接到尼德從歐洲發回的電報,李謹言半天沒說話。
他只記得在歐洲打成一團的英法德俄等國,加上反骨仔意大利,以及中途投向同盟國的保加利亞,完全忽略了歐洲其他國家在一戰中的站隊問題,也忘記了一戰的戰場不只在歐洲,非洲殖民地同樣打成了一團。
尼德在電報中寫明,葡萄牙和德國雖然還未正式宣戰,但從報紙上的消息看,兩**隊在西南非洲已經產生過幾次摩擦,甚至還有零星交火,只要英國在後邊使把力氣,就能徹底打起來。
非洲不是歐洲,德國陸軍即使歐洲第一,也無法突破人員數量和後勤補給的不足。對上數倍于己的敵人,再能打,早晚也會被耗死。
英法等國憑借大不列顛強大的海上實力以及廣闊的殖民地,可以源源不斷的將武器和彈藥運送過去,武裝起當地的土著,由殖民地軍隊指揮,就是一股不容忽視的力量。
繼歐洲之後,非洲也很快陷入了戰火。
「非洲,德國,葡萄牙……」
懊惱之後,李謹言漸漸冷靜下來。
他不是神仙,也不是歷史或戰史學家,能記得一戰時歐洲的幾場經典戰役和大國站隊就不容易了,非洲是什麼狀況,他能記得才怪。
尼德葡萄牙商人的身份在之前是個很好的掩護,但在德國與葡萄牙于非洲交火之後,他繼續留在德佔區就不是個好主意了。
必須讓他盡快動身前往瑞士。
瑞士這個國家估計有幸運之神加持,同為中立國,比利時成為了同盟國和協約國掐架的角斗場,瑞士卻依然能在接連兩次的世界大戰中保持中立,獨善其身。
或許是和地理位置有關?也或許是其在軍事上的永久中立?
李謹言看著掛在牆上的地圖,無解。
想不明白,李謹言干脆不去想,反正他記得兩次世界大戰,瑞士都沒有被波及就對了,尼德既不是軍人也不是政客,他對外的身份只是個商人,無論和協約國和同盟國都可以做生意,這樣的話,他進入瑞士應該不成問題?
畢竟德國不會無聊到去計較一個對戰爭沒有多大影響的商人的去留吧?
李謹言斟酌了一下,當天給歐洲的尼德發去一封電報,要求他盡快動身前往瑞士,德國和葡萄牙不知何時會正式宣戰,他不能繼續留在比利時。
許二姐也接到了李謹言的電報,雖然之前李謹言曾來電告訴她,有讓兩人離開比利時前往瑞士的打算,但具體的動身時間還是由尼德和許二姐自己商定,這一次,李謹言直接在電報中寫明,必須在十一月底前動身。
「戰爭不會在短時間內結束,不用擔心離開比利時會損失太多。」
看完電報,許二姐將電報紙在火上點燃,既然言少爺這麼說,她就必須照做。
至于尼德,若是腦筋不清楚,她不介意把他「敲」個清楚。
事實上,尼德比李謹言和許二姐想象中的惜命,或許是之前在上海親眼目睹凶殺案的關系,尼德對能威脅到自身的事情極其敏感,李謹言發來電報之後,不需要許二姐開口,他就已經開始收拾起行李。
「親*的,我們明天就動身。」
許二姐站在門口,看著尼德一個勁的往行李箱中塞東西,這樣也好,省去她勸說的麻煩了。至于親*的,反正兩人對外的身份是夫妻,隨便他去叫吧。
隔日,比利時布魯塞爾的一家葡萄牙商行掛上了停業的牌子。
早早到商行來買食物和其他東西的比利時人透過櫥窗上的玻璃向室內看去,發現店內的貨架上還擺放著不少的商品。
由于走得太過匆忙,尼德來不及處理這些商品,幸虧最大的一筆訂單已經在四天前交貨,否則尼德絕不會走得這麼痛快。
接下來幾天,這家商行的大門一直緊緊的關著,來買東西的人只能一次次的失望而返,直到隔年,德國向葡萄牙正式宣戰,德**隊宣布將這家葡萄牙商行征收,大門才重新被打開。
貨架上的罐頭和香煙都被一掃而空,其他的物資也沒被落下。由于英國的海上封鎖越來越厲害,德國人能從海上貿易中得來的物資也越來越少了。
彼時,華夏通過沙俄的西伯利亞大鐵路運送到東普魯士的食物和藥品,成為了德國一條重要的生命線,也正因為這個原因,德國在東普魯士又布置了不少兵力,極大的牽制了沙俄的軍隊,迫使沙俄輕易不敢同華夏再開戰端。
德皇威廉二世是個戰爭狂人,從德意志完成統一的那一天開始,德國人花費近四十年的時間,一直在研究兩線作戰能取得勝利的辦法,戰爭爆發時,德皇在舉杯慶祝。尼古拉二世的性格卻有些懦弱,他是不情願的被國家杜馬推上歐洲戰車,實在不想被日耳曼人揍得滿頭包時,再去和華夏人打上一場。
尼古拉二世看不起華夏,卻並不意味著他看不清眼前的形勢。
何況華夏通過西伯利亞大鐵路運往東普魯士的物資,也給了俄國人不少好處。一部分食物和藥品會被截留下來,送進俄**隊中。
這部分損失華夏不在乎,或者該說李謹言不在乎,但對俄**人來說,這些簡直就是救命的東西。為此,沙皇尼古拉二世即便有大臣的支持,也無法下令撕毀同華夏之前的協定,收回華夏對西伯利亞大鐵路的使用權。若他當真下了這道命令,首先起來反對他的恐怕就是俄國人!
戰場上的俄國士兵不會去想這些物資運到東普魯士,將帶給自己的敵人多大的幫助,他們只知道這些物資有一部分會屬于自己,軍官老爺不愁吃喝,不擔心會遇到生命危險,他們不一樣,沒有武器,他們用胸膛去抵擋敵人的子彈和刺刀,但若是沒有食物,他們恐怕連胸膛都挺不起來了。
每次華夏隨車押運的士兵都會給接收貨物的俄國人幾箱高烈度白酒,是幾箱,不是幾瓶!
這些白酒可比那些劣質伏特加好多了。在俄國士兵眼中,這些華夏人都大方得驚人。在他們眼中貧窮落後的華夏,如今竟然讓他們羨慕得眼楮發紅。
漸漸的,他們對開往東普魯士的列車檢查得不再那麼嚴格,每次按比例收取的物資也都按照華夏人提供的數量為基準,這樣做,他們便能得到幾箱比劣質伏特加可口的白酒和十幾箱出口到歐洲的肉罐頭。運氣好的話,還能得到幾袋漂亮的糖果和用熱水沖泡的油炒面。
這些東西都被看守車站的底層軍官和士兵們瓜分了,凡是駐守車站的俄國士兵都統一口徑,對上帝發誓不會將這件事泄露出去,一旦被上頭的軍官老爺知道,他們恐怕連一瓶酒和一盒罐頭都撈不到。
就這樣,華夏運往東普魯士的物資數量和種類越來越多,偶爾會從東@黃色小說
在伊爾庫茨克的反抗組織也沒少從華夏軍隊手中獲取好處,食物,藥品,步槍和子彈,全部用來補充他們同沙俄軍隊作戰時的損失。
值得一提的是,交換給基洛夫等人的俄制步槍,大多數是從東普魯士的德軍以及南加利西亞的奧匈軍隊手中得到的。這是他們的戰利品,如今被大量用來交換罐頭,香煙和糖果。
李謹言旗下食品廠制作的各類糖果,還有熱量極高的女乃茶飲料,很受這些歐洲大兵的歡迎,押運列車的華夏兵哥也能說幾句簡單的德語,和交接的歐洲大兵聊上幾句,得知他們的需求之後,下一次,這些物資就會增加一部分。
在清點貨物和結清貨款的同時,華夏大兵還會取出隨身攜帶的酒壺,請德國大兵喝上幾口,這可不是賣給俄國人的便宜貨,凡是好酒的人,尤其是喜好烈酒的人,都會*上這個滋味。
看到德國人或是奧地利人被嗆得臉色通紅的樣子,兵哥們就會哈哈大笑。
紀律固然重要,但是能看到這些洋人的糗樣子,就算回去被罰跑圈,也值回票價了。
當然,如果上峰能大發慈悲,罰他們上前線,那就更好了。有仗打才能立功,能立功才能升軍餃,才能得到更高的軍餉和獎金。之前進攻平壤的第三師殲滅兩個日軍大隊的事已經傳開,還有跟著老北洋布雷的海軍學校的那些新兵學員,如今走路都帶風。
雖說押運這活也不輕松,這些兵哥卻還是想上戰場,揍日本人,揍朝鮮人,揍老毛子。就算是眼前這些歐洲人,也照揍不誤!
別看現在大家你好我好大家好,表面一團和氣,實際上是怎麼回事誰都知。
利益!
一切都只是為了利益!
一旦彼此的利益不再掛鉤,撕破臉皮絕不新鮮。況且,華夏國內的那些租界,洋人在華夏的領事裁判權,還有各種各樣在華夏人心口戳刀子的事情,無一不代表他們之間的這種「和——諧」只是暫時,華夏若想真正強大,就必須將國土上這些不該存在的東西全部清除!
只靠講理,是絕對辦不到的。
能依靠的,只有拳頭!子彈,刺刀和大炮!
在接連的對外作戰中,華夏士兵的思想觀念已經徹底發生了轉變,無論敵人是誰,無論對方是強是弱,只要是為了自己的國家,為了這個國家的國民,他們都會拉開槍栓,挺起刺刀!
軍人的死亡之地,是戰場,生存之地,更該是戰場!
「國恥百年,當此亂世,為兵者,為將者,終生無對外一戰而壽終正寢,乃是恥辱!」
這句話出自樓少帥之口,如今已經成為了北六省所有軍官學校的校訓之一。更是北六省所有軍官和士兵牢牢刻在腦子里的一句話。
軍官們的哨聲響起,那是返程的信號。
身著褐色軍裝和棉大衣的兵哥們依次跳上火車,有些人還笑著和站台上的歐洲大兵揮手,彼此用不久前學到的生澀語言道別。這一幕被記錄在一名德國戰地記者拍下的照片中,可惜這張照片卻一直沒有找到機會發表,被他獨自珍藏了近半個世紀,直到他去世之後,他的家人才從這位老人的遺物中找到這張照片。
後世的一些國外歷史學家,以此認定,當時的華夏表面中立,實際上早已同德國暗通款曲。之後他們站在德國的對立面,有極大可能是前期利益瓜分不均,中途撕毀了盟約,以至于讓後世人找不到更有利的書面證據。
「華夏人欺騙了整個世界,他們欺騙了我們半個世紀!他們同德國結盟,卻在巴黎和會上得到巨大的利益!」
甚至有人給華夏當時的總統樓盛豐扣上陰險狡詐的帽子,樓逍更是成為這類人口中獨——裁軍閥的代表,其中竟不乏擺出一副「眾人皆醉我獨醒」姿態的華夏人,認為當時樓盛豐和樓逍的一系列舉動,尤其是幾次大規模對外作戰,完全屬于窮兵黷武,用國家機器滿足自己好戰的私——欲,損毀了華夏泱泱大國的形象!致使後世的華夏在處理國際事務上,經常會遇到一些尷尬的問題,例如俄羅斯人總是叫囂著要搶回西伯利亞,而美國人則認為他們國家的經濟之所以會在相當長的時期內持續低迷,華夏必須負極大的責任!
至于日本和韓國……好吧,這兩個整天叫嚷著抗議的糟心國家,不提也罷。
與此對立的,卻有更多人瘋狂的崇拜樓逍。
他的外表,性格,軍事謀略,乃至于在今後的成就,都為許多人所津津樂道。
在提起樓逍時,李謹言的名字總是會伴隨著出現,他身上的謎團比樓逍還要多,很多人說,樓逍之所以能有如此大的成就。李謹言功不可沒,在另外一些人口中,李謹言則成了鐵血屠夫的幫凶。
對于這樣的評價,此時的李謹言並不知道,就算他知道,或許也會一笑置之。
幫凶?
他只會當這是一種稱贊和榮耀。
十一月十七日,尼德和許二姐在瑞士給李謹言發來電報,尼德商行在瑞士重新開業。不少同盟國和協約國的商人都慕名而來,鋼盔和罐頭又簽訂了幾筆大單,瑞士政府也對尼德表示歡迎,畢竟,他做成的生意越多,交給當地政府的稅就越多。
十一月十九日,日本第二艦隊大部分艦船從朝鮮返回日本。艦隊中作為主力的第二戰隊,周防號和沖島號兩艘巡洋艦在黃海沉默,石見號動力系統損壞,必須依靠拖曳才能返航。只有丹後號和見島號毫發無損,但經歷過之前的「水雷驚魂」,兩艘巡洋艦上的日本水兵再不敢小視華夏的海防力量。
此時的華夏沒有巨艦大炮,但他們依舊能給日本艦隊「好看」。
十一月二十六日,在智利沿海擊敗英國海軍少將克拉多克爵士,給了約翰牛響亮一巴掌的德國遠東艦隊總指揮馮施佩,奉命返回德國。
五天後,施佩即將遭遇他生命中最大的對手,英國海軍中將多弗頓斯頓迪,他將和他的兩個兒子,以及兩千多名艦隊官兵一同葬身大海,開啟海軍指揮官與旗艦同沉這一延續百年的傳統。
就在施佩和斯頓迪于海上交火時,華夏國內出了一件大事。
上海怡和,太古等外國輪船公司里的華夏海員舉行了總同盟罷工。
另一個歷史時空中,這次罷工發生在十月,牽扯在內的也只有三家輪船公司,此次罷工發生在十一月,除了船公司,包括一些外國人開設在上海的工廠商行都被波及。
英國公使朱爾典和法國公使康德接連照會華夏外交部,要求華夏政府必須對此次事件采取措施。
這次展長青意外的沒有和朱爾典打太極,而是態度明確的表示,華夏政府會立刻著手查明這次罷工的起因和經過,並做出適當的解決辦法。
法國公使康德得到華夏政府的保證後,暫時把心放回了肚子里,歐洲的戰況不利,法國人不希望在華夏鬧出更大的問題。朱爾典卻從展長青的話中听出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不知為何,他總覺得這件事不會輕易結束。
宋舟接到京城發來的電報後,馬上叫來宋武,父子倆看著電報上的內容,臉上都露出了笑容。
「阿武,這件事一定要辦好。」
「父親放心。」宋武筆直的站在宋舟面前,臉上少了些許精明,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掌控局勢的沉穩,「既然事情挑起來了,那就沒有善罷甘休的道理。」
「恩。」
看到華夏能從歐戰中得利的不只有樓逍和李謹言,宋武同樣認為,在歐洲打成一團的時,英法等國在華夏的實力將被削弱,歐戰打的越久,他們就被削弱得更厲害。只要手段得當,哪怕不能徹底收回南方的幾個租界,交換另外一些條件卻不是不可能,例如撤銷領事裁判權。
在華夏的土地上,不該繼續存有這樣的國中之國,法中之法!
宋武行事狠辣,無所顧忌,他擅使的手段與樓逍完全不同,恰恰是這份不同和狠辣,讓這些沒有防備的洋人吃了個大虧。
「從目前的局勢來看,只要不出意外,歐洲的戰爭短時間內不會結束。」宋武的嘴角浮現一抹笑意,「父親,我們能做的還很多。」
宋家父子在上海的行動能瞞過洋人,卻瞞不過常年和他們打交道的各省督帥。
「宋舟這老小子。」雲南督帥龍逸亭和四川督帥劉撫仙對掐半輩子,如今卻能「和平」的坐在一張酒桌上磕花生米,擱在一年前,都是無法想象的。
「這件事八成是他兒子的主意。」劉撫仙一口喝干杯中的酒,夾起一筷子菜送進嘴里,「如今咱們都在修路辦廠,除了樓家那頭小老虎,也就這對父子還能騰出手來折騰。」
「小老虎?」龍逸亭和劉撫仙都是五十歲上的人了,樓逍在他們面前的確算是小輩,「不過樓盛豐運氣還真好,當初老子還笑話他家湊成個七仙女,結果人家七仙女有了,兒子也不缺,一個就頂老子四個!娶個媳婦,雖說不能生,卻是個錢耙子。這又有個老來子,還真是,嘖!」
劉撫仙放下筷子,湊近了些,「洋人在歐洲打得不可開交,宋舟選在這個時候動手,也算是有眼光。逸亭兄,咱們比不上樓大總統,誰讓人家有個好兒子能打仗。可這其余的……」
「你是說?」
「咱們這地界也有不少礙眼的,日本人被弄走了,還有英國人,法國人,美國人,正經做生意的咱們不動,可不是正經做生意,在私下里捻三搞七的,不如咱們也借著這股東風,干一把?」
龍逸亭酒杯端到嘴邊,听到劉撫仙的話,眼珠子一轉,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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