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過了一周,周五下班後,畢嵐回家,將車直接駛入車庫。
下車時,畢嵐的眼楮隨意的掃到緩緩下降的卷簾門,忽然發現一輛破自行車的下半截出現在視野里。畢嵐吃了一驚,趕緊摁遙控器,卷簾門重新升起,衛旭已經從自行車上跳下來了。
畢嵐走上前去︰「怎麼了?」
衛旭似乎有點生氣的說︰「你開車也不往後看一眼。我在後面拼命追別以為我追不上你的奔馳車,我半路上一只腳踏板掉了」
畢嵐哈哈狂笑。
衛旭也笑了︰「其實快進小區的時候,你放慢車速,我差點又追上了,是那個門衛把我攔下來了,問七問八。我說;老兄啊,我要是想進別墅區偷東西,我能騎這麼破的車來嗎?雖然鈴不響,鏈子盤卻比火車軸承還響。」
畢嵐笑得腳軟,衛旭不得不伸手扶住她︰「我在北大的一個哥們答辯通過,過完春節就去香港大學做博後,今晚上他大擺筵席。我想我下班後倒上兩部地鐵一部公車趕到他那,那幫餓狼早把飯菜都吃得一干二淨了,所以勞駕你送我一趟好不好,順便你也去蹭上一頓,權當油費。」
畢嵐笑︰「我去蹭飯,那他虧死了,我一人飯量抵得過三個農民工。」
「沒問題,你知道這小子去香港做博後多少錢一月嗎,一萬七千五百港幣,真是資產階級腐朽糜爛生活的典型啊。咱們一定要去吃,一起吃,努力吃,不吃白不吃,把咱們的階級仇恨全吃出來。」
請客的是一個個子不高,相貌俊秀的青年男子,長著一雙清秀的大眼楮,雙眼皮極深,鼻梁又高又挺,雙唇艷紅,比衛旭大一歲,衛旭叫他︰肖師兄。
一共來了十幾個人,有男有女,大家鬧哄哄的擠在一個不大的包廂里,每個人只能在桌上擱一條手臂。畢嵐進門後,大家眼光不斷的上下打量,衛旭少不得又解釋了一番︰是新認識的朋友啦,是周音韻的同辦公室同事啦,畢嵐是外地來北京的啦,請大家今後多照顧啦,結果是越抹越黑。
一個哥們沖衛旭豎起大拇指︰「衛老弟,神勇。來,喝酒。」給衛旭倒了滿滿一杯紅星二鍋頭,衛旭一笑,一口喝干。
畢嵐吃驚的發現,衛旭的這群朋友一個個都酒量極豪,大家都是直著脖子往下灌五十幾度的白酒,眉頭都不皺一下。
因為畢嵐的緣故,衛旭被一桌人盯上了,喝了一杯又一杯,一會,半斤多下肚。但是肖師兄比衛旭喝得還多,因為心情不好。
肖師兄喝了一斤多白酒後,開始控制不住的想傾訴,居然握住了畢嵐的手︰「你長得真像我女朋友,眼楮特別像,每次她看我一眼,我就六神無主」
一師弟在旁邊拽他︰「肖師兄,你喝多了吧。像啥像啊,人家瓜子臉,你女朋友圓臉你再捏著人家手不放,衛師兄要吃醋了。」
肖師兄發脾氣︰「你們知道個屁,我說像就像。」
肖師兄忽然想哭︰「我今天跟她分手了。她說飛過來跟我結婚,但是要我給她買頭等艙,我問幾個朋友借了錢,給她買了頭等艙,然後我打電話給她,跟她分手」
畢嵐莫名其妙︰「為什麼分手?」
「因為她叫我買頭等艙,她知道我沒錢,她要考驗我,她要我表現。好吧,我借錢給她買了頭等艙,但是我告訴她,她不用過來了,我們分手了」肖師兄真的哭了起來。
畢嵐暈,這什麼考驗啊,這什麼分手理由啊。
如果真想結婚,那就告訴女友,願意結婚就自己坐經濟艙過來就是,如果真想分手,那又何必浪費一張頭等艙票。
肖師兄眼淚跟珍珠似的往下掉︰「她非常漂亮,跟你一樣,絕色大美女,而且她家很有錢,至少幾千萬,她是獨生女。我是普通人家出來的窮小子。她名校畢業的,她各方面條件好得不能再好。我再也找不到這麼優秀的女朋友了。」
畢嵐強忍著不笑︰「那你趕緊再打個電話去,叫她飛過來,明天就去領結婚證,反正你機票都訂了」
肖師兄一面哭一面搖頭︰「不不,我必須跟她分手。你不知道,這兩年多,我們是怎麼相處的我去她家看她,她愛理不理,眼楮看也不看我,下巴抬抬,我趕緊給她倒茶」
畢嵐奇怪︰「你怎麼知道她下巴抬抬就是要喝茶?」
「我那麼喜歡她,我怎麼會不知道她想要什麼。她眼楮不看我,但是我的眼楮隨時隨刻都在她的身上,她一出現,我的眼楮里就看不見別人。」肖師兄又去抓酒瓶。幾個師弟趕緊拿開,肖師兄不干,幾只手一起抓住了瓶子,搶成一團。
衛旭制止︰「讓他喝唄,反正答辯都答辯完了,明天又沒啥事。」
肖師兄干脆對著酒瓶子喝了起來。
坐在旁邊的另一個帥哥,斯斯文文的說︰「其實肖師兄的女朋友還好啦,不就是氣派大了點,難伺候嘛。我女朋友每周叫我陪她上教堂,去前要我預習聖經,回來要我發表感想,我要考g考托,哪來的時間。我沒興趣,她就說我不愛她。她還要我寫讀聖經的心得體會,要我從靈魂深處感悟,我真是」
衛旭平靜的在旁邊補充︰「神經錯亂。」
眾人都是一笑。
畢嵐說︰「你女朋友很虔誠麼?中國還有這麼虔誠的教徒?」
帥哥苦惱︰「是啊,她家是基督徒。其實我不反對她信教,但是她不能容忍我不信教。」
畢嵐笑︰「那你假裝信不就得了,大不了一面高唱唱贊美詩,一面肚子里罵上帝兩句。她哪里知道。」
「問題是她要我跟她深刻討論啊,聖經的每個章節講啥,每個句子有什麼特殊含義,還一天到晚問我,‘你愛不愛主啊,你要先愛主耶穌,再愛我’」
畢嵐這下憋不住了,笑抽︰「那你就告訴他,你不是gay,對男人沒興趣。」
衛旭在旁邊一口酒噴了出來,帥哥頓時啼笑皆非。
過了幾秒,畢嵐忽然恍然大悟︰「哦,你女朋友非常漂亮,天仙下凡。」
帥哥趕緊搖頭︰「沒沒,一般啦。」掏出皮夾給畢嵐看照片,確實相貌一般。
衛旭在旁邊解釋︰「張師弟的女朋友跟他是本科同學,現在在中科院讀博。張師弟碩士畢業後工作了,現在在準備出國。過去是他女朋友追的他,一路狂追。現在他們正準備結婚,他女朋友大概是抓緊時間對他進行婚前教育」
帥哥不滿︰「衛師兄,你說啥呢,給我留點面子好不好。」
這邊肖師兄已經不行了,忽然往後一翻,連人帶椅子仰面摔倒在地,幾個人上去拉,肖師兄軟得像團爛泥,一個師弟用力扯肖師兄的皮帶,結果「嘎 」一聲,肖師兄躺回了地上,師弟手里是一根斷成兩截的皮帶。大家哄堂大笑。
衛旭說︰「行了,咱們也吃差不多了。畢嵐,借你車用一下,把肖師兄送回寢室去。」衛旭去櫃台結賬。
畢嵐跟在後面,俏俏拉了他一下,衛旭一回頭,畢嵐塞了一卷錢在他手心里,衛旭感激的看了畢嵐一眼。
幾個師弟「一、二、三」一起大喊,把把肖師兄扛了起來,塞進畢嵐車里,一個女孩跳上了後座,把肖師兄的頭放在了自己膝蓋上。畢嵐開車,其他幾個在後面騎著自行車尾隨,小酒館就在北大門外,五分鐘後,就到了肖師兄宿舍樓下。
肖師兄的同屋不在,幾個師弟把肖師兄扔床上,一個個累得直喘氣,肖師兄鼾聲如雷,那個女孩開始用熱得快燒開水︰「給他泡點濃茶,等會給他喝。」
畢嵐說︰「他等會可能會吐吧。」
女孩說︰「沒事,我今晚上留下來照顧他。你們都走吧。」
幾個人頓時面面相覷,作聲不得。過了會,大家訕訕的說︰「有蘇師姐照顧,那真是再好不過,那我們告辭了。」一個個拔腳就溜。
衛旭說︰「那我們也走了,蘇師姐,辛苦你啦。」拉起畢嵐跟在那幾個男生後面就跑。
兩人上了畢嵐的車,不由的相視好笑。畢嵐搖了搖頭︰「這位蘇師姐等這機會等了n久了吧。」畢嵐在那估計蘇師姐成功的概率,蘇師姐長得又矮又瘦又小。
衛旭笑︰「那可不就是嘛。」
畢嵐開車往回走。衛旭坐在副駕座上,酒精有點上來了。衛旭想著今晚上的事,想著自己過去談戀愛時的事,喃喃的說︰「我們這些男人,又沒一個是王子,統統都是一窮二白窮吊絲,為什麼女孩們遇到我們,就想當公主或者女王呢?」
畢嵐啞然失笑。
衛旭嘆了口氣︰「你看我們這些男人,年紀都不小了,收入低微,工作很忙,前途茫茫,加上興趣缺乏,性格乏味其實我們想要的不過是找個老婆,好好過日子而已,為什麼你們這些女孩,總是想出些奇奇怪怪的念頭來折騰我們,左一個考驗,右一個證明,我都不知道你們想證明什麼?」
畢嵐皺眉頭︰「你們這些女孩?你說誰呢?」
衛旭嘀咕了一句︰「反正周音韻的心思我真是橫猜豎猜都猜不明白,我猜不出來她又要生氣,說我不愛她。女人怎麼什麼事情都能聯系到男人愛不愛她?買的生日禮物不夠分量,也是男人不愛她;不想出國,也是男人不愛他;買不起房子,也是男人不愛她。我真看不出這里面的邏輯關系。」
畢嵐思考︰「嗯,可能是女人都本能的想被人寵,被人愛,被人重視吧。女人的青春是短暫的,所以想抓住這僅有的幾年黃金年華,享受一下當公主的滋味。」
衛旭嘆氣︰「男人卻是希望女人能理解自己,體諒自己,雖然過窮困低微的生活,也能寬容忍耐,並且始終樂觀,對未來的生活能保持信心,同時給男人信心。因為男人很脆弱,又很怯懦」
畢嵐著車流慢慢走,思索著︰「其實你們不用抱怨。男女之間是有生理差異的,因為只有女人擁有孕繁衍後代的能力,所以男人必須為女人撫育下代提供物質保障,這樣才會有女人願意跟他締結婚姻,跟他生兒育女。但是這里面有個年齡上的差異,女孩最marketable的年齡是從1828歲,這個年齡段的女孩,年輕貌美,生育能力旺盛,從性別這個角度來說,是奇貨可居的年齡,所以高高在上,呈現一種我肯嫁給你,就是對你莫大的恩賜的態度。而這個年齡段的男人事業還沒起步,收入低微,能為女人提供物質保障的能力匱乏,市場永遠是等價交易的,所以他們低低在下,呈現出一種追求者的姿態。」
「但是女人過了30,容貌衰減,生育能力衰退,進入下降周期,而男人事業發展,收入增加,進入了上升階段,這個時候,就是男女平等的時候了。等女人到了40,生育能力喪失,從性別這個角度來說,不再具有市場價值,而男人的事業,能力,收入則進入巔峰期,verymarketable,這時候,就是妻子們守城的時候了。」畢嵐笑笑。「至少在目前的中國時這樣。」
「等到中國人跟美國一樣,養老機制完善,不再把生育,養兒防老當成自己年老的保障手段時,這種現象就會大大削弱。由于孩子是在女性子宮中孕育的,跟母親間的血緣關系是不需要辨識的,而跟父親間的血緣關系是需要認定的,這樣,就使得擁有生育能力的女性處于不利位置,她們為了在撫養子女時得到更好的保障,就需要跟一個男性建立明確的關系。所以在美國,結婚費用都是女方負擔,因為女人比男人更需要婚姻。」
衛旭听了畢嵐的這番高論,默然。
車子緩緩駛入小區,停在衛旭樓下。衛旭看了一眼手機,才10點多。
「上去坐一會麼?我給你沖咖啡。」衛旭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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