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柳湘蓮是個極會交朋友的,正如林楠所言,只要他願意,可以和任何成為至交。♀
柳湘蓮家道中落,無權無勢,蔡家卻如日中天,蔡家兄弟兩個更是目無余子,以柳湘蓮的身份,就算湊上去巴結,他們也未必會看得上眼。然而柳湘蓮前後不過露了兩次面,話沒說上幾句,就讓那兩個主動生起了結交之心,甚至還有些迫不及待。
蔡家兄弟再見柳湘蓮,又是七八日之後的事了。
因了之前的事,蔡家兄弟氣焰消下去不少,這才意識到「林如海」三個字的威力。
那向來不賣他們父親的帳,且聖寵遠其上,如今揚州城里的血腥味兒還未散盡,他們這般明目張膽的來搶奪林楠留下的脈,進而挖那的牆角,雖然不信他真敢將他們兄弟怎麼樣,但是若說心里沒有幾分忐忑,連他們自己都不信。
幸好事情還沒有到最糟的地步,那日之後,雖以往巴結他們最厲害的幾個疏遠了些,但是他們的目標,那些大鹽商的子佷及揚州的官宦子弟們卻待他們同往日一樣,雖不甚親近,但是正常的交往卻,逢了節氣或過個小生日,也會約了他們去聚聚。
蔡家兄弟松了口氣︰這才正常,想那林如海便是手眼通天,也不能讓揚州的鹽商們都只巴結他一個吧?要知道大昌官職三年一輪,他林如海便是連任,難道能一輩子霸著揚州這塊地兒?揚州鹽商們若不是遍地撒網,他們能做的下去?當今萬歲爺唯一的嫡子是他們的親表弟,那些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
想是這樣想,到底再不敢前後說林楠的不是,怕林如海找了借口發作同他們交好的,這樣他們就真的是寸步難行了。
再見柳湘蓮,是一個鹽商的幼子的生日聚會上。
不再是興趣來時勾了眉眼戲台上有模有樣唱一出的風流子,不再是市井之間如魚得水的豪俠兒,第三次見面時,柳湘蓮正懶懶的靠椅背上,心不焉的同打馬吊。
一身絳紅色暗紋錦緞長袍,襯的膚白如玉,卻不見絲毫柔弱之態,修長的眉眼銳利的嚇,混不似初見時的風流模樣。頭上的古樸精美的玉冠,手上瑩潤通透的扳指,還有面前隨意堆放的銀票,都透著無邊的富貴氣。
之前被管束的極嚴的蔡家兄弟,也曾和賭過牌九,桌上來去的,不過是銅子兒、碎銀子,最多不過百十兩銀子的輸贏,可是這里,看著面額不低的銀票進進出出,他們都跟著心驚肉跳,偏偏當事的,卻一臉的若無其事。
這一場賭局,最後以柳湘蓮上首的少年輸的惱羞成怒忿然離去結束,柳湘蓮笑笑,將面前的銀票抽了幾張給另兩個和他對賭的少年,那兩雖也輸了錢,卻不見半點不悅,笑道︰「那小子仗著伯父官兒大些,忒的囂張無禮,今兒好容易央了柳兄給們出氣,怎還好要柳兄的銀子?」
柳湘蓮哂然一笑,也不堅持,長身而起,高聲道︰「今兒得了幾許外財,晚上請大伙兒去老地方快活快活!」
一眾少年轟然叫好,柳湘蓮將銀票胡亂團了團,塞給一個少年,道︰「怕晚上又喝的爛醉忘了付鈔,便交給罷!知道是窮光蛋一個,除了這些,再一個子兒也掏不出來,若是到時不夠付賬,自個兒悄悄貼補上吧,千萬勿要告訴!」
眾大笑,那少年忍笑道︰「小弟也窮的要當褲子了,可沒錢貼補!各位大哥,若家里有甚要緊事,病了貓兒、打了狗兒、嚇了丫頭什麼的,可千萬留家中好生安撫,好歹讓也中飽私囊一回……」
話未說完便引得哄堂大笑,這邊道︰「本來家里鸚鵡這幾日心情不好,要家陪它說話兒的,為免中飽私囊,也只得勉為其難走一遭了。」
那邊又說︰「若要當褲子,千萬記得找,死當活當都使得……」
就這般,因了一次極「偶然」的事件,柳湘蓮漫不經意的態度下,蔡家兄弟被引進了那個他們早便想進的,雖不大卻江南最頂層的圈子,那個曾屬于林楠的圈子,見識到了揚州富家子弟的生活是何等豪奢。
看著那些爭相哭窮的小子將大把的銀子眼楮都不眨一下的扔出去,他們才知道「土包子」那三個字放他們自個兒身上,根本算不上是惡意貶低,那是他們想都沒有想過的生活。
羞慚的同時,更多的是不忿,憑什麼無權無勢的商賈之流都可以揮金如土,窮極奢靡,他們堂堂二品大員之子,皇後的親佷子,卻要緊巴巴的過日子?
雖有請客,卻不能連姑娘的打賞、看歌舞賞的花兒都由請,一晚上,就將隨身帶的銀子花的一干二淨,只是那享受也是一等一的就是。
回府第一件事,便是寫信回去要銀子。
一方面,是被「土包子」、「窮酸」這些個字眼,尤其是晚上的那場「快活」所刺激,心里憋了一口氣,二則是他們到底是來收攏心的,有林如海這座大山鎮著,權勢二字不太好用,既然權勢壓不住,若還次次白吃白喝著家的,他們拿什麼來收攏別?不被看輕了去就不錯了。
蔡航二話不說便讓送了錢過來。
只看兩淮鹽稅全國賦稅上佔了近四成,便能想見這些鹽商們是何等巨富,既要進他們的圈子,不花錢是不可能的。待日後走通了路子,再加倍掙回來就是。
錢送來的很快,蔡文淵蔡文濤也知道他們父親能拿這麼大筆的銀子出來已經是極不容易了,可是同那些一起,多少錢都不夠花。
幸好還有個柳湘蓮,讓他們免于尷尬之局。柳湘蓮市井、豪門兩個圈子混著,蔡家兄弟因著上次博彩之事,時不時便央他帶他們去見識見識,柳湘蓮自不會讓他們失望,領他們破了不少局,如蒙眼猜物、五鬼搬運之類的小把戲。一來二去的,竟讓他們悟出了生財之道。
那些富家子沒事愛湊一起玩玩牌,賭技不怎麼樣,賭的卻大。他們二便自己定了一組暗號,如模下巴表示要餅,模幾下便是幾,這般下來,或是兩一同上場,或是一上場一觀戰,一試之下,竟是無往不利。
他們兩個十賭九勝,那些個富家子竟硬是沒察覺出不妥來,只艷羨二氣盛,竟是大把的銀子送了他們花。
這些錢來的快,去的也快。
贏來的錢還扣扣縮縮,比沒錢還讓看不起,他們兩個好面子,何況別的錢花著也不心疼,手腳一日大過一日。
偶爾也會有些不安,但看周圍的過得比他們還豪奢,且林楠的消息斷斷續續的傳了過來,這些不安便化為了不平不忿。
他們正為花了五百兩買了個絕色的清倌兒洋洋自得時,那些公子哥兒卻調笑起京城的林楠,因他妹子外祖母家用慣了一個小丫頭,便花了一千兩銀子買了給他妹子。那樣的小丫頭,一千兩買一百個都有了,實實的有錢沒地方花……
他們首次穿上一件便值百兩銀子的衣服,自覺尊貴不凡時,那些少年卻笑話林楠跑到京城訛詐去了,不過弄髒一件衣服,便令賠了十萬兩銀子——那小子一件衣服也就穿個一兩次,若真是十萬兩一件兒,便是皇帝老兒都要破產了……
他們買下數千兩一個的瘦馬,正稀罕的不行,那些世家子卻提及當年林楠為了惡心不識相的鹽商,將兩個千嬌百媚的瘦馬,用百兩銀子賣去了窯子過了一夜的舊事,笑的前仰後合……
他們租下一座豪宅來安置美嬌娘,自以為出手豪闊時,那些家伙們卻忙著給林楠去各處尋模最好的假山湖石,只因林楠京城沒買到合適的園子,只得先買了座宅子暫住著,買了塊地兒正自己建園子,他們一面忙著一面抱怨︰京城那邊氣候不好,那小子說了最多不過去住個一二年,說不定園子建好他就回來了,這折騰的什麼呢……
他們咬牙學鹽商們買了個戲班子養著,卻見那些傳看林楠的來信,說讓他們將各色的戲班子各張羅一個,他家妹子喜歡,要放園子里添氣兒……
他們心里憋著一口氣,他林楠,身份地位哪點兒比的上他們,憑什麼就這麼死死壓的他們抬不起頭來?
他林楠一個三品官的兒子,除了他爹,連一個靠得住的親戚都沒有,憑什麼他們就比不上他?
這樣想著,更加大手大腳起來。
蔡家兄弟雖大多數錢都是贏來的,一是不好做的太顯眼,二是偶爾也有背運的時候,且他們每次贏了錢,那些不良的世家子們總要起哄,讓他們請花酒又或者慫恿他們買嬌娘捧戲子,是以並未存上什麼錢,一旦輸了,便需問家里要。
因他們花的十份的錢有九份是贏來的,雖問家里要著錢,卻全然不覺得有什麼,還洋洋自得以為給家里省了不知道多少銀子,那邊蔡航卻撐不住了。
蔡航此刻正和于長箋打著官司,原用了拖字訣,等漕運上撈了銀子添補上,倒時還可反咬于長箋一口,卻不想林如海給漕幫下了死令,這段日子,誰也不許走私貨,只一段時間不走私貨,漕幫的日子還能過,蔡航卻半點油水都撈不上,河道上的銀子,上上下下的正盯著,更是半分也動不得。原還指望那兩個小子設法私鹽上分一杯羹,現卻像是無底洞一般,只知道伸手要錢。
那邊這群富家子們卻開始不肯同蔡家兄弟賭錢了,理由自然是他們兩個運道太旺。他們不肯賭錢,蔡家兄弟便斷了財源,如何再維持一貫的奢靡生活?若是突然手頭不便起來,豈不是被看穿他們花的銀子全是贏來的,應了那「窮酸」二字?被這些世家子捧著過了這一個多月,他們是萬萬不肯再被瞧不起的。
開始借著癮大的名頭央賭錢,十次里也有五次有肯陪,只是他們終究不敢做的太過火,五次里卻只敢贏兩三次,手里一日緊過一日。實沒法子,開始問家里騙錢——讓蔡航以為他們兩個下一刻便能打通掙錢的門路,將銀子一次次的騙來揮霍。
但是家里騙來的錢終究是有限的,一次邀打牌時,便有一無意間提起︰既們這麼愛玩牌,何不去銷金窟耍耍,那里有是玩兒。
當下便有堵了話頭,蔡家兄弟追問也不肯說,只說不是什麼好地方,勸他們別去。
好容易撈到的稻草,怎麼能就這麼放手,二對望一眼,默契的不提這個話題,末了卻私下去打听,立刻便成了銷金窟的常客,手底下又闊綽起來。
柳湘蓮知道消息,專門上門,舉了許多賭的家破亡的例子,說染上這東西,億萬家產都一夜散盡,勸他們收手。他們兩個嘴上應了,卻沒少去半次,柳湘蓮數次苦勸無果,索性揚長而去,離了揚州,來個眼不見為淨。
銷金窟里,會賭的不止他們兩個,加上這段日子被養大的賭性,讓他們一賭起來便有些收不住手,雖贏的時候更多,但是一輸往往便輸的一干二淨。
贏了錢快快的花了,輸了錢問家里要卻越來越難。
恰此時,卻有一樁現成的買賣上門。一個武官得罪了不該得罪的,被壓的頭都抬不起來,發了狠傾家蕩產也要報復回去,正預備賣了手里的園子拿錢開路。
因賣的急,四十五萬兩建的園子,如今二十萬兩便賣,只一個條件,要現銀現付。
那群紈褲子們都唏噓不已,轉手就是二十五萬兩銀子到手,可惜卻無敢接手,不為旁的,他們有錢卻無勢,這樣兩邊都得罪的買賣,他們可不敢做。別說被報復的那個會記恨他們,便是賣園子的那個也不是個大度的,被他們賺了大筆的銀子,事後說不得還要找回來。
旁不敢接手,蔡家卻是敢的,正手頭發急的蔡家兄弟眼前一亮,細問了起來,當即便有說,只要他肯轉一道手,立馬四十萬兩銀子買下來。
這樣穩賺二十萬兩的買賣,可是天上掉下來的好事。
當即親自回去,將事情細細的說了一遍,蔡航當即便拍板,買了!
若事情是真的,便是穩賺二十萬兩銀子,到時手里有四十萬兩銀子,正好解了燃眉之急;若是事情是騙局,那便更好了——他林如海因了兒子被冤,可以將官場鹽商都洗一遍,他蔡航的兒子若是被騙,難道就發作不得?
咬牙湊了二十萬兩銀子,蔡家兄弟帶著回了揚州,那些富家子為他們兄弟接風洗塵,因他們兩個喜歡玩牌,自然免不了要來兩把。因來的多,兄弟兩個自不能同時上場,是以老規矩,一個玩一個看,誰想玩了兩把,其他的無聊,便將觀戰的蔡文淵拖去另開了一桌。
兩頭開戰,做不得手腳,于是這頭蔡文淵贏了四百兩,那邊蔡文濤卻輸了足足五千兩。
買園子的錢缺了個口子,沒法子,只得定了當晚去銷金窟贏回來。卻不知是合該他們走霉運,還是遇到了高手,五千兩沒贏回來,又賠進去六千。
第二日便是和武官約好的時間,那武官原就是賤賣,一分錢都不肯再讓,何況是一萬多兩?好說歹說,答應再等三天,三天之後他便另找買家,連定金都不肯收。
然而三天之後,蔡家兄弟手里的二十萬兩銀子,已經縮水成了十七萬兩,問那些富家子借,那些卻道,若是旁的事也就罷了,只有這事兒不成,否則當初他們自己便買了,何須過蔡家一道手?
三日一過,那武官果然賣給了旁,蔡家兄弟頓時懵了,全然不敢將此事告訴蔡航,且不說之前他們花了家里多少銀子,不說之前他們是如何信誓旦旦,便是他們手里的二十萬兩銀子,也是賤賣了許多東西來的,若是告知蔡航實情,打斷他們的腿都是輕的。
走投無路之下,便出了昏招——先瞞著家里,只要用這十七萬兩,贏回一座園子,蔡航如何就知道此園非彼園?
後面的話,不必細說,林楠已然知道結果。
需知但凡是起了這等心思的,十個里面有九個都是淒涼散場,更何況蔡家兄弟還要維持他們習慣了的奢華生活?那兄弟兩個之所以以粗淺的作弊手法便能無往不利,無非是給慣的,等真正上了賭桌,和那些油子對賭起來,這些小動作不僅告訴自個的兄弟要什麼牌,連對手都一並告知了,家隨便下個套子,便能讓他們傾家蕩產。
事後蔡航便是要發作,他又能找誰?找那些輸給了他兒子無數銀子的富家子們?還是從頭到尾不斷告訴他們兄弟,十賭九詐,苦勸他們千萬不可賭博的柳湘蓮?
「這麼說來,蔡家果然是沒錢了?」
林才肯定道︰「那一筆一筆銀子出來,小的都算著呢,便是沒被榨干,也剩不下什麼了,蔡家就剩了個空殼子。」
林楠笑道︰「難為那些家伙們供了他幾個月,可沒那麼多銀子還給他們。煩派去告訴他們一聲,說最近被父親拘的緊,等過了鄉試,再去謝他們。」
林才笑道︰「不過是哄那兩個鄉巴佬,帶他去的地方,都是他們自家的產業,這頭輸給他,那頭又拿回來。其實去掉那些虛頭巴腦的,不就是吃吃喝喝,外加幾個姑娘,能花幾個錢兒?」
這個道理,林楠如何不懂,不過那群家伙們肯為他哄了那兩個小子足足兩個多月,雖說他們也是借機取樂打發時間,但是這個情他還是要領的。
只是,若是蔡家不倒,便是將他們家榨干又有何用?這些個銀子,蔡航若撈狠些,一年半載就回來了。
林楠低頭沉吟,父親說棋已下到收官了,可是將他們家的錢榨干,頂多算是布局,並不能一子定輸贏,殺招到底哪兒呢?
想了想,問道︰「可知二皇子殿下來此何事?」
林才猶豫了一下,才道︰「方才小的听老爺提了一下,好像老爺惹了官非,二殿下是代表刑部來辦案的。」
林楠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他爹犯事了?而且被刑部逮了個正著?
他下意識去找日歷,瞧瞧今兒是不是四月一號——原來中國這麼早就有愚節了?
作者有話要說︰新電腦玩劍三很利索,可惜我水平欠佳,整天或迷路或摔死或卡闌干,果斷刪掉天策號玩別的,天策地圖里欄桿太多了,鑽不過去啊,轉的暈死了……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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