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憑兩個奴才口中之言,你怎就斷定此言非虛呢。」
歸鹿听此,忙俯子道︰「奴婢起初也是不信,只是怕擾了小主淨听,邊讓小福子去外面打听,奴婢復又問了些仔細之處。他們見奴婢是華薇宮的人,便一五一十地說了。奴婢听他們言之鑿鑿,這才……」
青鸞眼神一凜,看向蘇鄂,見她亦是緊蹙眉頭,想必也察覺出其中蹊蹺之處。然而只做不覺,繼續道︰「他們是如何說的。」
「她們說昨日宴飲,端如夫人獨自離席,直到眾人散去也未曾回來。夫人貼身服侍的宮女紫萍便帶人去尋,結果在蓮池邊發現了夫人的朱釵。近夜十分,才在池中……」她見青鸞臉色愈發難看,便也不敢再繼續下去。青鸞以手帕緊捂住嘴,听到此節,胃里便似波濤翻涌般難抑。屋內一時寂靜無聲,蘇鄂見此忙上前替她輕撫後背,吩咐歸鹿暫且下去。
青鸞深吸一口氣,直忍著那一陣陣的惡心道︰「你必也瞧出來了,這其中的蹊蹺。」
「區區兩個奴才怎會知道的如此詳盡,還偏要跑到這宮門口來議論。」
「這便是成心讓我知道呢。」
蘇鄂凝眉︰「歸鹿說那兩個宮人從未見過,小主心中可有計較。」
「太後自不會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相反,她定是希望封鎖住消息。」她喝了幾口梅子湯,總算平復了心境,這才細細思索道,「放眼宮中,膽敢逆得太後之意又能使合宮皆知的便只有皇後與宸妃。」
蘇鄂依言道︰「只是這樣做對宸妃並無利處,反倒是皇後娘娘,此次復位之後卻一反常態,大有與太後分庭抗禮的架勢。」
青鸞只覺頭痛欲絕,心里涌上一股恨意,手不自覺地握緊了藍紋白月草桌布的一角。「承她恩情,我方知此事。」
「難道說夫人亦是……」
「倒不能單憑這一點便妄下結論,這宮中有人為趨勢,有人為搓我銳氣,目的不同,誰都有可能。如此說來,我倒真是成了眾矢之的呢。」
蘇鄂見她垂眸嘆息,隱隱有哀傷之意,便忙打斷道︰「小主切莫因他人過錯責罰自己,如今後宮不過兩派勢力,皇後暫且不說,宸妃通過她的眼線亦是對您一言一行了如指掌,若欲下此毒手也並非難事。」
「水巧,還每日前去匯報我的行蹤麼。」
她微微嘆息,卻是半恨半怨。她雖平日只做若無其事將水巧帶在身邊,卻暗中安排了小福子密切留意她的一舉一動。之所以這般處之,便是希望她終有一日發現自己替宸妃效命是多麼愚蠢,望她能夠盡早醒悟。
「倒也不至于像從前那般,」蘇鄂淡淡道,「只是每隔三五日便……」
「怎樣都好,」青鸞冷冷抬頭,打斷她道,「但願這件事與她無關。」
屋內又陡然重歸于靜,瑞獸香爐上最後一柱百合香亦悄無聲息的燃盡。那一縷香魂似的輕煙映著外面半金半銀,仿若細絲織就的光,幻美如隔世之景。
忽听有人高聲通報聖駕降臨,女子倏忽抬頭,便見身著明黃龍袍,頭佩流蘇冕冠的裕灝闊步而來。因走得急了,紫玉流珠串輕觸額前,發出細碎聲響。他一把推開虛掩的門,見青鸞正屈膝下拜,一手托住女子,就勢攬入懷中。男子俊朗的眉目中密布哀意,額間青筋暴起,手上雖極為用力,語氣卻再是輕柔不過。「鸞兒,你受苦了。」
「朕正與諸大臣議事,消息傳來便忙趕向這邊,你不要怨朕來得遲了。」
她只覺鼻翼一酸,眼淚便再也止不住。她與裕灝依偎的這樣緊,她甚至能嗅到男子身上薄薄的薄荷葉味,這是他時時用來醒腦的涼油。而眼下,自己便只有這一人可信,可依靠。從未有過的無助感如逆風襲來,不知為何,這一刻她只想卸下所有的固執與偽裝。
「皓兒,幫我……」
男子輕輕扶開她,用手模去青鸞臉上的淚痕,溫婉道︰「有朕在,你怕什麼。」
「姐姐她絕非失足,她處事一向小心,怎會好端端向那蓮湖邊上去。定是有人因嬪妾而遷怒姐姐,才會下此毒手。」
「朕知道,有些人就是見不得朕對你好。」他反手負于背後,面色已微染怒意,「後宮爭風吃醋朕一向不願理之,卻不想眼下竟至取人性命。」
青鸞本坐在椅子上低泣,聞听此言心中卻驟然涼了三分。端如之死固然有可能是旁人嫉妒自己而施以報復,但以眼下後宮盤根錯節的勢力來論,因長姐被太後牢牢掌控在手中,而致使自己不得不為秦氏說話,以致阻擋了她人道路的可能性更為優先。更何況,少了這一致命的人質,天子其實亦是受益的。
他方才一語便直接撇清了這層關系,青鸞也只望他是無心之談。否則已然到了這種時候,還要用上君臣計較之心,那自己豈非太過可憐。
「皇上可信嬪妾。」
「朕怎會不信,」裕灝握住女子柔荑,目光定定,「況且朕也覺得這件事並非那麼簡單。」
听他這樣說,青鸞高懸的一顆心總算暫落了下來。
暮色四合,自窗欞傾盡的最後一縷光也變淡至消逝。宮人早早便點了長明燈,以淡青的絲籠懸于檐下,那微弱的光亮透過薄如蟬翼的窗紙,映得女子臉龐瑩白似雪。
「若真查出那人,無論是誰,皇上都會嚴懲不貸麼。」
卻見天子抬頭看她,臉色亦是淡淡的。青鸞自知說錯了話,,即便是長姐逝去之痛,她又怎可忘了君臣之禮而胡亂要天子許諾呢。他是她的夫君,亦是這天下的君王。是她自己,逾了規矩。
青鸞無聲息地俯身跪下,以額頭輕觸玉石地面,聲音細若游絲︰「嬪妾語出輕狂,還望皇上責罰。」
天子卻是久久不語。
她並不敢抬頭,卻也能感覺到那飽含深意的目光一刻也不曾離開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