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見對面緩行幾人為首之人年過半百著一色冷紫石青鍛的長服束著簡單的如意高寰髻用翠竹雙屏花鈿籠的平滑而規整雖不華貴卻也可窺見身份之重隨行侍女不時掏出手帕為她拭去額角汗珠待一行人漸近方見那婦人容色端莊雖有歲月之痕卻仍可見當年姣好之姿
蘇鄂已先一步上前福禮道︰「奴婢流月閣掌事蘇鄂見過肖太妃」
青鸞亦是恭敬道︰「流月閣北宮氏給太妃娘娘請安」
「皇上賜了家姓的原來就是你」太妃上前扶起青鸞容顏上浮現一抹和藹的笑意「怨不得皇上喜歡真是標致的美人哀家看了也喜歡得緊」
「太妃謬贊了」青鸞報以羞赧一笑心中卻已知曉肖太妃並非奔走于宮廷之人否則連浣衣局的侍奉下人都知自己失寵難免擺了臉色看太妃卻還這樣和顏悅色話語中提及的也都是從前青鸞受寵時的事可見她對自己早已失寵一事渾然不知
然而終是含了一絲疑慮開口道︰「嬪妾倒是不常見太妃外出走動不然怎麼也是要前去拜訪的」
「這也怨不得你哀家自先帝去後便一直守在安澤殿避人不見若非今日太後娘娘鳳體欠安哀家也不會隨意踏入宮闈的」正說著太妃忽然輕咳兩聲立時便有侍奉姑姑上前為她捋順後脊道︰「太妃該去服藥了」
「人一老果然不中用了許多倒真羨慕姐姐還似從前一般精氣十足」復又輕握青鸞雙手感慨似的笑道「一見到你便想起哀家服侍先帝那會了真是感懷」
太妃雖然年事已高然提到過去種種眸中仍有憧憬之色想必她亦是愛極先帝才會這般念念不忘然而听說早年得寵的夫人都接連敗在了當今太後手中唯有失勢妃嬪小心自保才尋了一條生路
憶及肖太妃方才和善之辭青鸞不免心生疑雲目送走她幾人才低聲問蘇鄂道︰「這般柔和如她為何不受先帝寵愛」
但見蘇鄂目光一跳只確認四下無人方駐足橋上她便知其中定有因緣有風貼著湖面低低蕩來帶起蓮香陣陣蘇鄂鬢發被吹得有些凌亂了擋住一雙精明的眼在她微微垂頭的一瞬間青鸞听得一聲低語︰「肖太妃她是受不祥之事所累」
幾乎是驚起了一身蕭索的涼意裙裾被無故而來的巨大的晚風揚起那純白的一角拂過臉龐遮住青鸞不真實的容顏明明暑氣未褪卻仿若時至深秋夕落的光一點一點消逝在天際半透明般的奇異夜色突如其來
「奴婢也只是听說當年太妃在宮中時曾有一姐妹柔嬪那柔嬪盛寵並不在今日宸妃之下不久之後柔嬪就懷了皇上孩子」蘇鄂定了定神再度開口道「那時柔嬪先當今太後兩個月懷得龍胎且胎象一直安穩豈料生產當日太後也就是彼時的頤妃竟也因故小產那一天宮中亂作一團因著太後位分高于太妃便由太醫院院士親自為其接生而兩邊似乎都進行的不大順利直到兩個時辰後有宮人匆匆來報太後產下麟兒而柔嬪卻誕下死胎因怕沾染上晦氣便當時焚了死嬰又立了靈位在宮內這才作罷」
青鸞沉默地听著水蔥般的指甲卻已嵌入掌心脖頸亦是冷汗涔涔
「那當時頤妃作何舉動」
「據傳那時頤妃亦與柔嬪交好不顧產後身體虧虛便長跪在殿外求情還口口聲聲道正是由于自己孩子的誕生才奪走了太妃的孩子先帝最終雖未降罪卻對柔嬪大不如從前了」蘇鄂長嘆一口氣世態炎涼即使現在提起仍是一抹寒意懸在心間「然而自那之後每逢柔嬪前去照拂太後那皇兒便會無故患病柔嬪心中有愧去的又勤不久便有人上書說柔嬪克子是不祥之人先帝雖不能因此流言便將她賜死卻將其打入冷宮而與她形同姐妹的肖太妃也因此受累先帝一見她便會想起昔日柔嬪她也就這樣被冷落下來了」
蘇鄂一口氣說完才驚覺青鸞唇邊竟啜了一絲冷冷笑意那般陰蟄的冷冽神態就連跟在青鸞身邊許久的她都不禁膽寒然而只是一瞬之間那女子已風輕雲淡地抬起頭來她頭上靛藍的碎玉珠花在淡淡月光下泛出清亮的瑩光
「不顧一己之身為柔嬪求情當今太後秦氏可是這般純良之人」一絲譏諷之色劃過臉龐那雙碧水清眸里凝著斑駁的光「我記得對待裕臣母妃她亦是舍身請命最終撼動母子二人才讓儲給當今聖上的吧」
蘇鄂只低著頭若有所思片刻方道︰「鋌而走險雖險尤勝何況只是些陳年舊事了誰還會提及」
青鸞抿嘴不語心中卻有如一條暗河在汩汩流淌二人復又前行沒走幾步便見白羽風風火火地趕了上來她從不知後宮險惡便永遠是開心自在的樣子青鸞斂聲看向蘇鄂見那女子亦是笑著向自己點了點頭復將這番心事掩在了心底
夜色正濃已是許久不見這般皎潔的月光了
福壽宮內檀香氤氳紗蔓微動掩著紅燭熾熱的光依舊是那般古樸而端莊的內室一方八仙屏風扇兩鼎瑞獸香爐守著那楠木垂成的臥榻如一首寧謐的詩太後臥坐床邊只著了件暗紅滾金雲蘿衣一手握著銀匙敲在碗邊藥汁方入口一半便蹙眉停了下來
一連數日皇後都前來侍候她服藥容色都隱隱見了疲倦之意卻仍強打著精神她轉身接過一小盒蜜餞放入太後口中道︰「良藥苦口姑母便忍了這一時吧」
「連服了這許多卻依舊不見好倒連累你見天地往這跑」太後微微抬首目光卻遠不及口氣那般和緩「如今皇上也回來了明兒個眾妃還要拜見你你今日便早些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