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犀隨著方仲秋在鋪子里轉了一圈,笑說道︰「比我想得要大,貨品也齊全,生意可好嗎?」
方仲秋笑道︰「還好,跟我預想的一樣。」
靈犀點頭︰「那就好。」
方仲秋看著她︰「快午時了,我想帶靈犀到春風樓用飯。」
靈犀有些雀躍︰「好啊,我還從未到過酒樓。」
方仲秋一笑︰「走吧。」
靈犀這才察覺,自己的手一直被方仲秋握在手中,她抽了一下,沒抽出來。
低了頭臉有些發燙,方仲秋牽著她手來到店外,指著匾額笑道︰「靈犀看看。」
靈犀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了過去,匾額上三個大字,芳兮齋。
靈犀笑道︰「好字,仲秋怎麼想到的?其中可有寓意?」
方仲秋愣了愣笑說道︰「詩經中有雲,卿女啟口,風有芳兮。」
靈犀點頭︰「仲秋果真沒棄了書本。」
方仲秋笑道︰「靈犀以為,我做了生意,就不學無術了嗎?」
靈犀笑笑︰「這字誰寫的?」
方仲秋指指自己,靈犀搖頭︰「我不信。」
方仲秋笑︰「那你問何大哥,找別人寫,不又得花銀子嗎?何大哥出來一下……」
何超應聲從賬簿中抬起頭來,幾步跑了出來,看到靈犀忙打招呼︰「弟妹來了。」
再看靈犀的手,被方仲秋緊緊握著,就笑了。
剛要調侃幾句,李富貴木著一張臉走了過來,靈犀又要抽手,方仲秋依然不讓。
靈犀只得狠狠踩他一腳︰「當著我二哥的面,象什麼樣子。」
方仲秋這才悻悻松開來,誰讓你先拉我手的?
何超瞧著方仲秋腳上的黑印,哈哈笑起來︰「這得使了多大勁啊?」
這時李富貴過來了,沖著何超道︰「你這人,什麼意思,每次瞧見我都笑啊笑的……」
靈犀喚一聲二哥,李富貴點點頭︰「靈犀也在,放心,大哥好著呢。♀仲秋讓我來拿些米面和菜油。」
靈犀看向方仲秋,方仲秋跟何超點一下頭,看李富貴隨他進了店里。
回頭又去牽靈犀的手,靈犀忙將手縮在身後。
方仲秋笑笑︰「走吧,去春風樓去。」
這時候已近冬日,天氣略有些冷,街上人來人往,十分熱鬧。
二人並肩緩步走著,誰也不說話。
到春風樓坐下,靈犀問道︰「仲秋果真常常接濟我們家?」
方仲秋為她斟一盞茶道︰「靈犀這話見外,都是一家人了,什麼接濟不接濟的。」
靈犀絞著手道︰「可是母親和大嫂……」
方仲秋道︰「不用管她們說什麼,靈犀裝糊涂就是。」
靈犀執拗道︰「仲秋這樣,我在家中沒法抬頭。」
方仲秋聲音略高了些︰「大哥二哥兩個大男人,只靠著富貴走船賺的銀兩,我能眼睜睜看著兩個舅兄餓肚子嗎?」
靈犀低了頭︰「我知道仲秋是好意,可是,母親和大嫂實在難纏,我常常疲于應付。總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讓著些她們,大家都太平才好。」
方仲秋聲音柔和了些︰「我都知道,靈犀,頭幾年艱難些,委屈你了。」
靈犀抬頭看著他︰「我沒什麼委屈,我……」
方仲秋笑笑︰「不提這些了,靈犀想吃些什麼?」
靈犀看著那些木牌︰「就春風樓的招牌菜,來兩葷兩素,小點心來上幾樣……」
伙計上了菜,靈犀夾幾口,不住點頭,真是美味。
方仲秋只看著她吃,沒動筷子。♀
靈犀吃著吃著,突然停了筷子︰「仲秋,會不會很貴?仲秋說過要省吃儉用的。我太貪嘴了……」
方仲秋不說話,起身坐到她身旁,靈犀頓覺逼仄。
方仲秋伸手揉揉她的頭發,笑說道︰「真是個傻丫頭……」
靈犀一口菜嗆在喉中,方仲秋忙為她拍扶著後背,邊拍邊笑︰「慢些吃。」
靈犀順過氣來,指指對面︰「仲秋坐這兒,我吃不進去。」
方仲秋這才坐回原處,略吃了幾口。
二人用過飯,靈犀道︰「這天氣越來越冷了,我想去買幾匹布,縫幾件棉袍,做幾雙冬靴。」
方仲秋看看身上的夾袍,眉開眼笑說道︰「我陪著去。」
靈犀平日素愛閑逛,成親後每日忙著一大家子的家務,好些日子沒有得空。
今日時候也早,索性逛了個痛快,一家家布店脂粉店首飾店挨個逛了一遍,什麼都要看看問問模模,試戴了許多首飾,最後除了兩匹布,別的都不買。
方仲秋苦不堪言,就覺兩腿跟灌了鉛一般。
再看靈犀,猶興致勃勃,眼看著街兩旁亮了燈,還不想回去。
最後方仲秋攥住她手,將她拉上了馬車。
靈犀一路眉飛色舞︰「好些日子沒這樣痛快過了。」
方仲秋揉著雙腿,笑看著靈犀,她高興就好。
夜里方仲秋正鋪著褥子,靈犀突然問道︰「如今天氣冷了,地上可涼嗎?」
方仲秋心中一跳︰「有些涼。」
靈犀噢了一聲︰「那,加床褥子吧。」
方仲秋無言苦笑,想到她問「芳兮」的寓意,嘆口氣睡下了。
第二日靈犀動手為青山和富貴縫制冬衣。
幾日後夜里看天空黑沉沒有星月,回屋後嘀咕道︰「看這天氣,明日是不是要下雪?冬衣縫好了,冬靴還差幾針。」
撥亮油燈連夜做鞋,方仲秋也不睡,捧一本書在燈下陪著,看她坐著穿針引線,心中暖融融的。
次日早起,天空果真有細細的雪花飄落。
靈犀對方仲秋道︰「今日想跟著仲秋去桐城一趟。」
方仲秋笑道︰「眼看要下雪了,難免路滑,能不能改日?」
靈犀搖頭︰「我給大哥二哥縫好了冬衣,做好了冬靴,還是趕緊送去。」
方仲秋埋頭洗著臉,好半天才悶聲道︰「我捎過去就是。」
靈犀笑道︰「我也好些日子沒去了,看看有沒有需要縫補漿洗的。」
方仲秋說了聲好,早飯時呆坐著,沒有動筷子。
路上方仲秋默然駕車,靈犀坐在車中睡了過去,渾然不覺雪已越來越大,到了桐城城門外,雪片已如鵝毛一般。
直到方仲秋叫醒她,說聲到了,才揉著眼楮下了馬車。
車前站著一個雪人,頭發眉毛都是白的,眯著眼楮攏著袖筒道︰「進去吧。」
靈犀啊了一聲︰「竟下這麼大了?我進去了啊。」
沒有听到回答,轉身看去,方仲秋已駕車走了。
她追上去喊道︰「仲秋,進來撢撢身上的雪再走。」
方仲秋沒有听到,她搖搖頭進了院門,大聲喊著︰「大哥,二哥,是我。」
李富貴從廚房探出頭來,葉青山隔著窗戶喊了聲︰「快進來吧。」
進了屋打開包袱拿出兩件冬衣兩雙冬靴,搓著手笑道︰「冷吧?快換上。」
李富貴回屋換了,再過來時,臉上罕見得帶了些笑意︰「靈犀,很合適。」
葉青山也穿上了,笑說道︰「讓仲秋捎來就是了。」
靈犀笑道︰「大雪天的,我不來看看,怎麼能放心。」
葉青山瞧著她︰「倒是胖了些。你和仲秋還好吧?仲秋我放心,靈犀要對仲秋好些。」
靈犀點點頭︰「大哥放心吧,我知道的。」
葉青山隔窗看著大片雪花飄落,笑說道︰「對仲秋好,這麼大雪,也不讓他進屋來喝盞熱茶,對了,這冬衣冬靴,可有仲秋的?」
靈犀笑道︰「這個自有母親為他準備,不用我操心。」
葉青山皺了眉頭︰「他成親了,有了娘子,靈犀覺得還該親家母操心這些事嗎?」
靈犀遲疑道︰「母親該是準備了吧,我……」
葉青山聲音有些嚴厲︰「靈犀就是這樣對仲秋好的?」
這時富貴端了姜湯進來,對靈犀道︰「我看,妹夫對靈犀極為用心,連店鋪的匾額都含著你們兩個的名字。」
葉青山就問︰「富貴,是什麼樣的匾額?」
李富貴道︰「叫做芳兮齋。」
葉青山含笑看著靈犀︰「靈犀可悟出其中寓意?」
靈犀道︰「我問過仲秋了,他說卿女啟口,風有芳兮……」
葉青山手中的書敲在她頭上︰「蠢才,這芳兮,不就是你和他,各取了一個字?」
靈犀啊了一聲,跺腳道︰「對了,大哥,我想起來了,剛剛仲秋頭發眉毛都是白的,像個雪人一樣……我喊了,讓他進屋撢撢雪再走,可是,他沒听見……」
葉青山指指屋外︰「去,去請仲秋來吃午飯。」
靈犀起身披了斗篷就往外走,葉青山在身後喊道︰「他若沒穿冬衣,順道買些布回來,為他做上。」
靈犀答應一聲,冒著雪出了院門沿著小路來到街市,平日熱鬧的街市,今日因大雪,十分冷清,許多店鋪關門歇業。
芳兮齋大門敞開著,靈犀抬頭看著那匾額,芳兮芳兮,真的是取方字和犀字嗎?巧合罷了,仲秋都說了不是。
抬腳走進店鋪,方仲秋獨坐在櫃台後,披了一塊毛氈,靈犀過去一把揭了起來,身上果真只穿了夾衣,猶帶著濕意,再看腳上,只著了單鞋。
靈犀心里縮了一下,罵道︰「你這個傻子……」
方仲秋愣愣看著她,好半天才道︰「靈犀怎麼來了?」
聲音里帶著濃重的鼻音,分明是染了風寒。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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