鴆心 灼傷(本章正在送紅包)

作者 ︰ 紅搖

「又見面了,無煙。♀」

她顫抖著唇,滾油帶來的灼痛還沒有消退,說不出話來。他突然伸出手來,握住她的兩個肩膀重重一捏。令人毛骨悚然的碎裂聲傳出,他竟將她的肩骨生生捏碎了。她發出一聲嘶啞悲鳴,昏了過去。

凰羽直起身來,接過孔雀遞過的帕子,擦了擦手上油污,復又將帕子丟到昏迷的人身上。

「她肩骨已殘,愈合之後也不能飛翔了。便將她囚在宮中為賤婢吧。」

孔雀面色極不情願,道︰「尊上留下這毒物,就不怕再中毒嗎?」

凰羽冷笑道︰「毫無防備的情況下會誤中圈套,現下她已暴露,我加以防範,自然是傷不到我。」

孔雀只得應下,令人將無煙拖下去。

無煙被猛地丟進浴池之中。或許是魂魄剛剛回到瀕死的身體中的緣故,她的身體尚未溫暖過來,浴池中溫熱的水觸到肌膚,竟感覺分外火燙。迷糊中,她以為是又一次滾油澆身,驚駭地掙扎著想起來,雙肩卻傳來劇痛,無法站起,竟被淺淺的池水沒頂,水嗆入氣管,若刀刺入咽喉。

身體忽然被人拽了一下,她的頭終于露出水面,坐在池中又嗆又咳。好不容易順過氣來,透過臉上的水向池邊望去,看到了方才拎她起來的人。

凰羽眉梢眼角分外陰沉,輕挑唇角,滿臉譏諷。開口道︰「說,幕後指使你對我下毒的,是誰?」

她茫然搖頭︰「我不知道。」

他眼神一厲,對旁邊冷冷吩咐道︰「幫她把油污洗洗干淨。」

一個粗壯侍女應聲而出,跨入池中,也不管是扯痛她斷裂的肩骨,三下五除二將她的衣衫褪去,開始了粗暴的清洗,一遍遍將她的腦袋按入水中,重手搓洗她已然腫得發亮的肩膀。♀

池邊的凰羽並未避諱赤身**的她,反而看得興致盎然。

她死死咬著嘴唇,如何痛苦也不發出一聲哼叫。

想要爭辯、想要解釋的願望不是沒有涌現出來,而是剛剛浮出這個念頭,便被此時的羞辱擊得粉碎。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劇痛也沒有讓她閉上眼楮去忍受,而是直直地看向池邊的凰羽,目光茫然,像一個剛從噩夢中醒來的人,發現這個噩夢竟是事實,精神被壓到崩潰,無法接受,回不過神。他的神色是如此漠然,目光如此冷酷,她盯著他久久地看,希望能認定這個他不是原來的他。

她曾是他捧在手心最珍貴的寶物。

或許是因為凰羽的真身是火系的鳳凰,他對她的愛帶著烈焰般灼人的溫度,幾分強迫,幾分霸道。

她是來自虛空的精靈,一有意識已是少女的模樣,不記得自己有過去和童年,或者這種天地孕育的精靈本就沒有童年。不曾受過禮教的約束,單純,卻也有無拘無束的野性。最後卻是甘願被他獨佔、專寵,並樂于享受他給予的熱烈又甜美的束縛。

一個是地位尊貴的羽族族長鳳凰,一個是平凡的出身不明的小精靈。這樣的伴侶令天界的貴族們十分不屑,也讓羽族中的長老、長輩持著反對的態度。他卻以其不容杵逆的威嚴,將她護在了翼下。

甚至有一次她誤墜誅仙池,他毫不猶豫地跟著跳下去救她。她重傷難治,他又將五千年修來的一半修為渡給她續命。

……

曾經的甜美纏綿,一去不返。♀

現在的無煙,□□的、傷痕累累的身體被強按在水中粗暴刷洗,疼痛漸漸變成麻木。她茫然看著水池邊目光陰沉的凰羽,感覺如此陌生。她沒有想到,有著烈焰般性格的凰羽,當他的愛轉化成恨,同樣具備烈焰的能量,燒得人體無完膚。

梧宮中最下等的婢子,也有簡單而潔淨的居所。

無煙卻連一席之地也沒有。夜里,她當值的崗位,是凰羽尊上寢殿外的石階。

深夜,屋內燈已熄,人已靜,凰羽應是已睡著了。無煙坐在如水涼階,將身上的粗布衣裳褪到肩下,勉強抬起手臂,把傷藥涂到傷處去。這傷藥是凰羽命人拿給她的,說是讓她的肩骨早些長好,早些干活。

費了半天勁,總算是勉強涂了個亂七八糟,已是疼出一身冷汗。手臂無力跌落,長出一口氣。肩疼,不敢躺,不敢靠,只能坐著。試著調息了一下,身體內僅有凰羽渡于她的五百年靈力在流轉,比起她以前擁有的修為孱弱了許多。抬眼,明晃晃的一輪月映在眸中。

凰羽如此折磨她,自然是恨中毒之仇。也罷,也罷。如此若能讓他心中舒服些,她的心中也自然舒服些。疼苦算什麼?再如何疼,也抵不過三百年來每日的油潑之痛。如今,倒終能逃月兌這項酷刑了。

甚幸。

孔雀曾質疑過,問凰羽難道不怕再中血鴆之毒嗎?他說,他已中過她的毒,自然會防備,不會再被她害。

于是,她也不必擔心自身之毒無意之中再傷及到他了。

甚幸,甚幸。

能親眼看著他安好地活著,哪怕是做為一名賤婢守在旁側……

甚幸,甚幸,甚幸。

她坐了一夜,終是昏沉睡著,無倚無靠的身體歪倒在地,肩膀撞在階上,一陣疼痛,疼醒了過來。睜眼,一雙瓖金皂靴近在眼前。順著靴子望上去,是凰羽冷冰冰的臉。

「起來,干活了。」凰羽丟下硬邦邦的一句,轉身走去。

無煙急忙跟著站了起來。因坐了一夜,身體都僵了,一站起來便跌倒在地。

凰羽听到了背後的踉蹌的聲音,眼神中有片刻的疼痛。腳步卻不曾有絲毫停頓。

無煙望著他冷然的背影,明知他不會回一下頭,心下還是免不了淒然。曾幾何時,他待她如掌心珍寶,有一點小小傷疼,便似十倍疼在他的心上。

罷了,思不得,憶不得。

無煙忙忙地爬起來,低頭跟上他的腳步。這一起一走之間,發覺自己的肩骨雖然還疼著,可是一夜之間居然已愈合了,仙藥果然神效。

無煙幾乎承攬了梧宮中大半的髒活累活。擦石階,洗地,挑水,澆花,施肥……從早到晚,忙個不休。宮中侍從婢子因惱恨她,更是處處給她壓些擔子,添些亂。

她的傷雖愈合了,接骨處似還有一隙裂痕,稍一用力便會疼痛。日後想要展翅飛翔,怕是不可能了。留下這分殘疾給她,顯然也是他故意的。

讓她既不能飛走,又能干活,還有適度的疼痛當作刑罰。分寸可謂拿捏得極好。還是那句話,仙藥果然神效。

每一個擦地的動作,于他人很是輕松,于她卻像尖刀一下下劃在肩上。她便一邊擦著,一邊揩去落在地上的冷汗。

挑水之類肩部吃力的活兒,更是會疼得眼前陣陣發黑。但再疼也絕不可以哼出聲來,出聲只會招來旁人的嘲笑和更甚的羞辱。

凰羽對她所遭受的疼痛和侮辱冷眼旁觀,涼薄的神色落入她的眼中,心難免會疼,那疼卻一日鈍似一日。

原來再怎樣的痛苦,也會慢慢習慣。

不過她最害怕的,是遇到那個孔雀。每每遇到,便會嚇得渾身發抖,路都走不成,只能要爬行著找個角落躲著。過去的三百年里,孔雀日日施她潑油之刑,著實是留下了陰影。

她不是沒有嘗試過解釋。雖是她累他涅槃遇劫,卻也是她憑著一縷離體薄魂,將他救回的啊。他一直在找雁舞,若是說清她就是雁舞,不知他是否能原諒她幾分?

某個夜晚,凰羽夜宴歸來。守在寢殿外的無煙急忙站起來,垂首站在石階一側。他路過她身邊時,腳步略一踉蹌。她下意識地上前扶了一把,卻被他甩手推開,後背撞到柱子上,肩胛一陣疼痛,疼得倒吸涼氣。抬頭,見他睨視著她,微醺酒意也掩不住眼中的譏諷。

凰羽甩袖進門,頭也沒有回一下。

無煙坐到階上,肩上的裂疼一跳一跳地慢慢緩下去後,忽然鼓起了勇氣,爬到門邊,輕聲道︰「如果……我盡力補救了我的過失,你能不能原諒我?」

門內,沒有絲毫回應。或許他是睡著了吧。明天再說吧。明天,明天一定不要被彼此施予的傷害壓垮,一定要把與他對話的勇氣撐到天亮。

早晨,她巴巴地守在門外,等著一干侍女服侍他梳洗完畢,終于見他推門而出時,勇敢地邁上前一步。

他的腳步卻沒有絲毫遲疑,走過她身邊時帶起一股凜冽的小風,冷冰冰砸下了三個字︰「不可能。」

她懵懵地原地呆立了半晌,頹然跌坐。原來,昨夜她說話時他是听到了啊。

就算他知道她不是凶手,卻清楚地明白她是令他致死的凶器的事實。

被殺死的人,面對殺死自己的凶器,自然是深惡痛絕。

她灰心地收起祈求原諒的奢望,每日里,任他欣賞著她的艱辛苦難。但願施于她這把「凶器」的每一分痛苦能夠慢慢抵銷他的憤怒。

時光如刀子一般,在無煙的腳下緩緩劃過。每時每刻都鮮血淋灕,有時是身,有時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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