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色海葵 青山路25號(3)

作者 ︰ 安非anfei

嘉文也說不上自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討厭沈青的。

他大概從一開始就不喜歡她。這女人,皮膚蒼白,眼神空洞,所有年輕女人該有的表情都仿佛在她眼中凝固了一般。她總是小心翼翼地行走、應答,就像是被什麼東西嚇到了一般。因為肩膀瘦削,又總喜歡低著頭慢慢走路,從背面看去,她簡直像是一個行動遲緩的老嫗。

而且,這個毫無生氣、個性陰沉的女人處處都喜歡端著一副教會修女般嚴謹端莊的儀態——她那蜘蛛絲一樣的細卷發總是一絲不苟地束在墨綠色的絲綢發帶里,她的指甲總是修剪的整整齊齊,她身上總是散發著淡淡的似曾相識的香氣,她的手帕放在銀色的小盒子里,小盒子放在精致考究的暗灰色方形手袋里。她總是穿著剪裁得體的呢大衣、素色壓褶的洋服裙、深色的棉襪和棕黑色的系帶方跟皮鞋。有一次她在他面前坐下,洋服裙下露出了白色棉布襯裙的波浪形花邊。

這個本來微不足道的小細節一下子就使他感到了一種近乎生理上的不適。

那個女人也總是穿著這樣的棉布襯裙,有時套在連衣裙里,有時套在睡裙里,她對這種多余的做作的行為有著一種驕傲的堅持,這也是她在結婚之後依舊固執保持的從前貴族小姐的做派之一。♀那個時候,她每個月都會將三分之一的家庭開支用在香水、化妝品和頭發指甲的保養上;她早餐只吃谷物和水果;她邀請附近的太太們參加下午茶茶會,招待客人一定要用潔白的耳杯和骨瓷盤子。然而,即便她極盡努力地想要留住從前的生活與時光,她的身體卻先于意志變成了她所處的那個階級的婦女的樣子︰她的手指變得粗笨、身材漸漸臃腫、皮膚也一日日粗糙起來,濃妝艷抹後的容顏從性感變成了艷俗,而那些貴族小姐的做派也終究變成了一種刻意為之的拙劣的模仿,著實有些可笑。

他因那個女人而對沈青產生的那些牽強的幾乎沒有根據的反感,在某次她偷偷用紙巾擦拭梁正林遞給她的杯子和碗筷時一下子變得具象和清晰起來了。其實沈青的這個舉動不過是因為潔癖而產生的慣性的動作,然而在嘉文眼中,那卻成了一種帶著優越感的矯揉造作。他想︰這女人明明窘迫到需要坐長途巴士來這種偏僻的地方兼職,卻還要裝的比他人高貴一般,真是叫人厭惡——他憎惡一切虛偽的惺惺作態,更憎惡一切使他聯想起那個女人的事物。

不過厭惡至多是厭惡,他並未想過要用什麼特別而明確的方式向沈青表達他的厭惡。♀通常,他厭惡一個人的方式就是直接忽略他的存在。因而,沈青並沒有覺察出他在一夜之間因厭惡而產生的冷漠與他之前一貫的冷漠有什麼不同。

某天,沈青結束下午的課程往車站走的時候下起了雨。南國冬天的雨常常像這樣忽然而至,令人措手不及。她心想,好在一會兒就到車站了。不想只跑了幾步雨勢就大了起來。她只好將手提包頂在頭上跑回了梁記餐廳。

梁正林見她渾身濕漉漉地跑了回來,連忙帶她去二樓換了梁小禎的衣服,又幫她將濕衣服晾在了走廊里。晚上,梁小禎客氣地讓她在床上睡,自己則睡在了沙發上。風聲雨聲在窗外喧嘩了一整夜,沈青卻難得地睡了個好覺。

次日清晨,沈青早早醒了,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照在她的頭發上。對面的沙發上,梁小禎還在睡著。她忽然想起自己昨夜曬在走廊里的衣服,便從床上扯了一條毛毯披在身上出門去了。

她去走廊里收了那些衣服,抱在懷里徑直去了三樓。那里有一個露台,梁小禎跟她說過,他們平時都在那里晾衣服。

她推開三樓的那扇鐵門,迎面一片澄澈的、縴塵不染的晴空。空氣依舊是冰涼的,陽光卻明媚的讓她幾乎睜不開眼。她將懷里的大衣、裙子、襪子一一晾在一旁的晾衣繩上,對著天空舒展雙臂伸了個懶腰。就在這時,嘉文也上來了。昨夜老板跟他說,今天是個大晴天,早點起床把儲藏室里的紅豆拿到露台上曬一下。

他並沒有預料到會在露台上遇見沈青。他一見到她就下意識地想走,然雙腳卻不知為何定在了那里。她在陽光下周身散發著柔軟的淡淡光芒的形象映入他眼中,那光影如同神秘的魔法一般對他施了詛咒,讓他渾身僵硬、動彈不得。

她扯了扯肩上的毛毯,走到露台的邊沿,陽光透過白色襯裙薄薄的布料勾勒出她的腰線、臀部和雙腿的輪廓。算不得性感,因她的身體實在太單薄了。唯獨那對縴細、嬌女敕、白的幾近透明的腳踝讓他心里隱隱地癢了起來。

他遲滯地向後退了一步,恰好踢到了身後的鐵門,沈青聞聲轉身,他倉皇地逃走了。手中裝滿紅豆的袋子重重地落在了台階上。

那天,嘉文沒有再去露台,也沒有再見到沈青。然而那對腳踝卻在他眼前晃動了一整天,直叫他感到心煩意亂、煩躁不已。傍晚輪班時,他回到樓上自己的臥房,用箱子擋了門,走到暗處將右手伸入了自己的胯|下。

他在機械地重復著那些可恥的動作時,莫名地想起了一件舊事。那年他大約只有五歲。一天下午,他與小伙伴玩捉迷藏,藏在了自己家的床下,然而等了許久都沒有人過來找他,他等的又累又困,不知不覺間倚著床底的箱子睡了過去。不知過了多久,他忽然听見床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他以為終于有人來找他了,卻忽然听見那個女人的聲音。接著他又听見一個從沒有听過的陌生男人的聲音。他們起先只是絮絮叨叨地低語,慢慢地,他頭頂的床板開始吱呀吱呀地響動,那男人發出一種如同家畜一般的詭異而低沉的叫聲,那女人涂著大紅色指甲油的雙腳在床沿劇烈地晃動,嘴里含糊不清地、痛苦地喊叫著。他覺得那個女人大概是要被那男人殺死了,他害怕地哭了起來,卻沒有勇氣從床底走出去,只好捂著嘴巴繼續躲在那里。後來,那男人終于從床上離開了,那個女人也隨他走了。他一直懸著的心總算放了下來,他心想︰還好她沒死。第二天,那個女人帶著他去百貨商店買了一瓶粉紅瓶子的香水,她還在他的腦袋上噴了一點,淡淡的香氣飄進他的鼻子里,聞起來像茉莉花。回來的路上,她用剩下的錢給他買了一只面包當作午餐,他高興地坐在門口的台階上吃掉了。直到很久之後,他才明白那個下午發生了什麼。

十分鐘後,他終于將那些困擾了自己一整天的黏乎乎的**釋放在了自己的指間。他在自己那張狹窄的床上仰躺下來,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心情漸漸平復下去,那對腳踝也一點點地在他腦中消失了。

在這過程中,沈青的臉自始至終都未曾出現在他眼前,這使他在第二天見到她的時候並沒有感到多少的羞愧和罪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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