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長安真就下起了雪。♀不怎麼大,落地既化,琉璃挑著簾子望出去,不禁道了句︰「喲,老天爺掉頭屑了,應該多用海飛絲。」
說話時,正巧一人從車邊經過,她提頭一看,正對上那雙鷹隼般的眼楮。若是從前,她一定會打上了寒顫,縮回身子。可自從交上祁易謙這朋友之後,她對這祁將軍的態度有了些變化。
「麟兒。」自一月前,她便開始如此喚他。
第一次叫他麟兒時,他手中的箭差點射中牽馬的小黃門;第二次叫他麟兒時,他朝他拔了劍;第三次叫他麟兒時,趁他沒來得及發火,她已經模出準備好的寶貝了。
「麟兒,你干嘛綠著一張臉。」如今琉璃再一次模出那寶貝來,伸出手指逗了逗那小家伙。那是一叫綠頭蜘蛛,足足有巴掌大小,為了找這蜘蛛可花了她不少人力物力,不過一切都物有所值。琉璃抬眼,佯裝剛看到祁麟,忙笑道︰「麟兒,本宮是在叫它呢。」
對了,她的寵物蛛正是叫「麟兒」。
經過一月,祁麟早已煉就了金鋼不壞之身,無論琉璃怎麼叫那倆字,他都如若未聞,只是那蜘蛛卻怎麼都無視不了。他一張臉慘白,轉過馬頭向前趕去。♀琉璃看他如此模樣,暗暗一笑,挑著馬簾叫道︰「麟兒,麟兒。」
麟兒卻已經頭也不回地消失在隊伍里。
「皇妹你還真是愛胡鬧。」連薛皛也有些看不下去了,卻又因為祁將軍的窘樣而偷偷發笑,沒想到這名振北衙的祁將軍居然會怕這東西,這世間真是一物克一物,而琉璃卻似乎更是他的克星。
琉璃笑著將寵物放回盒子里,開口道︰「再走半個時程便到河東縣,霍大人昨日便去打點一切了,今日我們便住在驛館里。皇嫂身子還過得去嗎?」
不管她身子如何,但听到「霍大人」三字時,眉頭還是浮動了一下,雖然只是一瞬,但琉璃已經將她的神情捕獲。是她!這事*不離十了,如今他們又是怎樣的故事?不是毀婚,不是私奔。太子大婚那年,薛皛正好十七歲,這樣的婚姻自然是父母之命,可她愛的卻另有其人。琉璃打听過,卻沒有找到半點關于兩人的緋聞。但隱瞞得再好的情感,卻終究是拗不過自己的真心。
然而還有另一種可能,便是薛皛嫁給太子後,不甘寂寞,後來才認識了另一個男子。
琉璃心里有些悶得慌,轉頭忽地開口道︰「皇嫂,我醒來的時候太子哥哥已經不在了,小時候的事我也不記得,你給我講講太子哥哥的事吧。」
薛皛手中煨著的杯子竟灑出了幾滴水來,她抿嘴一笑,低下眉來,「太子殿下……似乎沒什麼好說的。」
對于自己的丈夫,卻用了這麼一句話。琉璃微皺了眉,寧願相信她只是道不出所以然。話說得這個份上,她也不想再多問,兀自歪在車中裝作養神。
車似乎又行了一斷,突然有馬蹄聲傳來,片刻後車外有人傳來前方的消息。
因為長久的雨雪,驛站竟被滾落的山石掩埋。听到這個消息時,琉璃想到了霍棲桐,而另一個人也想到了。那正是薛皛,她幾乎忘了自己的身份,撐起身子便問道︰「霍大人前去驛館打點,可還安好。」
來人擰了眉頭,終于搖頭道︰「如今還沒有霍大人的消息。」
薛皛只覺雙眼一黑,跌坐回車內,幸而一只手扶住了她,她睜開眼,看清那張臉。琉璃,她叫琉璃,取代自己丈夫登上儲君之位的女子。她如此美麗,自己卻渾然不知;她如此特別,像閃耀的明星。薛皛記得棲桐看她的眼神,那是從來不曾有過的痴迷。她什麼都得到了,可自己呢?
「我去叫太醫。」琉璃被她嚇得臉色發白。
薛皛卻伸手拉住她,「不用,我很好,我有話對你說。」
有話!琉璃止住了聲,看著她臉龐的兩行清淚,強壓著心頭的酸楚,安慰道︰「放心吧,他不會有事的。」
霍棲桐不會有事,因為她不允許。
去打探消息的人再回來時,天已近黃昏。琉璃站在風口處,看著馬匹漸漸變大,侍衛下了馬,卻好似依舊無顏見她。她靜著心,問道︰「說吧,是好是壞?」
侍衛搖了頭,「回殿下,因為山石堆砌太高,依然不能確定霍大人是否被埋。」
她瑟瑟顫動,卻笑說︰「那便是好消息,繼續打探,活要見人,死……」
有人托住她的雙肩,將她送回了帳。帳內置著炭火,卻依然覺得冷。她拉來芸穎問了薛皛的情況,芸穎點了點頭,她更擔憂的卻是她,「殿下,從上午你便沒吃過東西,奴婢去準備些。」
琉璃也不覺得餓,為了讓她放心,便點了下頭。芸穎退了出去,賬中又冷了起來。風「嗚嗚」作響,像極了薛皛的哭聲。
薛皛告訴了她所有想知道的事,關于霍棲桐,關于那一場風花雪月。他們相識是在四年前的上元燈會上,那年天氣異常暖,年剛過桃花便開了。她抬頭賞桃卻無意撞到了他,不過是一面之緣,直到他去薛府作客,他才知道「縱里尋她千百度」的她,竟是懿臻公主的女兒。如同所有悲情故事一般,相愛的人自然是不能在一起。一年後,她嫁給了太子。他願為她辭官隱居,可她卻為他關上了大門。因為家庭名聲也好,因為保他前程也罷,可是錯的又怎會是她薛皛。後來,後來便再沒見面。可是不見,便能忘掉嗎?
琉璃躺在床上想,九月九那日,薛皛之所以去賞秋便是因為他吧。當她挑起車簾時,渴望的不過是那遠遠的一眼。與薛皛相比,自己所謂的愛又有多少分量。她忽地從榻上坐起,起身換了身衣服,拋簾而出。
芸穎端著食盤進帳時,帳內已空無一人,唯獨床上的一身襖裙隨意地放著。她一個驚栗,伸手模了模那衣物,幸而還有些許溫度,于是慌忙地出了帳。在營中找了一圈,終于見到一襲黑衣坐在營邊的一棵樹杈上。
「祁將軍,祁將軍。」她在樹下喚了幾聲,樹上的人總算望了過來。祁麟識得她是琉璃身邊的宮女,心里雖不樂意,卻依然悶悶地應了一聲。
芸穎喘了口氣,繼續道︰「祁將軍,皇太女失蹤了,奴婢怕她獨自去驛館,所以勞將軍親自去看看。」
宮女的神情不像是撒謊,而皇太女如若出事,他也逃月兌不了干系。祁麟未多想,已翻身而下。
「祁將軍可還要多帶些人。」芸穎追上前。
馬便系在樹下,祁麟未答她,只縱身躍絕塵而去。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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