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南歌原本是想著既然蕭武宥已經當著眾人面毫不留情訓斥了自己,女孩子家虛榮和矜持早那一刻就都成了泡影,索性豁出臉面,向他、也向所有人說清楚她心意,反正她這輩子大理想就是嫁給蕭武宥,這個理想又不可恥。不是所有小說網站都是第一言情首發,搜索看書網你就知道了。
可是她說完這番話後就開始後悔,只因先前決心定匆忙,她竟然未曾考慮過如果蕭武宥明明白白地拒絕了她,她又該如何挽回碩果僅存自尊。
她既羞愧又緊張,而蕭武宥卻遣了別人回大理寺之後就選擇了沉默。這一沉默等得裴南歌抓心撓肺,差點就沒發現安靜小街上只剩下蕭李二人和裴家兄妹倆,除了不說話跟班阿九,就只剩下比夜色深沉默。
「南歌丫頭,」渾厚蒼勁聲音打破僵冷氣氛,蕭武宥和裴高樞皆恭順地低下頭。李子墟驚詫地發覺到氣氛變化,也垂下了頭。
裴南歌朝左邊揚起頭,裴府匾額近眼前,剛剛邁步出門蒼髯老者不怒自威,那正是她祖父,大理寺卿裴衡。
蕭武宥恭敬作了一揖,轉身想拉裴南歌時卻被裴高樞擋兩步開外︰「阿九,你領了命將南歌親自送到裴寺卿面前,還愣著做什麼?」
阿九「啊唔」一聲,抬頭就看到裴南歌紅腫雙眼瞪著他,不敢再貿然行事。
「不必了,高樞,南歌已經送到,你先回去罷。」說話正是裴老爺子,冷淡地指著光德坊前方小街,送客意圖不言而喻。
裴高樞規規矩矩作了一揖,神色恭敬地對裴寺卿道︰「听聞南歌將要及笄,高樞這就回去吩咐家里準備賀禮,叔祖父保重身體。」
「南歌,」待裴高樞行得遠了,裴老爺子嚴厲地叫住裴南歌,「你是不是拿著我送你禮物出去招搖?不然裴高樞如何會記得你生辰?」
早方才裴高樞提到及笄禮物之時她就忐忑地注視著老爺子反應,見老爺子動了真格就趕緊使出渾身解數來撒嬌︰「阿翁,我明明還要再過幾月才及笄,你卻這麼早就把禮物給我,不將它揣身上我怎麼放心?」
「倒是你有理?」裴老爺子頗有興味地看向裴府門前站著兩位少年,「想也知道你們遇上了什麼事,高樞那孩子被寵慣了,性子不大好,但他心地不壞。」
蕭武宥早見慣不怪,只輕笑著點頭。李子墟見狀也跟著點頭︰「晚輩看來,家世只是天賜緣分,各人能擔何等官職是各憑本事,無論今日立功是大理寺還是刑部,只要不讓犯人逍遙法外就是我們職責。」
正數螞蟻裴南歌猛地抬起頭不可思議地打量著李子墟,又想到自己方才因為他才受到委屈,心里終歸還是有些憋悶,轉身就想回屋。
裴老爺子正心滿意足地捋著胡須打量著人,發覺小妮子別扭舉動後不高興了︰「南歌你等等,我有話對你們說。」
老爺子將幾人領進膳廳,裴南歌打發走伺候婢女親自布菜。
裴老爺子皺起眉打量著大理寺兩位少年,二人一位綠袍翻領一位青衫敞袖,皆是翩翩風采卓然出群,他不禁長嘆一聲,神色復雜︰「陛下賜給滁州刺史王學知烏金拓《雪時晴帖》失竊。♀」
「滁州刺史?」蕭武宥蹙眉,「那位瑯琊王氏後人王學知?」
「不錯,」裴老爺子負手,「早前王刺史編書有功,皇恩浩蕩拜他為滁州刺史,陛下將王氏先祖羲之名帖《雪時晴》賞賜給他。他原本是將右軍名帖放回金庭祖宅珍藏,可剛行到南譙縣就出了事。」
「既是朝廷命官,又是貴重藏品,此事定然不得聲張,所以只好讓大理寺擔這個風險,」裴老爺子搖搖頭,轉頭過來看向蕭武宥時候帶著幾分歉意,「聖上意思是讓你去。」
蕭武宥陡然會意,輕笑著點點頭,望向裴老爺子眼神之中帶著幾許寬慰︰「是聖上意思,還是蕭娘娘意思?」
裴老爺子皺眉︰「蕭娘娘只是希望你多吃點苦頭,早日懂得與蕭家團聚。」
「不勞她費心,」蕭武宥嘲諷一笑,「這些苦頭還不足以讓我向她低頭。」
「我也一同前去!」一旁李子墟忙不迭開口。
老爺子走到李子墟身前重重拍了拍他肩膀︰「那就一同去罷。」
李子墟面露感激之色,拱手就是一揖。
「南譙縣令沈慶為人忠義,你們可與他商量。此外,」老爺子望著兩位少年,啟齒略帶猶豫,「我還有個不情之請,希望你們此行帶上南歌。」
李子墟听到裴南歌名字頓時一驚,很他發覺自己舉動有點失態,只好低頭裝作若無其事地盯著自己袖口。
蕭武宥忍著笑意將很是體恤地繼續說出他們都想說話︰「此行路途千里,南歌只怕從未受過這樣顛簸。」
裴南歌布好菜時正听到自己名字被人提及,猛地擱下手中盤子望著裴老爺子︰「阿翁這是想把我打發出去意思?」
她還與蕭武宥置氣,不信老爺子看不出他們之間異樣,但卻這時候把自己交托給他們,又聯想到祖父今日辭官,她也漸漸明白此次請辭似乎並不順利。
「聖上雖準我辭官,卻交予我些別事。」裴老爺子神情復雜地望著三人。
蕭武宥很也就覺察出事情端倪︰「這對裴家來說未免太不近人情,裴相已屢番貶謫,牛、李兩黨難道還不放心?」
二人說話時,裴南歌已經盛好粥擺幾人面前。
「這些我已有所預料,但聖上派給我差事有些特殊,」裴老爺子捋須,神情嚴肅地看著蕭武宥,「聖上派我去泉州調查蕭娘娘失散胞弟,也就是你爹。」
已經與蕭家斷絕關系蕭武宥听著這些不免冷笑︰「彼時我還泉州焦心如何考取功名,突然我爹就成了寵妃胞弟,我們家變成人人欽羨皇親國戚。但聖上還是擔心會變成下一個楊玉環……」
雖然蕭家那段尋親故事發生裴南歌出生前,但長安城里各種傳說她懂事以後已經傳遍了街頭巷尾。因陛下憐愛蕭娘娘,娘娘惦記幼時家中兄弟,皇帝就勞師動眾替她南下尋找,這才有了蕭武宥本人嗤之以鼻顯赫身世。
「武宥,你當明白,無論你怎麼想,但外人眼里,你與蕭家都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關系。」裴老爺子說完這些後又嘆息著招呼裴南歌到身前。
「南歌,我此行去泉州是密旨,不便帶你同去,把你一人留長安我擔心牛李兩黨有可乘之機。我瞧你也樂意跟著大理寺查案,此番你就跟著他們淮南,就當長長見識,但你一定要听武宥他們話,明白嗎?」
正與碗里熱粥做斗爭裴南歌倏爾想通無數關節,從案幾旁跳起來︰「所以阿翁你早就決定了?你早決定辭官,也早就猜到皇帝一定會為難你?你早猜到可能來不及參加我笄禮,所以早早把禮物給了我?」
裴老爺子吹涼碗里粥端手里︰「你叔祖父早先朝中擺明立場兩不相幫,結果就引來牛、李兩黨排擠,我們兩家本是同根,終歸是會有所殃及,但既是同胞兄弟就應當寵辱與共,南歌,眼下,我們裴家人還能安穩活著就已是萬幸。」
裴南歌這次是真哽咽了︰「阿翁,你要早點回來……」
蕭武宥伸出手輕輕握住她手心,寬厚沉著溫度順著手心一直蔓延到她心尖,讓她差點就忘了她不久之前剛剛決定要與他置氣,也記不起為何委屈生氣。
「武宥,我把南歌交給你,你多擔待些。」老爺子見蕭武宥點頭才放下心來。
裴南歌心里悄悄地想,蕭武宥如果不喜歡她刁難李子墟,她就再也不刁難,這樣他總會喜歡她。
不明所以李子墟如釋重負地享用起稍微有些糊雞肉粥,這,也算是他初到大理寺歡迎宴,雖然暗潮洶涌、菜式單調。
窗欞外月影斑駁,臨別惆悵像是朦朧霧氣浸濕他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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