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線相撞,江蕙的眼楮里不再是清透的純真。帶著怨惱,委屈,憤憤地瞪著沈紹和洛毅森。洛毅森反而在心里樂了,這丫頭是不是覺得自己虧了她?搶了她的東西什麼的。
看江蕙的眼神,洛毅森也明白了,今晚肯定會暴露身份。他睨了沈紹一眼,見這人絲毫不為江蕙出現而有所動搖時,忽然覺得心里踏踏實實。
怕什麼?實在頂不住了,放沈紹!
果不其然,在沈紹與那位狹長眼男子說話的時候,江蕙忽然站了起來,徑直走到洛毅森面前,冷言冷語地說︰「洛警官,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忽然間,屋子里安靜了下來。
青銅古燈旁的優雅紳士、美人榻上的端莊美女、太師椅上的花甲老人、百鳥屏風旁的恭敬侍者、每一雙眼楮都集中在洛毅森的身上。有品咂也有詫異,更多的是洛毅森也琢磨不透的含義。
只是,洛毅森不能在意他們。即便心中忐忑,也要表現的足夠坦然磊落。他冷笑了一聲,對江蕙說︰「我做什麼都是光明正大。你呢?你敢說自己是干淨的?你敢說自己光明正大?」
江蕙咬住了下唇,一副泫然欲泣的嬌弱模樣。再配上她今晚穿的淺藍色晚禮服,整個人看上去極為嬌媚。即便容貌尋常,也可以激起男人的保護欲.
沈紹不著痕跡地靠近了洛毅森,身上淡淡的味道,繚繞在洛毅森的周圍,成為他背後一度嚴絲合縫的牆。無形中昭告眾人——這是我的人。
江蕙自然留意到了沈紹,但在洛毅森看來,她不敢對沈紹疾言厲色。她所有的情緒都在眼楮里,好像變成一把利劍,迎面而來。
洛毅森的神情也嚴肅了,低聲說道︰「現在,你還能說自己的無辜的?」
「你調查的那些事與我無關。我只是幫姚松做一件事,他臨終前拜托我的最後一件事。」
聞言,洛毅森幾乎笑顛兒了肩膀,促狹地看著江蕙,「臨終?他的死亡時間是什麼時候?死亡地點在哪?他家里的座機、手機都被仔細核查,你說的臨終指的是什麼?當天下午他去你家?還是在凌晨四點到五點之間?」
「你什麼意思?我……」
「我問過你很多次認不認識嘉良,你否認。但是他的工作室卻有你的音頻記錄。他甚至天天听,時時刻刻都在听。你能給我個合理的解釋嗎?」
江蕙雙眼瞪圓,反駁︰「胡說!」
「按照你的說辭,你沒見過應龍合璧。既然沒見過,跟沈紹死磕什麼?你一個幼稚園老師,哪來那麼多錢?」
「你不要……」
「不要什麼?」洛毅森冷著臉逼的江蕙面色慘白,「不要說你今天下午私闖民宅,打了一個假模假式的電話,表示自己的青白?我說,我們倆在呢。你真當自己身邊的男人都是瞎的,個個把你看成寶?你真當我們倆傻逼了?」
步步緊逼,打的江蕙幾乎快哭出來。在眾人目瞪口呆之際,角落里忽然有個男人說︰「警官先生,沒人教過你要善待女士嗎?」
眾人的目光下意思地看向角落,洛毅森自然也不除外。那是一個年級約三十歲左右的男人。
男人慢慢走到江蕙身邊,微笑點頭。「我見不慣仗勢欺人,小姐,不用怕,我會幫助你的。」
臥槽,大哥你誰啊?洛毅森詫異地回頭看沈紹,沈紹搖搖頭,表示也不知道這貨是從哪個犄角旮旯跑出來的
那自告奮勇做護花使者的男人對著洛毅森以警告意味的眼神,遂轉了視線,看向沈紹,「沈先生,你是第一次來,怕是還不懂規矩。警察這種人往這里帶,你是糊涂了,還是另有所圖?當然,帶了也就帶了,你沈先生多的是錢,就算買下鴻鵠也不奇怪。但是這位警官先生的教養實在不怎麼樣。」
洛毅森抿抿嘴,蹙蹙眉,很認真地問︰「先生怎麼稱呼?認識江蕙嗎?」
「我們不認識。」男人冷笑,想做出桀驁的姿態來卻因他有些喜感的臉效果不佳,「我是褚雲,v市國際貿易公司的董事長。」
洛毅森眯眼一笑︰「貴庚?」
「二十四。」
「老弟,你長的也太著急了!」
噗,沈紹沒忍住,被听見了一點點的笑聲。洛毅森瞧他的時候,這人很正經的恢復了漠然的神態,只是偷偷捏了他的指尖。酥酥的,癢癢的。
連沈紹這樣的老虎都能忍不出笑出來,逞論他人?房間里的噗噗聲接二連三,那位狹長眼楮的男子更是夸張地笑出聲來。特別不矜持!
想做騎士反而成了笑柄,褚雲頓時紅了臉,斥道︰「放肆!」
洛毅森回了頭看著沈紹︰「我放肆嗎?」
沈紹垂眼,伸了手輕輕擦過洛毅森的臉頰,微微一笑,只說了一個字︰「不。」
好吧,一個動作一個字,已經讓屋子里所有的人為之震驚。這說明什麼?沈紹威武!泡了一個警察,還不惜重金博他歡心。果然關鍵時刻要放沈紹才給力。
麻蛋不對,老子的青白啊!
洛毅森控制不住自己的臉皮發紅發熱,只能當周圍看稀奇動物一般的眼神全都不在。而這時,鴻鵠的工作人員走過來,對沈紹說︰「很抱歉沈先生,今晚你違背了我們的規定。交易無法成立。」說完,招了招手。方才為沈紹服務的旗袍女孩手托著一個天鵝絨的厚墊子,笑眯眯地走到他們面前。
墊子上蒙著一塊金色的布,掀開來,里面居然是半塊應龍合璧。那位工作人員說︰「按照規矩,拍賣品應該還給沈先生。我們希望,不論是這塊藏品,還是兩位先生,今後都不要再來了。」
洛毅森撇撇嘴,伸手拿起半塊合璧。忽然,江蕙掙開了那個褚雲的手,急急撲了上去,「快給我!」
臥槽,這丫頭瘋了?
半塊合璧自然不會給江蕙,洛毅森謹慎地握在手里,說︰「江蕙,跟我走吧。」
江蕙死死抓著洛毅森的手腕,急的眼淚汪汪,「快給我!你們不能拿著,快給我!求求你,給我吧。」
一旁,沈紹冰冷的眼神落在江蕙抓著洛毅森的手腕上,突然扯住,沒用多少力氣便把她的手撕了下來。褚雲這個沒眼力的又湊上前,護住了江蕙。對沈紹說︰「我買,六千萬。」
洛毅森拍拍沈紹的後背,沒讓他開口。他鄭重地告訴褚雲,「這東西是警方的證物,不可能賣給你。你護著的這位江小姐涉及謀殺案,也必須跟我走交代問題。」
褚雲看似有了些猶豫。但在江蕙眼淚汪汪看著他的時候,立刻變得疾厲起來,怒視洛毅森,「警方?哪個部門?」
「一科。」
他的話音落地,褚雲譏笑了一聲,「沒听過。」
這只能說明你是個*絲而已,我家老虎就知道的清清楚楚。
要說老虎,怕是這屋子里最沒耐性的人。他顯然覺得這個素不相識的男人很礙眼,並對江蕙那副要撲倒洛毅森的樣子感到非常不爽。所以,他開口道︰「江蕙,我耐心不多。」
江蕙瞠目結舌地望著高大的沈紹,咬咬牙,忽然推開了洛毅森,把兩個人分隔開來。她急切地對沈紹說︰「我沒有任何惡意,那東西不是你們能踫的!」隨即,壓低了聲音,「你們遇到了是不是?求求你給我好不好?我真的沒有惡意。」
這一刻,沈紹的眼底沉暗了幾分。他瞥了眼洛毅森,發現對方並沒有听見江蕙的話。看樣子,洛毅森是準備強行帶走江蕙。
沒錯,洛毅森也煩了!被擠在一堆土豪中間,渾身都別扭的要死。必須馬上離開!
「沈……」洛毅森剛剛開口,忽見沈紹的臉色變了!
洛毅森發現這一點的時候,其他人都在看一場好戲。只有他,在沈紹的臉上發現了一些端倪。那是什麼意思?
「沈紹,你怎麼了?」洛毅森急忙走過去,不顧他人的目光,握住了沈紹的手。
該死的!他在發抖?洛毅森驚訝于沈紹的變化,卻在他看向自己的眼楮里察覺到一種類似于「抗拒」的情緒。
他在抗拒自己?
不,不是自己,是自己身上的半塊合璧!
繼洛毅森之後,江蕙察覺到了沈紹的變化。然而,不等她說些什麼,在場所有人都听見了毛骨悚然的聲音。
呼哧,呼哧……
洛毅森頭皮都炸開了!大吼一聲︰「關燈!」
沈紹的反應極快,幾乎在洛毅森叫嚷的時候就關掉了室內燈。忽然被黑暗籠罩的房間內一聲聲驚呼此起彼伏。其中江蕙幾乎喊劈了嗓子,「洛警官,快給我!快給我!」
不管怎樣,洛毅森都不能把一半合璧給江蕙。屋子里的人太多,他只能以最快的時間離開這里。而那聲音似乎就堵在門外。呼哧,呼哧……似要穿透那扇門,殺將進來。
沈紹在黑暗中叫道︰「毅森,窗戶!」
洛毅森看到灑滿月光的窗戶,情急之下在驚叫聲中大喊著︰「江蕙,跟我走!」
江蕙使勁掙開了摟抱著她的褚雲,卻在黑暗中遍尋不到洛毅森的影子。她只能大喊著︰「你在哪?你在哪?」
倏然間,一只有力的手死死扣住她的肩膀。是沈紹!他半拖著江蕙朝窗口移動,就在三人匯合的一刻,江蕙一口咬住了洛毅森的手,對方吃痛,被她趁機奪走了一半的合璧。
借著月光的皎潔,洛毅森看到了江蕙的臉。陰險的、充滿了濃濃的惡意。那張涂著唇膏的嘴一張一合——去死吧!
洛毅森忽然就掉了下去。在這一刻,他听見了江蕙念叨著完全听不懂的話,古怪的,像是一種咒語。
情急之下沈紹去抓,手指擦著衣領而過。他的大半個身子懸在窗外,見樓下一個黑乎乎的影子盤踞著。好像準備一口吞了掉下去的獵物!
事後,沈紹無法理解自己當時的行為。他非常喜歡洛毅森不假,但還沒到深愛入骨的地步。他可以為洛毅森在能力所及的範圍內做任何事,可以為他揮金如土,但是舍命相陪這種行為,不是沈紹會為愛人做的事。那就不是他沈紹的風格,與他的性格截然不符。
但那一刻,他卻隨著洛毅森跳了出去……
抱住洛毅森的時候,他們已經落在地上。洛毅森的狀態很古怪,雙眼無神,表情木訥。
諸多變故僅在一呼一吸之間。而洛毅森從被江蕙推下來到被沈紹砸的七葷八素,始終都處于半昏迷的狀態。他的耳邊嗡嗡直響,這讓他覺得頭疼欲裂。模糊中,似乎有人在耳邊低語,充滿了暴戾,殺意的警告聲音,似乎有些熟悉,卻又無從想像。
那人說了什麼,洛毅森听不真切。除了聲音之外,他覺得渾身僵硬冰冷。充滿了殺意的聲音忽然消失了,繼而,他听見一個女人慘厲的尖叫聲。
尖叫聲刺耳難忍,喚醒了他的清明。張開眼才發現,沈紹趴在身上,他仰躺在地面的草坪里。二樓的窗戶還是打開著的,江蕙從上面掉了下來。那個黑乎乎的影子就在江蕙的背上,如利爪一般的輪廓正伸向她的脖子。
洛毅森下意識地伸出手,對著江蕙伸出手。他不想看著江蕙死,至少在案件未明了之前,他不能看著任何人死在自己的眼前。
二樓,眨眼的功夫足夠掉一個人下來。他的手沒遲到,護住了江蕙的脖子,卻擋不住黑乎乎的利爪。
那一刻,刺眼的白讓他失去了視覺。手上的劇痛卻讓他更加清醒。
一閃即過的亮白在他的視網膜上留下痕跡。四足、雙翼、長長的尾巴……
剛才,江蕙是要殺了他的。洛毅森明白。但是途中,亦或說僅僅在他掉下來的幾秒鐘內發生了什麼變故,本該將他割喉的那個影子殺了江蕙。
為什麼?哪里出了問題?
洛毅森不解。尚未完全恢復的視覺,讓他不得不半眯起眼楮來,驚愣地看著落在身邊的尸體。
無措之余,耳邊響起沈紹低低沉沉的呼喚︰「毅森,摔壞沒有?」
壓在身上的老虎呼吸粗重急促,緊緊摟著自己的手像鐵鉗子一樣把他勒的生疼。洛毅森听得見高處一聲聲的驚叫,感覺的到左手手腕撕裂般的痛疼。他才確定,一切都不是夢,更不是幻象。他拍拍沈紹的背,「快起來,江蕙死了。」
沈紹這才放開了洛毅森。
此時,院子里所有的燈光都打開,猶如白晝。不少人已經從小樓內跑了出來,將兩個人、一具尸體團團圍住。
沈紹單膝觸地,一手摟著已經坐起來的洛毅森,一手去抓他受了傷的手腕。這一看,不免倒吸了一口涼氣。噴薄而出的寒意就連洛毅森都為之一顫。
沈紹的臉色黑的史無前例,雙眼緊盯著他的手腕,急急忙忙扯下領帶給傷口包扎。
洛毅森吃痛,循著自己不算豐富的經驗判斷,手筋八成是斷了。
這時候,他還不忘維持現場秩序。大喊著︰「不要靠近,站在原地。沈紹,快幫忙,別讓他們踩到這邊來。」
洛毅森雙目難顧多人,左顧右盼,呵斥了一名工作人員企圖上前的腳步,隨後又急急推了推摟著他的沈紹,「沈紹,先放開我,我要打電話。臥槽!疼死老子了。」
沈紹才剛剛起身,圍觀的人自動自發地後退了一些。洛毅森急忙從江蕙手里把半塊合璧摳了出來。
幸好,它還在。
事件突發時的驚叫平息了下來,只剩一些零散的竊竊私語。這些人見到洛毅森拿出半塊合璧,紛紛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
圍上來的都是商界中數一數二的人物,他們的神色各異,踏足禁與不禁的邊緣。洛毅森心知肚明,若想要留下這些人怕是不行的,這一次真要考驗他的眼力和記憶力了。雙眼在每個人的臉上掃過,記下他們的年齡、性格、以及特征。而一旁兩位主管模樣的人已經開始安排嘉賓陸續離開。
方才那個狹長眼楮的男子,從人群中緩步走到沈紹面前,神色沉凝,「阿紹,有需要盡管來找我。」
沈紹的臉色還是不好看,卻垂眼仔仔細細看了男人,低聲說︰「走。」
洛毅森自然無心琢磨那男人跟沈紹的關系,這會兒他已經聯系了留在一科的褚錚。
不消片刻,小院子里只剩下零星幾個人。其中自然包括洛毅森和沈紹。洛毅森的手比方才更疼,血也有些止不住。他堅持等到褚錚等人來了再去醫院。沈紹沒勸他,守在一邊,好像是禁止任何人靠近洛毅森似的。
洛毅森想不明白,為什麼死的是江蕙?不是自己?
「沈紹,你跳下來的時候看到白光了嗎?」蹲在尸體旁,洛毅森低聲問著。
聞言,沈紹搖搖頭,「我下來背對著窗口,有光我知道,沒看到。」
對啊。洛毅森想起,那一刻沈紹面朝下跳下來的,壓在了自己的身上。所以,看到白光的只有自己和那些嘉賓嗎?
想到屋子里以及圍觀上來的嘉賓,洛毅森呼吸一窒!臉色徒然蒼白無色。他的變化被沈紹看的真真切切,下意識托起受傷的手,輕聲問道︰「疼?」
「不是……」洛毅森又冒了一身的冷汗,口舌發干。他幾乎靠在沈紹的懷里,口氣中充滿了不確定的疑問和慌亂,「那個,從現在開始,你絕對絕對不能離開我。」
沈紹蹙蹙眉……
「這里不對勁兒。千萬別離開我身邊,等會跟我們一起走。不管誰找你單獨說話,都別去。拜托,听我的。」
他的眼神中是太多的驚悸和憂慮,抑制不住的關愛僅僅是一閃即逝。即便如此,沈紹還是覺得心里暖意融融。
從沒人用這般的眼神看著他,從來沒有!
情難自抑,沈紹靠過去在洛毅森的額頭上落下一個輕輕的吻,低聲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