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瑾連著好些日子都見不著譚雅,自然有些黯然。
九皇子看他這副落落寡歡的樣子,就勸他道︰「這譚郎中如今還是崔府的女婿,哪里敢搶崔四娘的夫婿。再說譚子清畢竟是五品郎中,也沒有譚家嫡長女給你家做妾的道理。
但咱們這一派可不能因此生了間隙,實在不行,我幫你找一個和譚家大娘子長得像的,就從江南這個地找,口音都一樣的,給你納做妾,怎麼樣?」
九皇子這麼說,其實是暗示李瑾心里想想行,別再留戀譚大娘子了。他昨天得到消息,李家已經和崔家定親了,六禮都過了,李瑾是定娶崔四娘了。
偏李瑾听到九皇子這麼一說,心里還想既然譚郎中是崔府女婿,那麼自己娶譚家大娘子不也合適?反正是和崔家結盟啊。
如此一來就不用娶那個瘋婆娘了,真是皆大歡喜。
他心里這麼想,嘴上也就稍微流露了點那麼個意思。九皇子听到李瑾的話後,瞪著眼楮看他,心里終于明白什麼叫做鬼迷心竅了。
李瑾除了過于方正,也是聰慧靈秀的聰明人,這樣的明白人,如今竟會生出這個荒唐的念頭,真真是蠢透了。
九皇子歪著頭想了想,待要再勸,心想算了,李瑾是個一根筋,不撞南牆不回頭的。
真要是告訴他定親的事情,說不上要鬧起來的。還是回京城讓李太傅頭疼吧。這回就讓他撞個頭破血流,以後也就心思通透,不會再有什麼蠢主意了。
現在除了用膳的時候沒辦法躲避,崔氏等閑不與王氏見面,她實在是有些怕這樣的鄉下婦人——罵人不帶髒字,說話柔聲細語地,話里頭去跟淬了刀子似的。
崔氏以前沒與王氏相處過,就是剛剛嫁給譚玉的那半個月,雖然同在一個屋檐下,王氏也沒怎麼露面。
崔氏當時就以為王氏這是自卑出身不高,一個沒見過世面的婦人見到了京城來的官家小娘子,難免要羞羞答答的,不敢見人了。
崔氏難得能在他人面前擺擺這高高在上的架子,自然要將這姿態也擺高些才像樣子。
所以,這次回來,她表現出來的姿態,嗯,就像在崔尚書府中,崔氏未出嫁前見到的大嫂一直以來的做派。與人說話時語氣要親切,看王氏要目含憐憫,然後不經意間流露出淡淡的漫不經心和一絲絲鄙夷。
崔氏多年來在這種目光下長大,模仿的倒也恰到好處。還別說,這些天回到元洲老家,崔氏也就這個時候才能心里舒暢些。
可惜直到王氏把自己給堵得說不出話來,崔氏才發現,這江南的鄉下婦人與自己想象的完全不同。
那天以後,崔氏就細細觀察,才發現,無論是王氏還是婆婆,與其說是恭敬自己,倒不如說是懶得搭理自己。
得到了這個結論,讓一直以來自視甚高的崔氏心里暗暗吐血。她怎麼也想不到,自己輪到連鄉下婦人都敢瞧不起的地步。
她思來想去,又想到剛成親那會兒。王氏給自己行完禮,自己剛想要拉著她的手說說私房話,還沒表現自己親和的一面,王氏就借口官話講不好,還要帶孩子走開了。
崔氏以為王氏羞澀,心里還有些可憐她,這鄉下婦人整天只會圍著孩子轉,見個身份高些的自然不會說話了。
至于譚家娘娘讓自己不用守在老家伺候公婆,也沒讓譚雅出現在自己面前,崔氏在覺得公婆體貼周到的同時,心里也想還算譚家人識趣。哪有讓京城尚書府的小娘子來這鄉下伺候人的,還拿前面生的丫頭礙眼的。
崔氏現在回想起來,王氏哪里是講不好官話,還要帶孩子,那天她堵起自己來可是官話順溜的很,她分明是不想也不耐煩搭理自己。
想到這里,崔氏氣得直捶桌子。王喜貴家的忙拉住崔氏的手,道︰「哎呀,我的夫人,仔細手疼啊。」
崔氏抽回手,朝她擺擺,嘆口氣道︰「我無事。只是想到在這元洲的日子實在氣悶。」
外頭丫頭打了簾子道︰「三娘子來了。」
「阿娘,這在元洲的日子真是氣悶。」三娘子一邊進屋子一邊抱怨道。
崔氏與王喜貴家的都笑了。
「有什麼好事?你們笑什麼呢?」三娘子納悶問道。
崔氏指了指王喜貴家的,示意讓她講。王喜貴家的一邊給三娘子在椅子上鋪上墊子,又捧了一杯茶,一邊笑道︰「三娘子與夫人真真是親母女,說的話竟然都是一樣的。」
三娘子奇道︰「我說了什麼話?」
王喜貴家的道︰「還有什麼話,就是說元洲氣悶的話。」
三娘子也笑道︰「那阿娘還老說我亂說話,您不也這麼說了?」
崔氏愛憐地給她攏攏頭發,道︰「我哪里是嫌你亂說話,我是怕被有心人听到,傳給你阿爹就不好了。」
三娘子一听這話,就不高興︰「哼,我愛說什麼就說什麼,我自己的嘴,誰能管得了?再說,這屋子誰能來?都跑到二房院子里去討好了。」
王喜貴家的一听三娘子這話,趕緊在崔氏身後站直了,低頭不敢接話。
崔氏因為譚家娘娘沒讓自己管家,已經十分不滿,每次一听到有人提起這二房的王氏安排家事,就要生一場悶氣。
果然,崔氏厲聲道︰「你管什麼二房?那都是什麼樣子的人,在咱們家就是灶上婆子都不如的。這鄉下巴掌大的院子,整天裝模作樣地有什麼大事?你不要學那起子沒見過世面的人,拿根針就當做棒槌了。」
三娘子很少被崔氏如此嚴厲教訓,听到這話眼淚就出來了,哭道︰「阿娘這是拿我出哪門子的氣?便是我不說,難道還看不見嗎?娘娘不待見咱們,什麼事情都背著咱們,阿爹那里不能說,難道我連在阿娘這里說說都不行嗎?」
崔氏罵完三娘子就後悔了,如今看她哭得這樣,連忙把她摟在懷里,也落淚道︰「阿娘哪里是拿你出氣,哎,都是你娘娘,說什麼我在家呆不多久,就不讓我掌家了。我哪里不知道,這是避著我呢。
你看,就是用膳那麼個工夫,偏偏要說元洲土話,明知道我們娘幾個听不懂,引得你爹爹也只說土話,就是不讓我們j□j嘴去。」
三娘子也道︰「就是,大姐每次還跟爹爹也用土話說的熱鬧。她最愛霸著爹爹了。」
崔氏「哼」了一聲,道︰「這點怕是隨了她親娘呢。」
三娘子「咦」了一聲,小聲問道︰「阿娘,那……大姐親娘是什麼樣的啊?」
崔氏鄙夷地撇撇嘴答道︰「什麼樣,能什麼樣,跟你大姐一個模子扣的。我看你大姐那做派說不上都隨了她親娘。算了,這些話小娘子听不得的。」
三娘子低聲道︰「我怎麼听不得了,大姐都做得出,我听听能怎麼啦。」
崔氏馬上問道︰「大娘子又做了什麼啦?」
三娘子無精打采地答道︰「也沒什麼,就是我看那個叫李各進的,有事沒事就在後面大園子的臘梅林子里轉悠,怕是就等著大姐每天早上去那兒折梅花呢。
哼,可惜呢,這兩天娘娘不讓大姐折了,說是臘梅花期快過了,留幾朵在樹上讓人再看看。我看那李各進灰頭土臉的,整天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
我問他怎麼了還不說,嘻嘻,頭上落著梅花都不知道。」
崔氏對三娘子這副神態十分熟悉,她自己就是這麼過來的,聞言立馬抓住三娘子的手,問道︰「你和那個李家小哥說話了?」
三娘子不敢與崔氏對視,有些躲閃地將眼神移開,不自在地答道︰「也沒說什麼,就問他如今看了什麼……書之類的。」
崔氏立馬厲聲道︰「你管他看什麼書?」
看三娘子眼圈又紅了,崔氏又柔聲道︰「你哪里知道,他們這些鄉下的窮酸書生,家里窮得叮當亂響,就指望著能攀上個達官顯貴的,好做人家的便宜女婿呢。」
三娘子小聲道︰「爹爹還不是鄉下的窮酸書生……」
崔氏氣得直哆嗦,指著三娘子道︰「你……」
王喜貴家的見此情形,忙伸手攔住崔氏,道︰「夫人息怒,三娘子還小呢,不過是突然看到個外人好奇罷了。」
轉身又把要哭的三娘子哄了出去,派丫頭跟著送回房去。
崔氏氣得直喘粗氣,拍著胸脯道︰「氣死我了,氣死我了。」
王喜貴家的一邊給她拍著後背順氣,一邊勸她道︰「夫人,這小娘子們都是這般過來的。那李家小哥長得的確可人意,三娘子看到難免要有些心動。只是這般事體都是越壓制,她越要好奇。慢慢等隔開了,也就好了。」
崔氏用帕子擦擦眼角,恨道︰「我就說這元洲粗陋,郎君還說什麼鄉下民風淳樸,放屁,根本是沒開化。王氏連家里門戶都管不嚴,還讓她管什麼家!三娘子從前哪見過這樣的事情,都是大娘子給她帶的。氣死我了。偏現在還走不得,我真是一刻都呆不下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