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笙季事 第十一章 補考

作者 ︰ 暮十六

女乃女乃被送進**病房,我們在醫院待了一天,她便蘇醒過來,于是我們真正地放下心來。♀隨後段空青陪我回家換衣服,路上我突然想起來問他︰「你和那位江昔的相親怎麼樣了?」雖然那天我十分有操守地放棄了自己的操守,但作為一個體貼的妹妹,總該關心一下他。

段空青一听我提江昔便是一張苦臉,我剛想問那位江昔不會從那以後就一直纏著你罷,結果他說︰「別提了,人家根本沒看上我。」又絮絮叨叨地和我講,那天季清讓和我走後,江昔坐了不到三分鐘就走了,連杯水都沒坐下來喝。

我奇怪地︰「那你應該很高興啊,干嘛苦著一張臉?」

段空青惡狠狠地瞪我一眼︰「高興?我干嘛高興?」頓了頓又郁悶地問我,「你說我的魅力有那麼差麼?不應該啊,我們事務所每天多少小姑娘說是來咨詢,其實就是為了來看我一眼啊。」說著,轉過臉來,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

我扶額,然後覺得好歹兄妹一場,我總該安慰他脆弱的心靈一次。于是我猶豫地說︰「可能人家不喜歡有黑眼圈的男人?」

段空青︰「……」

幾天後我打電話給他,難得沒打通,再打給他的助理杜若嵐,結果人家小助理哭嚎著對我說︰「長笙姐,你說段大律師今天發得什麼瘋?那麼多案宗堆在桌上,他倒好,一大早跑美容院去了。」當然,這是後話。

無論如何,女乃女乃這一次的有驚無險,我還是很開心的,也第一次體會到,有驚無險是這樣美好的一個詞,那種失而復得的心境,只有經歷過,才能感同身受。

我想女乃女乃對于我前後大悲大喜的表現,並不會覺得高興。因為這二十二年來,她不斷教導我,人生在世,因果都是注定的,沒有什麼不能發生,也沒有什麼不能不發生,所有的一切都是因果注定,所以對于人世種種,對于下一秒所發生的意想不到的事情,不必吃驚,也不必不吃驚,隨性便好。

她說人生在世,不過是一場空歡喜,卻憑白騙了我們許多眼淚、微笑、感傷、憤怒,我們應該跳出這樣的情緒束縛,那時便是真正的忘我。♀

可我想,人生在世,若真的活到了忘我的存在,那也不必有我的存在,如此活著還有什麼意義呢。這一番話我仔細思考後同段空青討論過,他先是目瞪口呆好半天,最後以一種悲憫的眼神望著我,苦口婆心地勸︰「長笙,外婆要是知道你沒事去當了哲學家,她那麼大的人,一定受不起這個刺激。」又拍了拍我的肩膀,「你不知道歷來哲學系一半學生最後都瘋了麼?乖,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我說︰「……哦。」心想他一定不知道他口中的外婆、我的女乃女乃鄭湄女士一心就想將我培養成一位哲學家,因她自己就是一位哲學家,連我的名字,從一開始就是她心底的一種哲學。

但我想,我是一位庸俗的人,且生于太平,沒有像女乃女乃一樣歷經烽火亂世,明白何為大悲大喜,何為無悲無喜,這一生是注定不可能成為有所領悟的哲學家。

我覺得自己還是就這樣簡單地開心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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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兩天後的傍晚,我保持著這樣的好心情,讓司機送我回學校。沒辦法,我還有一場該死的植物學補考,但因為我心情好,便覺得這場補考也是這樣的令人心情愉悅。

路上我打電話給donna,告訴她我女乃女乃已經月兌離了生命危險,她松了一口氣,說︰「那你這兩天一定沒好好吃飯,你記得考完就回來,我讓唐樂樂給你加餐。」

我吩咐道︰「你記得讓她給我煮一鍋小雞炖蘑菇。」

donna想也不想︰「你做夢,現在哪來得及!」頓了一會又說,「那我現在去超市看看還有沒有新鮮的雞腿賣。」

掛了電話我還在微笑,連路上一對情侶邊走路邊接吻撞到了我,我都覺得這是老天爺要分一點桃花運給我,笑眯眯地跟他們說謝謝,嚇得那對小情侶跟看神經病一樣看著我。

我到得早了一些,季清讓還在講課,我從教室後門望了一眼,發現偌大的階梯教室坐滿了人,且一眼掃過去,沒有一個在睡覺或是低頭玩手機的,都將熱切的目光停在季清讓身上。

我本來打算在學校里轉悠一圈再回來,結果門口一個梳著丸子頭的女同學熱情地拉住了我,低聲問︰「同學,你也是來瞻仰季老師的?」說著,拍拍自己身邊的空位置,「你今天運氣好,我這里還有個空位置,你坐。」

瞻仰……我擦了額頭一把汗,慶幸這位女同學還沒有說是「緬懷」,于是我低聲謝過,在她旁邊坐了下來。

階梯教室里燈火通明,我坐在最角落里,可以看見季清讓站在講台上,今天的他穿得十分休閑,灰色針織開衫里露出一點弧度優美的鎖骨,遠看真是一道優美的風景。他指間握著一支白色粉筆,不時掃視著教室,幾次目光落在我所在的這片區域,但我不知道他有沒有看見我,因為他目光不過淡淡地一掃,旋即便移開,聲音一如既往地清冷內斂。

那位丸子頭女同學難掩興奮地壓低聲音對我說︰「他們說的果然沒錯,這位季老師真是帥。」我忍不住八卦問一句︰「誰說的?」她說︰「就是我們系的那些男生啊。」

我震驚了。

然後我想起來,如今追求男、色已是男女共同的一個愛好,性別再不是鴻溝,反而還是成就真愛的起跳板,雖然空中追逐真愛果實的動作能不能漂亮地完成還得看各位努力……但不管怎麼樣,我是頓悟了。

我十指交疊,托著下巴,听他講被子植物的生物特征。季清讓站在黑板面前,是那樣的長身玉立,可惜面上的鏡片稍微有些反光,我看不見他那雙深邃的眸子,但可以看見他單手撐在講台上,語氣平靜地說︰「被子植物也叫顯花植物,它們擁有真正的花,這些美麗的花是它們繁殖後代的重要器官,也是它們區別于果子植物及其他植物的顯著特征。」說到這里他微微停頓了下,動手將ppt翻過幾頁,畫面上閃過許多形態各異的植物,「所以,關于送花這種行為,我很不能理解。」他伸手扶了扶眼鏡,用雲淡風輕地口吻問,「在座各位女生,請問你們收到植物繁衍器官後的感想如何?」

全班哄笑。

但他不過唇角含了一縷笑意,待教室里笑聲略略止住後,繼續用不疾不徐的聲音往下講異花傳粉。我靜靜地听著他的聲音,听著他說什麼叫孢子體高度發達,什麼叫被子植物的次生木質部有導管,什麼叫韌皮部有伴胞,雖然因為是選修課,他講得都是十分基礎的東西,但我依舊听得雲里霧里,然後我就……睡著了。

但是我夢里也很不安穩,因為我做夢自己的責編陸無雙笑眯眯地請我去吃飯,我夢里還在困惑為什麼她突然如此善良,不過受于美食誘惑我還是義無反顧地去了,結果她將我關在小黑屋里,說我不將畫稿交出來絕對不放我出來,我受到了極大的驚嚇。

于是我就被嚇醒了。

我睜開眼楮的時候眼前是一只修長好看的手,指端圓潤,一個個的月牙兒都是飽滿的半圓形狀。我將目光慢慢地往上移,是灰色的針織開衫,看得出一點鎖骨的形狀,還有微微動了一動的喉結,再往上是弧度恰到好處的下頜,嗯,這個人是挺好看的。

我揉了揉眼,看見季清讓半倚著課桌,單手摘下眼鏡,平靜地問我︰「微生小姐睡得可好?」

我看了一眼教室,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教室的人已經走光了,偌大的階梯教室顯得格外安靜,黑板上還留著他寫的粉筆字,字跡十分端莊,力道深厚。竟然只剩下我們兩人,我連忙坐端正了些,干笑兩聲,揉著太陽穴解釋道︰「那個,我本來只是想閉目養神,結果不小心……」

他轉身往講台上走去,斜長的影子拖曳在地上︰「在我的課上睡著的,微生小姐也是三年來第一個。」

我︰「……」

算了,我還是一頭撞在牆上罷了。

他走到講台後,手里找著什麼,忽然問︰「你女乃女乃身體好些了麼?」抬起頭來,「昨天早上便收到了消息,本來該去探望的,但這兩天有些忙,周末可以麼?」

我這才反應過來他是在同我商量時間,連忙說︰「別,千萬別。」

他微微擰起眉頭。

我心底想,說句實話這個人擰起眉頭的樣子真是好看,他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便是坐在病房里,和煦的陽光灑在他臉上,而他對我微微擰起眉頭。我咳嗽一聲,強迫自己回過神來,我急忙解釋說︰「你別誤會,我不是不想讓你去,但這兩天探病送來的花快把病房給淹了,你就知道來了多少人,我女乃女乃她很不高興。」打量著他的神情,我艱難地,「那個,季先生,我女乃女乃的脾氣很是古怪,不大喜歡熱鬧的,所以……」

他頓了一會,僅僅說了一個字︰「那?」疑問的語氣,是在探求我的意思。

我連忙將身子朝前傾了傾,滿懷期待地看他,商量道︰「那你直接讓我及格罷?我女乃女乃要是知道了,一定很高興。」

他蹙起眉頭︰「想都別想。」

我十分頹然地癱在桌上。

季清讓拿出一張試卷,跨過整間教室朝我走來,遞給我。我接過去去看的時候他抬手看了一下時間,淡淡地說︰「微生小姐,我或許該提醒你一下,考試時間是六十分鐘,你已經睡掉了其中二十四分鐘。」

我吃驚地瞧著他,但他只是隨意地在離我幾排遠的位置上坐下,又看了一眼表,不疾不徐地說︰「二十五分鐘。」我連忙從包里掏出一支筆來,急匆匆地寫下自己的名字。

單人考試這種傳說中的特殊待遇,沒想到我在畢業前夕,還能體會一回。

幸好試卷上大多是他講過的重點,我都背過,所以解題也不難,且我特別記住了,沒有將本該是風信子的答案寫成大蒜或是洋蔥。但我發現,他並未將全部的重點都劃給我,我交卷的時候特別問了一句為什麼,他從我手里接過試卷,檢查了一遍,說︰「我給你的重點大約有七十分,你若全部看了,一定能拿六十五分左右。」頓了一頓,「反正補考最多六十五分,多寫了也沒有用。」

我目瞪口呆,過了一會才說︰「季先生……」

「嗯?」

我指了指門口︰「那我先告辭了。」

「……」他坐在教室中間,低頭檢查我的試卷,聞言嘴角漫出一點笑意來,我出門的時候听見他在我身後說了一句,「再見。」

這真是美好的一個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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