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笙季事 第十章 事出緊急

作者 ︰ 暮十六

我回了宿舍,她們三人都在宿舍里等我。今日這些事的過程雖然不甚令我滿意,但好在結局還是大快人心的,我熱切地拉過安曉晨的手,將今天的見面的結果告訴她,果不其然說到魏璞城護著j□j玲她便哭了出來,一邊抹眼淚一邊說︰「他居然還護著她?小魏他、他……」

donna趁機在一旁說︰「你這下看清魏璞城這個人了麼?別猶豫了,趕緊分手。」

但當我講完魏璞城進了拘留所的時候,安曉晨並未像唐樂樂和donna一樣快手稱快,她似乎有些于心不忍,揉著手里的面紙不自在地問我︰「長笙,這樣做是不是太狠了啊?」

我有些吃驚︰「魏璞城都這樣了你還心疼他?」拍了拍她的肩膀,「听我的話,趕緊吃晚飯去,別想這些有的沒的。」

晚飯我們在宿舍用唐樂樂的電飯鍋煮火鍋吃,從超市里買來的海鮮調料包,還有一大堆蔬菜、丸子和肉,donna指著鍋里抗議說︰「唐樂樂,你這鍋不能弄成鴛鴦鍋真心不行,這一點辣味都沒有能叫吃火鍋麼?」

唐樂樂笑著將丸子夾到她碗里︰「你就得了吧你,有的吃不錯了,晨晨不能吃辣,你遷就她一點。」

她說完我們都心領神會地去看安曉晨,安曉晨今晚的食欲並不是很好,低頭沉思著什麼,連她最愛的蛋餃也只吃了一點。我們覺得她剛剛分手,總歸要有個過渡期,就像當初donna失戀那段時間哭得死去活來,後來不照樣活蹦亂跳,可見時間是治愈情傷最好的解藥。所以也不去刻意安慰她,只是不斷地講著笑話活躍氣氛。

不管怎麼說,這頓晚飯的氛圍還是很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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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問你,一位生于二十世紀二十年代末的小姐,不僅識字,且十分地有文化,接受過新式教育,甚至去法國留過半年學,以此推斷,這位小姐是個什麼身份?我想十之j□j的人會回答我,她是一位大資本家的女兒。但實際上,她是一位大地主的女兒。

別驚訝,二十世紀二十年代末的農村,是真的還有大地主和他的女兒的。

我說的是我女乃女乃鄭湄女士。♀

鄭湄,出自《詩經》中的一句︰所謂伊人,在水之湄。叫這個名字,一方面可以瞧出她的父母有自信她會成為一個美人,一方面可以說明在那個普遍知識水平低下的年代,他們很有文化,一般來說,這樣有文化的家庭,也很容易將下一代培養得有文化,我們姑且稱之為書香世家。

而我的女乃女乃鄭湄女士,也的確不曾辜負父母希望,成為了一個十分有文化的美人,年輕時候身處亂世,歷經傳奇;到了耄耋之年,卻照樣是一位有氣質的老女乃女乃。連我這個名字,都是她給我取的。據說當時她寫完長笙這兩個字,筆墨未干,便這樣解釋,詩三百有言,我有嘉賓,鼓瑟吹笙。如今家里新添了一位小姑娘,可以取名長笙,寓意這個家里十分歡喜她的到來,必將長久地吹笙鼓簧。

所以我叫微生長笙。

但今夜我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夢里我隔著白色的荼蘼花,看女乃女乃坐在院子的紫藤花架下,周圍落英滿地,那是即將入秋的某一日,而她的手里,是許多泛黃的老相片,有她年輕時的,也有爺爺年輕時的,也有我不認識的陌生臉龐。我看著她親手將這些相片一張張丟進火盆里,火光燻紅她滿是皺紋的臉,而她轉頭望向我,和藹地︰「長笙。」

我繞過荼蘼花叢,走到她面前,忽然想起什麼,問她︰「女乃女乃,為什麼我叫長笙呢?」

她用一雙歷經滄桑的眼楮望著我,伸手撫上我的鬢角,唇邊攜了一縷意味悠長的微笑。許久,她說︰「長笙,俗人皆追求長生不老,殊不知長生是劫,活著亦是劫,故而佛家不追求長生,只追求不生不滅,是謂不取法相,不取非法相,不取亦不離。我給你取名長笙,是取長笙非長生之意,若長笙終非長生,自然免去了許多俗塵劫難。」

午後的陽光帶著一分熾熱,紫藤花架下光影斑駁,眼前的場景含了一絲朦朧。她這樣解釋,人世間有許多的苦,許多的求不得,長生是俗人追求的永恆,殊不知因為長生,亙古的歲月凝結成一瞬,連愛恨都不過虛無縹緲的心緒,執念、妄念、貪念,最後終不過一場空歡喜。人生就是如此,沒有偶然,只有因果,所有的因果都是注定的,若沒有一個相應的因,必然不會結下那樣的果,若長笙終究非長生,那麼因已不同,果必不同。♀她是想讓我避開那些一生中不得已的悲歡。

我在夢中都在困惑,為什麼好端端地我會在夢中重溫這多年前的一幕,然後下一秒,我听到了熟悉的音樂聲,我想了半天,才反應過來這是我的手機鈴聲。

我迷迷糊糊地伸手去拿,黑暗中模索了好久才找到就在枕邊的手機,然後听見我媽含淚的聲音傳來,寂靜中格外的清晰︰「長笙,你在哪里?」我一下驚醒,從床上彈坐起來,急聲問她︰「媽,怎麼了?」

她哽咽了一聲才說︰「長笙,你女乃女乃她、她突然昏過去了。」隔著電話也能听出她聲音里的焦慮,「我一個人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你快過來。」

我听到「女乃女乃」兩個字時心就直直地往下沉,沒等她說完就說︰「媽你別急,我馬上就過來。」掛了電話,我來不及穿襪子,直接跳下床鋪,光著腳開始找外套。

這麼大的動靜驚醒了宿舍其余三人,donna打開床頭的燈,睡眼惺忪地問我︰「長笙,你怎麼了?」唐樂樂也打了個哈欠,看我在找外套,附和道︰「是啊,這大半夜的,你沒夢游的毛病啊。」

我找到了一件外套,又在地上找鞋,隨便找到一雙高跟鞋,來不得細看,一邊將腳往里塞一邊說︰「我女乃女乃住院了,你們別管,我去醫院一趟,你們繼續睡。」

donna聞言立刻坐起來︰「嚴重麼?長笙,我陪你去。」說著就要掀被子起來。

我連忙搖頭︰「不用,你接著睡,我有空再和你聯系。」說著拿著外套和包,揣著手機急沖沖地出了宿舍門。

下樓梯的時候我一邊穿外套,一邊想起來將段空青從黑名單里拉出來,打電話給他。電話幾乎一打就通了,他聲音帶著喘息︰「十一,我在開車的路上,你在你們學校大門口等我。」又說,「別慌,我馬上就到。」

夜霧正濃,天上一顆星星都沒有,一輪殘月掛在暗紫色的天際。兩側路燈散發著黯淡的光,鳳凰木在頭頂招搖,投在地面上一片影綽,卻連一個人影都沒有。我一路抄近路奔跑到學校大門口,爬著圍牆出來。周圍靜悄悄的,我喘息著,听見自己的心在噗通噗通地跳。學校外是普通的居民區,此時只有極少數的窗戶還亮著燈,這真是尋常的一個夜晚,我卻從未這樣害怕過。

幸好我等了還不到二十分鐘,段空青便到了,一下車便將自己的外套月兌下來給我穿上,問︰「你怎麼穿這麼少?」

一路上段空青將他那輛白色大奔開得飛快,幸好是這樣的深夜,路上人煙稀少,往來車輛也少,由得我們這樣嚴重超速,偶爾等紅燈的時候他十分地不耐,手關節握得發白,卻還是轉過頭來對我笑了一聲︰「你要是困了,就睡一會。」我搖頭,這種情況下怎麼可能還有睡意,再看段空青的頭發梳得平整,根本不像剛從床上起來的模樣,我忍不住問他︰「你難不成還沒睡?」

「正好在事務所整理些材料,就接到了姑姑的電話。」段空青這樣簡短言辭地解釋,綠燈剛剛跳出來,他便一腳踩下油門,一路加速。

我和段空青一塊長大,見慣了他油嘴滑舌不正經的模樣,經常想不起來他還是一位律師,且是s市最年輕優秀的一位律師,頂著這樣風光的頭餃,背後總要付出些常人難以想象的辛苦。

凌晨兩點半左右我們趕到市醫院,媽媽在急診手術室外等著我們,面色發白,含著淚告訴我們,晚上的時候她在家里給女乃女乃讀書,女乃女乃本來是坐在椅子上的,不知怎麼的頭忽然就垂了下去,嚇壞了她和家里的保姆。我連忙抱著她,讓她不要緊張,我也不知道如何勸慰她,只能重復地說︰「沒事的,沒事的,女乃女乃吉人自有天相,你不要緊張。」話雖如此,她還是抱著我哭了一通︰「你爸又不在國內,女乃女乃要是出了事,我可怎麼跟他交代。」

我和段空青剛到不久,家里其余的親戚也陸續趕來,微生家在s市絕對同名流或是巨賈幾個字扯不上半毛錢關系,之所以出門在外還能小有名氣,絕對是因著我家人多,且格外地多。就像此時,大半夜趕來的人就擠滿了醫院走廊,老老少少,彼此互相安慰著,但還是無法阻止不安的情緒漫延。陸無雙陸無瑕雙胞胎兩個膽子最小,已經忍不住抱頭痛哭,我听見我那頭發花白的大伯微生子衿在低聲斥責她們。

我望著頭頂亮著的「手術中」三個字,只覺得一顆心都提在嗓子眼,牙齒都在打顫,女乃女乃同我們這個家在風雨飄搖里堅持了六十余載,若是她出了什麼事,真是天都塌下來的也不過如此。

段空青扶住我的肩膀,安慰我︰「你要是害怕就哭出來,沒事的。」我拼命搖頭,深吸一口氣,艱難說︰「我不害怕。」又去推他,「你一直沒休息,先去椅子上睡會,要不然身體吃不消。」

他露出驚訝的表情︰「十一,你居然這樣關心我。」捧著心髒欲承受不住的模樣,「我真是要幸福地暈過去了。」我知道他這個時候還在努力逗我開心,但我實在笑不出來,只能搖著頭對他說︰「段空青,現在你不要說話,我听不進去。」

我忽然想起今夜做的夢,想起現實中多年前的那一日,她告訴我長笙的含義,原來不是我有嘉賓,鼓瑟吹笙,原來是長笙非長生,是希望我免去凡俗許多的苦難。可是為什麼她說長生是劫,活著是劫?

這句話至今我都參不透,何況當初,那時的我只能似懂非懂地點頭,指著地上的火盆問女乃女乃︰「那麼女乃女乃,你為什麼要將這些相片統統燒掉呢,留下來作紀念不是很好麼?」而她搖頭,闔了闔眼,一聲長嘆︰「都是些忘不掉的故人,遲早要在黃泉路上相見的。」

她低低的嘆息聲似還浮在我耳邊,我更覺得不詳,寒意如十二月冰水幾乎從頭澆到腳,我的手都在抖,只能使勁去掐自己的虎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段空青望著我,因為讓他不要說話,他便只能欲言又止。

等待的時間每一秒都漫長地令人可怕,我望著手術室外始終亮著的指示燈,我盼望著它熄滅,又害怕它熄滅,只覺得自己像是一條小小的魚,被人丟在油鍋里,逃不了,掙不開,格外地煎熬。

待得指示燈真的熄滅時,在那一剎那,我們站在走廊里的一群人,幾乎沒有一個人敢上前。只有段空青迅速反應過來,大步上前,我看見他雙手放在背後,使勁地掐自己的虎口,我們是兄妹,連從小養成的習慣都是一樣的,我知道他有多緊張,就像他第一次上法庭,我申請旁听,那時他也是一樣掐著自己的虎口。但他的聲音還很鎮定︰「醫生,我外婆她怎麼樣了?」

醫生滿臉疲憊,聞言卻是微笑地告訴我們︰「患者是輕微蜘蛛網膜下腔出血,暫時已經月兌離生命危險,不過患者年紀大了,又經歷過大手術,會不會留下後遺癥很難說,還要再觀察一段時間。」

听到這個消息,段空青回過頭來看我,我扶著媽媽,愣了一秒鐘才完全消化了醫生話里的意思,大大地松了一口氣,幾乎整個人都癱在牆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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