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笙季事 第二十章 季清照

作者 ︰ 暮十六

我是被清晨的陽光照在臉上弄醒的,當我習慣性地翻了個身,準備去模我床頭的鬧鐘時,我才發覺這不是我自個兒那張床。于是我猛地睜開眼楮,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圍子床上,再掃一眼屋內,房間的布置也十分古典,床頭放著一盞青花瓷台燈,高足方花架上擺著一盆翠綠的盆栽。旁邊的窗簾被人拉到一旁,清晨不帶什麼暖意的陽光就這麼灑滿整間屋子。

我有些發愣。

身上還是我昨天的衣服沒換,右手手腕是一串一百零八顆紅瑪瑙佛珠,左手籠著翡翠手鐲,看上去並沒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我模模糊糊地想起來,自己昨天吃飽喝足,在溪水邊泡了會腳,同季清讓聊著天,然後……好像覺得有些困乏,就這麼睡著了。我坐在床上,揉了揉太陽穴,心想坐在溪邊睡著,這也不知是不是件光榮的事。

床下除了我的高跟鞋還放著一雙棉拖鞋,我套上那雙棉拖鞋,覺得稍微有些大。我掀開簾子走到後院,風吹在身上有些涼,眼前一片蒼郁竹林,我突然發現旁邊竟還有一條鵝卵石鋪成的小路,通向溪水邊一座涼亭。

我遲疑地走過去,還沒靠近,便看到涼亭里跪坐著兩人,其中一人面對著我,一身熟悉的黑色西裝,眉眼間俱是冷淡神色,修長漂亮的手里正拿著茶筅正在打茶膏。

他抬頭看到是我,也沒流露出多余的情緒,只是用低沉的嗓音對我說︰「長笙。」

我愣了那麼一秒,旋即去掐自己的虎口,疼痛提醒我這並非在夢境,也不是幻境。我驚訝地問︰「甄翕,怎麼是你?!」

旁邊另外一人也轉過身來,手背托腮,懶洋洋地上下打量我。他穿著一件寶藍色的開領毛衣,說實話他與季清讓有那麼一點點相像,但他的頭發是亞麻色,一雙桃花眼眼尾輕佻地上挑,連嘴角都嘲弄般地上翹。他一派輕松地對我打招呼︰「喲,這位想來就是leo的女朋友微生小姐了。」挑起一邊眉毛,聲音懶洋洋的,「嗨,美麗的小姐,需要過來喝杯茶麼?」

我站在原地沒有動,望著甄翕,訕訕地問︰「你怎麼會在這里?」

甄翕垂眸打著茶膏,看也不看我︰「我家在隔壁。」他將茶杯放下,又拿起茶壺往其中注水,說,「過來。」

甄翕的家居然在隔壁?我被這個事實震驚了那麼一下,稀里糊涂地走進亭子里,看見四周景色極美,旁邊溪水輕快地流過,竹林之外能隱約看到許多樹影,我遲疑地問︰「那、你和季清讓是鄰居?」又問,「可季清讓人呢?」

亞麻色頭發的男人嗤笑,他的聲音就像織就的上好雲錦,無限華麗,但不同于季清讓偏于清冷的聲線,他說話總是那樣懶洋洋帶著些許輕佻。♀他瞥了我一眼,笑︰「怎麼?共度春|宵之後結果發現leo把你一個人丟在了這里?嘖嘖,leo可真夠狠心的。」

這話說得很不好听,我一時有些尷尬,但甄翕突然將茶盞不輕不重地擱下,頭也不抬地對他說︰「不想喝茶就走。」

那人並不惱,只是低聲感嘆著︰「甄翕,你這個性子真是一直沒變啊,哪有你這麼對朋友的?」

甄翕臉色有些難看,我和他認識了那麼久,知道他這樣冷峻的神色已經是處在暴怒的邊緣,果然,只听他冷冷說︰「季清照,你不算我朋友。」

我愣了一下,才意識到眼前這個男人,居然是季清讓的異母哥哥季清照。

季清照並不惱,將茶盞捧在手里輕飄飄地轉了個圈,唇角放肆地上揚著,點頭︰「也對,你這個人哪里有什麼朋友。」又轉臉向我,「微生小姐,我眼前這個人是個瘋子,你覺得呢?」

我沒有理他,自顧在墊子下跪坐下來,接過甄翕遞給我的茶杯,抿了一口,想起昨天晚上還在和季清讓吐槽甄翕,結果今天早上就發現甄翕和季清讓的鄰居,這人生,真是叫人難以捉模啊……

我默默地喝完杯中的茶,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好說︰「那個,甄翕,你怎麼還沒去博物館?」

甄翕瞥了我一眼說︰「現在才六點二十。」

我沒想到自己今天居然醒得這麼早,一時不知道怎麼接話,只好說︰「你起來的真早。」

但季清照一手托腮,一手指尖輕輕叩著桌面,含笑問我︰「微生小姐,看來你和leo相處的不錯啊。」從亭中四顧,「這地方是leo的世外桃源,我可沒見過他帶其他女人來過,當然,你也可以說他是不近女|色,哈哈哈。」

他一口一個「leo」,听得我雲里霧里,後來仔細想了那麼一想,估模著這大約是季清讓的英文名,但還是面無表情地望著季清照,問︰「很好笑麼?」

他聳了聳肩︰「難道不可笑麼?leo那樣的人,」輕薄的目光落在我臉上,不懷好意地,「微生小姐,我想你可能不知道,我的這位弟弟可有些……特殊嗜好。」最後四個字故意咬重音強調。

那天段空青打電話過來專門提醒我季清讓還有位異母哥哥,我便猜到這兄弟倆感情必定不好,如今听他這樣的背後詆毀,倒也不意外,只是淡淡地說︰「哦。」

季清照問我︰「你居然不好奇麼?」

我說︰「不好奇。」

季清照一副十分可惜的模樣︰「你居然不好奇,唉,這樣美麗的一位小姐,居然就要嫁給leo那種人。」又轉向甄翕,「你不可惜麼?微生長笙,我可是時常听你提及這個名……」

甄翕冷聲打斷他︰「我不會說第三次,不想喝茶就走!」

季清照嗤笑,用指尖將面前的仿冰裂紋茶盞掃開些︰「甄翕,別惱啊。」頓了頓,「我只是覺得,這位小姐嫁給leo真心不合適。」

甄翕放下茶筅,冷冷問︰「關我什麼事?」

這句話听得我都得胸口一滯,但轉念考慮到甄翕素來是這種性子,用容俊彥的話說叫冷酷薄情,情商全用來充值了智商,只能默默不說話。而季清照吃了個閉門羹,只得懶洋洋地重新將目光轉向我︰「微生小姐,我奉勸你還是好好考慮一下,你這樣好的姑娘,沒必要嫁給leo。」又湊近了些,仔細打量我,「瞧瞧你這張臉,怎麼,難道昨天晚上leo都沒動你麼?」

我心下不悅,皺起眉頭,嚴肅道︰「季先生,你放尊重些!」

他說︰「尊重?難道你覺得我不夠尊重你麼?」眼底略有嘲諷神色,「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肯和leo訂婚?董其昌的畫卷拿在手里還喜歡麼?對了,還有一把古扇。」

我心猛地往下一墜,季清讓送給我兩件文物的事情他怎麼會知道?但我還是望著他,露出得體的微笑,柔聲說︰「那是既明特意送我的禮物,是他愛我的證明,我當然無比喜歡。」

他說︰「哦~」做出恍然大悟的樣子,片刻後斂了唇邊笑意,說句實話,他長相天生自帶三分風流,但不笑的時候整個人便顯得有些陰沉可怕。他湊到我耳邊低聲說︰「可我還是得說,你得提前做好心理準備——leo的特殊嗜好可是亂、倫啊。」

我想過他會說的全部可能性,哪怕是說季清讓半夜喜歡爬在牆上偽裝自己是壁虎我都想到了,但獨獨沒有想到居然是這個答案。一時也不知道真假,只是保持微笑︰「哦。」

他仔細打量著我的臉,想從我的臉上尋得一絲介意的神色,終究是失望,只得笑著站了起來︰「好罷,好罷,我該說的可都說了。」隨意撈起一旁的外套,朝甄翕揮了揮手,「這地方就留給你們了,慢聊。」說著將外套搭在肩上,步履閑散地走出亭子。

甄翕又遞給我一杯新茶,我小心翼翼地去望甄翕,不知道該說什麼,但他忽然開口︰「不必相信季清照那個小人。」頓了頓,「他和季清讓感情並不好。」

我听他這樣說,第一反應居然是他難得說這樣長的句子,但另一方面,料想剛剛那句話必定是季清照的惡意中傷,也放下心來,點頭︰「這是自然的。」旁邊的風爐還在燒著水,我還是覺得不可思議︰「我一直不知道,你和季清讓認識。」心里默默念叨季清讓和他的關系千萬不要太好,要不然真是……後果不堪設想。

但甄翕說︰「只是鄰居。」上下掃了我一眼,「你睡在這里?」

我身上還是昨天的衣服,听他這樣問,連忙擺手,解釋說︰「不是的,我昨天只是在溪水邊上睡著了,一醒過來季清讓人已經不見了。那個,我們之間啥都沒發生過。」甄翕這樣人一樣的人物,我要是讓他腦海里產生一點點世俗人才有的旖旎聯想,那林晏晏豈不得殺了我。

我見他不說話,又問︰「話說回來,季清讓人呢?」我這句話剛剛說完,忽然身後傳來不輕不重的腳步聲,我回過頭去,看到季清讓一身米色套頭衫陪著咖啡色長褲的頎長身影現在竹林背後,我見他走過來,連忙起身,他走到我面前,唇角漫出微笑︰「醒了?」又去看甄翕,「難得看見你。」

甄翕頭也不抬︰「你也是。」

季清讓對我說︰「還沒吃早飯?回去罷。」說著微微朝甄翕頷首,「先告辭。」

我跟著季清讓身後離開涼亭,途中偶然回頭,看見晨曦之下,蒼翠竹林之中,潺潺溪水之旁,那個眉眼淡漠的甄翕獨身一人坐在亭里,手里舉著茶盞,晨光灑在他身上,似一幅構思恰到好處的山水畫。

而我心底唯一的想法是,這樣完美無缺的甄翕,果然是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啊。

凌晨六點四十五,我與季清讓面對面吃早餐,旁邊窗戶大開,有徐徐涼風吹進來,晨光微晞,我啃著手里的面包,問他︰「你早上去哪里了?」

季清讓指了指旁邊的紅木雕花長椅,上面放著一套換洗的衣服,我恍然大悟,又有些不好意思︰「那真是謝謝你了。」

「不客氣。」他擱下牛女乃杯,「吃飽後坐著也能睡著的,你是我見過的第一個。」

我因他的話差點噎到,勉強將面包吞下,我說,「季清讓,我以前真沒發現你是這樣的伶牙俐齒啊。」

他面不改色︰「多謝夸獎。」

我︰「……」

算了,這次我也不想撞牆了,我有些抱怨︰「對了,你怎麼沒告訴我你認識甄翕?」

他鎮定地說︰「你沒問啊。」

我︰「……」默默又啃了一口面包,想起什麼,說︰「你的英文名叫leo?」

他聞言微微擰起眉頭,笑了一聲說︰「偶爾有人那麼喊,怎麼了?」

我說︰「沒什麼,剛剛撞見你哥哥了。」

他面上沒有上特別的表情,只是說︰「哦?」簡簡單單地一個字,是听我說下去的意思。

我想起季清照還有些生氣,覺得都是一家人,怎麼季清照為人便是這樣輕佻放蕩,世家子弟中就沒見過像他說話那樣難听的,哪怕不正經如段空青。于是我說︰「也沒什麼好說的,他大約不喜歡我,說話叫人很不愛听。不過他還說……」

他忽然站起來,彎腰越過半張桌子湊過來,一張驟然放大的清俊臉龐出現在我面前,令我猛地嚇了一跳,到嘴邊的話也全忘了,只怔怔地望著他,問他︰「干嘛?」他微微擰起眉頭,指尖滑過我的唇角,輕飄飄地說︰「面包屑。」

我說︰「季清讓。」

他重新坐下,眉目微斂︰「嗯?」

我很肯定地說︰「你一定是處|女座。」

他︰「……」

吃完早飯後我洗了個澡,將季清讓為我準備的衣服換上,季清讓因為還有其他的事情,便讓司機送我回家。我坐在車上,忽然想起來剛剛我是準備問他季清讓為什麼那樣說他有「特殊嗜好」,這究竟是詆毀還是另有隱情呢。

但我忽然想起來,我和季清讓說到底毫無關系,又何必問他這些呢。

自古好奇心害死貓,我才不好奇呢,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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