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穩的嗓音忽然從天而降,霎時吸引了兩男兩女的注意力。
四個人不約而同地側過腦袋,循聲注目于漸行漸近的男人。
「誒?你不穿實驗服啦?」思華年頭一個發現了來人不同于往日的地方,並且直接驚呼出聲,「很帥哦。」
下一秒,她就用真誠的笑臉換下了短暫的錯愕之色,毫不吝嗇地給出了贊美。
原本準備好好勸一勸長官大人的副總長同志聞言不由自主地一愣,然後就不自然地挪開了視線。
「小年年,瞧你這話說的,好像卡梅西平時不帥一樣。」性格外向的羅桑自然不會放過這一調侃上司的好機會,當即嬉皮笑臉地開起了玩笑。
「嘿嘿……哪兒有……一直都很帥。」所幸老祖宗也不是個羞澀的主兒,這就順著羅桑的話頭,真心誠意地出言澄清。
「咳咳……別拿我開涮了。」被夸獎的聶倫有點兒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匆匆瞧了瞧聯合起來「欺負」他的一男一女。
與此同時,他當機立斷,決定馬上將話題引向正軌。
只見他二話不說就看向唐寧,正兒八經地開口道︰「拼命拼了那麼久,大家也需要放松一下。這種場合,你身為總長,理應在場。」
長官大人一言不發地與之對視,仍是不客氣地冷著臉。
「再者,大家也確實是很認真地籌備了,你若是辜負了……」說著,他鬼使神差地看了看在一旁連連點頭的思華年,「說不過去。」
女祖宗繼續頷首,並且神色凜然地仰視著她家孫子。
將友人和親人(盡管他至今仍未明確表示認可)各自的表情看在眼里,長官大人最終只對著後者吐出了兩個字︰「放開。」
老祖宗聞言,並沒有跳腳。
因為從自家孫子平靜下來的口吻中,她似乎听出了一種隱隱的妥協。
這聲「放開」,和之前的那句「放手」,想必是兩碼事。
但是,她所作出的回應,卻是相同的。
「我不會放手哦。」女孩彎下眉角,揚起嘴角,向唐寧綻放一抹輕柔的微笑,同時徑自挽住了他的胳膊,雙眼目視前方,「我會和你一起入場。」
話音落下,長官大人奇跡般地盯著她的側臉看了片刻,未有開口拒絕。
于是,柔和而華美的金色燈光下,一位美麗大方甚至生出幾分成熟嫵媚之感的女性笑容可掬地挽著一個高大英俊、神情冷峻的男人,在其余幾人的跟隨下,款款步入會場的中央。
這一賞心悅目的畫面映入眼簾,在場的眾人各有各的心思。
欣慰,羨慕,驚艷,意外……
或許,從他們見到這一幕的這一瞬間起,有什麼東西就開始悄然生根、發芽滋長。
只不過今時此刻,不知情的人們僅僅是感嘆著這一對天造地設的佳人,而知曉內(和諧)幕的幾人,則默默地注視著那一高一矮並肩而行的背影。
宴會開始,觥籌交錯。
悠揚而輕柔的音樂中,宴席場上最受人矚目的女孩猶如一顆亮麗的夜明珠,始終保持著爽朗的歡笑,在人群中散發著獨特而耀眼的光芒。
她會拉著自家孫子在歡笑聲中一齊切開巨大的生日蛋糕,會發動大伙兒一道舉杯為他祝福,也會逐一與終于重獲自由的十名士兵熱情擁抱,慶祝他們的浴火重生。
只是這個時候,徑自遠離人群因而也漸漸被喝多了的女祖宗遺忘掉的長官大人,心情已經是相當之不妙了。
唐寧冷著臉倚靠在落地窗上,雙手交錯于胸前,面無表情地望著被一群男人包圍住的女人。
他們和她,聊得正歡——歡樂到讓他莫名的不爽。
沒錯,在他管轄了近十年的梅洛狄基地里,何時出現過男人跟女人談笑風生的噪音?
他果然不該準許他們舉辦這場宴會。
無意識生出幾分後悔並順理成章地使之轉換成慍怒,長官大人的臉色,正隨著時間的推移,一點兒一點兒地變差。
同樣與人侃侃而談的羅桑無意間留意到了獨自一人在那兒沉著臉的唐寧,剛想跟人打聲招呼然後過去陪他,就瞧見聶倫正舉著杯紅酒向他靠近。
「怎麼樣?還是不高興?」喝了點小酒故而放松了不少的副總長同志好整以暇地站定在總長大人的身側,自然而然地靠在了透明的落地窗上,側首輕笑著發問。
「……」長官大人沒搭理他,只顧自個兒目不斜視地盯著那邊廂正一口豪飲的女祖宗。
聶倫忽然意識到有什麼不對勁。
下一秒,他就不自覺地順著唐寧的視線看了過去。
女孩眉目生輝、言笑晏晏的姿態映入眼簾,令他的心尖莫名其妙地蹦了一下。
他不是太明白,自己為何會突然心跳加速。
但轉念一思,他又想起了古老的科學論證。
對美的追求,乃是人類的天性。
他想,自己也是個免不了俗的普通人吧。
「很漂亮吧?」如此思量著,聶倫不再奇怪于方才那曇花一現的悸動,轉而噙著淡淡的笑意,似問非問,「她本來就長得不錯,今天這一打扮,整個基地都快圍著她轉了。」
听著聶倫對自家祖宗由衷的贊美,長官大人依然面無表情地盯著在那邊笑得快要前俯後仰的小美人兒。
「呵……」聶倫跟他一道望著伊人,自然也瞧見了她那樂不可支的模樣,然而,他才跟著笑了一笑,就慢慢地平復了唇角的弧度,「你別看她現在笑得這麼開心,背地里……可是為你哭了好幾回的。」
話音落下,唐寧千年難破的冰山臉上似乎出現了一閃而過的松動。
他看著四隊隊長路銘走向了他的老祖宗及其四周的一干人等,然後甩手把那些荷爾蒙過剩的男人們統統趕走了。
「你告訴她什麼了?」難得主動發問的長官大人繼續目不轉楮地凝眸于不由得責怪起路銘的女祖宗來,口氣里倒是听不出明顯的怒意。
「關于你背上的傷……還有你和你父母的關系。」面上微露詫異的聶倫稍稍沉默了一小會兒,才啟唇如實相告,「抱歉……我好像沒法拒絕她的請求。」
長官大人終于扭頭看他。
可還沒等聶倫看清對方的眼神,唐寧就已經眸光一轉,接著猝不及防地離了原先的位置,直起身來邁開了步子。
聶倫目視唐寧不緊不慢地走向了突然伸手扶住了女孩的路銘,一時猜不透他這是意欲何為。
而這個時候,耳聰目明的路銘大叔已然發現了長官大人的靠近,剎那間不知是該接著扶穩晃晃悠悠的思華年,還是該趕緊松手以免被發小鞋。
最後,他靈機一動,驀地撤下了雙手,以念力穩住了女孩玲瓏有致的身軀。
「嗯?」察覺到自己沒人扶著也照樣站穩了的老祖宗迷迷糊糊地緩過勁兒來,一眼看向了身側的美男大叔,「我就說我沒醉嘛!你看,這不是站得好好的嘛!」
那是因為我用念力頂著你啊大小姐!
有苦不能言的大叔只得微抽著嘴角,同時不由自主地注目于業已站定在女孩身後的長官大人。
不知怎麼亦有所覺察的女孩下意識地回過身去,在目睹自家乖孫的一瞬間,她就歡喜地咧開小嘴,張開雙臂——毫不猶豫地抱了上去。
「唐寧——」
這女人喝了多少?
香軟嬌軀倏爾入懷,巍然不動的長官大人不著痕跡地斂了斂眉。
路銘見狀,立馬識時務地沖長官大人莞爾一笑,然後就撤走了施加在女孩身上的念力,一言不發地走開了。
不久,發覺身前的孫子毫無動靜的老祖宗微皺著眉離了他的胸膛,抬頭略顯迷茫地瞅著他。
「呵呵……」盯著人瞧了片刻,雙頰泛紅的女祖宗忽而沖人嫣然一笑,隨後毫無預兆地踮起了腳尖,伸長了脖子——湊近了自家乖孫的臉。
下一瞬,所有或有意或無意瞧著這一幕的小伙伴們,全都驚呆了。
他們像被雷劈了似的呆立在各自的位置上,就那樣眼睜睜地看著女孩將柔女敕的朱唇送往長官大人白皙的臉頰。
「生日快樂。」留下輕柔而真摯的一吻,思華年重新站穩了腳跟,噙著醉人的笑容,溫和地仰視著唐寧的眉眼。
殊不知此情此景這下,人們的眼鏡和下巴已然落了一地。
故意回避但仍是忍不住回眸一探的路銘傻眼了,循著眾人視線望過去的羅桑驚悚了,剛好關注著這一男一女的尹芙愣了愣,自唐寧走開後就未嘗挪開目光的聶倫也怔住了。
親……親……親……親了啊!!!
先後回過神來的基地眾人一下子將視線轉移到長官大人的臉上。
他們敢對天發誓,這是他們有生以來頭一回見到長官大人發愣的表情——盡管只有兩三秒的時間,但已足夠定格成為永恆!
就在大伙兒胸中翻江倒海面上一片死寂之際,漸漸安靜下來的宴會大廳里冷不防響起了長官大人語氣如常的聲音︰「你喝多了。」
話音剛落,大家似乎可以听見一群烏鴉叫喚著飛過的聲響。
被指喝高了的思華年倏地秀眉一蹙,撅了撅嘴,不樂意道︰「才沒有喝多……羅桑和大叔都告訴我,我喝的是預調酒,根本就沒什麼酒精度數,喝不醉的。」
長官大人面無漣漪地注視著她已然緋紅的臉蛋,看著她冷不丁打了個嗝。
「唔……你不信?我走兩圈給你看看。」眼瞅著自家孫子好像不以為然,老祖宗一邊無意識地比劃著手勢,一邊晃晃悠悠地側過身去,朝前跨出了第一步。
不料走出第二步的時候,她就身形一晃、腳底一滑,眼看著就要跌倒在地。
眾人見狀,自是紛紛倒吸一口冷氣,離得不遠的羅桑更是不由自主地動了起來,意圖上前攙扶。
可沒等他靠近了,就看到思華年已經自個兒站穩了。
確切而言,是她家孫子鬼使神差地用念力扶穩了她的身子。
「看……我就說,沒問題吧?」誤以為此乃自力更生之表現的老祖宗,當場回身沖著孫子揚起雙唇,不自覺地勾出一道迷人的弧度。
長官大人盯著她躊躇滿志的笑臉瞧了片刻,忽然面色如常地眸光一轉,鎖定了那邊廂裹足不前的二隊隊長。
「送她回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