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覺驚恐的路銘大叔瞬間化身為名畫《吶喊》中的主人公——直想一邊靈魂出竅一邊拿手扶臉。
不!不行!情況越是危急,他就越是要保持冷靜!
認為自己絕對不能就這麼被長官誤解了的四隊隊長忙不迭緩過勁兒來,側首望向之前他們跳離的地點。
「報告長官!剛才敵人向我們噴射了一些危險物質,我擔心大小姐來不及應對,就拉著她跳開了!」他迅速在腦內組織了一番簡潔明了的說辭,避免使用諸如「抱著」之類的詞眼,「敵人釋放的物質應該還殘留在原地!」
字正腔圓地說罷,他盡可能面不改色地將目光投向證據的所在地。
咦!!!
奈何老天爺實在是太不給他面子了,他適才分明是感受到了危機的逼近,這才不顧一切地帶著女孩躲避——可為什麼現在他要向長官出示證據了,證據卻不翼而飛了呢?!
沒能在認定的地方看見任何殘余物質的男人再一次面呈菜色。
這種跳進黃河——洗不清的預感是怎麼回事……
幸好上蒼在捉弄了他之後,又好心腸地賞了他一個峰回路轉。
在他漸漸石化的時候,長官大人業已面無表情地繞過了他的身子,來到了依舊躺倒在地的老祖宗跟前。
唐寧俯視著臉色倏爾一改的女孩,千載難逢地向她伸出了手。
思華年本該覺得,這樣主動提供幫助的動作,打死也不該出現在自家孫子的身上。
然而,它的的確確是發生了——就在她的面前。
于是,老祖宗怔怔地注視著孫子烏黑的眼眸,終是鬼使神差地抬起了她的胳臂。
四目相對,兩手相觸。
唐寧默不作聲地拉著思華年站了起來,只在片刻的時光里,感受了那只芊芊玉手的柔軟與溫暖。
他似乎……已經許久沒有觸模過女性的掌心了。
腦中恍惚閃過一些片段的男人,很快就被拉回到現實之中——因為,那個勾起他回憶的女人,此刻正猛地倒退到距離他三米開外的位置。
「干什麼?」長官大人的心情瞬間就跌停板了。
「沒……沒干什麼……」女祖宗無意識地吞了口唾沫,磕磕巴巴地回答。
長官大人眼瞅著他認定的女人正用一副如同食草動物般警惕的眼神盯著他,好像一只弱小的獵物正在提防著附近的豺狼,情緒指數立馬就沖破了百分之十的跌幅,向著第二個跌停板進發。
他不清楚自己緣何如此不悅,只知道眼下自己真的是很不爽。
可是,良好的教養使得他絕對不會去對女人動手——那麼,誰該來替他的不快買單?
長官大人拉長了臉,忽而眸光一轉,使之落在了那只仍在叫囂的大怪物身上。
方才在另一間實驗室里,他已經領著一部分四隊的隊員,解決了兩只比這個頭小的章魚和一些奇形怪狀的雜碎。
看來這里的這一只,不像那兩只那麼好辦——如若不然,他的直屬部下也不至于會與之纏斗了這麼久卻依然沒法將它消滅。
知曉路銘實力的長官大人客觀公正地在內心作出了判斷,隨即決定親自上陣。
而這時,路銘業已恍惚從石化的狀態中抽離出身,發現他的長官已經將注意力轉移到了敵人的身上。
好吧,眼下的當務之急是打倒這頭怪物——至于那個糟糕的誤會,等他滅掉那個該死的始作俑者後,再行澄清!
如此思量的大叔忽然覺得他的人生有了動力——他立刻撤下了近似淚奔的表情,以一臉正色緊跟上長官的腳步。
思華年望著一群男人紛紛投身到戰斗中去,便也很快忘記了適才的一段插曲,一本正經地跟了上去。
只是讓眾人失望繼而漸漸有些焦急的是,饒是他們的最高領導人親自出馬,也僅僅是令敵人從皮肉傷變成了輕傷——它自我修復的速度是變慢了沒錯,但這樣的變化,並不足以令它滅亡。
「長官,你之前在另一邊遇上的家伙,有它這麼驚人的自愈能力嗎?」
「沒有。」
簡短的對話結束,一問一答的兩人皆是陷入了沉默之中。
歷經了千百年的相對穩定之後,這些變異生物體,終究又開始進化出新的技能了嗎?
如果……如果今後的敵人都像它這樣具備如此厲害的修復能力,那麼人類即將面對的困境,不言而喻。
因此,這只巨大的章魚怪物,無疑已經成了一個重要的研究對象。
這是不是就意味著,他們需要改變作戰策略了?
不是單純地殺死,而是……活捉。
但話又說回來,現在別說是活捉了,就是要把它消滅,都成了一件難事。
數十人的同時攻擊仍在繼續,唐寧忽然停下了手頭的動作,開始集中精神,試圖以感知系的念力探得對方的命門所在。
然而讓他略覺意外的是,這只大家伙不同于以往所遇到的軟體動物——明明只是個低等生物,卻猶如擁有著堪比人類的智商——仿佛猜到了他在嘗試找出它的死穴似的,他的念力施加到哪兒,它的防護和干擾就出現在哪兒。
如此高端的應對,恐怕連一個能力中等的人類都無法做到——為什麼這個怪物卻……
不由得雙眉微鎖之際,唐寧突然看見,那個屢次阻礙他得手的家伙,似乎是在硝煙中沖他莞爾一笑。
電光石火間,一種不祥的預感油然而生。
果不其然,下一刻,對方那只形似人臉的頭部就遽然膨脹,那張微微上揚的「嘴」似是模仿了人類的咀嚼動作,而後冷不防就噴出了大量的不明物質。
想也知道,被這突如其來的玩意兒沾上了,必然不會有什麼好果子吃。
是以,眾人紛紛避讓,奈何仍是有幾個人躲閃不及——衣褲這就粘上了敵人噴射而出的體(和諧)液。
他們自然要去瞧一瞧這究竟是個什麼東西。
「有點像真菌的孢子?」其中一人蹙眉注視著袖子上黏糊糊的液體,以不確定的口吻沖著身側的同伴道。
「別管它是什麼了,趕緊把外衣月兌了吧!」同伴自是以說話人的人身安全為先,故而馬上作此提議。
「嗯。」和這些個變異生物戰斗了這麼些年,「孢子具有侵染力」已是人人皆知的常識,因此,這名四隊隊員當即就從善如流——手腳麻利地褪去了外套,然後還迅速地檢查了身體的其他部位。
幸好只沾上了這一處。
不過,可不是每個隊友都像他這般好運的。
思華年眼睜睜地看著好幾個男人于眾目睽睽之下寬衣解帶——月兌去上衣不夠,還扒拉了褲子——她只好抽了抽嘴角,移開了視線。
如是場景,她已經不止一次地見識過了。
她當然明白,這是最明智也是最正確的處理方式。
只是……她多少還是有點兒不習慣啊……
女孩不自然地眨了眨眼,令自己將注意力轉移回敵人的腦袋上。
她果然還是專注于戰斗吧——不能來一趟卻毫無作為,不是嗎?
思及此,她二話不說就奔向了前方,卻不料才跑出去沒多遠,一個從天而降的身影就擋在了她的面前。
目睹自家孫子那熟悉的背影,她不由自主地頓住了腳步。
但轉念一想,干嗎呀這是?!孫子不過是往她前頭一站,又沒礙著她,她慌什麼呀?
在內心拍了自己一巴掌的老祖宗即刻撤下了遲疑之色,重新大義凜然地邁開了步子。
然而出乎其意料之外的是,孫子還真是特地跑來攔她的。
「不要靠近。」唐寧僅僅道出了四個字,就讓她方才跨出的腳步又縮了回去。
「為什麼啊?」她也說不清自己怎麼就莫名其妙地問了這麼一句,只曉得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已是覆水難收了。
「不知道。」誰知面對她月兌口而出的疑問,素來才智過人的長官大人竟給出了這樣的回答——這讓她不免當場愣住。
「啊?」凝視著自家孫子高大挺拔的身姿,老祖宗禁不住抽動了一邊的唇角,發出了這一表示不明就里的聲音。
誠然,長官大人實在沒辦法坦言,這僅僅是他曇花一現的直覺。
這直覺告訴他,眼前這笑得詭異的怪物是個相當危險的存在——而他,不能讓她離它太近。
「記住,不要靠近。」約莫兩秒的沉默過後,長官大人千載難逢地重復了自己說過的話,隨後才自顧自地沖向了敵人。
這一瞬,老祖宗不知怎麼地,心頭就突地一跳。
她不明白自己怎麼就沒有反駁也沒有追問,就那樣任由他獨自沖了過去——將她留在了相對安全的地帶。
她只知道,冥冥之中似乎有一個聲音,在勸說她乖乖听他的話。
是以,她有些發愣地立在原地,好半天未嘗挪動腳跟。
直到她忽然發現,那只肥頭大耳的章魚怪獸貌似恢復得越來越慢,越來越慢——最後總算在眾人鍥而不舍的圍攻下轟然倒地,她才恍然還魂。
結……結束了?那個大怪物……終于他們被(和諧)干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