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唐寧的提問,思華年根本無從回答。
看來他是認定了,是她秒殺了這些怪物。
可是,她真的不曉得自己做了什麼啊……
所幸男人見她愣愣的答不上話來,也沒有絲毫要勉強她的意思,這就帶著她順利走出了包圍圈,朝著相對安全的地帶跑去。
不得不說,他們的目的地確實只是個「相對」安全的地方——只能確保他們不至于月復背受敵罷了。
站定了的兩人一個緊張一個鎮定,卻皆是心照不宣地望著依舊在向他們逼近的爬蟲大軍。
直至心生悸動的女孩從兩分鐘前的意外中漸漸緩過勁來,咽了口唾沫,表示讓她照剛才那樣試一試,男人才面無表情地側首與之對視。
「我不能總是一味地躲在你身後,你有你的驕傲,我也有我的堅持。」思華年努力定下心神與唐寧四目相對,希望能夠得到他的贊同和支持。
片刻後,她看著唐寧眸光一轉,目視前方。
他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但她卻讀懂了他的默認。
「謝謝你。」給我一次真正與你並肩而戰的機會。
如此思忖的女孩很快就高興不起來了。
因為,不論如何集中意念又死盯目標,適才的那一幕都死活不肯重現。
思華年欲哭無淚——不帶這麼玩兒人的好不好?
總覺得自己是自打耳光了的女孩一臉苦逼地看著身側的男人。
換做從前,長官大人鐵定會毫不留情地用眼神鄙視這個女人。
然而,今時此日,他似乎已經不知道該怎麼去做這樣的事了。
唐寧面無漣漪地上前一步,毫無怨言地站在了思華年的身前。
為什麼……繞來繞去,又變回這種她不願看到的局面了啊……
想著想著就禁不住淚眼婆娑的女孩突然很想投入他(大概)溫暖的懷抱,以尋求安慰。
不過,她馬上就沒有這樣的閑工夫去考慮這種事情了——那些人的怪物已然毫不留情地涌了上來,而念力消耗得逼近臨界值的唐寧業已疲于應對。
更糟糕的是,他們背後的泥地里不知何時潛伏了新的爬蟲,眼見其雪上加霜地破土而出,作勢就要朝他倆壓過來,回頭去探的思華年甚至都來不及作出反應。
雙目圓睜之際,兩柄泛著銀光的利刃狠狠扎進了兩只怪物的腦袋里,登時令它們嚎叫著轟然倒地。
見此情景的思華年依然愣愣地回不過神來——直到一抹熟悉的倩影赫然落在了怪物的身上。
這一下,看清了來者何人的女孩真的想哭了。
千盼萬盼,總算是把救兵給盼來了——他們糾糾結結、跌跌撞撞,終于堅持到了這一刻!
激動的淚水按捺不住奪眶而出之際,思華年身後的唐寧也正因突然從天而降的援軍而微有愣怔。
「抱歉,來晚了。」手執機槍的羅桑毫無預兆地現身于唐寧的左手邊,「砰砰」兩槍就解決了兩只兀自爬行的蟲子。
「……」已經好幾年沒有被部下救場的長官大人尚未應聲,另一個人影就冷不防出現在了他的右手邊。
「渾身是傷啊長官。」來人乃是梅洛狄基地第一分隊的一名普通隊員,但是不知何故,他卻敢于在說這話的同時帶上近乎調侃的口吻,「不過請放心,你‘天生麗質難自棄’,此外,我的治愈能力也不會讓隊長蒙羞。」
言說至此,他的兩只手掌已然安放在了唐寧脖子上的傷口處。
長官大人難得沒有拒絕,就這樣任由對方迅速開始了對他的治療——這大抵是由于,他正忙著思考一件讓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他們是怎麼找到這里的?還有,是怎麼進來的?
誠然,縱使機緣巧合令一行人發現了他與華年的藏身之處,沒有他的準許,他們也沒道理進得來才對。
莫非,真的是這里的認證系統出了問題,才導致旁人或是怪物皆可自由出入?
暗自思考之際,替他治傷的男人已經將雙手分別挪到了他的左右雙肩上。
「剩下的傷,就一起來吧。」男人這麼說著,即刻動用了所有的治愈之力,令受益者頓覺精神一振。
「不要過度使用這種能力。」許是對方的發力實在太猛,知曉此等行為將會給施力者的身體帶來極大負擔的唐寧冷不丁鬼使神差地開了口。
「哈哈……」不料對方聞言竟是爽朗一笑,手上卻絲毫沒有要听勸停下的意思,「沒想到長官也會關心人了啊?」
「……」被連續開了兩個玩笑的長官大人冷著臉看他。
「啊哈哈……但是,這樣的話,我們也可以放心了。」奇怪的是,對方只是說了這麼一句讓人一頭霧水的話,隨後就松開了把著他肩膀的手。
男人微笑著注目于面無表情的長官大人,恰逢他的美人上司領著她認下的妹子一道過來了。
尹芙上下掃視了唐寧的身子——盡管已經由她的隊員為他作了緊急治療,但那凌亂的衣衫和滿身的污漬,還是無一不昭示著他的遭遇。
那個人……
女子眸光驟寒之時,兩只被幾名一隊隊員合力阻擋在不遠處的怪物忽然一個跳躍,俯身沖向了他們一行人。
對此有所察覺的女子一下子就面沉如水。
只見她「唰唰」揮出幾刀——兩條腿甚至未嘗挪動,就直接將它們大卸八塊了。
這一刻,饒是對某些隱情一無所知的思華年,也感受到了女子周身散逸的殺氣。
接著,她就和其他人一道看著尹芙忽而目光流轉,抬頭望向了空無一物的蒼穹。
心生怒意的女子冷不防抬手飛出一刀,徑直擊中了一枚隱藏在半空中的攝像頭。
望著天空中那滋滋作響的破碎物,眾人這才驚覺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已在敵人的監視之下。
與此同時,唐寧也禁不住微微皺了皺眉。
雷克雅未圖•希摩爾•尹芙。
他的這名女性部下,為何會忽然帶給他一種莫名的違和感?是因為她在他面前向來都是神色淡淡的,從未如此動怒嗎?還是因為……她為他抑或華年而萌生殺意,是一件相當說不通的事情?
這般思量的男人並不知曉,在他略覺不解之前,已有另一個男人比他更為詫異。
「那個女人是誰?」已然滿是「雪花」的虛擬屏幕前,洛熙不由得沉下了臉,問站在身邊的辛協。
「不清楚。看她穿著銀黑色的制服,應該是梅洛狄基地的成員。」辛協看了輪椅上的男人一眼,心平氣和地道出這一不爭的事實。
「行啊……」洛熙不著痕跡地挑了挑眉,倏爾揚唇陰冷一笑,「我不介意多幾個陪葬的。」
話音落下的同一時刻,被他視為陪藏品的女子已然面若冰霜地轉過身去,朝向敵蟲大軍邁開了腳步。
那對母子,還真是一樣的惡劣。
昂首挺胸地一路向前,尹芙的一雙手中業已生成了新的刀刃。
可惜他們同樣不明白的是,無論多少次,她都不會允許他們傷害她最重要的人。
此念一出,仿佛連周遭的空氣都為之震顫。
也許,是該釋放她壓抑了多少年的情緒了。
「華年,帶唐寧退到一百米以外。這些變異生物的體內不知道帶了何種傳染源,現在的他,很容易被感染。」
「誒?」
思華年不免當場一愣——不光是因為這番話來得有些突然,更是在于……
尹芙姐怎麼忽然就直呼唐寧的尾名了?她不是一直都喊他「長官」的嗎?
「尹芙姐……」于是,疑惑不解的女孩不禁想要上前一問。
「照她說的辦吧。」孰料羅桑卻冷不防伸手拉住了她的胳膊,淡淡地沖她笑了一笑。
為什麼她會覺得……今天的尹芙姐還有羅桑,都有些古怪?
心下犯起嘀咕的時候,她身側的唐寧正目不轉楮地注視著尹芙長發飄逸的背影。
不容忽略的既視感越發強烈,他已經可以清楚地感覺到,有什麼塵封已久的東西就要破繭而出。
恰在此時,六七只爬蟲又叫囂著沖尹芙圍攻而來,卻沒想才幾秒鐘的工夫,它們就被面不改色的女子以肉眼難以看清的速度悉數斬裂了。
頃刻間從蟲體內噴射而出的液體飛濺在女子白淨的臉蛋上,可她卻連眼楮都不眨一眨,徑自抬起一只玉手,寒著臉用手背干脆利落地將其抹去。
偏偏正是這所向披靡的一幕——就是這巍然不動的身姿,助不自覺陷入苦思的唐寧突然間掙月兌了束縛著回憶的鎖鏈。
大量的記憶片段如潮水般涌入腦海,那雙同女子如出一轍的丹鳳眼一下子睜得滾圓。
秋色宜人的庭院,靜如處子的身影,突如其來的怪物,孤軍奮戰的背影,沾滿殷紅的長刀,奄奄一息的女子……以及,直至彌留都不願松開的懷抱。
最後的最後,他終于得以看清那張嘴角溢出鮮血的容顏。
不……不可能!
年輕的男人驚愕到無法言語的同時,站在他身旁的女孩也已因自外部入侵大腦的記憶而變得瞠目結舌。
她「看」到了什麼?是……是唐寧兒時的記憶?但……但是,為……為什麼……為什麼小時候的唐寧,會跟尹芙姐在一起?那些畫面……那些畫面……
「慢著!」腦中一片混亂之際,耳邊猝不及防地響起了男人急促的嗓音,令她不由猛打了個激靈,而後回神凝眸于從未如此失態的唐寧。
話音落下,不論是羅桑也好,其他人也罷,誰都沒有動作——唯有漸行漸遠的尹芙不慌不忙地頓住了腳步。
「你……」是誰?
有生以來,唐寧第一次覺得說話是這樣的艱難。
然而,聞聲駐足的尹芙卻像是听到了他未有言說的後半句話似的,隨即從容不迫地側過腦袋,令他得以目睹她的側臉。
這一次,不是為了她奮斗一生的理想,不是為了她誓死效忠的帝國,也不是為了水生火熱中的人類。
只是……
「我……只是在保護自己的孩子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