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幾天後,班上再次進行大範圍的組別調整,我們從第一組調到了第三組。等我將課桌里里外外全部收拾整頓完畢的時候,上課鈴聲都打響了。
「嘿,是你啊。」賀素婷在旁邊一驚一乍。
我扭過頭去,看到的是粟俊賢那張千年不變面無表情的臉。
「你跟孟華正式換位了?」我問他。
「嗯,他想坐我的位置。」他回答。
「哦,方便他跟其他人上課說話哈,那,歡迎你坐在我們後排咯。」我和賀素婷對視了一下,對他的初來乍到表示歡迎。
他微微一笑,就再沒其他表示。
我想,除了我以外,尚家明應該也是高興的吧。雖然在他們倆的關系中,粟俊賢絕對是要佔主導地位的,但是畢竟沒有了那些無緣無故的挨揍,雖然有時不可避免地還是被罵了幾句。
總地來說,我們算是融洽的前後桌關系。賀素婷在轉身向後說話遭到冷落之後,逐漸減少了扭頭的頻率,只有我還在鍥而不舍地努力著,堅持沒話找話的搭訕。粟俊賢也在活潑多話的我的影響帶動下,漸漸加入了我們的話題討論當中,或者是做一些無傷大雅的惡作劇。
比如,在我跟賀素婷找他說話的時候不再冷著臉孔愛理不理偶爾也回應那麼一兩句;比如,受不了我的碎碎念終于快速自行完成課外作業再加入我們課外作業的對答案環節;比如,看到我花了一整節晚自習的時間將他桌面上各科的試卷整理歸類完畢之後露出的不自然的表情,再在我的那句「不用謝,明天早上請我吃早餐就可以了」之下恢復原樣;再比如,趁我在全神貫注上課听講的時候,偷偷拿了我鋼筆的筆帽,然後再看著我上下翻找了足夠久的時間之後,若無其事地拿出來問我︰「你要找的是不是這個?」
我已經開始習慣了每天扭過頭去找他聊天,也很享受他偶爾主動找我說話時的愉悅。
「喂,粟俊賢,學校停電那天晚上,在教室里吸煙的那個人,是不是你?」
「嗯,干嘛?」
「膽子那麼大,不怕被老師當場抓到麼?」
「誰會那麼無聊路過教室,黑燈瞎火的。」
「話是這麼說啦,可是你為什麼要在教室里抽煙呀,你的煙癮很大麼?」
「一般吧。」
「那你是什麼時候開始抽煙的呀?」
「四年級吧,干嘛?查戶口啊?」
「難怪,居然都抽了那麼久了,你才多大啊。話說,你家里大人都不說你的嗎?」
「我爸我媽又不在家,家里只有我爺爺女乃女乃,他們才不知道。」
「喂,抽煙很好玩麼?」
「我說好玩的話,你也想抽麼?」
「……,我才沒你那麼無聊。」
「我就是無聊才抽的。」
「那你是不是還想說,你當初就是看到別人抽,所以你才抽的?」
「咦?你怎麼知道?」
「……」好吧,算我敗給他了。這樣的對話完全進行不下去嘛。
當然,這期間也會有一些不和諧的時候,雖然跟我倆本身並沒有太大的關系。
那時班上流行一種男生間的小游戲,就是將手表上的秒針精確地和學校的鈴聲對齊,然後自習課時總是愛進行最後十秒鐘的倒數計時。一般最後一聲計數剛喊完,下課鈴聲就會準時響起。這個時間在經過龔澤同學的多次核對之後,終于變得分秒不差。于是班上的自習課上,經常響起那一陣陣統一的倒數報時聲︰「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然後,一哄而起,作鳥獸散。
有時粟俊賢會著急地盼著下課,尤其是在最後一節自習課時。他會問龔澤︰「龔澤,還有多久?」
然後龔澤就抬起他的手表,準備發出倒數計時的口令。
當計數開始的時候,粟俊賢就會從座位上站起來,往教室門口走去。一般鈴聲響起,他也剛剛走到了教室門口,然後整個身影往門外閃去,一下就沒了蹤影。當然,喜歡這樣做的並不是只有他一個,班上活躍的那部分男生,幾乎都這樣體驗過了。
也許現在看來,似乎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妥。然而那時,班上每個小組還有著一個小組長這樣的一個角色,負責登記每天違紀的小組成員,然後在每周五的班會課上唱票統計違紀行為,累計一定數量之後就會受到相應的懲罰。違紀的行為就包括遲到、曠課、不交作業、上課講話、上課睡覺,以及,上課離位。
那段時間,耿輝登記得最多的兩個名字,就是遲到的我,還有上課離位的粟俊賢。
「星期四地理課,于曉珍和孟華上課睡覺。」班上的違紀行為還在唱票統計著,而這個無意間的巧合立馬被同學們捕捉到曖昧的氣味,整間教室頓時哄笑一片。
「喂,你怎麼老被登記啊?」我看著前面已經唱票完畢的統計結果問粟俊賢。
「誰知道,可能他看不慣我吧。」粟俊賢看上去一臉的事不關己。
「其他組的同學也有這種情況的,但是好像都沒有被登記呢。」賀素婷在旁邊低聲說道。
「可能是每個小組長執勤的力度不一樣吧。」我為耿輝解釋道,因為嚴格地說,這的確也算是違紀行為。
「呃,要不你以後等下課鈴響了之後再走吧,反正也不差這麼幾秒時間吧?」我好心地建議。
「那你為什麼也被記違紀?」他問我。
「我那是因為遲到啦,大家都看到的啊。」說起這個,的確是讓我很頭疼,因為每次遲到都只在那麼一兩分鐘之內,我想可能是我的動作太磨嘰了。
「這周清潔區又是你包了哦。」他有些幸災樂禍的表情。
「亂講!明明有三個人,你跟俞斌也是好不好!」我抗議。按照慣例,每周被登記點名最多的三位同學,要負責班上清潔區的打掃。
「哦,那到時就一起掃吧。正好不用上早讀課。」他也沒有多做解釋。
可是後來,在第二周開始正式被罰掃清潔區的時候,我才明白,那一周的清潔區的確是我一個人包了。我只有在剛開始的前兩天,在清潔區見到他跟俞斌露了一下臉,然後兩個人就躲到男生廁所里抽煙去了;而後面的三天,他們根本連臉都不再露過。唯一值得安慰的是,我們的清潔區是在教室對面的花圃里,由于冬青較多,又有專人修剪,圍桌旁也有垃圾桶,我幾乎不用怎麼打掃,只是負責將垃圾桶旁邊沒扔進去的垃圾用夾子夾進垃圾桶就可以了。
「喂,生氣了?」粟俊賢在身後用筆戳我的背。
「沒有!」我頭也不回。
「我也是為了幫你,你看,你這周果然沒有遲到了是不是?」他繼續用筆在戳我的背。
「所以你跟俞斌是幫了我很大的一個忙咯?」我受不了他的騷擾,回過頭去反問他。
「那肯定是啊,一個人掃了一周的清潔區之後,以後肯定是不想再遲到了的。」他回答得振振有詞。
「……」我都不想跟他說話,索性懶得理他,又轉回了頭。
然而也生不起氣,因為拿這麼一件事情來生氣的確又有點上不了台面。
第二天早上,我在抽屜里發現了一袋巧克力豆,便問賀素婷︰「你送我的啊?」賀素婷搖搖頭,用筆指了指身後。粟俊賢在那里假裝看書,將書本立得高高的。我一把按下他的歷史書,揚了揚手中的巧克力豆,問他︰「你給我的啊?」
他沒說是,也沒說不是︰「在你抽屜里就是你的咯。」
我笑了起來︰「謝謝啊,還有,我壓根就沒生氣。」
「是啊,就是臉冷得像冰箱,也不跟我說話。」他在後面小聲嘀咕。
「你說什麼?我沒听清?」我一邊嚼著巧克力豆,一邊將袋子遞給賀素婷。
「沒有,吃你的巧克力豆!」
後來我發現,粟俊賢很久都沒有加入到倒數計時沖刺的隊伍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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