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上很快又進行了一次語文單元測試。曾老師在發放完試卷之後,轉身離開了教室,留下我們獨自在教室里答題。
我正在安靜地寫著試卷,突然感覺到身後被人用筆戳了背。
「干嘛?」我小聲地問粟俊賢。
「這道題怎麼做?把你的試卷舉起來一些。」他在後面耍無賴。
「拜托,現在是測試呢!」我略帶緊張地側過頭,不可思議地提醒他。
「廢話,要是寫練習的話我直接就把你的試卷拿過來了。」他完全是一副明知故犯的樣子。
「……」不帶這麼明目張膽的!
「就差這一題了,這首古詩我剛好沒背,其他的我自己都會寫。不信你看!」他還在後面振振有詞。
我當然不可能回過頭去看他的試卷,可又擔心著兩個人這樣僵持下去,萬一曾老師突然出現在教室門口,那麼我倆都將完蛋,于是只好把我的試卷舉了起來,方便他那雙1.5視力的眼楮能夠一眼掃到答案。
我正在繼續安靜地寫著試卷,粟俊賢再次用筆戳了戳我的背。
「又干嘛?」我無奈地轉過頭問他。
「喏,這一題,是你前面空著的那道題的答案。」
「……」我沒想到轉過頭時看到的是他已經替我查找到答案的那一頁課本。
「這叫禮尚往來,不用謝。」
「我根本就沒想過要謝你啊。這道題我後面會自己想出來的,不需要看書啦。」我有些無語,那道題的答案已經被我瞄到了,並且深深地刻進了自己的腦子里。這樣子強迫的作弊,應該不算是真的作弊吧?
「這樣啊,好吧,那不打擾你了。」粟俊賢訕訕地收回了課本。
「不過還是謝謝你。♀」我笑著對他說道。
這句話似曾相識,不久以前那些被我弄丟的顏面,現在已經被我全部拾了回來。
晚自習的下課鈴聲響起,語文單元測試結束。粟俊賢將試卷往講台上一丟,就跟著俞斌一起沖出了教室,直奔校門而去。
他每天都需要這麼趕時間麼?不就是出去玩而已;每天晃晃悠悠地在大街上閑逛,難道不是一樣地無聊麼?再說,晚幾分鐘出門,又有什麼關系?學校真的有那麼地難呆?
這些問題我想不通,所以我干脆懶得再去想,自己磨磨蹭蹭地收拾完東西,也隨著人潮走出了校門。
第二天,下午的自習課上,我扭過頭去找粟俊賢聊天。
「喂,跟你說件事唄。」
「嗯,什麼事?」
「那個,你是不是打算以後都要繼續抄我的作業啊?」
「有什麼問題麼?」
「呃,問題倒是沒有啦。」
「那不就得了,你成績那麼好,抄你的比較省事啊。」
「……,那個,你現在還抽煙麼?」
「嗯,干嘛突然問這個。」
「那也還會經常溜進電子游戲室咯?」
「我看不出你問的這三個問題有什麼關聯耶。」
「馬上就有了。吶,如果你想繼續抄我的作業,包括測試的試卷,要不我們做個交換唄。」
「什麼交換?」
「呃,就是,要不你干脆戒煙吧,最好連電子游戲室都少去,這樣的話我才答應繼續給你抄我的作業和試卷。」
「……」
「怎麼樣?考慮一下?你看你抽煙也沒什麼好處,反正你也是無聊才抽煙的,我估計你也是因為無聊才去電子游戲室的。♀你看啊,如果你答應了我的條件,不但有現成的作業和試卷抄寫,還能把煙癮給戒了,同時省下時間去做些其他的事情,不是很好?」
我還在粟俊賢的跟前絮絮叨叨,卻沒有發現他那雙漂亮的丹鳳眼已經露出了狡黠的目光︰「喂,安羽婕,看樣子你還真想管我啊。」
「……,那你自己說交不交換吧!」我被他點破,頓時羞得滿臉通紅,後半段的長篇大論被硬生生地哽在了喉嚨里,只好甩出這麼一句話,然後急忙轉過身去。
半晌時間過去了,我的身後毫無動靜,撲在桌子上假寐的我禁不住在想︰呵,真傻,人家憑什麼要答應你啊,不過就是抄寫作業和試卷而已,周圍那麼多同學,沒有你的拿來抄,就抄其他同學的咯,這又不是什麼非你不可的事情,想太多了啦!
然後,就在我準備換個姿勢繼續閉目養神的時候,那道熟悉清洌的聲音從身後傳了過來︰「安羽婕,我和你交換。」
我的眼楮馬上睜開,立即轉過身去,盯著他那雙漂亮的丹鳳眼問道︰「真的?不許耍賴的哦!」
「真的。反正要耍賴,每次也都是你耍賴。」
「人家哪有!呵呵,那要不就從明天開始吧,不,從現在開始,你答應過我的,不許抽煙,少進電子游戲室的哦!」
「知道啦!記得到時給我抄作業和試卷!」
「……,知道啦!」
再次轉過身的我,臉上已經不由自主地掛起了明媚燦爛的笑容。這個笑容是那樣地甜,像是剛剛贏下了一場世紀賭局般地慶幸。我就知道,某人現在已經可以成功地影響我的情緒了。這些在悄無聲息之間就已經暗自生長出來的情愫,真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
自習課,粟俊賢在身後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以為又是問我一些無聊的問題,或者是他那些無聊的惡作劇,于是頭也不抬地回他︰「等會兒,我先寫完這章的練習,沒幾題了。」
出乎意料,這一次他並沒有催促。
等我好不容易寫完那道幾何題,回過頭去問他︰「干嘛?」
他似乎是被我的聲音嚇了一跳,抬起頭定定地看著我,過了好一會兒,才舉起手中的草稿本,那上面寫著一串有些潦草的英文字母。然後他問我︰「這幾個詞是什麼?」
我以為又是玩看圖猜字的游戲,接過草稿本略微分辨了一下,回答他︰「iloveyou啊,寫得不算太難辨認,怎麼了?」
他還是那樣安靜地看著我,沒有說話,也沒有動作。
我也就這樣安靜地回看著他,帶著一臉的不解——答案我不是已經告訴他了麼?
突然,我的腦子里靈光一閃,像是一下子想通了什麼,可也就是那一剎那,粟俊賢拿過我手中的草稿本,低下頭,笑著說︰「沒什麼,看你這次能不能認出來罷了。」
我看他再沒反應,只好自己轉回頭,心里卻有些微亂,又不可抑制地泛著甜。好在身邊的人都沒有察覺出我們倆的異樣,可是那個晚自習剩余的時間里,我卻再也沒有向後轉過身,粟俊賢也沒有再跟我說過話。兩個人都在刻意地端著,而空氣中早已浮動著一絲絲微不可尋的曖昧。
已經進入深秋了,為什麼周圍的景色還是這麼地明媚燦爛呢?即使只是夜景,也美得有些夸張了吧?教室窗外的花圃里,似乎還能夠看得到那幾朵倔強地不願意凋零的花朵,在日光燈的映射下,盛開怒放。
我以為日子會像現在這樣,不緊不慢地一天一天過下去,平凡中帶著細微的甜蜜,波瀾不驚地向前走去,卻不想生活中總是有很多意外會發生。有時,這些意外帶給我們的是驚喜;而有時,這些意外帶給我們的卻是驚嚇。
那周周五的班會課上,曾老師終于對班上後排的同學有了意見,因為不止一科任課老師向她提到,後排那些男生太吵了,已經嚴重影響了課堂上的紀律,並且有漸漸月兌離控制的傾向。于是曾老師大刀闊斧地進行了位次調整,將他們統統分離安排在不同的座位,並且,下課就生效。所以,粟俊賢和尚家明要跟其他人對調,換到後排去坐。而我們的前後桌關系,也將到此為止。
那天班上的氣壓很低,除了被曾老師責罵的那些男生心情不爽之外,我想我肯定也是其中不開心的人之一。這個消息來得太過突然,我根本就還沒有做好分離的準備。所以當曾老師宣布決定的時候,我只覺得整個頭腦「嗡」地一下炸開來,卻始終找不回平常的狀態。
「我真希望這節課永遠都不要結束。」我轉過頭去對粟俊賢說道,聲音悶悶地。
他的臉上又恢復了剛搬來時的那種淡漠,叫人看不出表情,也猜不透他的想法。他只是對我微微一笑,便再無其他表示,仿佛來時一般。我失望地轉回頭,整節課都沉默不語。
是結束了麼?為什麼會心生不舍呢?為什麼會有些微微的難過呢?我懷揣著落寞和失落,恍恍惚惚地挨過了課堂上的最後二十分鐘,迎來了那節課的下課鈴聲。
然後,粟俊賢和尚家明開始整理自己的座位,沒一會兒,抽屜里和桌面上的東西就已經全部收拾妥當。我靠在自己的座位上,轉過身去默默地看著粟俊賢收拾整理時的每一個動作,卻始終沒再跟他說過一句話。再然後,他們兩個搬離了後排,去到了教室的最末桌。
我再也沒有刻意轉過頭去跟新來的兩位男生交談,除非是必要,日子又回復到我們只跟前排說話聊天的時代。
後來,我在放學回家的路上,又一次踫到了粟俊賢(說來也奇怪,前後桌期間我從來沒有在校外遇見過他)。他仍然是跟著俞斌還有那些不再讀書的小混混們一起閃進了電影院對面那排的電子游戲室里。我想,他肯定也看到了我,因為他的身影明顯地頓了一下。但是,只是遲疑了一下,然後就隱沒在那塊掛在門口的帆布後面。他看到我時眼神里的疏離,讓我懷疑這個男生是否就是之前坐在我身後的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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