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里紅 第60章 終無奈惡語相向

作者 ︰ 煙

飯廳里坐著幾桌的小姐夫人,大家都打扮得格外盡心,頭發上的首飾亮晃晃的,身上的衣裳極盡精美,金絲銀線繡成的各色花卉映著陽光不住的發著光。在這一片繁華錦繡中站起來的鄭香盈,穿著一身淡黃色的衣裳,卻奇怪的顯得格外雅致。

款款兒走到鄭老夫人面前,鄭香盈臉上露出了一絲微笑︰「大伯祖母,香盈覺得我的丫鬟說得沒錯,她是我的貼身丫鬟,自然該是要我開口允了,你們大房的人才能來動她。若就是這般動手,豈不是在打七房的臉?」

鄭香枝一雙眼楮里閃著得意的神色︰「鄭香盈,你這般護著你的丫鬟,莫非這鐲子真是她拿了不成?你心知肚明,卻不讓我們搜身……」她眼中那神色愈發的亮了起來︰「我瞧你該是心虛了。」

「心虛?」鄭香盈望了望鄭香枝,心中有些來氣,可她卻只能拼命壓抑著那一絲絲怒火,自己千萬不能失態,這是在鄭氏大房,其余各房的小姐夫人都在,自己可不能讓她們看了笑話兒去。再說現在自己還不足以強勢到與大房來對抗的這一步,只能在合理範圍內提出自己的反抗。「我要心虛做什麼?我對我丫鬟的品行十分了解,她絕不會做這樣的事情。若是你們堅持要搜身,我也可以答應,但如果沒有搜出這鐲子來,你們就該向她道歉!」

「道歉?」鄭香枝嗤嗤笑了起來︰「她不過是個奴婢,還想要我們給她道歉?真是白日做夢!」

「十八妹妹,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那可是祖母珍藏多年的鐲子,才給我們姐妹倆不久便弄丟了,換了我,也自然會著急。」坐在鄭老夫人身邊的鄭香蓮輕輕開口了,今日她是主角,故此得了這份榮耀坐在了鄭老夫人身邊,接受眾人的慶賀。她一雙細長的丹鳳眼掃了一眼鄭香盈,眼角拉出了一條嫵媚的尾線來︰「香盈妹妹,你也不用這般生氣,大家都有委屈的地方,互相體諒下。若是小翠身上沒有搜出十八妹妹的鐲子,那我便來替她向你的丫鬟賠禮道歉如何?」

這一句話說出來,飯廳里的人都發出了贊嘆之聲︰「果然是大家風度,哪里是那些小家小戶說能有的。」一邊說著話,一邊眼神還望鄭香盈身上覷︰「難怪英國公府瞧中了她呢,確實是溫良賢淑。」

鄭老夫人听著眾人夸贊,慈愛的看了鄭香蓮一眼︰「這怎麼行,你怎麼能紆尊降貴的去給一個丫鬟道歉?」

「祖母,十八妹妹正在氣頭上邊,若是這鐲子再找不著,她心里更是難受,我這個做姐姐的替她道句歉又有什麼?」鄭香蓮盈盈一笑,心里卻有一點點得意,反正這鐲子是會從那丫鬟身上搜出來的,她也不擔心自己真要向那卑賤的奴婢賠不是。她的頭高高的昂起,望著鄭香盈道︰「香盈妹妹,這下總可以讓僕婦們搜身了罷?」

鄭香盈瞧著鄭香蓮那溫柔端莊的模樣,心中冷笑一聲,看來這鄭香蓮也是和鄭香枝一伙的,兩人早就串通好了,否則怎麼會如此寬容,鄭香蓮素來就是個自視甚高的人,她又怎麼會向一干丫鬟道歉?

「既然香蓮姐姐如此通情達理,那我能再堅持己見也不好。」鄭香盈回頭看了看小翠︰「小翠,咱們身正不怕影子歪,你便讓那幾位媽媽搜□,搜不出來自然有大房十五小姐給你賠禮道歉證實你的清白。」

小翠含淚點了點頭,朝著那幾個婆子道︰「你們要搜便搜,但你們自己先搜搜看,莫要趁機將東西塞到我的荷包里誣陷我偷盜。」被木荷那一招鬧得小翠有些膽戰心驚,她望了望四周,見著飯廳里都是女眷,咬了咬牙將自己的外杉慢慢解開,一件白色的褻衣飄飄晃晃的掛在胸前,顯然是藏不住什麼東西的。

「荷包不用你們動手,我自己來。」小翠低下頭去慢慢的將褲腰帶上的那根荷包帶子解開,鄭香枝站在那里,脖子拉得老長,很興奮的看著小翠的一舉一動。木荷抬起頭望了小翠那荷包一眼,又慢慢低下頭將,不敢再往看下去,她知道里邊一定有個手鐲,那是她親手放進去的,小翠根本沒有提防,直接接過荷包就系上了。看著小翠坦然自若的解著荷包帶子的一瞬間,她有絲絲內疚,接下來等待這小翠的是什麼,她想都不敢想。

「叮叮當當」的一陣響聲,木荷見著自己腳邊扔下了幾塊小碎銀子,然後飄出來兩張繡花樣子,緊接著,一個藕灰色的荷包便輕飄飄的掉到了她的腳邊。木荷伸手拿起那荷包捏了捏,里邊什麼都沒有,她驚詫的抬起頭看了看小翠,見她正用鄙夷的目光看著自己。

鄭香枝也大吃了一驚,木荷不是將一切都布置得好好的,怎麼便找不著那多寶鐲子了呢?她心里驀然一緊,難道這多寶鐲子真的不見了?她伸出手來指著小翠大喊道︰「褲子,給我扒下她的褲子,肯定藏在哪里了!」

「香枝姐姐,你這般侮辱人實在非淑女所為!」鄭香盈再也忍耐不住,針尖對麥芒的與鄭香枝爭執了起來︰「雖然你是高高在上的小姐,小翠只是一個低賤的丫鬟,可這肌膚能隨意露到外邊不成?素日里邊行家法的時候都不月兌褲子呢,何況只是找樣東西?現兒是盛夏時分,這褲子輕軟,哪里能藏個鐲子?若是藏了鐲子,早便露出行跡來了。」

「帶進屋子里邊去,搜。」鄭老夫人眯了眯眼楮,毫無表情的望著地上的幾塊碎銀子,牙齒縫里蹦出了幾個字。

那幾個婆子朝小翠走了過來,伸手便要去拉她的胳膊,小翠將身子一扭,傲然道︰「我自己走,用不著你們來抓我。」

小翠昂著頭跟著婆子向旁邊小屋子里走了過去,不多時那幾個婆子走了出來,垂手回稟︰「小翠身上並沒有找到那只鐲子。」

「沒找到?不可能!」鄭香枝臉上驀然變了顏色,指著從小房子里走出來的小翠暴跳了起來︰「你究竟將鐲子藏到哪里了?」

「鄭香枝,你還要在這里胡攪蠻纏不成?」鄭香盈再也忍耐不住,一口惡氣沖口而出,就連那個虛偽的香枝姐姐都不想用了,直呼其名︰「剛剛大房的婆子也搜過小翠的身子了,她根本沒有拿你的鐲子,為何要一口咬定是她拿的?」轉眼望著那臉色蒼白,緊緊咬著嘴唇的鄭香蓮,鄭香盈毫不客氣道︰「香蓮姐姐,請你兌現承諾,向我的貼身丫鬟賠個不是。」

「她只是一個丫鬟。」鄭老夫人慢悠悠的開口了︰「香蓮說替香枝賠禮,不過是說句場面上的話罷了,香盈丫頭你何必當真!」若是自己金尊玉貴的孫女真向一個低賤的丫鬟賠禮道歉,若是說了出去,還不會笑掉旁人的大牙?以後叫香蓮的臉往哪里擱?

「這叫不叫仗勢欺人呢?」鄭香盈瞧著鄭老夫人那副輕描淡寫的神色,眼里透出了嫌惡的神色︰「大伯祖母,你知書達理,自然學過曾參殺豬的事情,為了教育孩子要將誠信,曾參寧可將自家的豬殺了給孩子吃。方才飯廳里各位長輩和姐妹都听得清清楚楚,香蓮姐姐自己開口說願意向小翠賠禮道歉,為何知道了小翠是清白的,卻不願履行諾言了?香蓮姐姐,我覺得你還是開口賠個不是,這樣才能與你的美名相稱。」

鄭香蓮縮了縮肩膀,低著頭只是不說話,這邊鄭香枝卻叫喊了起來︰「指不定是小翠將那多寶鐲子藏在了哪里,等著沒人提起的時候也好去尋了回來。」

「鄭香枝,你夠了!你口口聲聲要污蔑我的貼身丫鬟,那怎麼便不想想你院子里還有那麼多丫鬟在走動?為何一定要將這事情扯到我的貼身丫鬟上頭來?」鄭香盈冷冷一笑︰「我還想問你一句呢,今日你將丫鬟們帶去碎玉閘的涼亭那邊,有人故意將我的丫鬟推到溪水里,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正是你身邊站著的那穿橙色衣裳的丫鬟動的手,然後你叫這木荷帶了小翠去幽蘭院換衣裳,接下來便是多寶鐲子不見了,不去查你幽蘭院的人,直接就咬定了是小翠所為,你自己說說,里邊究竟有什麼古怪?」

鄭香枝听著自己的計謀被揭穿,立刻沒有了脾氣,站在那里不能動彈,只能呆呆的望著鄭香盈主僕,嘴巴動了動,卻說不出話來。站在鄭香盈身邊的小翠抬起臉來望著鄭老夫人道︰「今日小翠在這里受辱,不僅被人誣陷做賊,還被逼當眾月兌衣裳,小翠身份低賤自然不能做聲,可這筆賬我卻記在心里,死後必化為厲鬼來索還!」說話這話,她轉身一頭朝飯廳的柱子上撞了過去,旁邊站著的兩個婆子唬得趕緊伸手死命的拖住她︰「小翠,何必呢,不過只是一場誤會而已!」

飯廳里坐著的夫人小姐如何不知道這事情的奧秘?一個個望著臉色通紅的鄭香枝,心中感嘆萬千,既有因為鄭香枝出了丑而感到幸災樂禍的,也有感嘆于鄭香枝小小年紀便如此心思歹毒的,眾人的眼神復雜,但卻全是盯著鄭香枝不放。

「小翠,你怎麼就這般傻?怎麼能為旁人的誣陷就想著去死?」鄭香盈拉住小翠的手,恨恨的望著端坐在那里的鄭香蓮︰「香蓮姐姐,你還是快些賠個不是罷。」

鄭香蓮被鄭香盈的眼神逼得沒了法子,再也無處可避,只覺得全身都有小針在扎一般。她抬起頭來畏閃閃爍爍道︰「這事兒原是我們沒做得好,還請小翠姑娘不要見怪。」

聲音雖然小,可還是能夠听得清楚,話音還未落,鄭老夫人便厲聲呵斥道︰「香蓮,你怎麼能開口向那低賤的奴婢賠禮!」眼楮死命的盯著小翠,鄭老夫人覺得自己喘息都有些不勻稱︰「你一個賤婢,竟然拿死來威脅小姐,你得了這句賠禮會不會心安?」

「大伯祖母,這句賠禮是小翠當得的,她為何不會心安?」鄭香盈捏緊了小翠的手,主僕倆並肩昂然站在那里︰「大伯祖母,人在做,天在看,若是一門心思想著去害人,回頭且看蒼天饒過誰!恭喜香蓮姐姐要回京城,我這個做妹妹的就不去碼頭送別了,香蓮姐姐一路順風順水,心想事成!」

說了這句話,鄭香盈拉著小翠大步走了出去,裙袂飛揚,很快消失在眾人的視線里。

第一百一十五章通身本事傳桃李

「可惡,竟然如此張揚跋扈!」鄭老夫人回到主院,坐在那里沉了一張臉,心里很是不痛快,她最心愛的孫女兒竟然當眾向一個低賤的丫鬟道歉賠禮,這口悶氣怎麼樣也壓不下來。

邀月小心翼翼的端上一盞茶︰「老夫人,先喝一口茶消消氣。」

鄭老夫人拿起茶杯猛的往地上一摜︰「消氣?如何能消?」

「 嚓」一聲,茶盞頃刻間四分五裂,茶水在地上不斷的流淌著,眾人都嚇得說不出話來。就听屋子外邊響起了腳步聲,鄭大太爺邁著不緊不慢的步子走了進來︰「你這是怎麼了?好端端的發什麼脾氣?」

鄭老夫人望了望站在自己面前的鄭大太爺,不由得心中有幾分氣︰「你都不知道提醒我一聲,那鄭香盈正在孝期,如何能到我們大房來赴宴!」

鄭大太爺被鄭老夫人這趟無名火弄得莫名其妙,在桌子旁邊坐下道︰「今日又是怎麼了?我們在外院听說里邊似乎出了些事情,沸沸揚揚的,我剛剛吃過飯散了便進來問你,誰知你卻是這樣一副口氣,那請帖不是你讓老六媳婦寫的?你當家這麼多年,難道這點規矩也要我來提醒你?況且七房早就出了熱孝,偶爾到外邊走走也是可以的,何必太糾結這件事兒!」

「她今日來了,我的香蓮可就丟了臉!」鄭老夫人揉了揉胸口,一種不爽利的感覺隱隱約約的堵在那里。見鄭大太爺皺眉詢問似的望著她,鄭老夫人緩了緩氣,這才把今日的事情說了一遍,只是略去了鄭香盈質問是否鄭香枝有意栽贓的話︰「即算那個鐲子不是小翠拿的,也沒道理要逼著香蓮賠禮,這下好了,這麼多人都瞧著香蓮向一個丫鬟賠禮,這一段日子她出去都沒臉!」

「若是香蓮自己提出來要賠禮道歉,那她自然該這樣做,這沒有什麼不對,本該如此。」鄭大太爺點了點頭︰「香盈那丫頭堅持得沒錯,人是要將信用。」見著鄭老夫人依舊是一副悶悶不樂的模樣,鄭大太爺笑道︰「你怎麼越是年紀大便越糾結了些,這算不了什麼事兒,睡一覺起來便忘記了。」

鄭老夫人沒料到鄭大太爺竟然不把這當一回事,心中更是惱了幾分︰「後來那香盈丫頭還紅嘴白牙的詛咒咱們大房呢,什麼人在做天在看……那些話真是難听,為了一個丫鬟,她有必要如此撒野不成?我瞧著她這性格,嫁了出去保準會給咱們鄭氏丟臉,少不得要找個厲害的人管著她才行。」

鄭大太爺听著這話,眉頭漸漸皺緊,沉吟一聲道︰「這也罵得太毒了些,這香盈丫頭性格十分不羈,想來是信誠媳婦好不容易得了這麼一個女兒,把她寵得無法無天了。你不知道那時候跟我在宗祠里爭吵得有多厲害,我都被她氣得差點沒有緩過氣來!」

鄭老夫人趕緊附和︰「可不是嗎,她這般撒野,到時候遇著一個性子軟一點的夫家,還不讓她折騰得翻了天?她父母都不在了,怎麼著咱們也該好好替她留心一門靠得住的親事,不要到時候鬧得咱們鄭氏的姑娘都受了她的牽連。」

「這事倒是該好好考慮。」鄭大太爺點了點頭︰「現兒還早,她守孝還得還有一年半呢,到時候指不定性子會好轉了些,到時候再看罷。」

鄭老夫人抿緊了嘴巴,那唇角拉出來一條筆直冷硬的線,就如有誰用刀子在木材上刻出來的一般。她扶了邀月的手轉身往內室走了去,一邊吩咐自己的貼身媽媽︰「你去將十八小姐給我找過來。」

鄭香枝帶著木荷走進了鄭老夫人的內室,屋子里邊與外頭相比略微有些陰暗,鄭老夫人正坐在小榻上邊,一雙眼楮閃著陰晴不定的光在看著她。鄭香枝心里有些沒底,不知道究竟鄭老夫人找她過來要說什麼。「祖母。」鄭香枝怯生生的喊了一句,好半天才听到鄭老夫人「唔」了一聲︰「你且到前邊來。」

鄭香枝挪著步子走到前邊,還沒有站穩腳跟,鄭老夫人猛的將一只茶盞朝她擲了過去,那茶水濺了一地︰「香枝丫頭,你是瞧著祖母素日里疼惜你,便無法無天了不成?我且問你,今日這事可是你布置好的圈套?」

鄭香枝低垂著頭不敢回話,鄭老夫人望著木荷沉聲道︰「你主子不開口,那你便說來听听,我倒想知道你們這對蠢笨的主僕能講出什麼理兒來!」

木荷唬得「撲通」一聲跪倒在鄭老夫人的跟前,哪里敢說半個字,額頭上的冷汗不住的在往下邊滴落,與地上的茶水混到了一處,黑磣磣的一團。

「你是想要讓那鄭香盈出乖露丑?」鄭老夫人抬起眼來望著鄭香枝冷笑︰「你有這個心思卻沒這個能耐,反而讓我大房丟臉,還連累了你十五姐姐,你可知道錯了?」

鄭香枝輕輕點了點頭︰「祖母,是孫女考慮不周,原以為那法子是萬無一失,卻不知哪里出了漏子,不僅沒有能夠讓那鄭香盈丟臉,還陪上了祖母給的那只多寶鐲子,孫女現在心中懊悔萬分……」說到此處,鄭香枝臉上淚水連連,眼中有悔恨的神色。那只多寶鐲子她十分喜歡,早些日子天天戴在手上,現在驀然便不見了,仿佛被人挖去了什麼一般,心中空蕩蕩的去了一大塊。

瞧著鄭香枝那懊悔不迭的模樣,鄭老夫人喘了口粗氣︰「以後做事情都要仔細想好,這般疏忽如何能成大事?以後你嫁到別人家,我都會替你擔心。你用自己的丫鬟來做這事情,明眼人誰還看不出?真想要做得妥當,那便要借旁人的手去推著事情往前走,而且要將自己撇得干干淨淨,哪能自己拼命湊上去,唯恐旁人不知道是你做下的事兒?」

鄭香枝一邊拿著帕子拭淚一邊點著頭︰「祖母教訓得是,香枝以後做事定然先要想著如何將自己撇開,再去想下一步計劃。」

「這便是了。」鄭老夫人微微點了點頭︰「那個多寶手鐲究竟去了哪里,你心中可有個數兒?」

鄭香枝茫然的看著鄭老夫人,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問了木荷她也覺得蹊蹺,這一路上沒有遇著旁人,只見了六嬸娘的兩個婆子,她們端了雪梨燕窩粥去給六嬸娘。」

「給你六嬸娘?」鄭老夫人望著木荷呵斥了一聲︰「還不快些交代究竟是什麼樣的事情!不可錯過任何一個舉動,統統告訴我!」

木荷應了一聲,將帶著小翠出來遇著小六房兩個婆子,這時恰逢有幾個小丫頭子在吵鬧,有人丟了顆石子過來,那婆子吃驚將湯灑在自己衣裳上邊的事情全說了一遍。鄭老夫人听了怒罵一聲︰「蠢貨,事情遭了變故也不知道靈機應變,有誰會無緣無故守在那里往你身上潑湯?這該是早就布置好的,就等著你往里邊鑽呢!出了這樣的事,還敢繼續演戲,我瞧你實在是巴不得你們家小姐出丑!」轉臉吩咐身邊的婆子道︰「拉下去,杖責三十,也讓她長點教訓,以後腦子清醒點!」

鄭六夫人正坐在屋子里邊悠閑的喝著茶,就听外邊有管事婆子奔了進來︰「夫人,老夫人過來了,還帶著十八小姐。」

「哦?」鄭六夫人將茶盞放了下來,挑了挑眉頭︰「我還在想著什麼時候來呢,沒想卻來得這麼快,也罷,這遲早總是要來的,遲來不如早來。」她將茶盞放了下來,滿臉帶笑的迎了出去︰「婆婆。今日不知有什麼風兒竟然將您給吹到我院子里頭來了!快些進來,外邊日頭這般大,仔細會曬得婆婆不舒服!」

鄭老夫人扶著邀月的手往里邊慢慢走了去,抬眼望了望院子,點頭笑道︰「老六媳婦你可真會過日子,將你這院子收拾得精精致致,站到這前院瞧著,心里頭邊就覺得舒服。」

「那是婆婆說得好!」鄭六夫人笑得春風滿面,心中也是得意,不消說鄭老夫人是帶了鄭香枝來討要那個多寶鐲子的,只是這東西既然已經到了自己手里,要自己再拿出來,那可不是想得美?「婆婆,我這院子也只不過是隨便弄弄罷了,哪里比得上婆婆那主院修得氣派?婆婆難道沒見我這房梁上頭都掉了漆?媳婦可舍不得亂花錢,到現在還沒有讓人重新來油漆呢。」、

「你是個顧家的。」鄭老夫人也不好再說旁的話,夸贊了鄭六夫人一聲坐了下來,旁邊有丫鬟早就將茶水送了上來︰「老夫人請用茶。」

「老六媳婦,我也不繞彎子,今日我過來是想向你討要個東西的。」鄭老夫人望了一眼耷拉著臉站在一邊的鄭香枝道︰「還不快些上前來與你六嬸娘說句好話兒?」

鄭香枝慢騰騰的走上前來,眉目間早就沒了往日的飛揚跋扈,她低聲向鄭六夫人道︰「還請六嬸娘憐惜,將那多寶手鐲子還給佷女罷。」

「喲喲喲,你這是說的什麼話?你的多寶手鐲怎麼會在我這里?」鄭六夫人一臉的氣憤︰「十八佷女,我知道你丟了多寶手鐲心中著急,可也不能這麼胡亂誣陷旁人不是?在飯廳里邊你說七房那個丫頭拿了你的鐲子,搜身沒得結果,怎麼又攀誣到我頭上來了?你六嬸娘雖然不闊綽,可還沒想著要去偷你的一只手鐲兒!」

「六嬸娘,我那丫鬟帶著小翠出來的時候,路上只遇著你的兩個貼身婆子,況且她們還將盆兒里邊的湯灑到了我丫鬟的身上,弄得她回院子去換了件衣裳,這鐲子不是落在六嬸娘手里還會在誰那里?」鄭香枝見著鄭六夫人不肯承認,心浮氣躁,開始起了高聲,卻被鄭老夫人瞪了一眼,唬得她抖了一抖身子,閉緊了嘴巴不敢說話。

第一百一十六章棋逢對手遇良才

「老六媳婦,香枝丫頭不是那意思,今日你在飯廳,自然知道那是一件什麼事兒,香枝丫頭設計自家姐妹是不對,可畢竟她也得了教訓,你便不必再為難她了,還是將那多寶鐲子還給她罷。」鄭老夫人將聲音放緩和了些,笑著向鄭六夫人道︰「你素來是個知禮的,何必與晚輩計較。」

「婆婆,你說的話我怎麼一句也沒听懂?這話里頭的意思是不是那個鐲子其實並沒有丟,只是香枝想要陷害七房那個丫頭,所以故意栽贓的?」鄭六夫人驚訝的看了一眼鄭香枝,嘖嘖驚嘆︰「這可是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強,真真看不出來,十八佷女小小年紀便有了如此手段!」

「老六媳婦,你也別裝模作樣了,還是將那多寶鐲子給拿出來罷。」鄭老夫人也有些不舒服了,磨了好半日,這老六媳婦就是不肯松口,那鐲子雖然也就那麼多銀子,一對才五千兩,可這畢竟是她的一份心意,想給兩個最心愛的孫女做個念想的,怎麼能讓它落到庶子媳婦手里邊去?

「我真沒見著那多寶鐲子,婆婆,莫非今日飯廳里污蔑七房那丫頭的事情又要重新來過一遍?我沒地方伸冤,只能遞了狀子到衙門去,請知府大人來鄭氏幫著查案才行。」鄭六夫人見鄭老夫人態度強硬,臉色一變,捏了帕子擦著眼角,喉嚨里頭發出了干嚎的聲音︰「我知道我們家老爺不是婆婆親生的,所以對他總有些看不上眼,這會子借了鐲子的事情來抹黑他!誣陷我手腳不干淨,我們小六房可還有面子在鄭氏里邊呆著?若是這事兒不說清楚,鐲子究竟是怎麼丟的,那我可真是想不通!」

「老六媳婦,你……」見鄭六夫人索性放潑起來,鄭老夫人也有些為難,她不拿出來,自己也不能讓人去搜她的屋子,況且這事是鄭香枝自己理虧在前,要是一定壓著老六媳婦問她討要鐲子,就怕她將這事宣揚出去,到時候鄭香枝壞了名聲,親事都不好定。大房現在只有老六還在滎陽,要靠著他們夫婦倆的地方多著,自然不能逼迫得緊。想到這里,鄭老夫人長嘆了一聲︰「老六媳婦,你若是怨恨我沒有給你兩個女兒分點東西,下回我再單獨給她們便是,這次你便先退半步,將那多寶鐲子拿出來罷。」

「婆婆,我說過好幾遍了。可婆婆還是不肯相信我,難道是要逼死了媳婦婆婆心里頭這才順了意?」鄭六夫人用帕子捂著臉,肩頭聳動,似乎受了極大委屈一般︰「婆婆,做人可不能這麼偏心哇,為了一個小輩便要來逼死我不成?」

帕子下的一雙眼珠子不停的在轉,若是相信婆婆的話真將那鐲子拿出來,那自己便是傻瓜。多得不如少得,少得不如現得,拿到手里邊就是自己的,要是想盼著婆婆的施舍,那可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馬月去。

鄭老夫人沒想到鄭六夫人竟然會如此態度強硬,一時間也不好再逼她,只能安慰了幾句︰「老六媳婦,你別想歪了,我可沒有這個心思,你沒見著那多寶鐲子便算了,想來是她們幽蘭院里的人手腳不干淨,我再仔細去查查,你先歇著罷。」

過了幾日這手鐲的事情終于有了結果,是幽蘭院里的一個小丫頭子見財起心,趁著沒有人注意,偷偷拿了那鐲子想要去賣錢,一頓板子打得死去活來,喊了人牙子進來將她拖了出去發賣︰「不拘賣幾個錢,但需賣得遠遠的,越遠越好。」同時鄭香枝的貼身丫鬟木荷挨了二十板子,還被罰了一年月例。、

「原來是小丫頭子頭偷去的,這小丫頭子也真是大膽。」鄭六夫人舉起一只閃閃發亮的手鐲兒在燈下看個不歇,眉開眼笑的對自己的貼身媽媽道︰「媽媽,你來瞧這手鐲兒上邊的寶石,成色多好,真真少見。」

「可不是嗎。」那媽媽湊近看了看︰「真是好寶貝,放到燈下瞧著,眼楮都花了呢。」

「等著老大成親的時候,我就將這個傳給他,也算是我做娘的一份心意。」鄭六夫人容光煥發,瞧著比素日看起來要年輕好幾歲︰「我明日再給香依與香晴每人去買一對手鐲子,心里頭高興,總想著要給她們添些什麼。」

「夫人這般仁愛的母親,世上都難尋出幾個來呢。」那媽媽臉上全是諂媚的神色,心里頭也在為鄭六夫人喝了一聲采,昔日老夫人總是將夫人吃得死死的,不時要拿些話來冷嘲熱諷幾句,現兒總算是得了個出氣的機會,老夫人心里頭肯定知道鐲子在夫人手中,可卻又沒辦法討要,心中肯定扎著一根刺兒呢。

「不僅僅是這件事兒,今日收到了錢府的帖子,再過幾日要去參加荷花宴,怎麼著也該好好講她們兩人打扮一番才是。」鄭六夫人心里頭暗自想著,錢知府夫人是沒有見到過自己兩個女兒,若是見到了自然會喜歡,指不定還會成一樁好姻緣呢。

請帖上邊的落款是歸真園,大房幾位小姐听了都很開心,上回春日去游過園子,那里確實好玩,大房的內院里邊布置得雖然精致,卻還是沒有歸真園那般有趣。只有鄭香枝得了這個信兒扭著身子不肯去︰「听說那歸真園是鄭香盈的,我不想見到她。」

「你再怎麼不想見到她也得去見!」鄭老夫人大聲呵斥了一句︰「我為了替你掩飾,不惜將那個小丫頭子弄啞了讓人牙子去發賣了,還不是想全了你的名聲?你要將那日的事情當成一場誤會,要裝得自己都信以為真。既然只是一場誤會,又怎麼不能去歸真園?見了那丫頭的面,你還要主動說起那日的事情,好好與她解釋一番。」

鄭香枝听了臉上一陣發熱,眼中有著無限委屈,讓她去向鄭香盈賠禮道歉,她可實在說不出口——她不是鄭香蓮,能委委屈屈的向一個丫鬟賠禮。鄭老夫人瞧著鄭香枝那模樣,咬了咬牙氣憤憤的啐了她一口︰「讓你賠禮是為你好,不管怎麼樣你都要給我記得,需得面帶笑容誠心誠意的去道歉,不要做出這副臉色來!香蓮丫頭比你識時務多了,可惜她已經去了京城,否則你真得好好向她學學才是,趕她三分都不及!」

過了七月半,天氣漸漸的沒有那般熱,早晨起來還能感覺到一絲涼風,這錢知府家的荷花宴終于如期舉行了。滎陽城里不少大戶人家已經在為荷花宴這件事情準備起來,家中有適齡的女兒,一個個打扮得花枝招展,只希望錢知府家能看中,聘了去做媳婦。別說一般人家,便是滎陽鄭氏也有幾房將目光盯在了錢大公子身上。

傳聞錢大公子極為聰穎,幼時開始便勤奮好學,七歲便能出口吟詩,十歲便考取了秀才,錢知府攜家眷到滎陽走馬上任,這位錢大公子卻沒有跟著過來,單身在嵩山書院念書,錢夫人每次提起自己的大兒子就高興得眉毛快飛到鬢角里邊去︰「夫子都說他是可造之才,等著十六歲便要他下場秋闈呢。」

今年錢大公子正好要滿十六,錢夫人打定主意準備替他開始著手議親,若是今年秋闈得中,明年春闈中了進士,趕著放外任之前替他定下親事來,到時候可是雙喜臨門。錢知府雖然不大贊成錢夫人的做法,總覺得有些操之過急︰「攸兒年紀尚小,便是二十歲成親都不遲。到時候你前程好了些,看得上他的人家也多了,何必急在這一刻!」

錢夫人只是不依不饒的笑︰「我就愛給他挑媳婦,你管我這麼多?」

錢知府無奈,只能由著錢夫人做主,給滎陽城里年滿十二歲的大家千金都發了請帖,邀請她們七月二十參加荷花宴。「夫人,你既然準備邀請這麼多人富哦來赴宴,不如將這宴會定到歸真園罷,咱們家院子小,恐怕到時候會太擠了些,別說內院,就是連門口都沒處停車。」

「歸真園?」錢夫人眼前一亮︰「這倒是個好主意,早就听說歸真園的大名,我還沒去見識過呢,這次借著這機會去好好瞧瞧。」

派了管事過去聯系,鄭香盈听說要來一百多十多人,而且還要求歸真園全部包辦游宴的一切,知道能賺上一大筆銀子,心中甚是高興,拿起毛筆來算了算,心中有了一個大致的數字︰「錢管事,若是所有東西都由我們歸真園管,那這麼算下來需得一千兩銀子,你去與你們家夫人說說清楚,若是可以,那我就開始擬定菜單和游園所需要準備的東西。」

管事得了這句話唬了一跳,猶猶豫豫問道︰「一千兩銀子?這也太貴了些罷?能不能少一點?」

「我這園子租出去都是每次兩百,這次你們來了這麼多人,而且身份都很是金貴,吃得東西自然要講究,怎麼能是尋常百姓那般打發了?要包著吃飯,中間需要供應茶點小吃,還有定然會要寫詩作畫,這筆墨紙硯也是很費錢的,你自己去算算便知。」鄭香盈朝那管事笑了笑︰「你可以去回府去問問,不成便算了。」

錢夫人听著說要一千兩銀子,也吃了一驚︰「竟然要一千兩?怎麼要這麼貴?你可瞧見她那歸真園是什麼樣子,可是不是如傳聞中好看?」

管事點著頭道︰「風景沒得說,著實好看,只是價格太貴了些,那主人就是不肯少價,總怕是拿定了主意,知道我們想去她園子里邊辦這宴會一般。」

「真是可恨。」錢夫人坐在那里喃喃自語︰「這人也太黑心了些,這個價格竟然說得出口,一千兩,他以為我的銀子是從天上掉下來的不成?」

正在自說自話,錢知府從外頭走了進來,見錢夫人臉上有薄薄的怒意,走過來詢問了兩句,知道她是在為了這事生氣,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轉臉吩咐那管事道︰「快些去歸真園回話,便說我出一千五百兩銀子,請她務必將這宴會準備得充足些。」

這位鄭小姐可是許二公子的心上人,旁人想攀上豫王府還愁沒門路呢,這樣的好機會怎麼能放過,錢知府得意洋洋的模了模胡須,瞧了瞧一臉震驚的錢夫人,笑著安慰她道︰「夫人,莫要心疼銀子,銀子總是要用來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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