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里紅 78鄭信隆罪有應得

作者 ︰ 煙

焦大穿著一身暗金色的勁裝,外邊披了一件黑色的長袍,站在公堂上邊,就如那山間青松,昂挺胸,卓爾不群。『**言*情**』公堂上的圍觀群眾不知其來歷,但見著兩位大人對他如此尊敬,不由得也對他刮目相看了幾分,听著還要開棺驗尸,這事情可真是新鮮之至,一個個都激動了起來,頃刻間公堂上邊就如煮沸的水一般,慢慢的浮動了起來。

「且慢!」人群里有個聲音傳了出來,有幾分蒼老,可卻十分清晰,眾人循聲而望,一個老者扶著管事的手慢慢的走了進來。

「開棺驗尸不是小事,怎麼能說開館驗看便開棺的?」那老者氣喘吁吁的走到公堂中央,拱手行了一禮︰「老朽乃是滎陽鄭氏族長,這死者乃是我鄭氏族人,今日特來公堂听審。」

錢知府望了望鄭大太爺,他認得這位鄭氏族長,連忙吩咐衙役搬來椅子給他坐著︰「鄭大太爺,你年紀老邁,這樣的場合便不用自己過來了。」

言下之意很清楚,鄭大太爺不該來攙和這樣的事情。劉府尹听了錢知府的話,心里也是明了,斜眼看了看坐在椅子上直喘粗氣的鄭大太爺,微微一笑︰「這位鄭氏族長看來莫非還有不同意見?」

「身體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鄭大太爺嘶啞著聲音念出了孝經里邊的句子,一雙眼楮盯著劉府尹與錢知府,嘿然而道︰「兩位大人,這種淺顯的道理便是黃口小兒都該知道,兩位大人又怎能不知?這開館驗尸是對我那佷兒媳婦的極大不敬,怎麼能去驚擾了死者的安寧!」

鄭香盈冷冷的瞥了鄭大太爺一眼,心中有些不以為然,這衛道士只會拿著條條框框來往事情上邊套,一點靈活的轉圜都沒有。正準備據理力爭,就听劉府尹開口說話︰「立身行道,揚名于後世,以顯父母,孝之終也。夫孝,始于事親,中于事君,終于立身。這孝之大義,不能只拘泥于字面上的意義,當以立身為最。鄭氏族長,你見多識廣,自然也听聞過刑部與大理寺審案,只要涉及到凶手案件,哪一次不要仵作驗看的?若說身體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那這仵作之業便不復存在了,你說是也不是?」

听著劉府尹的話,鄭香盈心中直樂,前邊那半段話不是自己那日在洛陽府衙回復六伯父鄭信暉的?此時卻被劉府尹依樣畫葫蘆的照搬了過來。就見鄭大太爺滿臉尷尬的坐在那里沒有回話,鄭香盈踏上一步道︰「大伯祖父,你的胡子好似修過了,前幾日見著還不是這樣子的。」

鄭大太爺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只愣愣的「啊」了一聲,點了點頭︰「胡須長了自然要修剪一二。」

「大伯祖父剛剛才說過,身體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照這個理兒來說,這胡須頭不管它長不長長,都不能毀傷。」鄭香盈望著鄭大太爺只是笑︰「為何大伯祖父對旁人就用這孝經上的話來約束,可自己卻不照著孝經行事呢?」

鄭大太爺一時語塞,紅了一張臉坐在那里沒有半句回復的話,劉府尹與錢知府兩人相視一笑,拿了簽子交給仵作︰「你們同焦爺一道去鄭氏祖墳,開館驗尸!」

鄭香盈走到焦大身邊,眼神堅定︰「焦大叔,我也想跟著去瞧瞧。」

焦大望著她點了點頭︰「我知道你不會只是在公堂上等結果的,一道去罷。」

當下劉府尹與錢知府宣布審案暫時中止,將那幾人重新收監,等著驗尸結果回來再重新開堂審案。听審的百姓見著這邊沒熱鬧好看,紛紛散去,一些閑人跟了焦大他們也去了鄭氏祖墳那邊,只是不能靠近鄭信誠與鄭夫人的墳墓,就在外邊看著,一邊不時的指指點點。

鄭香盈在鄭夫人墳前跪拜了一番,就見仵作帶過去的人開始拿著鏟子將墳墓上的泥土刨開,人多干活也快,不到大半個時辰,那墳墓周圍便有了一堆新鮮的黃色泥土,一具黑色的棺木出現在了眼前。

「母親……」鄭香盈瞧著那棺木,眼淚珠子忍不住簌簌的往下掉,鄭夫人昔日對她的關心照顧仿若一一出現在眼前,她是個賢妻良母,關愛丈夫與兒女,每日為家中兢兢業業的打算,還能照顧好姨娘和庶出的子女,最後卻落了個橫死的下場,鄭香盈一想起這事情,心中便覺得難受。

一想起焦大說到過的那種謀算手法,鄭香盈便覺心中無比難受,就如有人扼住了她的喉嚨一般,幾乎不能呼吸,這天底下竟然有這麼狠毒的人,如此下得了手去!若鄭夫人真是死于這種手法,便是將鄭信隆千刀萬剮也不能消除她心頭的痛恨。

沉悶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仵作們用撬棍榔頭捶打著棺木的四角,一陣吱呀作響,似乎有木材斷裂之音,有人在大聲喊道︰「焦統領,棺木蓋子打開了!」

鄭香盈拖著兩條腿慢慢的朝墓穴走了過去,心情十分沉重,她想見著鄭夫人的臉,可又不敢瞧見她的臉。一年半步見了,她是否還是像以前那樣面容嫻靜,或者已經爛成了只剩下一具骨架?站在那堆新泥的旁邊,她有一絲猶豫,閉了閉眼楮,最終勇敢的將身子傾斜了一下,朝著下邊的墓穴看了過去。

焦大已經跳下了墓穴;站在棺木口子上邊,低頭凝視著棺木里邊。那里躺著一個人,身上蓋著一層白布,將那白布小心翼翼的掀開,鄭夫人的臉赫然出現在眾人眼前。她臉上的肉已經開始有些腐爛,干枯的肌膚下露出了森森的白骨,雙眼那里的肉幾乎全部要爛光,剩下了兩個深深的眼洞。

鄭香盈蹲在那堆泥土上,低頭瞧著鄭夫人的臉,忽然間那種恐懼與害怕消失得無影無蹤,盡管她現在已經不復當時的模樣,可她依舊還是那個鄭夫人,那個慈愛的母親,那個日日在她耳邊細心叮囑的婦人。

「鄭小姐,你到旁邊覷等著。」焦大抬起頭來,見著鄭香盈正捂著臉蹲在那里,肩頭聳動,似乎正在哭泣,心中不忍,朝她喊了一聲︰「我們這邊馬上就好。」

一個仵作拿了紙筆跟在焦大身邊,听了他的話也望了望鄭香盈,心中不勝憐憫,朝她笑了笑,露出了幾顆大門牙︰「鄭小姐,我們盡量不會破壞令慈的遺體,你且放心,暫去旁邊候著罷。」

鄭香盈搖了搖頭,忍住眼中的淚水道︰「沒事,我就在這里瞧著,許久不見母親,現兒見著格外親切,不管她變成什麼樣子,她都是我心中那最美的模樣。」

听了這話,眾人不勝唏噓,心中直贊鄭香盈對于鄭夫人的一片拳拳之心。焦大拿出銀針,先在鄭夫人的嘴里與喉頭刺探過,然後又刺入胃部月復部,均未現中毒跡象,轉身讓仵作記錄下來︰「未有中毒跡象。」

然後又彎下腰去,將鄭夫人身上的衣裳細心剝離,那衣裳已經有些風化,被焦大輕輕一拉,有些布片便自動月兌離,如一只只小小的蝴蝶飛了起來,隨著那春風慢慢飛在空中。焦大無暇四顧,只是觀察了下關節和尚新鮮的肌肉︰「未見打斗跡象。」

全身都驗看過了沒有異樣,跟著焦大過來的仵作嘆了一口氣︰「焦統領,看起來鄭夫人這是傷心過度而導致的死亡了,也沒見著什麼地方不對勁。『**言*情**』」

焦大沒有說話,只是從自己的包里模出了一塊黑色的東西來,然後慢慢的朝鄭夫人的頭頂處挨了過去。一干仵作瞧著焦大的舉動皆是驚奇的瞪圓了眼楮,誰也不敢開口詢問那是什麼,就見焦大將那塊黑色的東西貼在鄭夫人頭頂處,然後猛的一抽,銀光一閃,一根長長的寒鐵長針從鄭夫人的頭顱里剝離出來。

「和我猜的沒錯。」焦大將那根寒鐵長針托在手里給鄭香盈瞧了瞧︰「你母親就是死于這根長針,從外表看不出異狀,可實則它已經將你母親頭部的血脈經絡阻滯,只消片刻不到便會死于非命。」

仵作們小心翼翼的圍觀了下那根寒鐵長針,個個嘴巴張大得合不攏來︰「焦統領眼楮實在是毒,若是我們來驗尸,再來十次也看不出這頭頂還會插著一根這麼長的寒鐵針。」一根仵作趕緊揮毫做了記錄︰死者頭部百會穴處插有一根寒鐵長針,約莫六寸長,沒入眉心。

鄭香盈呆呆的瞧著那根寒鐵長針,一種難以言語的悲憤塞在心間,久久不得紓解。鄭夫人死前定然有些不適,雖說那時間不長,可她肯定是受了一陣煎熬。「母親……」鄭香盈嗚咽了一聲,滾滾的熱淚奪眶而出,再也不可收拾,魯媽媽扶著她走到一旁,主僕兩人哭了個昏天黑地。

將鄭夫人的墳墓重新收拾好已經到了午時,守鄭氏祖墳的人殷勤的招呼眾人用飯,可焦大與仵作哪里敢再停留,捧著那寒鐵長針與剛剛寫好的記錄卷宗,匆匆便趕回了滎陽府衙。鄭香盈吩咐魯媽媽回去讓歸真園做好飯菜送了過來︰「記得讓方媽媽多做些菜式,各位仵作大叔實在是辛苦了。」

劉府尹與錢知府知道了驗尸的結果,驚得眼珠子都快要掉下來,竟然還有這樣的殺人手段,他們可是第一次听見︰「還好是焦統領見多識廣,否則尋常仵作又怎會想著要頭頂那處去尋凶器?」

「兩位大人,焦某想請你們仔細審審,這鄭信隆又怎麼會得知了這樣陰毒的手段,究竟是誰給他在出謀劃策?」焦大皺眉望了望那根長針,上邊的鮮血骨髓已經凝固,仿佛再也不會褪色,就如他此刻沉重的心情。知道這種手法的絕對是江湖中人,而且還不是一般的武林人士,鄭信隆,他又怎麼會得知?

第一百六十八章鄭信隆罪有應得

吃過午飯,閑漢們又紛紛圍攏了過來,一群人守著滎陽府衙前邊那塊大坪,一邊用簽子剔著牙齒,一邊在懶懶散散的交談︰「今兒下午該要結案了。」

「可不是嗎?」一個穿著青色衣裳的漢子靠著牆,抱了胳膊在胸口道︰「開棺驗尸也有了結果,自然該兩案並結了。」

「開棺驗尸有了結果?」旁邊的人很有興趣的湊了過來︰「對了,今兒上午你不是跟著去了鄭氏祖墳那邊看熱鬧?快些給說說,到底怎麼樣了?」

「喲喲喲,你們是不知道了!」那閑漢見有人圍著他請教,驀然便來了精神,挺直了背拍著胸脯道︰「你們不去瞧熱鬧真是吃虧了!」朝周圍的人溜了一眼,神秘兮兮道︰「那位不知道哪里出來的焦爺可真是厲害!他一掌便將那棺木拍開……」

「這麼厲害!一掌便能將那棺木拍開!」眾人皆瞪圓了眼楮︰「這要是拍到人身上,那還了得!」

「可不是呢!」那閑漢搖頭晃腦的,恍若他親眼見著焦大的英姿勃了一般︰「那焦爺運氣出手,一掌將那棺木拍開,就見一道白光從鄭夫人棺木里竄了出來朝那天邊而去……」

「那白光又是什麼?」眾人更覺新奇︰「棺木里邊怎麼會有白光?」

「那是冤氣,你們想不到罷?」那閑漢滿臉得意,瞧著一群被自己蒙得一驚一乍便心里頭覺得痛快︰「那焦爺瞧著冤氣沖天,心中自然知道這里邊有蹊蹺,彎下腰去仔細查看,結果在鄭夫人的頭頂現了一根寒鐵長針!」

「頭頂?寒鐵長針?」周圍的人听了這話,有人不由自主模了模自己的頭頂,倒吸了一口涼氣︰「這長針扎進頭頂,實在也太陰毒了些,果然是那鄭信隆做下的事兒?」

「除了他還能有誰!」有人恨恨的吐了一口唾沫︰「真是狼心狗肺,鄭氏七房好好的一個家便被他弄得家破人亡,今日上午瞧著那位鄭小姐,著實可憐呢。」

眾人靠在圍牆那里不住的說著閑話,眼見著日頭從中天慢慢的朝西邊開始挪動,圍牆那處的大槐樹的影子也漸漸的拉長了些,府衙的大門終于又打開了。

下午的審案只是按著程序進行,因為證據確鑿,那鄭信隆也沒有旁的話好為自己辯護,兩位大人審問,鄭信隆一一回答,師爺在旁邊筆錄,游龍走蛇般記得飛快,一氣將那罪名都定了下來。

問及鄭信隆為何要行凶殺人,原因很簡單,因著自己欠了七房的銀子還不出來,鄭夫人曾威脅他要去告官,他一時之間起了惡念,心里想著若是將鄭信誠殺了,在他那里找到借據撕毀以後便能將欠賬一筆勾銷。他想來想去最後定了這條計策,本想著該是天衣無縫,可是他在鄭信誠身上卻沒有找到自己的借據,心里知道可能放在鄭夫人手里捏著,于是又起了殺心,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將這夫妻兩人一道送了去見閻王。

「只是因著一萬多兩銀子,你便能殘忍的將兩人殺死,讓他們的孩子淪為孤兒,鄭氏七房處于一片苦難之中,你這人也著實惡毒,禽獸不如!」劉府尹拍著驚堂木朝鄭信隆怒叱,一張圓胖的臉兒滿是紅潮︰「將你千刀萬剮也難平民憤!」

「鄭信隆,我且問你。」焦大走上前去,低頭望了望癱軟在地上的鄭信隆,臉上有一絲疑慮︰「你殺害鄭夫人的那法子是誰教你的?你不是武林中人,為何又知道長針從百會入眉心這一招?」

鄭信隆抬起頭木然道︰「我在賭坊里曾經有個相交的賭友,是他教了我這法子。」

「賭友?他的名字叫什麼?」焦大緊緊的盯住了鄭信隆的眼楮︰「說實話,別想騙我,若是你有半句謊話,我定然叫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說話間,一只手已經搭上了鄭信隆的手腕,一陣酸麻的感覺慢慢從手腕處延展到了鄭信隆的全身,他驚駭的望著焦大,大聲喊了出來︰「這位爺,我說,我說。」

原來鄭信隆日日出入賭坊青樓,結識了一群狐朋狗友,其中有一個叫黃老三,並不知他住處,但經常在賭坊里能見著他,為人最是豪爽,與鄭信隆同為賭道中人,十分投契,這個法子便是一次喝酒的時候,黃老三不經意向他透露出來的︰「其實殺人這事並不難,若想做得隱秘,一根長針從頭頂百會穴下去,直入眉心,那人死時便無異狀,任憑是再精明的仵作也查不出來,誰又會想到頭下邊埋著一根長針?」

听了這話鄭信隆心里砰砰亂跳,手心里頭直冒汗,他本來想貢院里邊就如此對鄭信誠下手,只是後來想著進貢院的時候要搜身,檢查十分嚴格,莫說是長針,便是短針都不讓帶進去,于是便改用了那個神仙粉的法子。在鄭信誠身上沒有找著借據,他一不做二不休,將這法子用在了鄭夫人身上,從她袖袋里找到了借據,趕緊溜了出來,沒想到卻被鄭香盈撞了個正面,于是懷疑到了他的身上。

「那黃老三長了什麼相貌?」焦大有些疑惑,江湖上並未听說過黃老三這一號人,肯定是誰隱姓埋名,只能問問長相,看看自己認不認識這個人了。

「長得五大三粗,臉盤是方方的,眉毛稀疏眼楮不大,」鄭信隆眯著眼楮想了想,又添了一句︰「他每次賭錢的時候右手總會有些顫,我拿這事笑過他好幾回了。」

焦大將鄭信隆的手放開,默默站到一旁沒有說話,鄭香盈見了他那模樣,關切的問了一聲︰「焦大叔,可否知道這人?」

「暫時還不能確定。」焦大努力的回想了一下,這一輩子里邊,他見過不少方臉盤的人,眉毛稀疏眼楮不大,這些都不是特色,唯有那個賭錢時右手會抖算是特別,可自己不賭錢,基本上接觸不到這樣的人,只能布置人手慢慢去暗訪了。

這邊審案結束,鄭信隆在案卷上簽名畫押,劉府尹與錢知府吩咐將他關進牢房,等著刑部批復下來便秋後問斬,公堂里的人見著結果已定,一個個心滿意足,搖頭晃腦的正準備離開,此時就听鄭香盈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手里高高的舉著一張狀紙︰「兩位大人,小女子還要告狀。」

「你還要告狀?還告什麼?」劉府尹驚訝的看了一眼鄭香盈,她這是告狀上了癮不成?才替她將殺害父母的真凶定罪,她一轉眼又來了一張狀紙。

「我狀告鄭氏族里壓迫小女子,竟然想出各種卑鄙的伎倆想要毀去小女子的閨譽,然後任其擺布。」鄭香盈挺直了背跪在那里,一雙眼楮閃閃亮,有著毫不妥協的光芒︰「我人證物證供詞都有,就請兩位大人為小女子秉公執法。」

公堂里的人立刻一片嘩然,沒想到這鄭氏七房的孤女竟然膽大包天告起族人來了,瞬間那些本欲離去的閑人們又紛紛圍攏了過來,饒有興趣的打量著鄭香盈︰「瞧著年紀雖小,可那份氣度主見卻是不差。」

劉府尹與錢知府讓師爺將鄭香盈手中的狀紙給接了過來,兩人的腦袋湊到一處將那訴狀看了一回,臉上都流露出驚詫與氣憤的神色來︰「竟有此事?真有此事?」

「小女子沒有半句謊言,訴狀上邊所說的姓金的歹人我也已經帶了過來,我的貼身丫鬟小翠也願意出堂做證,還有那鄭三太爺的親筆致歉書,小女子也一並帶了過來。」鄭香盈一雙手緊緊的捏著衣角,心中有著憤怒與無奈,她本不想將小翠扯進這件事情來,可沒有她出面作證,這事情便不能解決。

被人侮辱了一回,還要出堂作證,這無異于在小翠傷口上頭撒鹽,鄭香盈昨日晚上思量了很久,一直不能入睡,小翠在她對面小床歇息,听著她在床上翻來覆去,輕手輕腳爬了起來坐到她的床邊︰「姑娘,你可是覺得有些熱不成?」

眼楮瞪著烏黑的房頂,鄭香盈沉聲道︰「小翠,若明日我狀告鄭氏族里,需你出堂作證,你可願意?」

她能感覺到坐在旁邊的小翠微微顫抖了□子,心中一陣歉然,自己不該這麼魯莽的提出來這個要求,根本沒有顧忌到小翠此時的心情。伸出手去緊緊的握住了小翠的手︰「若是你不願意,那便算了,我不勉強你。」

「姑娘,我願意。」小翠的眼淚珠子滴落在鄭香盈手上,有些微微的涼︰「姑娘,小翠想通了,怎麼樣也不能讓那惡人得逞,逍遙法外。姑娘說得對,小翠身子是清白干淨的,髒的只是那些惡人的手爪,小翠不應該自慚形穢,該挺起胸來藐視他們。」

「你能這樣想便很好。」鄭香盈這才放下心來,雖然瞧不清楚小翠的臉,可她能感覺到小翠現兒似乎比以前要輕松了不少︰「等著這案子結了,咱們到外邊去走走瞧瞧,別老是守在這滎陽,瞧著心中憋氣。」

「真的?咱們可以到處去走?」小翠驚喜的叫出了聲音︰「姑娘,你是不是想著要去舅老爺家里呢?」

鄭香盈點了點頭︰「兩個舅舅那里我自然都要去走一遭的。」

第一百六十九章一剪寒梅傲霜枝

「鄭小姐,你且先起來。」劉府尹與錢知府兩人稍微商量了下,決定將這案子受理了,不說這姓金的光天化日之下跑到人家園子里去行那□□之事,即便是沖著許二公子與焦統領的面子,怎麼著也要替這位鄭小姐主持公道才是。

「去將鄭氏族里三位太爺請過來。」錢知府暫時沒有拿人的簽子,怎麼著也該給滎陽鄭氏留面子,能夠只懲處了那姓金的,好好調解下鄭小姐與族人的矛盾也就是了。

鄭大太爺、鄭二太爺與鄭三太爺此時正在宗祠議事,昨日從歸真園回來,鄭大太爺便急急忙忙帶了人來宗祠這邊清點賬簿子,賬面上的賬目倒還對得整齊,可等著打開那庫房的門,搬出那放銀子銀票的箱子來時,鄭大太爺氣得手都在抖。

有四十萬兩銀票是假的,還不知道那些銀子是否鉛胎澆鑄,外邊鍍了一層銀水兒。鄭大太爺望著那一箱箱銀子,手指著鄭二太爺與鄭三太爺怒罵︰「我原是瞧著就你們兩人留在滎陽,還能幫襯我一二,這才將族里的銀子交給你們管,你們可對得住我!」

鄭二太爺與鄭三太爺攏了手在袖子里邊不出聲,兩人低著頭站在那里,瞧著便是一副可憐的模樣。鄭大太爺拍桌打椅的罵了一陣,讓兩人趕緊在這個月末將這庫房里的空缺補了上來︰「怎麼便這般膽大包天!喊聲響就有嫁娶之事,都拿假的銀票去打做壓箱錢不成?」

老六的女兒香依丫頭明年便要成親,今年要準備嫁妝,公中要打銀子,怎麼著都是一筆不少的開支,可現在這庫房里邊竟然被他們貪成了這副模樣,由不得讓鄭大太爺寒心,真是看錯了人!

「明日開堂審案,還得請大哥替我去觀場。」鄭三太爺湊上來,吞吞吐吐的說︰「我沒有大哥的面子,去了恐怕知府大人不會搭理我。」

得了鄭三太爺的囑托,鄭大太爺上午去了滎陽府衙,听了審案才知道原來鄭信誠真是被鄭信隆殺害的,知府大人還要開館驗尸,看看鄭夫人之死是否與鄭信隆有關。想到當時自己已經派人查看了鄭夫人的死因,大家皆說信誠媳婦是死于傷心過度,可那鄭香盈竟然還是抓著這事不依不饒,鄭大太爺一想到這事便覺得心中不舒服,于是在公堂上邊極力阻止開館驗尸,沒想到兩位大人不賣他面子,反而支持那黃毛丫頭,氣得他一雙手只是在哆嗦,轉身便坐了軟轎回了鄭府。

才吃過午飯鄭三太爺便打人來問審案結果,鄭大太爺正氣不打一出來,叫人傳話過去,讓鄭二太爺與鄭三太爺都去宗祠,他有話要吩咐。

「七房信誠佷子和他媳婦,真是信隆佷子下手謀害了的,證據確鑿,容不得他抵賴,下午該就能結案了。」鄭大太爺已經得知了開館驗尸的結果,听著那陰毒手段,也不免膽顫心驚。瞧著鄭三太爺時,臉上便是一臉嚴霜︰「老三,你真是生了個好兒子!我們滎陽鄭氏怎麼能容得下這種人來辱了清名!」

鄭三太爺一听這話便覺得有些蒙,無力的癱坐在椅子上,他望著鄭大太爺,不相信的搖了搖頭︰「不會的,我的信隆怎麼會做出這種事情來!」

「莫非兩位大人還會污蔑他不成?人證物證俱全,他也自己供述得清清楚楚,莫非你還要為他來喊冤?」鄭大太爺正色道︰「今年年關等著老四老五老六回來,我便將族人集在一處,將鄭信隆的名字從族譜上勾去,滎陽鄭氏容不得這等人污了族譜!」

「大哥,不要這樣!」鄭三太爺听了便覺心慌,族譜除名,兒子也不能葬入祖墳,到時候便做了孤魂野鬼,這真是一件太可怕的事情。「大哥,我三房情願多出些銀子,在族譜上給信隆買一個名字,只求大哥千萬不要將他除名!」

鄭二太爺在旁邊見著鄭三太爺說得可憐,心里也不免同情,這麼多年來他們兩人一道打理著鄭氏的銀兩,在一處的時間多,私下里又有不少共同的秘密,自然比與旁人要親厚些。此時見了鄭三太爺一把老淚一把鼻涕,心中也暗暗酸,不免趕緊替他說好話︰「信隆佷子那時候定是惡鬼附體,才會迷了心竅做出那樣的事情來。尋常見著他不是好好的一個人?待人和氣,見著旁人只是一臉笑,哪里還會動手去殺人?大哥,你便體諒著老三這些年過得不容易,便答應了他罷。」

鄭大太爺沉著臉,還未表態,就見外邊管事匆匆忙忙走了進來︰「老太爺,知府衙門派了人過來,要請三位老太爺去公堂上一趟。」

「去公堂?」鄭家三位太爺面面相覷,臉上俱是疑惑︰「知不知道是什麼事兒?」

那管事搖了搖腦袋︰「小人不知。」

幾位鄭家太爺站了起來,抖了抖身上的織錦袍子,大踏步走了出去,就見宗祠外邊的樹下立著幾個公差,臉上帶著笑影兒︰「我們家大人有請三位老太爺去公堂一敘。」

公差口氣十分好,鄭大太爺心里想著該不是什麼大事,或者便是來商議如何將鄭信隆這事掩蓋一二,畢竟滎陽鄭氏是大族,官府少不得也要賣幾分面子,想到此處鄭大太爺便覺得神清氣爽,挺直了背走到馬車那邊,扶了長隨的手便上了車。

「來了,來了!」馬車還沒停穩,鄭大太爺就听著外邊有群情激憤的聲音,掀開簾幕往外邊瞧了去,就見不少人圍在府衙前坪正在對著自己的馬車指指點點,他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下了馬車與鄭二太爺與鄭三太爺站到一處,更是感覺那些圍觀者們的目光便如飛刀般射了過來,有如芒在背的感覺。

公差在前邊領路,分開眾人帶著鄭家三位太爺走進去。鄭大太爺向兩位大人見禮,轉頭一看,鄭香盈與她的那貼身丫鬟婆子昂立在那里,身邊跪著一個穿著長袍的年輕男子,瞧著眉眼俊俏,卻不知道究竟是何人。鄭三太爺在一旁卻是臉色白,滿臉憤怒的望向了鄭香盈。

「幾位來得正好,這位鄭小姐狀告族人欺壓于他,特地請了各位過來,想替你們調解一二。」因著這事與洛陽府無關,劉府尹此時只作壁上觀,端了一張椅子坐在旁邊看著錢知府審案。錢知府卻是滿頭大汗,身子微微前傾,討好的看了一眼三位鄭氏太爺,心里在琢磨著怎麼樣才能雙方不得罪。

「欺壓于她?香盈丫頭,你這是說的什麼話!」听到原來是這件事情,鄭大太爺氣得臉紅脖子粗︰「你父母雙亡,族里憐惜你,一直多有照顧,哪里來的欺壓?你這不是睜著眼楮說瞎話?」

「族里對我多有照顧?」鄭香盈嗤嗤一笑︰「大伯祖父,你說這話的時候便不覺心虛?我父母尸骨未寒的時候你們便瓜分了我七房的家產,美名其曰是替我們打理,可兩年過去,卻是一兩銀子的影兒都沒瞧見。你們將我趕到歸真園一個人居住,見我歸真園辦得紅火,竟然千方百計的想打這園子的主意,處處刁難。前幾日甚至還買通了這奸人想來謀我清白,然後趁機拿捏我,這便都是族里對我的照顧?」

這話說得條理清楚,頭頭是道,俱不容反駁,鄭大太爺的腦門子一串串的汗珠子往下邊掉,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鄭香盈走到那金公子面前,憤憤的踢了他一腳︰「你且說說這事的來龍去脈。」

金公子嘗夠了鄭香盈那藥粉的苦處,又知道她已經拿了鄭三太爺的把柄在手里,哪里還敢狡辯,只能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他叫金小魚,原本是一個戲子,在戲班子里唱武生的,被鄭三太爺找了去演一場戲︰「這戲好演,只是一個弱質女流,你難道不能對付?只要你讓旁人知道她暗地里與你不清不白,那我便可以付你五百兩銀子。」

瞧著這銀子好拿,金小魚二話沒說便答應了,過了幾日便裝成游人去歸真園游春,特地指明要歸真園的主人作陪。小翠帶著金鎖出來,他瞧著小翠姿容秀美,又穿著華貴的衣裳,便將她認作了鄭香盈,等著到了涼亭,見周圍有游人往這邊走的時候便將小翠摟在懷里,肆意輕薄了一番。只是沒想到他認錯了人,鄭三太爺出來捉奸的時候,鄭香盈在後邊現身,倒將他們一網打盡。

「你在胡說些什麼?我可壓根兒不認識你!」鄭三太爺暴跳如雷,指著金小魚便大罵︰「你這低賤的戲子,究竟是誰花了銀子將你雇了來演戲,紅口白牙的污蔑我!」

「鄭三太爺,金小魚可沒有污蔑你,你親筆寫給我丫鬟的道歉信兒可還在我這里呢!」鄭香盈拿著一張紙在鄭三太爺面前揮了揮,怒目而視︰「你自己寫的東西都忘記了不成?」

鄭三太爺一把奪了過來,將那張紙撕成了粉末,握在手里得意的一笑︰「你不是說了我寫了道歉的書信,三房賠付你那丫鬟十萬兩銀子,咱們便兩訖了?你還想靠這個來拿捏我不成?這信現兒已經毀了,我看你有什麼話好說!」

鄭香盈同情的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鄭三太爺,你真是蠢得夠可以了,我都還沒逼你說真話,你自己倒全部交代得清清楚楚。我會那麼蠢笨,讓你隨隨便便就將你的親筆信給奪過去不成?那只是一張白紙罷了。」

鄭三太爺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心,那一堆碎紙果然是一片白,上頭沒有一個字,他的手一松,那堆碎紙便紛紛揚揚的飛落到了地上,就如一群小小的蛺蝶在公堂上飛舞。

「錢大人,你可听清楚鄭三太爺的供詞了?」鄭香盈伸手指向了鄭三太爺︰「我本想息事寧人,讓他們答應我兩個條件,那我便不再追究,沒想到他們竟然步步緊逼,密謀著要將小女子嫁給一個三十三歲的人做填房,听說那人暴虐無道,就連前妻都是被他虐待而亡。」鄭香盈掃了一眼圍觀的那群百姓,眼中似乎有盈盈淚光,看得人群一陣唏噓︰「竟然有這種黑心的族人,拿著孤女的親事來作踐她!」

不知是誰帶頭吐了一口唾沫,就听接二連三的,公堂上響起了唾棄之聲,錢知府連連拍了幾下驚堂木才將那聲響壓了下來︰「鄭小姐,你先莫要激動,咱們好好商議如何解決這事兒。」這位鄭小姐是許二公子的心上人,怎麼樣也不能讓她嫁了去做填房,這滎陽鄭氏做得也太不地道了些,錢知府望著三個鄭氏太爺,臉上露出了鄙夷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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