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佑之兆,以此為示?」敬安帝听得驚喜莫名,雙目緊緊盯著瓖在朝冠最前方的明珠。♀(听說在八零書屋看書的菇涼們,都能穿越了!)齊峻終日在後宮之中,外頭又無有力的外家,這樣一顆圓潤瑩澤的珍珠極其少見,憑他自己是絕難弄到的。唯一可疑的就是西北趙鏑曾經在東南為將,但趙月的嫁妝單子是要入檔的,其中並無這樣奪目的玄珠。趙鏑無子,只有趙月一女,這樣的好東西還不是都給她做了陪嫁,留在自己手中又有何用呢。且齊峻去了西北之後,葉家才將九顆玄珠進獻,若說齊峻是弄壞了玄珠再叫人去西北趙鏑處求援,這一來一去時間都不夠,因此他倒是對齊峻所說的天佑之兆信了八分。
葉貴妃只覺得臉上肌肉簡直不听使喚地要扭曲了。什麼天佑之兆,這太子殿下從前最不齒于獻祥瑞,如今自己倒開了竅,裝模作樣起來沒個完了!
「殿下這樣說,想必這顆珠子不是凡珠,定有異象了?」葉貴妃笑盈盈地開口,心中卻只是冷笑。葉家耗費十余年,才集齊了九顆珠母,齊峻以為隨便拿一顆大點的珠子出來就能頂替了?難道葉家是找不到更大的珍珠嗎?東南海中,就是要拳頭大小的珍珠亦是有的,可是那些珠子不過是普通的珍珠,只仗著個頭大有什麼稀罕!
「正是。」齊嶂馬上幫腔,「如此祥瑞之兆,豈是尋常珍珠可比?且此珠一到,原本瓖在朝冠上的玄珠便自行碎裂,可見非凡。既然如此,今日是父皇萬壽,此珠既趕在父皇萬壽之前出現,想必也是要在父皇壽辰上顯示一番瑞象的,皇兄快快讓大家都開開眼界吧。」
此時座中百官命婦們,眼楮已經全盯住了朝冠上這顆最大的玄珠。葉貴妃笑吟吟地看著,心中十分快意。原本她是想給中宮扣上一個懷怨私毀朝冠的罪名,在敬安帝萬壽節前損毀象征九州一統的朝冠,一則詛咒皇帝,二則詛咒江山,縱然是皇後也吃不住的。何況皇後多年來碌碌無為,若不是有個儲君兒子實在治國有方,只怕早就坐不穩這中宮寶座了。眼下這罪名看著似乎暫時扣不上,但只要齊峻不能證明這顆更大的玄珠有更奇異的征兆,那她就立刻給他扣一個欺君之罪!如此一來,皇後私毀朝冠,太子為保皇後欺君罔上,簡直就是一箭雙雕!齊峻敢假冒祥瑞,眼下就要自食苦果!
齊峻目光掃過全場,將眾人神色盡收眼底,微微冷笑。這里頭有多少人依附葉氏,巴不得他出丑?又有多少人牆頭草一般左右搖晃,只等著紫辰殿與兩儀殿誰勝出便向誰搖尾巴?他都會一一記住,待他繼位之時,這些尸位素餐的東西,統統都要滾出朝堂!
「陛下——」孟婕妤細聲細氣地開了口,「臣妾听說西北大戰之時,天降祥瑞將一片沼澤吸成干地,這珠子既是天佑之示,想必威力極大,這里可是京城,不比西北地廣人稀,若再來一個黑龍吸水,只怕驚嚇到城中百姓呢。何況祥瑞所降之物,這樣的試驗會不會——會不會有所不敬?」
葉貴妃盯著一臉不安的孟婕妤,長長的指甲掐進了掌心里。這些日子敬安帝極少踏足她的兩儀殿,卻時常召孟氏伴駕,看來倒是助長了這賤婢的興頭,居然敢在大庭廣眾之下與自己作對?
「婕妤不必憂心。」真明子本想置身事外,但看看葉貴妃的臉色也只得再次上陣,「既是祥瑞所贈,又是留之以示世人,哪里會驚嚇百姓呢?至于說會不會有所不敬——陛下誠心請示,何來不敬?不過婕妤所言亦有道理——」他悄悄瞥了一眼葉貴妃,接到對方凌厲的目光,只得把後半句話也說出來,「此刻雖不及齋戒沐浴,但陛下與太子率群臣妃嬪們行個大禮還是應該的。」
葉貴妃幾乎忍不住都要笑出來了,馬上起身︰「國師言之有理,上天祥瑞所示,自當禮遇。」連敬安帝都要拜下去,若是齊峻不能叫這珠子祥瑞起來,敬安帝的臉面要往哪里放?好好好,真想不到一切竟比預想的還要精彩!
敬安帝面上神色也有些疑惑不定,並沒有立時拜下去。齊峻卻不緊不慢地向真明子道︰「方才我記得國師曾說有赤紅血氣犯紫微?請問國師所說的赤紅血氣,是否就指這顆瑞珠呢?」
真明子臉皮微微抽動,心想齊峻當真刁滑,只是想借著質問自己拖延時間卻是不成。他雖想找條退路,但心里明白自己數年來與東宮勢如水火,此刻也只能拼個你死我活,當下含笑道︰「若這顆珠子真是西北祥瑞所留,自然與紅氣無關。」
「那國師所說的紅氣又是何預兆呢?」
真明子心中暗恨他不依不饒,有意向朝冠看了一眼,嘆道︰「如今撲朔迷離,貧道也參之不透了,還是請殿下先示祥瑞吧。」
齊峻卻不讓他含糊過去︰「國師素來自稱善觀天象,如今又說參之不透,究竟哪句是實?若是參之不透,何以方才言之鑿鑿?天象關乎國祚,豈能由國師昏昏而語?」
真明子入宮數年,從來沒有被人這樣扒過臉皮,既羞且怒,當下也顧不得謹慎了,冷笑道︰「殿下這般說,貧道倒不能不直言了,九星連珠之象被沖,貧道實在心憂乃是災殃之兆,若是此珠真有祥瑞,貧道倒也省得為百姓擔憂了。」說罷,當先對著朝冠便跪拜了下去,「請示祥瑞,以解百姓!」
他這麼一拜,葉貴妃也跟著拜了下去,下頭那些葉氏一黨的官員們跟著紛紛下拜,弄得別人不好不效仿,若是不拜,倒好似他們不關切國祚百姓了似的。敬安帝略作遲疑,終于也拜了下去。
皇帝既拜,妃嬪們自然相隨,轉眼之間,偌大的園子里人人拜倒,之後便都抬起頭來,直勾勾地看著那顆碩大的玄珠。只是陽光之下,那顆玄珠只是發出奪目的光芒,此外並無半點動靜。♀
「殿下——」真明子半提著的心落回了原處,轉頭似笑非笑地看向齊峻。他總覺得前些日子知白為齊峻作法那一夜有些蹊蹺,方才還真擔心這珠子當真有什麼奧妙呢。
嗤地一聲,卻是知白在後頭笑了︰「陛下,此珠雖由殿下帶來,卻是天示祥瑞于陛下的,陛下不近前,祥瑞如何顯示呢?」
這話听得敬安帝心里舒服,不由得道︰「朕要如何做才能請示祥瑞?」
知白歪頭想了想︰「貧道亦不敢妄自揣測,不過當初祥瑞所現,便將沼澤之水抽干,如此想來,陛下可否試試將淨水滴于其上?若殿下夢中所見黑影真為黑龍,則龍行必水,應有征兆。」
這一番話一說出來,真明子和葉貴妃同時心里一緊,不由自主地變了臉色。自打這個秀明小道士入宮,東宮風水直轉,硬生生把他們壓了下來。且這小道士雖然五六百歲的年紀肯定是胡扯的,卻實在有些本事。如今他這樣說話,難道這珠子當真有奧妙不成?
敬安帝亦是半信半穎,不過試試也無妨,當即接了王瑾捧來的淨水,小心在驪珠上滴了幾滴。
此時眾目睽睽,都是一瞬不瞬地盯著那驪珠。便見滴下的水珠一沾到驪珠便迅速被吸了進去,整顆珠子都仿佛浸了水一般滋潤瑩澤,表面光華閃爍,仿佛有什麼東西在珠中游動起來一般。
到了這時誰還不知道此珠並非凡品?連敬安帝都連忙倒退了幾步垂手而立以示敬意,只見那驪珠中一股黑色光華來回游轉,忽然整顆珠子光華大盛,那珠內的黑色光華竟直沖而出,在朝冠上方盤旋舞動,雖然只是一道光無法看清,卻能看得出果然是頭生雙角爪有五趾,分明是一條小小的驪龍!
敬安帝瞠目結舌,齊峻已經叩拜下去︰「恭賀父皇得天之佑,我大盛必將國祚綿長,萬世永錫!」
此言一出,底下回過神來的百官隨即山呼萬歲。盛朝尚水德,以玄色為尊,天子又以龍為代,這一條驪龍出現,不是天佑盛朝又是什麼呢?
齊峻抬頭道︰「請父皇升冠。」
百官齊聲應和︰「請陛下升冠。」
王瑾哆嗦著手替敬安帝取下原本的玉冠,將這頂朝冠戴了上去。四月的陽光自天空投射下來,正是近午之時,照得朝冠上的赤金龍身熤熤生輝,而那顆瓖在最前面的驪珠的光華,將其余八顆玄珠壓得黯淡無輝,更不必說那條小小黑龍盤旋飛舞,與金龍相映生輝。一眾人等幾乎不敢抬頭逼視,齊齊叩頭山呼︰「陛下萬歲,盛朝萬年……」
一片歡呼聲中,只有葉氏一派的人個個臉色蒼白。
這個萬壽節過得京城轟動。西北驪龍降世,不但助盛朝兵馬大勝羯奴,且留下一顆驪珠,由太子帶到了京城,又在萬壽節當日彰顯祥瑞,真是萬世傳頌之盛事!誰不知道本朝尚水德,尊玄色,除了驪龍,還有什麼更適合護佑本朝呢?
這事越傳越是玄乎,京城內外,一時無人不談。除了說敬安帝是真龍天子澤被四海之外,還說太子殿下乃是天命所歸,不然,為啥驪珠不落到別人體內,偏偏落到太子體內呢?敬安帝是真龍,太子就是真龍之子,同氣相應,那龍珠自然應歸太子。
這些話在京城傳遍了,自然後宮之中也有所耳聞。祥瑞降世,人人歡欣,譬如說葉貴妃,就自己出月例銀子,在國師的道觀里做一場法事,為盛朝祈福。不過這只是明面上的說法,私下里宮人們卻悄悄談論,說葉貴妃分明是在萬壽節上沒了臉面,所以做場法事討好一下皇上,誰讓她在萬壽節上口口聲聲詆毀驪珠呢?還有國師,到現今也沒說得清楚那赤紅之氣沖犯紫微是怎麼回事兒。瞧瞧,從前國師道觀里做法事,敬安帝總要到場的,這次不是根本連問都不曾過問嗎?分明是對國師也不信了。
要說宮人們的眼楮還是很利的,真明子的道觀里,的確是不如從前興盛了。雖然小道士和侍奉的中人們還是那麼多,香燭還是一樣的燃著,可是就平空多了股子寂寥的感覺,再沒有從前那旺盛勁兒了。
葉貴妃跪在佛前念經,這次她的法事要做三天,每天早中晚各跪一卷經,第一卷是為盛朝祈福,第二卷是為敬安帝祈壽,第三卷則是為自己不敬驪珠之罪懺悔。
香爐中香煙繚繞,葉貴妃跪在香案之前,真明子則盤膝坐在一側的蒲團上誦經,大殿之中,除了他們兩人之外,就只有守在門前的兩儀殿大宮女和真明子的徒弟。
「不能再容他們如此下去了。」葉貴妃半閉著眼楮,緩緩地說,「借風起勢,東宮這勢也起得太大了。」
真明子默然。從前他和兩儀殿相互呼應,在後宮中真是呼風喚雨,如今風水輪流轉,輪到東宮起勢了。東宮是借了一股好風,這風就是觀星台的秀明仙師。
「再這樣下去,不但我與嶂兒無立足之地,國師也是一般。」葉貴妃微微張開眼楮,從眼角瞥了真明子一眼。她生了一對鳳眼,從眼角看人之時帶著說不出的鋒利,語聲更是冰冷砭骨,听得真明子不由自主打了個冷戰。
「此風起勢于觀星台……」真明子不是不明白葉貴妃是何用意,但他只是個道士,並沒有個手握兵權的親戚在背後,更沒有生下過有天家血脈的兒子,挑唆著敬安帝讓東宮吃些虧是可以的,可是謀害——還是謀了觀星台那位更妥當。
「來不及了。」葉貴妃到了這時候才真有點後悔。齊嶂使人行刺知白的時候她還嫌兒子莽撞,可是到了這時候,她卻後悔沒有在知白剛入宮的時候就殺了他,竟由著他一樁樁一件件地做上來。本以為不過是清風過耳,卻想不到這竟是羊角之風,能讓東宮扶搖直上九萬里!
「太子不但在在西北監軍有功,今年春耕之事亦處置妥當,再加上多年來辦差謹慎……」葉貴妃說到這里,才忽然發覺齊峻根本不是她印象里那個平庸無能、終日碌碌、只會騎馬射箭的太子,原來不知不覺之中,他入朝這幾年居然已經辦了這麼多事,而她的兒子雖然在北宮讀書屢得太傅夸贊,實際上卻什麼都沒做出來。
真明子听她說了幾句就沒了聲音,不禁抬了抬眼皮︰「娘娘?」
葉貴妃啞然地跪在那里,半晌才喃喃道︰「中宮何得此幸……」皇後明明是個眼光只有一寸遠近的蠢材,為什麼有這樣的福氣,竟能生下如此干練的兒子!
「如今再除去觀星台,已然無用了。」雖然有過一瞬間的恍忽,但葉貴妃隨即就清醒過來,下定了決心。太子這些年踏踏實實,做過的事情是抹不去的,他不過是蟄伏已久,借著觀星台的風勢陡然起飛而已。若是從前,除掉觀星台還能壓著他再度蟄伏,但如今他已然起飛,即使沒有觀星台,也不可能遏制他了。更何況如今的兩儀殿,地位和恩寵都已遠不比從前。
真明子打了個冷戰︰「娘娘,東宮防範森嚴……」他真是不想卷入謀害皇子的漩渦里去啊!
葉貴妃微微笑了笑,緩緩轉過臉看著真明子︰「國師以為自己此時還能全身而退?莫非又想出海去尋仙山了?」
真明子後背上冒出一層冷汗,不敢說話。葉貴妃卻笑得更加溫和︰「國師是我兄長引薦入宮的,與我葉氏本是同根共氣,便是不說這些——焚燒昭明殿之罪,國師可擔得起?」
真明子只覺得坐都坐不住,勉強控制住自己不讓聲音打顫︰「貧道只是擔憂娘娘,意圖東宮,那可是……誅九族之罪……」
「誰說本宮意圖東宮?」葉貴妃含笑垂下眼楮,看著自己保養得宜的縴縴十指,「雷擊昭明殿,為何不能擊太子呢?」
真明子臉色唰地就變了︰「娘娘,這,這可不是說擊就擊的……」當初雷擊昭明殿,那可是他費了好些工夫才做出來的。
「自然。」葉貴妃抬起眼楮往上看了看,「若是明年祭天之時雷擊太子,誰還會說什麼呢?」
真明子汗下如雨︰「祭天之時,在台上的可不只是殿下……」還有皇上哪!祭天本是皇帝的事兒,太子跟上去都不過是個意思,他可沒那麼大的本事能讓雷只擊太子不擊皇上。何況祭台上往哪兒安那「雷火」?那里是整塊漢白玉石鋪就的,誰能挖開來往里埋東西?唯一能做手腳的,只有用來放犧牲和香燭的鼎爐。但獻祭須是敬安帝親自動手,真要是在那里頭做手腳,死的只能是敬安帝。
葉貴妃仍舊微微笑著︰「若是陛□子不適不能祭祀,令殿下代祭呢?」
真明子頭上汗更重了︰「陛下如今——極少來道觀……」似乎也極少去兩儀殿了吧?想要下藥,又得讓太醫看不出來,哪有機會呢?」陛下雖不來兩儀殿,卻還是會去武英殿看看的……」畢竟那里不是還有個皇孫在二皇子妃的肚子里嗎?」何況,陛下也不會一直專寵孟氏……」只要敬安帝遍幸六宮,就總有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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