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執我之手,斂我半世癲狂;
誰,吻我之眸,遮我半世流離;
誰在夢中陪伴,誰在夢外呼喚。
那一世的溫暖,這一世的孤單,究竟是誰刻下的誓言!
人生如夢亦如幻,朝如晨露暮如霞。眾生痴迷千幻象,身陷紅塵終不悔。
真真假假,哭哭笑笑。如痴如狂,最終逃不過宿命離傷。
閉上眼楮,睜開眼楮,原來不過虛妄一場。
漫天白雪紛飛,迷蒙了彼此的雙眸。
雪蕊剎那盛放,卻又剎那凋敗,亦如那糾纏不休的愛與恨,在風中零落成殤。
不!一定還在夢中!一定還未醒來!
可是為何,眼角的淚水卻如此真實,真實的如同那片片飄落的雪花。
雪花落進她的眸中,染上奇異的色彩。
她呆呆地看著眼前的男人,看著滿頭青絲竟成霜,散落在白雪之中,隨風揚起,那般淒愴。
「墨!墨!」
當她陡然明白過來,痛苦地哭出了聲。
「為何!為何會這樣!」
「卿淺,我從來都不敢奢求你的原諒。我曾經許你一世白頭,卻從未有機會遵守諾言。我知道你恨我,永遠都不再相信我。我們的願望,今生恐怕無法實現。所以我送你一場幻世,但願……但願你能夠喜歡……」
「墨!墨!」她忽然撲進他的懷中,伸出雙手,輕撫著他鬢角的白發。她的雙手在顫抖。心里在滴血!
「我不恨你了!我只要你好好的,就像從前一樣!那才是高高在上的仙君,那才是世人心中的神明!」
「高高在上的尊位,我要之又有何用?我唯一的心願。就是陪你白首到老。這一次,我終于做到了。」
「我不值得!你為我耗盡心血,得到的只是一場夢!不值得!不值得啊!」
「幻世里,我們一直相愛著。我們有過那麼美好的歲月。我知道你也難以忘記,對麼?你說你不恨我,已是對我最大的寬恕。只要你放下執念,永遠如當初那般快樂無憂,我所做的一切就全都值得。區區修為又算得了什麼,哪怕是要我的性命,我也在所不惜!」
「我們還在夢中……對不對……只要閉上眼楮……一切就能回到當初……對不對……告訴我……告訴我啊……」
「卿淺,不管世事如何變幻,有一點永遠都不會改變——我永遠都會守在你的身邊。無論是夢是醒。你看到的都是最真實的我。」
「墨……你太傻了……太傻了……」
「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你是我深愛的妻子。我願意為你舍棄一切。」
「你的愛……我承受不起……墨……我……我好痛……」卿淺捂著自己的心口。淚水怎麼都止不住。
「卿淺,叫我夫君,好麼?幻世里。我最高興的事情,就是听到你叫我夫君。每當我听到你那麼溫柔地叫我。我就覺得,一切全都值得。」
「墨……夫君……夫君……」她緊緊地抓著他的胸口,心痛的幾乎窒息。
這只屬于他的稱呼,已經冷漠了太久太久。隔著生死與愛恨,早已被塵封在斑駁的歲月。
曾經那麼耀眼那麼熾烈的幸福,她怎麼舍得,怎麼舍得將它埋葬!
「夫君!夫君!」
聲聲的呼喚,捶打在他的心口。這份溫柔來的太遲,他不敢確定是否還有時間。
毀滅帝國,重塑幻世,本就是逆天之舉。況且他只是憑著一己之力,幾乎耗費了所有的心血,才終于勉強支撐。如今他青絲成霜,已是最好的後果。
然而,能夠伴她白頭,能夠听她再喚他夫君。若是可以再給他一些時間,他寧願為此舍棄性命!
他微笑地看著她,眸中深切的溫柔幾乎將她融化!
「卿淺。」他緊緊地擁著她,兩顆心再次緊密相依。
「夫君……以後我會跟著你,好好修煉。你教我什麼,我就學什麼。等我學會之後,我就可以讓時光倒流。到時候,你就可以恢復如初了。」
「卿淺,如今我……」墨頓了頓,問道,「你會離我而去麼?」
「我容貌盡毀,卻又不肯恢復。可是夫君卻從未嫌棄,一直都守護著我,甚至耗費心血,送我一場這麼美的幻世。夫君待我如此,我又豈會離你而去?況且……況且夫君如今這樣……看起來更加……」
她抽噎著,想要說出幾句甜蜜話,心里卻痛的可怕。
他為她拭去淚水,輕輕吻了吻她臉頰的傷痕,柔聲說道︰「卿淺別哭。只要你願意留在我的身邊,從此以後我會寸步不移地守護著你。這一世,我們仍然可以相伴白頭!」
「那你快想辦法把我的頭發變白!」
「傻瓜,我們還有一輩子。」
「我的父母,你已經給了他們最好的結局。為了我們,你犧牲太多。現在想來,他們的深仇大恨其實根本與你毫無干系。只不過當初我被你所傷,萬念俱灰之下,也只有倚靠報仇才能活下去。現在我什麼都不願想,更不會將父母之仇加諸于你。我只想陪著你,再也不會離開你。」
「卿淺……謝謝你……我……」墨緊抱著她,聲音漸漸低沉,「是我對不起你……我害你至此……無論做什麼……都無法贖罪……」
「師叔說的對,父母之仇,不過是借口。情傷之痛,才是最根本的原因。」
「為何又是師叔?」
「啊?我只是隨口說說啊!我……我真的沒有別的意思……」
「看來幻世里的安排是對的。」
「我才不要什麼師徒戀呢!誰叫你安排那麼俗套的情節!夫君,別生氣好不好?我發誓真的是你想多了!」
見她緊張地解釋,墨笑了起來︰「傻瓜。我總怕你不夠快樂,所以盡可能地滿足你的願望。」
「夫君……你知道我想念我的父母……想念子規姐姐……以及曾經那些可愛的生命……所以你讓我重新見到了他們……你一定為此耗費巨大……」卿淺說著說著,不禁悲傷起來。一直刻意回避的心傷,終于問出了口,「我們的恆兒……他……他是否真的存在……」
說起恆兒,墨心中滿是幸福︰「當然存在!」
「真的嗎!」卿淺欣喜萬分,又疑惑不解,「那為何……為何忽然消失……」
幻世既然已經破滅,墨終于說出了原因。
原來,幻世里的一切必須遵循本來的規則。所有的一切,都只能不多不少。否則的話,就會破壞天地秩序,導致無可收場。對于不期然降臨的小生命,墨除了狂喜之外,還藏著隱隱的擔憂。因為只有他知道,這個孩子不能存在于幻世。
卿淺生下孩子之後,隨著孩子越長越大,幻世里的許多事情都漸漸變得不受掌控。後來離恨殿的弟子們竟然能夠闖入幻世,差點就破壞了一切。墨眼見著情況危急,只能將孩子送到現世。至于那塊神石,則是回到現世的唯一憑仗。他一直修煉神石,也是為了能夠更好地借力。
卿淺得知原因之後,又驚又喜︰「原來竟是這樣!夫君,難為你獨自承受這麼多!」
「當時你並沒有怪我,我已經很感激。」
「你說過,總有一天我們會再相逢,我相信你所說的每一句話!夫君,恆兒現在何處?我們這就去接他!」
「好!我們接他回家!」
墨溫柔地說著,心里卻涌起隱隱的不安。
恆兒……不知他現在究竟如何……
卿淺好奇地問︰「仙君竟可重塑幻世?」
墨怔了怔,不知該如何告訴她關于他的身份。其實連他自己都不確定,一切究竟緣何而起。
卿淺看著他蒼白的鬢角,偎在他的胸口,柔聲說道︰「夫君,好好歇一晚,養足元氣再出發。」
墨將她緊緊地裹在懷里,閉上了眼楮。
卿淺心中掛念著恆兒,又如何能夠安睡!
她想起幻世里墨教她的仙術,嘗試著化出了玄鏡。
她本想找出恆兒的蹤跡,看到的卻是滿目瘡痍。尸橫遍地,血流成河。燼天踏著尸體,步步走向那榮耀的寶座。離恨殿盡數出動,布下天羅地網,只為尋找篡天改命的逆徒。
她的身子不可抑制地顫抖著,緊緊地捂著嘴,卻怎麼也忍不住那滿心的驚恐與悔恨。
她似乎听到燼天的狂笑,似乎看到夫君的毀滅。
她顫抖著撫模著他的白發,忽然吻住了他的唇。
他的全身猛地緊繃,反手抱住了她。
「夫君……我……我對不起你……」她的眼中落下淚水,卻不敢說出那句話。
夫君,對不起,請原諒我再一次的離開。這一切罪孽由我犯下,我絕不能再連累你!
「卿淺……為何忽然說出這句話?」
「我……對不起……以前是我太過無知……也太過任性……才會闖下這樣的彌天大禍……我……我連累了你……」
「是我沒有保護好你,才會害你受這麼多苦。不要害怕,我在你身邊,所有的一切由我承擔!」
他疼惜地吻去她的淚水,幻化出溫暖的春花,抱著她沉陷那火熱的愛戀。
黑發銀絲纏繞,兩人眸中皆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