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介石的幕僚軍師 張靜江傳奇 第十三章

作者 ︰ 潘榮琨

毀家紆難,襄助中山革命;厥功至偉,

孫中山題贈「革命聖人」

一忍痛割愛

1908年5月,孫中山領導的雲南河口起義失敗,至此,在不到一年的時間里,他先後發動的六次起義均遭失敗。尋找網站,請百度搜索+同盟會在國際上又處于困境,經濟異常拮據,活動更加艱難。孫中山、黃興、胡漢民等同盟會核心成員先後輾轉來到新加坡,他們認真反思六次起義失敗的教訓,研究今後的革命方略,把目光轉向新軍和建立自己的軍隊上,並且確定了再組織新的起義時,務必先籌好足夠的款項,再發動起義。

1908年6月9日,孫中山在艱難之中告鄧澤如,既為河口起義失敗不勝痛惜,並望再行籌款以辦善後之事,同時又提出了今後方針為先籌大款然後舉事。函雲︰

寄來兩千元,已得收到。雲南軍事,以人多餉少,不能進步。今事已如此,不禁為之痛惜……今後之計,惟有多埠全力,另創善法,先籌備大款,然後舉事,乃可乘勝趨利。……惟刻下辦善後事宜,尚需款二萬元,乃可集事。

孫中山信函發出半月有余,尚無佳音傳來,河口起義的善後用款已多次催促,無奈之中,孫中山只好又一次向張靜江求助款項。

張靜江收到孫中山發來的「a」字電報時,正是他為經費周轉而憂心忡忡、寢食不安的日子,也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被金錢困擾、煩躁和痛苦的時候——

張靜江在香港治病回到巴黎後不久,財務主管張永生就在一天清早捧著一摞賬冊闖進了他的臥室。

「什麼事?」張靜江面帶不悅地問。

「對不起,董事長。」財務主管苦著一副臉說,「你一回來我就想找你,可你天天那麼忙,一眨眼就不見了你影子。無奈,我今天只有來堵你的門了。」

「發生什麼事了?」

「賬上沒錢了。」

「什麼?」張靜江「騰」地從床上躍了下來。

「你看看這個。」張永生走到窗邊,將賬冊一本本攤開在桌子上,一邊如數家珍地告知張靜江各項開支︰匯東京幾次多少;支付《世界》畫報出版費用多少;《新世紀》刊印費多少;侶濮街發行所費用多少;接待各路賓客費用多少……

這一項項,全系有出無進的「業務」,張靜江默默地听著,腦海里翻卷過潮州黃岡、惠州、防城、鎮南關、欽州廉州、雲南河口一次次革命武裝起義那些悲壯的畫頁。是啊,我的錢都用到那里去了,可起義卻一次又一次失敗了。孫先生說得對,滿清王朝雖然腐朽,但它軀體卻是龐大的,真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不是一次革命就能打垮的。他又想起了「世界社」的使命,要用《新世紀》周報和《世界》畫報喚醒民眾,把錢花在這上面也是值得的。而接待各路同志呢……他想著想著,沒有一項開支不是用在了刀口上——他掉頭看了看站在一旁陷入沉默的張永生,輕輕說道︰「你去吧,我都曉得了。」

「可是——」張永生動了動身子,腳步卻遲疑著不肯挪走,「去國內辦貨的周轉金——」

「我曉得你的意思,」張靜江沉著地打斷了對方的話,「我會想辦法去找錢來的!」

財務主管走後,張靜江坐在屋子里盤算了一個上午。♀中午時分,吳稚暉找來了,帶來了《新世紀》新一期的清樣。

張靜江瀏覽了一遍,指著一篇鼓吹武裝的文章說道︰「好啊,革命必須擴充裝備,應該讓國人多多地了解這一點,用革命的武裝去打垮敵人!」

「可是,人杰兄——」吳稚暉欲言又止。

「敬恆兄有什麼話,直言便是,何必吞吞吐吐。」張靜江笑了笑說道。

「那我就直說了,」吳稚暉輕咳了一聲道,「听說資金已難以為繼,我看《新世紀》和《世界》畫報——」

「你打算怎麼樣?」張靜江突然喊了起來。

「你看看,你看看,」吳稚暉用手指對著張靜江連點幾點,道,「我能直言嗎?不能啊!」

「好,你說,」張靜江苦笑一聲,表示認錯,「你繼續說。」

吳稚暉這才說道︰「我的意見,可以考慮停辦。」

「什麼?」張靜江雙眼又瞪大了。

吳稚暉連忙改口道︰「我的意思是,實在不行,先停掉一個,怎麼樣?」

「不行!」張靜江的語氣十分堅決,「《新世紀》和《世界》,一個也不能停!國內武裝起義連遭失敗,人心渙散,正是亟須輿論鼓噪的時刻。東京的《民報》已遭日本政府查禁,宋教仁延聘律師向日本法庭控訴日本政府違反憲法,又遭敗訴。東邊不亮西邊亮,如果我們也停,豈非東西兩邊都不亮了?」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呀!」吳稚暉滿臉愁雲。

張靜江長噓了一口氣,頗有信心地說︰「敬恆兄,俗話說,船到橋頭自會直。資金不濟的問題,總可以想辦法度過的,賢兄不必太操心便是。」

此刻,正在張靜江為經費絞盡腦汁而苦惱的時候,半路又殺出個程咬金——中山先生急切求款10000元!他木然地坐在圈椅里,怔怔地望著天花板,痛苦地思考著︰中山先生的急切求款一分也不能少,而這里的各項開支也不能少,可錢從哪兒來呢?美國和英國分公司已多次抽調資金,難以為繼了;向堂兄石銘借錢,恐堂兄難以置信。怎麼辦?張靜江左思右想,最後想到了開元茶店。

第二天,張靜江召集有關人員開會,提出拍賣開元茶店的意向。

吳稚暉首先反對說︰「開元茶店是個日進斗金的寶店,是我們重要的經費來源,千萬不可輕易賣掉。我還是那個意見,賣店不如停報。請人杰兄三思而行。」

「敬恆兄言之有理。」李石曾附和道,「《新世紀》停辦,以後還可以復刊;開元茶店賣掉,再要買回來就難了。」

「我也贊成吳先生和李先生的……」財務主管張永生接續道。

「不要再說了!」張靜江打斷了張永生的話,吃力地站起來說,「《新世紀》是革命的聲音,怎麼能停辦呢?難道我們的革命偃旗息鼓了?難道這是我們的領袖中山先生的意願嗎?這樣做難道對得起無數犧牲的革命同志嗎?」

張靜江越說越激動,眼眶里噙著淚花,停頓了一下繼續說︰「為了推翻滿清王朝,那麼多革命同志前僕後繼,付出了生命的代價,難道我們就不能割愛一個茶店嗎?」

眾人沉默不語。張靜江掃視了大家一眼,點燃一支雪茄,遂又語氣和緩地對大家說︰「我也知道茶店盈利頗豐,也不是不明白創業的艱辛以及大家對茶店的感情,但中山先生領導的革命事業正處在節骨眼上,他需要的經費是一刻也不能貽誤的呀!不要再猶豫了,馬上賣掉茶店,暫作權宜之計吧!以後我們還是可以再想辦法的嘛!」

室內鴉雀無聲。張靜江動情的肺腑之言打動著、說服著、凝聚著每一個人。開元茶店最終以12000法郎的價格拍賣給了一位法國老板。拿到拍賣款的當天,張靜江就將其中的10000元匯給了孫中山。

二籌組銀行

開元茶店的拍賣,雖解了燃眉之急,但革命的道路還很漫長,中山先生需要的革命經費會與日俱增,張靜江深知僅靠自己的通運公司已難以繼續承擔這一義務,非尋找新的財源、大的財源不可。

一個大膽而冒險的設想在張靜江腦海中跳出來——籌組銀行。

張靜江在巴黎有一批法國朋友,有些是無政府主義的信徒,有些是通過做古董字畫生意結識的,其中不乏生財有道的高手。在同這些高手的交往中,張靜江了解到辦銀行是一條極具風險但收效甚高的投資。然而,鑒于上海阜康銀號錢莊的教訓,加之本身經營通運公司頗為順利,他始終沒有往這方面去深想。如今,收支上的入不敷出,使他不得不考慮如何謀取更大的利潤、為革命籌措更多的經費而去冒風險。

張靜江決定回上海籌建銀行,于是便把《新世紀》全權交給了吳稚暉去管,自己則每日出入于巴黎的一些大公司和銀行,了解掌握信息及有關開辦銀行的操作手段,又約請了幾位懂行的法國朋友,日夜進行磋商。

張靜江辦事歷來雷厲風行,決心要干的事,—干起來就有板有眼。這年年關將近的時候,他已就籌辦銀行一事作出了詳盡的計劃。

這時的同盟會,由于武裝起義屢遭失敗,孫中山避居海外,在華僑革命青年中繼續做策動和籌款工作,而同盟會中某些人卻對革命暫時處于低潮而悲觀失望,怨聲四起,繼而趁孫中山不在總部時,萌生出分裂跡象。張靜江除了贊助經費和辦刊辦報從輿論方面予以配合外,一直不曾參與同盟會的決策機密,所以對于同盟會內部風波的醞釀他渾然不知。他的內心正為自己龐大的籌資計劃所激動。新年一過,他便約請了吳稚暉、李石曾兩位好友,請他們來為自己即將開設的銀行題名。

吳稚暉故意賣關子,要張靜江先說出自己的計劃。

「很簡單,」張靜江也來了個深藏不露,「通過銀行籌集的資金,足以支持孫先生在國內發動更大的武裝起義。僅以所需軍事經費的比例來說,這個規模至少是先前歷次起義綜合之和的十倍。」

「可具體計劃到底是什麼呢?」

「這個——」張靜江笑而不答。

「人杰兄,敬恆兄!」李石曾在一旁心癢難熬地懇求道,「你倆都別賣關子好不好?敬恆兄文韜武略,題名肯定早想好了的;人杰兄呢,你就告訴一下具體的籌資方案,我們可不會去泄密的呀!」

張靜江笑著搖頭道︰「不行。俗話說出師無名必遭敗,銀行的名稱都沒有,哪能談啥個計劃?」

吳稚暉反擊道︰「計劃就像是畫畫用的工具,沒有筆、紙、顏料,哪能畫得出個名目來。」

李石曾見二位兄長互不相讓,便出了個主意道︰「我曉得兩位老兄均是為未來的計劃所興奮,故而相互賣關子。這樣吧,」他從衣袋中模出一枚法郎,朝空中拋了一拋說,「是頭像,則敬恆兄先說,反之人杰兄先說,怎麼樣?」

張靜江同吳稚暉對望一眼,一齊笑了起來,表示同意。

結果,擲出來的是法幣頭像。

吳稚暉這才正經言道︰「我是這樣想的。人杰兄的生意,是以通運公司起家的,而這個‘通’,又含了四通八達之意。因此,這個未來銀行的首題,該取一個‘通’字。」

張靜江听罷,沉思了一下,點頭說︰「好,就先取這個‘通’字!」

吳稚暉接著說︰「我們的事業,是志在推翻滿清王朝,我們的行動,是革命的義舉,而孫先生所領導的革命軍,堪稱仁義之師,更有我們的同盟,皆為義字當先,人人為革命可以不惜傾家蕩產乃至犧牲生命。因此,這後一字,應取為‘義’。」

「革命義舉,仁義之師,義字當先。」李石曾連連念叨了幾遍,然後拍手叫道︰「好啊,這個‘通義’,再貼切不過!」

張靜江對這名稱也非常滿意,接下來,他便和盤托出了自己的計劃。

張靜江籌組的這個通義銀行,將采用中法合股方式,預計籌集總股本100萬法郎。其中,中國股東佔百分之七十五,法國股東佔百分之二十五。「我已經詳細了解並經過周密計算,以通義銀行出面,聯絡巴黎的匯理銀行等四大銀行,請他們代為發售債票1000萬法郎,利息按年息5厘計算,定期為十年還本。而在上海,根據現行的政府規定,可以用現款做地契押款,利潤則在一分或一分以上。你們算算看,這是一筆多麼大的順差收益!」

說到這里,張靜江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茶,又意滿志得地繼續說道︰「當然,這首先必須能在法國把全部債票順利售出。」

「憑匯理銀行這些大銀行的信譽,應該不成問題吧?」李石曾插言問道。

「是的,」張靜江點點頭,「這些日子,我跑的就是這件事。巴黎四大銀行,在法國人中的信譽很不錯,發售1000萬法郎的債票不算很大的事,所以,我胸有成竹。有了這麼一筆大資金,我手頭的什麼生意都可以順當地轉起來,至于贊助革命和辦刊辦報的費用,到時候用起來,就用不著像現在這樣吝嗇了!」

一番話,說得三人心花怒放,只等張靜江擇日啟程,去挖掘大金礦了。

商量好這件事,三人各奔東西,各忙各的事,吳稚暉也去了倫敦,並約定與張靜江在倫敦會面。

本來,在張靜江的行程計劃中,的確應去一趟英國,可是,卻因一場病變而中止。他在1909年1月7日給吳稚暉的信中這樣表述︰

稚暉先生鑒︰今接中山信,附來漢民先生一信,特寄上。杰本擬五六號去倫敦,以身體不好中止。巴黎上月三十一號大雪,雪後大霧,天氣惡極。杰知病將至,擬去別地避之,四、五號兩次欲行,均被公司未了事所阻,竟不能達其目的。五號晚歸家,因發頭暈病,昨日睡一天,今日稍進飲食,然尚未大愈……

正如信中所敘,張靜江當時確為病魔纏身,然而,為了中山先生的事業,他卻不管不顧,堅持在巴黎指導革命所需之各項事宜。很快,1909年的「驚蟄」已到,回國內籌組通義銀行的事再也不能拖了。張靜江總算大病初愈,「驚蟄」剛過,他便抱著虛弱的身子,乘上東去的海輪,離開了法國。

張靜江這次回國,可謂躊躇滿志,他時刻記掛著的,就是孫中山的國民革命大業,而自己即將為之解決最最急需的經費問題,天下還有什麼事比這個更令人興奮呢?因此,一踏上祖國的土地,他頓感渾身來了勁兒,便在香港、上海幾地,馬不停蹄地奔走,很快便聯絡了一批頗有財力的中國股東。

這些股東,大多是靠白手起家做生意發財的,經張靜江一番游說,預見到成立銀行所帶來的巨大利益,遠較做生意辛苦積累來得快捷便當,于是紛紛解囊,不出數月,便湊足了張靜江成立銀行所需的100萬法郎。

接著,便是請法國的四大銀行代理發行債票了。

天有不測風雲。就在萬事具備,只欠東風的緊要關口,巴黎傳來急電︰張靜江的代表到法國匯理銀行商談發行債票事宜時,對方突然提出了一個要求,如要我方在法國代理發行債票,通義銀行必須有一年以上可靠的經營業績,否則,恕不辦理。

張靜江一時蒙了。在原先同匯理銀行的洽談中,並無此條款,何來此節外生枝?代表又跑了其他三大銀行,說法均與匯理銀行相同,可見其事先已通好了氣。難道,他們想聯手將通義銀行扼殺在搖籃里?

張靜江不服這個氣,經營一年又怎麼樣,我不信就做不好銀行的生意!

然而,通義銀行要想開張營業,必須召開股東大會討論通過,因為每個股東都是出資的大小老板。于是,通義銀行的一次事關存亡的股東大會在上海召開了。

令張靜江意想不到的是,法國銀行的背信棄義使中國股東對他的經營計劃頓生疑竇。會上,當張靜江將法國銀行要求通義先行經營一年、拿出好業績的情況作了介紹之後,立即就引起全場大嘩。有人站起來激昂地責問︰「張先生不是有言在先,銀行一成立,即在法國發行1000萬債票嗎?如今為何變卦?」又有人提出質疑道︰「銀行咱從未辦過,誰知明天會怎麼樣!一旦血本無歸,咱們豈非跟著張先生受過?」

一時間質疑不斷,張靜江哪怕生有一百張嘴,也無法解答。因為,他壓根兒拿不出什麼辦法,可以許諾一年後通義必定賺錢;他更拿不出單個的經濟實力,去同在場的股東聯盟作比較。就在張靜江百口莫辯之時,有人提出立即解散通義銀行,所籌股本資金物歸原主。這一建議,得到了佔絕對優勢的股東同意。

于是,一夜之間,張靜江的千辛萬苦化作一江春水東流去。

通義銀行解散不久,狡猾的洋鬼子悄悄地拾起了張靜江的計劃。法國匯理銀行迅速在上海組建了「義品銀行」,利用發行債票,大舉獲利。而第一次世界大戰的進行,又使戰後法郎匯兌大跌,義品銀行所發行的債票在償還本金及利息上,付出銳減。這樣,義品銀行又發了一筆橫財。

這一切,張靜江是聞之心癢、見之心痛,將帝國主義洋鬼子恨得牙癢癢的,發誓非打倒它們不可。

張靜江的這一失敗,不僅僅是白費了他在金融事業中的一著極其高明和具有真知灼見的棋,而且直接影響了他對國民革命作重大投資的宏偉計劃,這不可不說是中國革命的一次重大損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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