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調查面臨著重重困擾,進展得不盡如人意。尋找網站,請百度搜索+張靜江食不甘味,苦思數日,終于研究出一個很復雜的辦法︰讓調查人員先調查這些農戶的總收入,然後剔去衣食雜用的各項支出,再進行一些計算,以此大致地估算出相近的統計數據。這個方法,同樣適用在種植稻、麥、茶葉、棉花的農戶身上,因為這些農產中,大多數都舉不出準確數字,來說明白家中一年收入多少,支出多少。
這種低拙的調查方法,可算是中國新興調查事業初級階段的一個特色,而張靜江就是這個特色的創造人、發明人。
後來,在統計分類上又遇到了一些麻煩。如賣雞蛋的個體小販捎帶也賣點棉花,而賣棉花的個體小販同樣兼賣雞蛋,這樣的小販為數不少,作為市場,忽略了他們是不行的。但究竟雞蛋與棉花的銷售比例各佔多少,賣者自己也說不清楚。還有不少安徽籍的茶葉商人,多數順帶經營生漆,其中比例,也是一筆糊涂賬。當調查人員上前詢問時,商人們說︰「咱經營多年了,從沒人來問過這種問題,所以我們也從來不去算這些細賬。」
諸如此類細節問題,張靜江雖然經常過問,但他不可能有許多精力管得太細,于是他自始至終要求調查人員的,就是一個「實」字。實事求是,力爭全面地反映出社會經濟的真實狀況。
作為曾經統管過整個國民黨的元老級人物,張靜江如今做的卻是這種「雕蟲小技」的事情,他心中的酸楚,又有誰知道呢?在那一段時日里,他從未向人吐露過這方面的心思,所有有關張靜江的歷史文獻中,也見不到這類記錄,他內心中的這種痛苦和壓抑,只有他自己知道。
二為抗日奔走
在張靜江潛心于調查統計工作之時,國內形勢又發生了突變。
1931年2月28日,蔣介石借故扣押了黨內元老、立法院長胡漢民,又一次引發了國民黨內的嚴重分裂。張靜江聞听後長嘆曰︰「介石之專橫跋扈,已登峰造極,實令人發指,奈黨國之災矣!」
果不然,胡漢民被扣押後,引起全國輿論大嘩。隨著國民會議的會期臨近,反蔣浪潮更加洶涌。胡漢民派的中央委員紛紛離寧赴粵,孫科的再造派也去了廣州。♀新任命的立法院長林森不甘心當蔣的工具,棄職而走,胡漢民的親信古應芬等則四方奔走,串聯各方人士聯合反蔣。
4月30日,古應芬、林森、鄧澤如、肖佛成四人以「中央四監委」名義,發表了《彈劾蔣中正提案》,歷數其罪狀。三天後,兩廣將領陳濟棠、李宗仁、白崇禧等數十人聯名通電,擁護四監委提案,並要求蔣下野。
5月26日,孫科致電蔣介石,要求他「于笑談之頃放棄黨國所付與之職責。」
與此同時,廣東的陳濟棠調集軍隊,沿邊界設防。次日,廣州正式成立國民黨中央執行監察委員會非常會議。隔日,又在廣東省政府大樓召開國民政府成立大會,推選汪精衛首任國民政府主席,並宣言限令蔣介石于四十八小時內下野。而北邊張學良部的石友三,也在7月19日通電反蔣,起兵進攻平津,導致張學良從東北調集主力部隊,入關討伐石友三。
正當形勢一派混亂之時,1931年9月18日,日軍突襲沈陽,進攻北大營,進而佔據奉天及吉林省城,全國憤慨。
張靜江雖已淡出政治,無心顧及黨內爭斗,但「九•一八」事變的炮聲使他猛然驚醒︰日本人利用我黨內訌,構成了對祖國的嚴重威脅,如不迅速制止黨內事態的惡化,則國內局勢將陷于一片混亂,日軍將趁亂而長驅直入,侵佔我大好河山!
在國難當頭之際,張靜江再也坐不住了,決定重新「出山」。他以國民黨元老威望及中央監察委員身份,聯絡了蔡元培、李石曾、張繼、陳銘樞等人,于10月中旬同汪精衛、孫科、李文範、伍朝樞、鄒魯、陳友仁等粵方代表舉行會談,呼吁全黨統一,團結一致對付日本侵略。
從這里我們也可以看出,對于張靜江而言,民族利益絕對大于個人紛爭。任何一個熱愛祖國、熱愛民族的人,都應該具備這樣的基本品質。
張靜江的努力有了一定的成效,粵、寧雙方在上海舉行和平會議之後,他曾私下對夫人朱逸民說︰「我這張老臉也只有在這關乎民族危機的關頭露一露。汪兆銘早年同我友誼不薄,孫科對我似有敬老之心,所以我說的話,他們或許能听進一二。」
「這麼說來,你成了和解的大功臣了?」朱逸民笑道。她這兩年一直為丈夫受蔣介石的冷落而憤憤不平,今見丈夫又重新出頭露面,她如何不樂。
張靜江非常高興,他為自己又參與了一場于黨于國有利的大事而欣慰。
然而,張靜江似乎過于樂觀了。上海和平會議之後的局勢,並未如人們期望的那樣發展。蔣介石雖然先後做了不少姿態︰如釋放了胡漢民,恢復了自二屆四中全會以來因政治問題而開除出黨者的黨籍,取消了對閻錫山、馮玉祥的通緝令,等等。但是,由于汪精衛代表粵方提出了由前三屆中央委員共同負責黨務、廢除總司令制等絕對限制蔣介石個人權力的主張,雙方重新陷入爭吵。
張靜江感到非常失望。這其間,他雖然以中央監察委員身份出席有關會議,利用各種場合呼吁全黨的團結統一,但他回天乏力,黨內分裂難以彌合。11月中旬,中國出現了空前絕後的尷尬局面︰中國國民黨第四次全國代表大會,卻分成南京蔣介石的「四大」和廣州反蔣派的「四大」兩部分舉行。會後,蔣介石也深感處境兩難,硬頂不是辦法,遂于12月15日,再次通電下野。
懷著對黨內分裂和日軍侵華的雙重憂慮,張靜江于1932年元旦過後回到杭州。在「調查浙江經濟所」內,他隱去心頭的苦惱,與所內工作人員商談調查統計工作以及他們在調查中遇到的趣事和煩惱。張靜江再三叮囑所內人員,一定要以「實」字為工作方針,克服一切困難,將經濟調查這件事做好。今後,這些內容都將編印成冊、成書,流傳後代。這是一件利國利民的大事,也可以說是一項千秋功業。
離開經濟所,張靜江又回到了對國家民族危難的思慮︰還是應該為促成蔣汪孫的合作做些力所能及的事,讓全黨盡快統一起來,否則,日寇侵華的勢頭必將迅即蔓延,不可收拾!
元月18日,孫科偕同何應欽從廣州乘飛機到達杭州,張靜江在杭州煙霞洞設宴為其接風。
是時,蔣介石、汪精衛均已于日前先後抵達杭州,也一同參加了張靜江的這次宴請,同席的還有張繼、宋子文、孔祥熙。席間,張靜江非常動情地說︰「與諸君同聚一堂,于靜江而言已不常有了。今國難當頭,日本人敢于肆無忌憚,乃欺我貧弱而以強者自居。若有效阻止日軍侵華步伐,則我需自強。然黨內如此情形,何以能治國,何以能強國?靜江與在座諸位,均乃先總理之忠實信徒,雖靜江並無實職,然‘位卑未敢忘憂國’,尚望諸位听靜江一言,從此攜手共進,通力合作,使我黨團結,不使外人有可趁之隙,懇請諸位深思啊!」
張靜江深明大義、言辭懇切的講話,在不同程度上打動了在座的這些黨政巨頭。蔣介石本打算拉攏汪精衛、孫科,使自己早日復職、主持大局,便趁機亮出高姿態︰「人杰先生所言極是,對國家局勢,中正亦有同感。團結合作,我是第一個贊成的。」
汪精衛、孫科等都相繼表了表態度,宴會在一片融洽氣氛中結束。宴畢後,張靜江同蔣介石、汪精衛、孫科及張繼又進行了更深層次的商談,決定蔣介石擇日進京,汪精衛先出任行政院長,然後由他出面將軍權交給蔣介石,形成蔣主軍、汪主政的分治局面。
然而,令張靜江大失所望的是,蔣介石重新出山後,又自食其言,變了面孔。他不但忙于自己的政治分贓,于抗日一事,更是提出了「抗日國必亡」的謬論,並據此實行他的一系列對日妥協的外交政策。
1932年1月24日,日本開始向上海大量增兵,航空母艦「能登呂」號等十艘軍艦開進了黃浦江。27日,日軍向上海市長吳鐵城提出「最後通牒」,限28日下午6時答復其提出的「取締抗日運動」、「解散抗日團體」等五項無理要求。吳鐵城本著蔣介石「忍辱負重」的指示原則,立即派警察查封了「上海各界抗日救國委員會」。然而,此舉並未能使日軍滿意,因為日軍的本意就是要以武力佔領上海,「最後通牒」不過是個借口罷了。
這天晚上,日軍陸戰隊六千余人在第一艦隊司令官鹽澤的指揮下,突然向上海閘北發動了大規模的軍事襲擊,遭到以蔡廷鍇、蔣光鼐為首的國民軍第十九路軍的奮力抵抗,一時間槍聲大作,炮火沖天。
「一•二八」事變的消息震驚了張靜江。
「日本人欺人太甚!」張靜江忽地站了起來。他正在吃飯,听到日軍侵襲閘北的廣播,將筷子重重拍在了桌上。他再也吃不下飯,呆呆地站立著,為自己無力救國而悲哀。他猛地想到了達爾文之謂「弱肉強食」的道理。中國積弱,一任外人欺侮!這時,他盯著面前擺放的一碗紅燒肉,這是他一生中最喜歡吃的一道菜。反日是反侵害,而非反異族,他這樣想道。自己若食肉,乃自視為侵略者,更無資格去反他人之侵害。他頓時作出了一個決定︰今生今世,不再食肉!他以不食肉來表達自己反日反侵略的決心,自此他便吃齋茹素,直到逝世。
上海的淞滬抗戰整整持續了一個月。這一個月里,蔣介石作出了種種放棄抵抗的決定。其中最嚴重的,就是在日軍于戰斗中不斷大量增派援兵的時候,蔣卻下令不給淞滬作戰前線增派一兵一卒。為防止其他部隊不听命令,他甚至以宋子文出面轉達他的決定︰「各軍將士未得軍政部命令而自由動作者,雖意出愛國,亦須受抗命處分。」以致十九路軍寡不敵眾,被迫從上海撤退,任由日軍佔領了淞滬。
淞滬抗戰後,一批國民黨要人對蔣介石徹底失去了信心。如蔡元培就毅然與蔣分了手,到上海去同宋慶齡一道發起組織「中國民權保障同盟」;馮玉祥則在**幫助下,組織了抗日同盟軍;李濟深則多方奔走,爭取國民黨軍隊投入抗日。
張靜江對蔣介石是徹底地絕望了,對政治也更加意冷心灰。無職無權的他,又回到了杭州,埋頭于社會經濟調查。也許,他認為這樣還能夠做一點有利于民眾蒼生的事情。
三造福于民
「一•二八」事變後,張靜江大多時間居住在杭州,主要從事「調查浙江經濟所」的工作。
杭州是國內絲綢、茶葉集散中心,杭州絲綢名聞全國及海外。張靜江對杭州絲綢的發展非常關心,早在他任浙江省政府主席時,就提出要大力發展絲綢產業,並實施了獎勵措施。如今他淡出政治後,更加重視杭州絲綢業的發展。他在市場調查中,發現日本的人造絲織品看上去比杭綢漂亮,價錢又便宜,商人職業的敏感使他意識到這種進口人造絲織品對杭州絲綢市場是有影響的。因此,他要求調查人員把進口貨對杭綢市場的沖擊情況統計上來。
根據張靜江的指示,「經濟所」對杭綢情況進行了更細致的調查,統計的結果表明,日本等國的進口人造絲織品對杭州絲綢制造業的沖擊之大,出乎人之意料。皆因其造價成本低,但表面上看去漂亮,價格又便宜,就其質量卻是無法同真正的絲綢相提並論的。但老百姓不去考慮這個,他們要的是眼前的實惠,只有講排場的人家,才去注意絲綢織品是真還是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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