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個檢察官目光炯炯、頗有大將風度地注視李志國,李志國卻面色平靜,仿佛一汪無風的波瀾。言情穿越書更新首發,你只來+
經過幾分鐘觀察,李志國確信,作為在法院工作了將近十五年的資深法官,省高檢的工作人員他大都認識,但眼前倆人卻素未謀面。是新調來的?還是有意安排的陌生人?李志國在心里胡亂猜測著,猜測的同時,他不得不放棄了遇到個熟人好說話的美妙想法。
審訊始終圍繞李志國是否接受賄賂,或者主動索取賄賂,以及是否因索賄受賄,而對某些案件作了枉法裁判這個主題進行。
審訊的進展極不順利。退伍軍人出身的李志國,一如既往地展示出了他良好的心理素質,並且,意志堅定。在整個審訊過程中,他始終面不改色、心不跳,對答如流。那兩位檢察官的問題,則基本上是事無巨細,不厭其煩。但是,李志國在回答完自己的姓名、年齡、民族、職業這些個人基本信息之後,一直到晚上十二點之前,在長達五個半小時時間里,他始終避重就輕,東拉西扯,一旦遇到實質性問題,不是說沒有,就是說不知道。
「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幾個紅色大字,清清楚楚地寫在李志國對面的牆上。在刺眼的白熾燈光的映襯下,顯得格外駭人和醒目。但這樣的標語,顯然是被李志國之流嗤之以鼻的。審訊期間,男女檢察官數次向他重申了我黨的這一重要政策,李志國不是撇嘴冷笑,就是不屑一顧。再後來,他們再說的時候,李志國干脆就抬頭望天了,就好像天花板上趴了一只分不清公母的蚊子一樣。這樣的態度,在那兩個檢察官眼里,簡直就是猖狂之極,或者徹頭徹尾頑固不化的直接表現。
審訊室里的氣氛異常沉悶,空氣仿佛變成了一種緩慢流動的液體。隨著時間的流逝,審訊室里的三個人都漸漸露出疲態。李志國由于煙癮犯了,也顯得焦慮不安起來。
這顯然是一場意志的較量。勝敗的關鍵,在于誰能咬緊牙關,堅持到最後。而以後的日子也充分證明,這種較量不但將不斷反復,並且,將曠日持久。♀
與此同時,這間審訊室里呈現的膠著局面,也在不斷影響著另一個屋子里的人,一刻不停地,挑動著他們的神經。
此刻,在與這間預審室隔著三間屋子的另一間辦公室里,有四個中年男人,正通過安裝在預審室里的攝像機,聚精會神地關注著審訊情況。其中,身著制服、同樣胖乎乎的兩個人,一個是省檢察院檢察長吳震,另一個是省檢察院主管業務的副檢察長趙群。身著便裝的兩個人,方臉盤,大耳朵,總是表情很嚴肅的那個,是中紀委巡視組,或者稱為專案組的負責人,處長孫琦真,另一個胖圓臉,身材中等,總是面帶笑容,一團和氣的人,則是專案組副組長,副處長周和平。
看到對李志國的審訊陷入僵局,胖乎乎的趙群忍不住惱火起來。他有些激動地對其他三個人說︰
「是不是該拋出點猛料,別和他打啞謎了。看起來,這個李志國是不會輕易就範的。」
听完趙群的話,吳震和周和平沒言語,孫琦真說︰
「先不著急,少安毋躁。李志國的材料比較充分,即使他不開口,基本也是罪證確鑿。我們還有時間,等等看。」
孫琦真說完,周和平說︰
「對王洋的審訊進行得如何?」
此刻,王洋正在李志國頭頂上的那個房間里接受審訊。听周和平問起,趙群便將攝像機鏡頭切換到了王洋所在的房間。那里的情況,似乎有些不同。雖然氣氛同樣沉悶,但是,王洋在沉默了幾個小時之後,終于開始說話了。
通過攝像機鏡頭看去,大概隔了二十分鐘,負責審訊王洋的兩個檢察官,其中的一個,離開了房間。一分鐘之後,他出現在了孫琦真和周和平等人所在的房間里,此人表情興奮地說︰
「王洋招了,招的還挺痛快。據王洋交代,他曾經單獨,或者和李志國一起接受過幾次賄賂。行賄的人當中,除了一個叫陸文章的人是社會上的人之外,其他的人,基本都是律師,律師的姓名是張志、蔣偉和佟忠勇。♀」
「好,太好了。」
听完匯報,趙群胖乎乎的臉蛋,頓時像一朵春天里綻放的迎春花般,喜笑顏開。趙群轉頭看著孫琦真和周和平,眼神中的意思,顯然是在請示孫琦真和周和平,接下來該怎麼辦。孫琦真和周和平同時點點頭,趙群會意,接著問那個檢察官︰
「王洋提供他們的電話和地址了嗎?」
那個檢察官說︰
「提供了。」
趙群斬釘截鐵地命令道︰
「立即拘留他們。」
那個檢察官得到命令,掉頭而去。等他出了房間,孫琦真若有所思地說︰
「這些人,不可能都是鐵板一塊。拘留那幾個律師以後,要抓緊時間突審。對于這幾個律師,你們同樣要有充分的心理準備,別忘了,他們都是司法工作者,有比較豐富的專業經驗,沒準,比李志國還難纏,還難斗呢。」
吳震和趙群點點頭。
周和平補充說︰
「對于這幾個律師,同樣要制定盡量詳細的審訊預案,務求迅速從這幾個人身上打開缺口。」
孫琦真和周和平說這些話的時候,吳震和趙群一邊專心致志地听,一邊琢磨著孫琦真和周和平的話。事實上,自從孫琦真和周和平突然空降至省高檢指導工作,省高檢根據他們的指示,以及他們提供的證據,對李志國和王洋實施突然抓捕之時,他們就一直在納悶︰堂堂中紀委,怎麼會對區區一個李志國和王洋如此感興趣呢?!並且,專案組還掌握了如此之多,如此詳細的證據材料!而在這些表面現象背後,又會隱藏著怎樣的驚濤駭浪呢?!
兩個人正琢磨間,孫琦真又說︰
「此外,我再次重申,對此案的審理,務必交代所有有關人員,要嚴格執行保密紀律。除了我們,還有直接的辦案人員之外,不得有任何無關人員接觸案情,相關人員,不得對任何人,泄漏與本案有關的任何情況,哪怕是自己的老婆和孩子。如有違反,責任必究。」
孫琦真說這話時大氣凜然,氣勢非凡。雖然心里存著這些疑問,但趙群和吳震卻絲毫不敢怠慢,異口同聲地答應了一聲。
看孫琦真和周和平沒有什麼要交代的了,吳震就起身離去,立即去布置對那幾個律師的抓捕和審訊工作。
二oo七年的冬天異常寒冷。
進入十月以後,這種暴虐的寒冷,幾乎每年都是突然降臨的。當朱朗懷著眾多不可告人的野心與狂想,趕考的秀才般,充滿激情地投奔到這座城市時,這種轉變就如同一個神經質的哮喘病人,突然間從喉嚨口爆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突兀而又來勢凶猛地凝固在了朱朗的印象中。
市政部門通常從十月中旬開始,在全市範圍內統一供暖。因此,在臨近這個日子的之前幾天,日子煞是難熬——到處都是冷颼颼的寒風!街道旁那些樹的樹葉,幾乎也是在一夜之間,掉了個精光,如同一顆迅速謝頂的腦袋。
李志國事件發生的第二天清晨,朱朗照舊在醒來之後,睡眼迷蒙、口干舌燥地吞下了一大杯涼開水。由于天氣驟然變冷的緣故,昨晚睡覺前,他放在床頭櫃上的那杯涼開水,此刻正猶如剛從冰箱冷藏室里新鮮出爐的冰鎮飲料般,冒著絲絲涼氣。所以,喝的時候,他忍不住齜起了牙花子。
一絲微弱晨光透過窗簾,霧一般地罩在朱朗已經有點謝頂的腦袋上。盡管,他才三十四歲!但滿懷理想和抱負的激情,似乎已隨著他頭發的謝落,而灰飛煙滅,只在心底殘留一抹灰燼。所謂現實,似乎總是在人成年之後,才會顯露它看似溫情,卻本無情的真實面目。而這世上,又有多少人在現實面前,踫得頭破血流,至今,仍始終傷痛不止呢?!于是,朱朗時常想,當他通過律師資格考試的時候,他曾一度被認為,並自認是那前途光明的一小撮人。然而,在這人潮洶涌的世界中,他似乎,尚且不如大海里的一朵小小漣漪!
鬧鈴依舊不依不饒地響,在早晨時光,顯得煞是刺耳和驚人。朱朗頭痛欲裂,他向來有個隔夜醉的毛病,所以,昨晚的「三中全會」,至今余威尚在,仍在他的身體各處滋擾生事。朱朗萬分不情願地把臉從被窩里伸出來,吸了一口被子外面所謂的新鮮空氣,那空氣卻冷冰冰的,其實,更多的是二氧化碳。
這天早上九點,他要去省高院取一份判決。拿判決本不是他的工作,此類事務性工作,通常由劉兵或者王傳江負責。不過,踫巧今天他們要去辦別的案件,只好由朱朗代勞。據朱朗估計,拿判決的整個過程,應該持續不到十分鐘。
在洗手間里剃胡子的時候,朱朗仔細計劃了一下今天上午的行程。老穆要他今天與高晨見個面,朱朗認為,今天上午,是他能夠安排的最快的時間了。他給高晨的新號碼撥電話,卻沒有接通。朱朗就猜測,或許,是高晨還沒來得及買新手機的緣故吧。朱朗想了想,又撥打了高晨以前的電話,居然是關機。最後,他決定直接去高院找他,剛好順路取回判決。
朱朗顧不上吃早點,拿起一瓶「營養快線」和一包餅干放進他「鱷魚」牌公文包里,以便路上抽空充饑。單身漢是快樂的,但自由的代價,是萬事皆需自理,其中,就包括自己暖被窩,還有,自己弄吃喝。
幾分鐘之後,朱朗駕車駛入了b市筆直寬廣的中軸路。對b市而言,這條長約九公里,橫貫南北的中軸路類似北京的長安街。而省高院的辦公大樓,就在這條路靠北的接近三分之二處,離此約六公里的城市中心廣場附近。經過國際展覽中心的時候,朱朗發現,那座全部鋼架結構的建築已經基本成型,縱橫交錯的鋼梁,正形成一個巨大而又怪異的物體——至少現在看來,矗立在灰蒙蒙的天空下。
天空始終灰蒙蒙的,b市的冬天向來如此。目力所及之處,城市的邊界和灰色的天空混為一體。這個冬季,恐怕又很難見到晴朗的天氣了。在朱朗的記憶中,b市冬季的天空,總是被籠罩在一片灰蒙蒙的霧氣之中。而那些灰蒙蒙的物質,卻大多與自然氣候無關,而是來自于嚴重的工業污染。這個冬季,恐怕灰蒙蒙的日子同樣會很長。如果,這種現象一直延續到來年春天,那麼,令人格外懷念的,就不僅僅是即使在其他季節里,也難以常見的藍天和白雲了。
朱朗沿著中軸路一路駛去,在過了城市中心廣場後的第三個紅綠燈處右轉,就到了省高院。朱朗中途短暫停留了一下,去了一家電信商店,花八千塊錢買了一部新款的諾基亞手機。買的時候,朱朗一點也沒猶豫,老穆給他的那張建行卡里,給他預備了充足的活動經費。而這筆經費,完全由他隨時根據情況需要,自由支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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