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高院是一座深灰色的，莊重又極其威嚴的建築，非常符合它的身份。♀友情提示這本書第一更新網站，百度請搜索+兩個表情格外嚴肅的法警，正站在入口的安檢處，對進進出出的非本院工作人員進行登記和檢查。朱朗在其中之一面前的登記簿上登記了自己的姓名、執業證號、以及來此的目的，又拿出自己的律師執業證，給另一個法警看了一眼，之後，便躥進了大樓。
朱朗實在急于見到那個滿臉是坑，身材很瘦小的女書記員。他們以前有過幾次交道，由于她過于瘦小，而且臉上的坑過于深凹，所以朱朗對她印象至深。但朱朗的急迫，卻與判決全然無關，判決結果他早就知道了。早在十天前，主審法官張震就在海鮮城的包房里，告訴了他一切細節。朱朗只是急于從女書記員那里打听一下，高晨是否在辦公室里，並要她順便告訴高晨，有個人正在法院的走廊里等他，不見不散。
拿完判決之後，朱朗就坐在走廊的長椅子上等高晨。但他等了足有一小時，膚色白白淨淨，長相像個姑娘般秀氣的高晨，才從電梯里走出來。看到等待他的人是朱朗時，高晨滿臉驚訝的神情。高晨猶猶豫豫地告訴朱朗，他手頭還有事，讓朱朗去「斑笛」咖啡廳等他，然後，就轉身回了電梯。
「斑笛」是一家茶餐廳，在離省高院有三個街區的一條街上。主營各種冷熱飲料，還有台灣菜。記得有一次，是過中秋節，老穆囑咐朱朗給高晨送幾盒月餅，還有一張購物卡，那時候，他們就是在「斑笛」見的面。
此刻，時值上午，是咖啡廳營業的真空時間，「斑笛」一樓的大廳里人跡寥寥。朱朗進去的時候，除了一個衣飾講究的中年婦女，在靠近走廊的一個位置上坐著，若有所思地發呆之外，就只有幾個男女服務員，在大廳里懶洋洋地打掃衛生。♀朱朗猜測，他是今天上午「斑笛」的第二個客人。
朱朗沒有在一樓停留，而是徑直乘坐電梯上了二樓，他在靠里的角落里，找了一個僻靜的地方坐下。
在朱朗的印象中，高晨渾身始終充滿了清新的書卷氣，面容也始終帶著一抹淡淡的憂郁，有一種很莫名其妙，卻足以讓人敬而遠之的清高和悠遠之氣。這一點，像極了老穆。正所謂「名師出高徒」，除了專業知識精純之外，高晨在氣質上，和老穆也頗為神似，可見，在象牙塔里讀書的那段日子里，老穆對他的影響之深遠。也許，正是因為高晨的憂郁和清高，朱朗便始終和他保持著若即若離的距離，既不過分熱情，也不過于疏遠。朱朗必須承認，在老穆和高晨面前，他總是會有一種不知所措的局促感。
平心而論，朱朗性格外向，開朗，自然不會完全喜歡這種如鯁在喉的感覺。但工作就是工作，必須和生活，以及個人好惡分開。就如同他討厭王更生，但卻並不妨礙他在需要的時候，與其把酒言歡。人生啊，這就是朱朗的人生！人生之時，你又有多少時刻能夠隨心所欲呢？！
等了很久，高晨也沒來。
服務員招呼朱朗點單，才將朱朗從一絲落寞中喚醒。朱朗簡單瀏覽了一下餐單，點了一壺普洱，一個果盤，六碟零食。若在平時，朱朗幾乎不喝茶，茶能讓他失眠，咖啡卻不然。不過，朱朗知道高晨喜歡喝茶，尤其是普洱。所以，他的喜歡就根本一點都不重要。投其所好，正是他近年來反復修煉，以致基本已經爐火純青的職業技能之一。如果，連察言觀色都做不到，又怎麼能做一個好律師呢？！
朱朗在等待的焦灼滋味中煎熬。♀其間，他百無聊賴地翻了會報紙，又給王勇打了通電話。報紙上一則外地新聞說，北京的奧運場館建設正順利進行，非常感謝給予熱情支持的廣大北京市民。王勇則說，暫定于今天下午的見面，由于臨時安排了另一件更重要的事，要改期到晚上。但晚上也有飯局，干脆改為飯後一起唱歌。朱朗一迭聲地說「可以、可以」，畢竟，當一個律師要和法官私下見面，法官才是絕對的領導。王勇臨了的一句話，讓朱朗豬八戒吃人參果一般渾身舒服，王勇最後說︰
「那就晚上九點，地點再通知你，剛好給你省點錢，海鮮怪貴的。對了，今晚不用你埋單，有人埋單。你記得和湯總好好談談，別只顧傻喝。」
朱朗才想起，似乎湯總才是今晚的主角，他不過是幫著王勇跑跑龍套。
最後，朱朗的視線停留在一則本市的社會新聞上。新聞的大致內容是︰一只無辜小貓在大街上流浪，路遇一時髦年輕女子，結果被該女子用高跟鞋的鞋跟活活踩死。朱朗頓時想起，自己曾經養過的那只名叫「咪咪」，黑白花色的男性土貓來，該貓盡管沒有純正的貴族血統，但在朱朗心目中，無疑與任何其他人家的寶貝疙瘩無異。于是，他便咬牙切齒地痛恨起那個寡廉鮮恥的悍婦來。新聞的作者，顯然與朱朗一樣，對小貓的遭遇感同身受，在文章結尾，該作者號召全社會有良心的人，共同聲討之，雲雲。
朱朗正憤憤間，高晨一邊東張西望，一邊朝他走來。
「穆老師沒來？」
高晨坐下說。私下里，或者和朱朗在一起的時候，他還是習慣于稱呼老穆為老師。
服務員走馬燈式地把朱朗點的東西端上來。高晨眉頭一皺，說︰
「大早上的，用不著這麼夸張吧。」
朱朗一臉謙卑的表情說︰
「一般安排、一般安排，沒有給你搞特殊。」
朱朗給高晨把茶斟上，茶水泛著誘人的殷紅顏色，還冒著絲絲熱氣。
「老穆沒來，讓我和你見個面，好好謝謝你。」
朱朗說著，把路上買的諾基亞手機拿出來，放在高晨面前。
「這是干嗎？讓我犯錯誤？還是你的標準流程，循序漸進？」
高晨面色嚴肅地說。並且，一邊推辭，一邊語氣不無譏諷地說。從急切的表情看，朱朗相信，高晨的拒絕完全發自內心，而非假意矜持。就以往情況來看，朱朗完全可以確信，高晨的確是那些所謂好同志當中的一個。因此，無論任何時候，高晨盡管對老穆的案子甚為關注，但全部都是發于情，而止于法，純粹出于一個學生對老師的尊重和愛戴。在朱朗看來，他們之間的關系，是一種在今天社會看來有些古怪，但卻又完全合乎傳統道德規範的親密關系，他們彼此關心，而又不形于色。
然而，朱朗是誰啊？是個早已久經戰陣的熟手，所以，朱朗並未因為把戲被拆穿，而感覺臉上發燒，他依舊笑眯眯地說︰
「哪里，哪里，對你，還用的著使這些小伎倆？這只是我個人的一點心意，與老穆無關。你不是想買個手機嗎？我想，你肯定沒時間去辦這種小事情，就順便幫你代勞了。我又不是送你寶馬，或者奔馳，這點小東西，並不超出你正常的收入範圍。」
朱朗一邊按住高晨往回推手機的手，一邊非常誠懇地說。又爭執片刻，高晨索性把手機推到一邊，居于他和朱朗之間的位置上。
「找我有何貴干？」
「看你上午緊張的樣子，是不是謹慎過頭了？」
朱朗答非所問，笑眯眯地說。
高晨則說︰
「院里不少人知道我和穆老師的關系，我只是避嫌而已，既為我好，也為穆老師好。」
「老穆又沒什麼事。你避什麼嫌？」
「穆老師是沒什麼事，不過，照我看，李志國這回，可是夠嗆了。」
高晨一邊說，一邊意味深長地看著朱朗。
「你听到什麼了？」
「你跟著穆老師多久了？」
高晨也答非所問。
朱朗對高晨的問題有些詫異︰
「我？三年多快四年了，怎麼？」
「那你應該知道，穆老師和李志國有些交道，穆老師可是一直視你為左膀右臂。至于何勁，老穆和何勁走的有多親近，你應該比我更清楚，這幾乎是院里盡人皆知的秘密。李志國是何勁一手提拔起來的，這幾年，穆老師搞的實在太過火了。」
「你話里有話？」
高晨呵呵一笑︰
「哪里啊，我什麼也沒說，只是就事論事。常在河邊走，豈能不濕鞋？！凡事就怕聯想，你說呢？」
「你今天見到何院長了嗎？他什麼反應？」
「何勁？沒見到。我只是一個小人物，哪那麼容易見到院長大人。不過，何勁這人太張揚跋扈，他那點破事，院里誰不知道，可能，只有他自己以為自己做得天衣無縫。」
高晨滿臉鄙夷的神情。
朱朗說︰
「老穆和何勁的事，我還真不是很清楚。」
「哦，是嗎？那無關緊要。昨天晚上打那個電話，只是出于過去對穆老師的尊重。當年在課堂上，穆老師沒少教我做人的道理，那些道理，我至今都記得。我上學的時候，穆老師可是我們全體同學崇拜的偶像。而這幾年，他似乎走的有點太遠了。」
高晨有些傷感地說。朱朗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但對高晨的樸實情感卻肅然起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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