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罪 第四十一章

作者 ︰ 沐岩

老穆看了看仲原,說︰

「那倒是。♀言情穿越書更新首發,你只來+這恐怕也是你我唯一的安慰了。最近,我總回想過去的日子,我在想,我們走著走著,怎麼就走到今天這地步了?!」

「別想了,已經過去的事情不會重來,你可要當心了,別把你自己逼進死胡同里。」

仲原說完,從老穆的煙盒里拿出一支煙來點上,淺淺地吸了一口再吐出去,然後長長地出了一口氣。老穆詫異地說︰

「你什麼時候學會的?」

仲原又抽了一口,一看就是還不怎麼會抽的樣子,感覺煙根本就沒吸進去,只是在他口腔里轉了一圈,就冒了出來,但仲原似乎挺喜歡這感覺,他朝煙灰缸里彈了彈煙灰,然後說︰

「最近,最近學會的。這些日子,我也在反思。我在想,有些事是我們根本無法搞清楚的,如果一味強求,必定會走入自己給自己設下的死胡同。我也不知道,是我們有毛病,還是這社會瘋癲了,總之,搞得每個人都神魂顛倒,五迷三道。一開始,也許我們是處于被動的,但後來呢?你不能否認後來的很多次,我們都是主動的。至于原因,是因為這樣可以簡化操作過程,讓事情變的更簡單,更符合個人意志而不是事物本身的規律。法律的運作往往是復雜的,結果又常常充滿了無法預料的變數,但當法律運作的結果可以‘唯法官意志’論,這種意志又缺乏有效的監管時,這些桌子底下的運作,就成為最簡潔的途徑,成為最有效的解決方法。事實正是如此,我們也做到了,盡管這種做到,不會帶給我們絲毫的成就,但至少,我們還沒有昧著良心做事,這多少可以給我們一些安慰吧。」

老穆點點頭,等仲原繼續說下去。仲原看了看老穆,繼續說︰

「重要的是,當這種運作已經成為游戲規則,不遵守游戲規則,你就可能拿不到業務,打不贏官司,而且很可能被淘汰的時候,如何選擇就不再是一個問題,而是一種必然。可悲的是,更多時候,即使你有根據有把握打贏一場官司,但如果不照例行事,你都心里不踏實!為什麼?因為你已經不得不把這當做事物的常態而加以考慮,如果每個人都在這麼做,你不做的後果,會是什麼?!所以,就我個人而言,我看不出什麼是值得我留戀的。你以前常說的那句話怎麼說來著?」

老穆想了想,說︰

「有時候,我們不得不用非法的手段,去實現當事人合法的利益。」

仲原語氣有些激動地說︰

「對,就是這句。你不是已經很好地總結過了嗎?既然總結過了,你就不應該再受此困惑!我們都明白,假如你不這麼做,而別人正在這樣做的話,那麼,你很可能無法做到保護你委托人的合法利益,更無所謂其他了!天知道在那些審判背後,究竟發生了什麼樣的故事,這樣的故事多的去了,你又不是沒有過慘痛的教訓。」

老穆似有不甘地說︰

「但這听起來更像是借口,當歷史對這些作出審判時,不會有人想听這些,或者了解這些。」

「借口?!」仲原瞪大了眼珠子,「這就是你要鑽的死胡同了。世間萬物本來就沒有什麼絕對的,對和錯也如此。是對是錯,讓後人去評說吧。既然你我處在這個歷史時期,既然做這些的時候你根本沒得選擇,那麼干嗎還要再責難自己?!繼續這樣下去的話,我怕你連最根本的安慰都會失去。」

「什麼是最根本的安慰?」

老穆問。

仲原答道︰

「律師的職業準則,也許,我們只是在遵守最基本的職業準則。而律師的職業準則和天職是什麼?就是維護當事人的合法權益!多矛盾的概念!」

老穆沉默不語,仲原也很快就抽光了一支煙,然後把煙頭狠狠地捻滅在煙灰缸里,就像在碾死一只臭蟲。

熄滅煙頭之後,仲原說︰

「我們最好不要再討論這個問題了,事實上,我們過去已經討論得夠多了。♀我想,這世界上可能永遠不會有答案,現在,我們就是再討論一天,也未必討論出個什麼結果來。我只知道,當有一天,這些都使你無法忍受,而又無力改變時,最好的辦法,就是離開。眼不見心不煩。出去之後,你還可以照樣做你的學問,在那里,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事情,我就怕到時你會無奈地發現,那些地方也不是天堂,也有骯髒的東西。」

老穆黯然地說︰

「這可能,恰好是我的悲哀。」

「不單是你的,也是我的,是很多像我們一樣的人的。外面的很多人都在看著繁花似錦的熱鬧,但只有我們自己知道那些隱藏在黑暗角落里的垃圾,還有我們所遭受的煎熬。或許,當某天所有人都知道並唾棄這些的時候,問題就解決了,我們也不用再有我們的悲哀。怕只怕,這麼想的只有你和我,所以,你得明白,對于今天的這一切,你我無能為力,在這個世界上,我們太渺小了,渺小的如同一粒灰塵一樣,不值一提。」

仲原自我解嘲地說,書房里的氣氛顯得有些沉重。過了一會,兩人的情緒逐漸平復了一些之後,仲原問老穆︰

「對了,dk股份那邊的事情,你打算怎麼回復何勁?」

「很簡單,這次我不打算讓步。」老穆輕描淡寫地說,「我不認為何勁會因為這額外的百分之二十和我撕破臉皮,他需要忌憚的事情還多的是,湯惠和他,又不是什麼生死之交,還沒到讓他以死相報的地步吧。」

仲原說︰

「我也這麼想。何況我們很快就要離開了,用不著再和他有什麼未來。」

老穆點點頭,決心堅定地說︰

「就這麼定了吧,在出去之前,所有的事情都應該是你知我知、天知地知,以防萬一。」

仲原說︰

「那當然,目前為止,我這邊只有我老婆知道。」

「我也是,杜萱還是今天早上才知道的。不過你倒是方便,你兒子早就在美國了。」

「是啊。」仲原很得意,「這下我們可以全家團圓了。不過,你和杜萱的婚事怎麼辦?」

老穆問︰

「你估計全部辦完需要多久?」

仲原計算了一下,然後說︰

「快的話,一個月以內就能辦完,說白了,加拿大人只要搞明白你不是去那里混吃等死騙他們的福利,其他的都好說。更何況,我們是帶著大把的鈔票,去建設那個國家的。」

老穆說︰

「這樣的話,只能等到了那邊再說了,我可不希望婚禮是匆匆忙忙的。而且,抓緊時間還有一個原因,我希望杜萱能踏踏實實地在一個地方生孩子。」

仲原樂呵呵地說︰

「你放心,沒問題。沒準你們到時候能在教堂里宣誓結婚呢,就和電影上的一樣,現在,流行這玩意兒。」

一大早,朱朗剛一進辦公室的門,就接到了王更生的電話。王更生通知他案件已經正式決定恢復審理,以及恢復審理後的開庭時間。開庭時間是在十天後的上午十點半。朱朗問王更生,那天晚上玩得開心嗎?王更生含含糊糊地說「挺好」,接著又說,電話里最好別談和工作無關的事。朱朗就在心里暗暗日了一下他的娘。但是,王更生可能早已頭發花白的老娘卻沒做任何對不起朱朗的事,因此,朱朗的這一日就顯然毫無道理。朱朗又問,是否有決定恢復審理的書面裁定,王更生說當然有,但犯不著為這點小事特意跑一趟,等開庭的時候一塊給他不就得了。王更生的口氣里,自始至終都充滿了一種大家是自己人,能少麻煩朱朗就盡量少麻煩朱朗,何必這麼客氣等等的親熱勁。

掛斷電話,朱朗頓時心情大悅。他氣定神閑地喝了會茶,又抽罷一支煙,然後去唐敏的工位上找她,打算告訴她案子即將開庭的消息。無論如何,這都算是個好消息,同時證明,他倆那一晚的站崗沒有白費。此外,朱朗還打算順便問一下唐敏,問她是否願意和他一起出庭。畢竟,唐敏作為這里的實習律師,光忙著和朱朗應酬了,還沒有哪怕是一次真正的開庭經驗。朱朗估模著,唐敏肯定會為自己的這個第一次盡展歡顏的。

然而,唐敏沒在工位上。朱朗問了問坐在唐敏旁邊的劉冰,劉冰搖搖頭,表示他也不知道。現在可是上班時間,工位才是唐敏應該待的地方,于是,朱朗的滿心歡喜被現實放了鴿子,可見,「萬事遂心」在很多時候,根本就是胡說八道。

又過了一小時,唐敏還是沒來上班。正當朱朗胡亂猜測唐敏去向的時候,忽然接到唐敏的短信。唐敏在短信上說︰我生病了,請假一天。朱朗看完短信愣了半天,因為,唐敏在短信中使用的語氣,顯然是不容置疑的決定語氣,而絕非請示或者商量之類。

這個上午的事務不多,朱朗沒用多久就一一處理完畢。完成工作之後的朱朗,頓時又陷入一陣無所事事的無聊中。這個上午,他已經抽了不少煙了,由于窗戶緊閉,辦公室已然像個冒煙的伙房。有那麼一會,朱朗用了一點時間,設想了一下自己一旦成為真正合伙人時的美妙情景,想著想著,居然情不自禁地樂出了聲。還好這間屋子里只有他自己,否則,不明所以的人看了,一定會以為這間屋子里的這位,是個精神失常的人。

想著想著,朱朗內心忽然生發出一種傾訴的沖動,並且在這個瞬間來得很迫切、很強烈。朱朗也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有對人說過心里話了,或者是听別人說心里話。如若是平常倒也罷了,此刻他卻難以按捺內心那種躍躍欲試,或者說是像長了草似的躁動。然而,無論是和別人說說心里話,還是听別人說心里話,在今天,都似乎是一種極難企及的奢望,因為,做這種深入交流的前提,往往需要具備相互間具有非凡信任的基礎。于是,朱朗忽然很悲哀地發現,他卻無人可以分享!而無人分享,原來是一種很深切的悲哀;無論將要分享的,是快樂還是痛苦。朱朗搜腸刮肚地尋找了一番,也沒能在b市範圍內找到哪怕是一個可以或者是可能的對象,同學曾是他想到的其中一類,然則他們雖然人數眾多,與他的關系卻一概若即若離,那麼,除了同學,似乎就只剩下唐敏,或者陳雅了。

于是,朱朗有些喪氣地給唐敏發了條短信︰好些了嗎?看醫生了嗎?企圖當唐敏一旦回應之後,立即就想方設法把話題牽引到他亟待傾吐的心事上。可是等了半天,唐敏卻像石頭沉入了大海里,音訊全無。

想起陳雅,朱朗的心又開始忐忑不安起來。他無法確定陳雅是否還能理會他的胡言亂語,畢竟,自從面包雞蛋事件之後,他的表現有充分的薄情寡義之嫌。而就他內心的真實想法而言,他幾乎是又怕見陳雅,又希望見到陳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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