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好,今天天氣不錯。♀」男人朝她點了點頭,他低頭的姿態讓魏晚想起了某種優雅的飛鳥。
「可你仍帶了雨傘。」魏晚瞄了瞄他手上的傘。
「因為我是個謹慎的人。你是不是覺得我像個老頭子那樣習慣帶傘出門?」
「不,或許是因為你從一個下雨的地方來,西區?」魏晚留意到他的傘上帶著未干的水跡,今天早上西區下過陣雨。
男人盯著她的臉慢慢地笑了,琥珀色的眼瞳內有光影交錯,搖曳又不可捉模,就像莫奈飄忽的筆觸。魏晚能感到有些細小的東西在胸膛里波動了一下,嗯,他是個很英俊的男人。
「我叫莫翊,我知道這樣自我介紹很冒昧,可是,你在這幅畫前沉思的模樣讓我覺得自己不這樣做的話肯定會後悔。」莫翊遞給她一張名片。
老實說,他的話有那麼一丁點輕浮,不過魏晚卻覺得挺受用,畢竟好久都沒有遇到那麼有新意的搭訕了。「確實是挺冒昧的,那莫先生打算自我介紹完後怎麼辦呢?」她微微仰起臉,眼神有點冷漠,可眼角卻滴溜溜地掃過他的嘴唇和下頜。他的嘴唇很薄,唇峰清晰而細致,下頜略顯尖削,頜骨的線條很優美。通常擁有這樣面相的人意志都比較堅定,但也比較薄情。
「我該怎麼辦,恐怕決定權在你不在我。我能知道你的芳名嗎?」莫翊的視線從魏晚的雙眼滑落到她的紅唇上,宛如細膩的撫模,然而他的身體離她又是那麼地遠。
「林慧」魏晚別過臉看向油畫,她不願承認他的注視竟然會讓她覺得臉頰發熱,尤其是對于一個素未謀面的陌生男人,這的確很少見。「派克,別顧著和男人**了,還有要事等著你去辦呢。不過,他的下巴還不錯。」菲利斯的聲音適時地響起,魏晚能夠想象他肯定在捂著嘴奸笑。
「死宅男,真嘴碎!」魏晚在心里暗罵一聲,然後朝莫翊露出個遺憾的表情︰「莫先生,我也很想替你思考一下該怎麼辦,可我還有工作要做,或許下次有機會再和你聊一聊莫奈和睡蓮。」
「當然,工作為重,我又怎敢耽誤你的寶貴時間?」莫翊很識趣地讓開身︰「卡片上有我的聯系方式,等你下次想找人談莫奈的時候我會隨時恭候,林小姐。」
魏晚看向手中的名片,上面簡單地寫著︰「m國藝術品管理會高級安全顧問,莫翊。」接著就是地址和電話。她把名片放入手包,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然後轉身離開。
安全顧問?有意思,這下可真是老鼠遇上貓,為了安全起見,她這只「老鼠」理應快逃。可又為什麼要逃呢?她只是個名叫「林慧」的普通游客,她是專門來參觀蒙德里安名畫的,她又不是個賊——起碼現在不是。魏晚不緊不慢地走到通往二樓的樓梯口,那里放著個指示牌寫著︰「二樓,蒙德里安作品展廳。」
莫奈的作品固然精妙,可蒙德里安才是他們這次的目標,因此她注定和那位莫翊先生不會有接下來。
上到二樓,魏晚發現這里的人更少。蒙德里安作品所在的展廳是個不大的房間,和樓下相比這里的裝修非常樸素,樸素到甚至有點簡陋。毫無裝飾的白天花,固定在金屬架上的射燈,幾幅線條簡單的畫稀疏地掛在灰色的牆上,畫面上那些紅黃藍色塊被瓖嵌在黑白格子里,看上去就像是變形的魔方。除此之外整個房間別無裝飾,很難想象這里竟然是百靈畫廊價值最昂貴的展廳之一,但蒙德里安的風格就是這樣,他的簡單並不妨礙他作品的深度,更加不會妨礙它們在拍賣會上的高價。
「菲利斯,看清楚了嗎?」魏晚繞著房間轉了幾圈,然後低聲問。
「看清楚了,房間里一共有三個攝像頭,每個畫框上都有壓力感應裝置,窗戶和大門裝了紅外線檢測探頭連接樓下的報警器。你走到大門後,彎下腰,讓我看清門扇下的地板。」
魏晚依言照做,然後她看到門扇的下方有一塊瓖嵌在地板里的金屬蓋,上面印著「dk-401」。「是nm公司的dk——401紅外線報警裝置。」魏晚細聲說。
「是的,非常麻煩。只要這些裝置都開啟,再加上巡邏的保安,整個展廳就會固若金湯,簡直無懈可擊。」菲利斯的語氣里帶著少有的躊躇。
無懈可擊?魏晚凝視著那塊毫不起眼的金屬,覺得它似乎在不斷地擴大,如同一張突然咧開的嘴在嘲笑他們的痴心妄想。她的心沉了下去,但血液中卻有股躁動不安的力量在翻騰,讓她拒絕說出「放棄」二字。不,她不相信世界上有完美無瑕的東西,正如她不相信世界上有打不開的鎖,有的只是不夠聰明的頭腦和不夠堅定的意志力。輕言放棄的賊絕不會是個好賊,可是一個好賊到底該怎樣去攻克一間從腳趾武裝到牙齒的房間呢?
正想著,走廊里響起急促的腳步聲,魏晚直起腰探頭看向門外,一個穿著深藍色工作服拎著工具箱的男人正快步地在她跟前走過,看樣子像是畫廊內部的維修人員。男人手上抓著個對講機,對講機內有人在急躁地嚷嚷︰「快點,趕緊下來,主機房里一股死耗子味!我們幾乎要被燻死了……」
「收到,可能空調管道里進了老鼠,我現在馬上下去檢查。」男子加快了腳步,一溜煙地朝走廊盡頭跑去。
老鼠?魏晚盯著男子消失的背影,一個念頭「咻」地從她腦子里竄過,像只老鼠般靈活又滑溜。她笑了起來,然後慢慢踱回到展廳,繼續欣賞蒙德里安的格子畫。
夜晚,魏晚回到自己在湖畔山莊的寓所里。
用鑰匙開了門,她悄悄地鑽進屋內,厚實的地毯包裹著她的腳底沒有發出一丁點聲音。小心地把門掩上,然後她迅速地閃進黑暗中,等挨到鞋櫃邊上的時候,她拎起了櫃子上那尊貝斯特女神銅像。這座銅像是去年她在埃及旅游時帶回來的,有20厘米高,女神被塑造成一只細長的黑貓形象,左耳上佩有一個漂亮的耳環,全銅的材質讓它看起來很結實,握在手里沉甸甸的。埃及人視貝斯特為鎮宅之神,它能不能鎮宅魏晚不知道,但她知道它用來對付那些非法入侵者的腦袋倒是挺有效的。
就在剛才,魏晚通過車庫的樓梯走上一樓客廳的時候,發現樓梯上有幾個淡淡的鞋印。她有個習慣,就是在離家前會往樓梯口的地毯上撒些滑石粉,如果有人企圖通過車庫走上一樓那勢必要踏上地毯,如果要踏上地毯那勢必要沾上些滑石粉。魏晚一直覺得,這些幾塊錢一大包的白色粉末比起價格高昂的電子防盜系統或者名種獵犬要好使得多,它們不會因為電源短路而失效更不會有狗虱的煩惱,而現在,它們正安靜並乖巧地告訴她—家里來賊了。
魏晚拎著貝斯特女神一直上到二樓,臥室的門是虛掩著的,門縫里透出一線光,有人在里面哼著小曲,空氣里還有股……她皺起鼻尖嗅了嗅,嗅到一股桃子沐浴露的味道。顯然,有個賊避開了社區里所有的巡警和保安,又巧妙地破解了她設下的十幾道防盜措施,千辛萬苦地鑽進她的家里,目的似乎就是為了霸佔她的浴缸和沐浴露來洗個泡泡浴。她不知道該說這賊是勇氣可嘉好還是無聊變態好?或許兩者兼而有之,反正這年頭什麼樣的人都有。
一腳踹開浴室的門(事實上它並沒有鎖),魏晚朝浴缸里的人舉起了貝斯特女神。
「晚上好,寶貝。你終于回來啦。」浴缸里的人朝她舉起了一只沾滿肥皂泡的手。
魏晚松了口氣,垂下手把貝斯特女神在洗手台上放好,然後她盯著那人問︰「菲利斯,你知不知道我剛才想干什麼?」
「我猜你剛才應該是想敲破我腦袋。」菲利斯瞄著洗手台上的銅像,縴長卷翹的睫毛無辜地眨了眨,一雙碧藍的眼瞳因為沾了水汽看上去晶瑩剔透,就像個不諳世事的少年,但魏晚從他的臉上看不出有絲毫愧疚的意思。
「那你為什麼要做出些令我想敲破你腦袋的事呢?嗯?」魏晚彎下腰雙手撐著浴缸的邊緣,她逼近了菲利斯的臉,從氣味上來辨別,她知道這家伙不僅動了她的沐浴露還動了她的洗面女乃和精油。
「別這樣,我只是想你了,所以過來探望一下你,可你不在家,我又不能傻站在門外到天黑。你知道,我是最怕黑的,所以我就進來了。」菲利斯很順溜地說著,那麼地理直氣壯又理所當然,讓魏晚幾乎要把浴缸邊給摳爛了才生生忍住要抽死他的沖動。
「那你就不能先打個電話通知我你老人家會大駕光臨麼?」魏晚咬著牙說。
「你的手機打不通,我肚子餓了等不了,況且我也想順便替你檢測一下家里的防盜裝置。你看,果然就是不行嘛,我只用了5分鐘就把它們全部解決了,你得把它們都換了。還有,你家里太亂了,我已經替你重新打掃收拾了一遍,還有就是你的水泵有點問題,調節閥工作不正常,我也替你換了……」
「不如你干脆把我也換了。」魏晚打斷了他的嘮叨,換了種較為緩和的語氣問︰「說吧,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會突然跑到我家里來?」
菲利斯垂下頭,把下巴擱在曲起的膝蓋上默不作聲,魏晚看不清他的表情。過了好一會,他從堆滿浴缸的泡泡里伸出胳膊,像是溺水的人摟住浮木般摟住了她的脖子,聲音疲憊而沙啞︰「派克,健三……健三他和我分手了,我沒有地方可去了。」
魏晚愣了愣,菲利斯冰涼削瘦的脊背在她的頜下微微顫抖著,某些溫熱的液體著她的脖子流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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