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奇離開後,莫翊在魏晚身邊坐下,和她一起眺望大海。♀
「你有心事?」他問。
「沒有。」她拿起酒瓶喝了口。
「我記得你不喜歡酒精。」
「凡事總有例外,只是突然很想喝,就像李奇說的今天是值得喝一杯的日子,不是嗎?」魏晚舉起酒瓶朝莫翊晃了晃。
莫翊拿起自己的和她踫了一下,然後抿了口。
魏晚看著他喝酒的樣子,依然帶著平日的優雅與克制,仿佛他品嘗的是一杯上佳的紅酒而不是適合仰脖豪飲的廉價啤酒。她想他的家教應該很好,有位嚴厲剛毅的父親和一位溫柔高雅的母親,才能賦予他軍人般的堅韌冷靜與藝術家般的豐神俊秀,和她這種出身低微的孤兒截然不同,他是一直生活在雲端上的驕子,而她則是在泥濘里苦苦掙扎的囚徒。
「怎麼了?」感覺到她的注視,他轉臉看向她問。
「沒什麼,只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我從未想過會和你一起喝酒看星星,一個賊和一個警察?多可笑?」她掀了掀嘴唇,卻沒留意到自己的笑容是多麼地牽強。
「警察是人,賊也是人,一起喝酒沒什麼可笑的。你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從游艇上下來後就很不對勁。」莫翊追問道。
看來在牢里呆久了演技也退步了,她以為自己掩飾得很好,其實壓根就逃不過他的眼楮。「我……我只是在擔心我們的行動,你知道,這次只許成功不許失敗,我有些害怕。」她半真半假地說。
「就目前的進展來看,事情還是順利的,不過,有一個新的難題。」莫翊的神情變得嚴峻起來。
「什麼難題?」
「就是阿德米爾要求交易前先看到買家的存款證明,我和漢森警長以及澳洲的警察總監商量過,短短兩天內我們根本籌不到2400萬美元,即使2000萬也不行。現在我們是進退兩難。」莫翊又喝了口啤酒,然後皺起眉頭,似乎啤酒並不對他的口味。
「難道澳洲政府就那麼窮?連2400萬也拿不出來?」魏晚感到很不可思議。
「當然不是,但你不清楚政府內部的操作流程,付出這樣一筆巨款需要層層審批,等審批下來早就過了交易時間,阿德米爾會起疑心的。」
魏晚覺得他們這些公職人員真是太老實了,思路也太死板了,便說︰「其實阿德米爾只是需要一張銀行發出的公函,證明在這個賬戶有這麼一筆錢,但賬號里是不是真的有錢他根本就不知道。」
「你的意思是?」
「我們可以自己做一張瑞士銀行的公函,反正你們又不會真的把錢打到阿德米爾的戶頭上。」魏晚說。
「理論上是行得通,可你知道瑞士銀行的標志和印章是經過特殊設計的,特別是標志,其底紋用油墨基質將多層光學薄膜片狀粉末以定向方式固定在印刷基底上,無論油墨還是打印機都是特制的,我們又怎麼能偽造得出來?」莫翊搖著頭,眉毛也擰得更緊。
「或許我可以試試,讓我挑戰一下瑞士銀行的權威。」魏晚笑了笑,她想起以前和菲利斯偽造各種支票證件的情形,菲利斯總是說挑戰銀行和政府的權威能帶給他莫大的滿足感。
「你有把握嗎?需要什麼特殊工具嗎?」
「給我一個蘿卜和一把水果刀,我能給你2400萬。♀」她戲謔道。
「別開玩笑,小晚,這事至關重要。」莫翊正色道
「好吧,澳洲警局付不起錢但總能借印刷護照的機器來用一用吧?瑞士銀行的標志和護照上的簽證打印原理是一樣的,當然有細微的差別,銀行標志的油墨在角度轉換時從墨綠變紫紅比起簽證來說會淺一點,但要騙過阿德米爾已經綽綽有余。」
「印章又怎麼解決?」他問。
「那種鋼印我曾經做過。」魏晚含糊其辭地應了句,她不敢告訴他自己曾經偽造過很多瑞士銀行的支票。
莫翊沒有做聲,望向她的眼神顯得很復雜,似是審視又似思索,還有一些她看不懂的情緒在翻騰,魏晚能感到他似乎正經歷著劇烈的思想斗爭。他到底在糾結什麼呢?
過了一會,他突然問︰「小晚,你有沒有想過假如能提早出獄,你準備干些什麼?」
她愣了一下,不知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她還真的沒想過。
「是重操舊業,繼續亡命天涯?還是像個普通人那樣生活?」
「像個普通人那樣?你是說有份固定的工作,定時參加社區活動,有空就和朋友打打牌,吃吃飯,養只寵物或者是交個男朋友那樣的生活?」
「是的,用魏晚的身份而不是派克,堂堂正正地站在陽光下生活。」
「你覺得有可能嗎?找份工作?我能干什麼?銀行職員?化妝品銷售還是餐廳女招待?誰願意請一個做過牢的人?除非他們需要偽造大量的假支票。」魏晚搖了搖頭,她所有的天賦都注定了她是個賊,除了偷竊她什麼都不擅長。他想得太容易也天真了,
「潘多拉打開禁忌之盒,釋放出所有的苦難,可好歹盒子里還是留下了‘希望’。小晚,你應該對自己的未來抱有希望,你還那麼年輕。」
「你的話很動听,可是對我來說一切都太晚了。」魏晚看著遠方黑如墨色的地平線,恍如看見自己的未來,除了無處不在的黑暗就什麼都沒有。人生沒有褪色藥水,不可能把過去全部褪掉重新再寫,她的過去已經沾染了污點,它們會忠實地跟隨著她直至她死去。
「未晚,只要心里還有希望,一切都未晚。」
他的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像是奇異的魔咒在蠱惑著她,在替她勾勒出一幅美麗又虛幻的畫卷,讓她目眩神迷卻不敢相信。她幽幽地問︰「希望在哪里?我看不到也找不到。」
「或許,我們可以試著一起去找到它。」
「我們?」魏晚錯愕地看著他,「我們」是什麼意思?
「對,我和你一起……去找到希望。」莫翊凝視著她低聲說道,他的語速很慢,帶著深思熟慮後的鄭重,鄭重得如同誓言。
清勁的海風吹過,吹得他倆的衣服獵獵作響,海浪拍上礁石發出「嘩嘩」的撞擊聲,她突然間感到內心深處某些堅固的東西正轟然坍塌,腳下的地面在陷落,而她的世界正在他眼中陷落。漫天星光驟然明亮,但再明亮也不及他的眸光璀璨,在他的眼楮里她仿佛看見自己一直夢寐以求但又從未見過的——希望。
他的話可以相信嗎?她問自己。如果他在說謊,這是她听到過的最美麗的謊言,如果這是他撒下的毒藥,她將會用最甜蜜的心情將之飲盡,如果相信他注定是場幻滅,那麼就讓她在幻滅前奮不顧身一次。
「小晚」莫翊撫上她的臉龐,手指溫柔地描繪著她臉部的輪廓,最終小心翼翼地落在她的雙唇上。
魏晚怔忪地看著他,看著他清雋深刻的面容,看著他比星光更繾綣迷離的雙眼,看著他弧線優雅的雙唇離自己越來越近……全身的感知像是都已消失,只剩下劇烈的心跳聲在沖擊著耳膜,四周正在旋轉,而她正在他的牽引下不停墜落。
忽然,刺耳的碎裂聲打破了這種混亂的感覺,就像一只無情的手將她拉回到現實。
魏晚回頭,只見李奇正站在身後愣愣地看著他們。他的腳下是一只已經跌得粉碎的啤酒瓶,參差的碎片在燈下折射出銳利的眩光,明晃晃地刺痛了她的雙眼。
「探……探長,徐警官有事要找你們。」李奇憋了半天終于憋出一句——
兩天後,金百合酒店。
魏晚坐在九樓的一間套房里,澳洲特警隊把這里作為今天行動的控制中心,徐警官他們正透過監視器觀察著八樓的804客房,待會阿德米爾就會在804房和他們交易。特警隊已經在804的隔壁房間以及酒店的每個出入口都埋伏了警員,就連酒店對面的大樓也安排了狙擊手隨時待命,一切準備就緒,只等阿德米爾和橫田等人踏入陷阱。
「每個人再確認一遍行動暗號,暗號是‘可以交易了。’,只要听到派克說這句,我們的人就會破門而入,大家一定要記清楚了。」特警隊的指揮官對眾人說道。
然後指揮官又轉向魏晚,莫翊和徐警官三人說︰「你們三位特別要小心,因為你們直接面對疑犯所以不能佩槍也不能穿防彈服,萬一發生意外千萬要記住兩點︰第一盡量躲進浴室里,浴室門能夠上鎖而且浴缸的材質能緩沖子彈穿透的速度,是槍戰時最佳的藏身地點;第二盡量讓疑犯坐在靠窗的位置以便狙擊手瞄準,但你們自己不要靠近窗戶。」
莫翊和徐警官听完後的反應顯得很平靜,兩人都是經驗豐富的警探,槍戰火拼的場面並不少見,但魏晚感到很不自在,她向來都厭惡槍支和暴力,只要一想到待會可能要面對血淋淋的廝殺就覺得惡心想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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