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江航運怎麼辦?1998年夏季大水以來,沿江碼頭上待運的貨物堆積如山,洪水退去後每天至少有10萬噸貨物通過荊江河段,擁擠而繁忙的水上運輸,又遭遇到殘酷的枯水淺情,黃金水道碧波萬里頓時是別一種滋味了。+言情內容更新速度比火箭還快,你敢不信麼?沙市港上游江心有一沙洲高38米人稱「三八洲」,把長江水道分成南北二槽,北槽水深,以往船只都從北槽通過。大洪水時泥沙比往年更為大量淤積,北槽既淺又窄已不再具備通航條件,千秋功罪大江為證9被關閉。又在南槽挖泥、爆破,闢出新航道。3月初,習慣于走北槽的兩艘貨輪順江而下,直闖北槽,結果陷進泥沙中。3月5日,五星級「東方皇帝」號豪華游輪從武漢啟錨,前往重慶接一批美國游客。因水淺在沙市航段瓦口子水道處候水。4天後,剛離開瓦口子淺水區,不料太平口的水更為枯瘦,「東方皇帝」號擱淺。為使這個龐然大物能夠趕往重慶,爆破隊與挖泥船輪番作業,又炸又掘。3月16日,具備了通航條件。「東方皇帝」號的船長知道此種強行通過的危險,便下令將所有豪華房間的鐵門、床、窗、保險櫃、電視機或拆或卸,減重100多噸,晚10時終于通過太平口。
可是,驕傲的「東方皇帝」號,已經是光禿禿的了,在那些美麗的附件、裝飾被拆除後,如同被拔光了羽毛的一只大雞。船員編順口溜說︰今年皇帝過太平,剝光衣服**行。
長江的老船工都會告訴你︰一月曬灘,二月淹灘,三月四月不見灘。它說明長江在一年開始頭4個月的漲落規律。可是1999年的3月,長江仍然在曬灘。
枝江水道不僅淺區距離長,而且水下沙包眾多,采取了各種調標及水底爆破等應急措施後,來自重慶的「鴻發」輪還是擱淺了。它的擱淺意味著航道的全部堵塞,過往船只均在遠處等待。每一只船都滿載著焦慮、急迫和怨恨,一條水路的不暢通所帶來的混亂,廣及社會深人人心。有清障船趕到,以鋼索連接「鴻發」號,全力拖拉,「鴻發」號巋然不動。又有挖泥船火速馳援,把擱淺區的泥沙挖出,「鴻發」號終于通過。等候的船隊可以緩緩時,又發現因擱淺、拖拉而造成了航道上另幾處新的大沙包,便再實行爆破。19聲大炮響過,江面上轟隆隆回響10分鐘才復平靜,水底下的沙包卻依然沒有炸平。再調航浚3號輪,實施又一輪放炮清障及水底疏挖,最後才將一條寬20米的預備槽打通。
從1998年12月初至1999年3月,武漢航道局屬下的兩支爆破隊,共用**80噸,實施爆破1600次;兩艘從曰本進口的挖泥船,共挖出100多萬立方米的泥沙,才使荊江段沒有斷航。
泛濫、枯水,我們不知道,長江還會發生些什麼。對于長江的認識,仍然局限于為人而用的今天,無論什麼樣的專家學者都是片面的。
我們只能把倫理的範圍擴展至大地、大地之上的一切,對長江負起倫理的責任,並在道德上譴責自己,然後才會有新的治河策,並且確立中華民族與長江關系的行為規範。
如果是這樣,長江將依然美麗地奔流,恩澤我們的子孫後代。
李銳先生在1998年末出版的《今日名流》撰文,談1998年長江洪水時說︰「我是1979年平反復職的,當年就卷人三峽上馬的爭論。1982年3月,我從電力部退下來,見到財政部的一個文件,尖銳批評水利部門亂用投資及一個水庫工程問題嚴重等情況,于是我向中央寫了一份《對水利工作的意見》萬言書。」李銳指出了水利部門在防洪指導思想上的如下問題︰重工程措施,輕水土保持,對此李銳指出「水土流失關系民族命運」決非危言聳听;重水庫蓄洪,輕湖泊、窪地分洪、滯洪,輕堤防及河道整治,對此李銳認為「堤防與分洪,是古今中外行之有效的最主要的防洪辦法(至今美國也是這樣廠相信21世紀後也必將如此」;重防洪,輕除澇,李銳指出,1954年長江大水的受災面積中,「潰水內澇及先澇後洪約佔807。」,「此種情況,即使建成三峽大庫也是不能解決的」。
就在李銳上萬言書之前,1980年時水利部根據國務院要求,召開長江中下游五省一市座談會,並上報了《關于長江中下游近10年防洪部署的報告》,制定五項措施︰培修鞏固堤防,盡快做到干流防御水位比1954年實際最高水位略有提高,以擴大洪水泄量,沙市由44.67米提高到45米,湖口由21.68米提高到22.5米,南京為10.58米,上海為5.1米;落實分洪措施,安排超額洪水,要求荊江分洪區、洞庭湖區、洪湖區、武漢附近區、湖口附近區共分洪500億立方米;停止圍墾湖泊;整治河道,擴大泄洪能力;加強防汛。在10年內安排長江中下游防洪工程34項,需投資48億元。
李銳告訴讀者︰「80年代,水利部領導方面最關心之事仍在三峽上馬(應為‘三峽工程上馬’,筆者注),上述《關于長江中下游近10年防洪部署的報告》所定措施,並未抓緊——落實。♀因此,1990年7月,姚依林副總理在三峽工程論證匯報會結束時,特別講到︰‘長江自1954年以來已有30多年沒有發生全流域的大水,天有不測風雲,要居安思危,早籌良策,當前要繼續抓緊1980年平原防洪方案的各項工程和非工程措施的建設。’」姚依林所說的平原防洪方案就是長江中下游近10年防洪部署。1990年時沒有落實,10年已經過去;1998年時仍沒有落實,18年已經過去。假如「10年防洪部署」是言而有信的,1991年太湖洪水就不會把華東淹沒得如此之慘;假如10年防洪部署因為工程浩大而拖到哪怕1997年完成,1998年的特大洪水時便能減少不知多少損失!李銳說︰「當時安排的荊江大堤、武漢市堤、無為大堤、同馬大堤,以及其他堤防的加固加高、護岸培修、洪道整治等工程,至今尚未完成。1995年汛期,長江干堤曾發生險情2562處;1996年汛期,繼續暴露堤身未達標及堤質諸多隱患;今年大水,又發生滲漏、管涌、塌坡等幾千處險情,甚至決口成災。加強堤防並非大難之事,這只能說,主其事者志不在此。」李銳所披露的這些事實告訴我們︰在對待長江水患上,我們並非是無所作為的,1980年國務院召開的中下游防洪會議及10年防洪部署,可以說既有遠見,又有扎實的措施。正是1980年的會議,本來完全有可能避免、減輕1991年、1998年的洪澇之災,可惜的是「主其事者志不在此」。
李銳更是一針見血地指出︰「我們可以修建高達百米的堅固大壩,一二十米高的堤防會有什麼困難呢?三峽開工後,每年成百億投資,前述‘10年防洪部署’的48億元投資,是國家拿不出來呢還是不去使用?美國的密西西比河常發生大洪水,干流上沒有修一個水庫,而是靠堤防作為防洪的根本措施,遇大洪水時,沒有听說過要動員多少人上堤搶險之事。」關于長江防洪與長江及三峽工程,李銳一向是直言者,光明磊落地堅持自己的觀點。他認為「三峽水庫對長江中下游防洪的作用是有限的,它只能控制四川來水,減輕荊江大堤所受威脅,對武漢不起什麼作用,如1954年型洪水所受淹沒損失,只能減輕59左右」;「三峽水庫建成後,按175米水位,能控制的洪水量也不過100億到200億立方米(這個數目相當于中下游堤防加高一米後,河道下泄的流量何況175米方案遺留問題極多,主要是泥沙淤積對重慶的影響,因此許多專家建議水位控制在160米」。
在1997年**召開的十五大上,李銳書面發言的結尾是︰
新中國成立以來,我們的治水究竟做了哪些好事?哪些蠢事?哪些壞事?有關系統應該總結治水的經驗教訓。三峽工程要接受三門峽教訓,水庫建成後,可能出現哪些嚴重問題?怎樣防範?
長江肯定要流進21世紀。
但,誰也不敢肯定長江還是21世紀的黃金航道,同樣,誰也不敢肯定長江在未來歲月里,還會發生什麼樣的災難。長江的清澈、美麗已經飄逝而去。
曾經擁有長江的中華民族,那是文采風流的鮮活歷史;繼續向著傷痕斑駁的長江索取的今天的中國人,除了錢財已經什麼都不認了。
在青海高原晚霞照耀的荒野我長跪不起,在心里問︰長江啊,母親河,我們怎樣才能得到你的原諒呢?
有尖利的槍聲傳來,藏羚羊和雪豹正在被偷獵者屠殺之中,長江源區天天在流血。
我淚流滿面。假如沒有水,哪有我眼淚的點點滴滴呢?但,也有可能人類流出的最後一滴眼淚,便是人類的最後一滴水。
長江的苦難真是一言難盡。1999年11月11日,《北京青年報》文章指出︰被稱為「長江女神」、「活化石」的白鰭豚,如不全力加以保護,將在今後25年從長江從而也是從地球上徹底滅絕!我們是在滅絕美麗和神聖啊!長江魚類資源日趨貧乏。
長江環境正愈來愈不適于魚類的生存,而長江污染又正在加劇此一狀況。
長江里白鰭豚的種群數量已不足100頭,這是2000萬年前由海洋進入長江並惟一留存至今日世界的「長江女神」,它龐大而優雅,古老而美麗,但,很快它們將徹底、永久地告別長江!綠色中國才是少年中國。
綠色中國才是富強中國。
綠色中國是風清月朗的中國。綠色中國是大地完整的中國。
世界行將進入21世紀,人們對此有著種種預測,就中華民族而言,一個刻不容緩的選擇是︰我們到底要一個荒漠中國呢,還是要一個綠色中國?荒漠化的態勢是如此逼人︰中國西部風沙線正以每年2460平方公里的速度推進,全國沙漠與荒漠化土地總面積已達153.3萬平方公里,佔國土總面積的15.977。♀超過全國耕地面積的總和;我國水土流失面積達367萬平方公里,佔國土面積的38.2,兩項相加綠色中國夢9為5117。中國每年流失的土壤至少在50億噸以上,相當于耕作層為33厘米厚的耕地1750萬畝。一項不完全的統計說,50年來因為水土流失我們巳失去的耕地為4000多萬畝,損失的水庫、山塘的庫容達200多億立方米。
在越來越少的耕地上,怎樣養活越來越多的人口?如是觀之,中國日益嚴重的水土流失,關乎子孫與未來的命運,是一件真正的頭等大事。所有的空談都不會使中華民族在沒有立足之地後,生出光榮和夢想。
中國國土面積不足亞洲的1/4,人口則超過了全球總數的1/5,中國擁有的淡水和耕地均為世界總量的77。,森林為挪’石油為29,再以人均數計算,耕地是世界人均數的0.323,森林為0.143,草原為0.323,人均礦產資源居世界第80位。數字並非總是干巴巴的,數字與國情和一個民族的生存命運相聯系時,便有聲有色有情有意,熾熱如火鋒利似劍,我們能不為之心動心顫而登高一呼嗎?中國的荒漠化正逼近北京,對于我們的首都來說,沙臨城下絕非夸張。與北京延慶、昌平相鄰的懷來、涿鹿兩縣,是中國西部風沙線進京的主要通道,這個通道已經敞開,懷來縣官廳水庫南岸近100平方公里範圍內明沙流動沙丘蜿蜒,是荒漠化的「先頭部隊」,離開北京市中心的距離為70公里!中華民族到了最危險的時候!當中國社會的奢靡浮華愈演愈烈,貪官污吏越反越貪,為著物質的佔有精神的綠地不斷淪喪時,另外一則數據也是可圈可點的︰中國國土面積為美國的1.0253倍,人口是美國的4.5倍,若中國人也達到美國人的年消耗水平,那麼中國已探明的原油儲量將在2年內耗盡,森林在4年內砍光,鐵礦石可維持32年,煤炭可使用85年(《中國減災報》1996年7月2日第3版以後呢?以後沒有了,以後不活了。顯然,中國人為了活下去就得有中國人自己的精神與活法。
從若干側面來看,中國人的活法又是如此懸殊,如此矛盾。
每一天,僅僅在北京,英文《中國日報》的消息說︰各家大賓館、大酒店里豪飲海吃的人吃剩下來的倒掉的美酒佳肴達12噸之多。中國一年公款吃喝的數字在10年前便是近千億,而同時我們還有幾千萬農民不得溫飽,還有大量的下崗失業者在不斷壯大城市貧民的隊伍。我們很富,我們又很窮,有時候很像是一個奢華的大國,但歸根結底我們是一個浪費大國、人口大國、水土流失的大國。
中國人口之眾,密度之高,莫過于長江流域。世界上沒有一條長河巨川養育近4億人口,在這一方面,長江甚至超過了亞馬遜河、尼羅河、密西西比河的總和。可是這三條大河的徑流量是長江的5倍,流域面積為長江的7倍。長江流域目前的平均人口密度約為220人乂平方公里,人均佔有耕地不足0.9畝,為全國平均水平的3/5,是世界人均數的1/5。
這就是長江,這就是忍辱負重、力不從心的長江!更何況這一點點耕地還在每分每秒的流失之中、污染之中、佔用之中。按照每年24億噸的流失量,300年後整個長江流域的耕地都將飄逝而去!治水即治國,治水方略就是治國方略,愛我山河就是愛我中國,從這樣一個愛國主義的高度出發,關于治水方略的調整和更新已經時不我待了。
那麼,從長江流域整體生態環境的視角考量,為了走出人口與環境的雙重危機,對于長江來說最緊迫的需要是什麼呢?是另外一個三峽工程一長江綠色工程,這是能使長江長治久安有可持續流水的偉大綠色工程。
沒有可持續流水,哪有可持續發展?
哪有可持續未來?
「長江流域的原始植被已經喪失了85%,曾經吸納雨季大量雨水的森林大半已不復存在」(《北京青年報》1998年8月21日)長江綠色工程的戰略思想之根本便是︰治水的關鍵在治山,治山的根本是種樹。森林大片被伐,水土大量流失,泥沙淤積使長江干流河床每10年就要抬高1米,洞庭湖、鄱陽湖在一天比一天縮小,長江中下游現存的湖泊水面均在縮減之中,大量的燦若群星的小湖已經消失,它們曾經是大地的珍珠項鏈,現在已經永遠黯淡無光。長江流域所有水庫的狀況說明︰治理長江水患,僅僅靠加高堤防修築水庫是此路不通的。要從根本上解決水土流失問題,我們就得沿著水土流失的軌道上溯,根子明明白白在山上,在那些起伏連綿沒有樹木植被保護的光山禿嶺上。
1998年夏天,一方面是洪水滔天,另一方面是伐木不息。1998年8月19日新華社消息說︰長江上游僅剩的原始森林,仍在遭受數千把斧頭和電鋸的砍伐。雅礱江僅沿江森工企業是年就至少砍伐了30萬立方米的木材,相當于砍光5萬畝原始森林,而流域中的縣、鄉伐木企業的伐木量更大。
早有人發出警告了︰再砍下去洪水滔天!洪水滔天時,我們還在砍!江河咆哮對人言︰人啊,你教我怎能不泛濫?
長江綠色工程所依據的是大自然的規律、森林無可替代的水文效應。森林是綠色天然水庫,能吞能吐,吞吐適時;能泄能蓄,泄蓄得當。1畝有林地比1畝無林地多蓄水20噸,森林可削減洪峰7076一95,並滯後洪水。在連續降雨過程中,林地可吸收70至270毫米的水,每小時下滲水200毫米左右,為果地的10倍,對土壤的侵蝕率只是果地的1/100。在降雨346毫米時,據中科院西北水保所測定︰不同植被的每畝地沖刷土壤的公斤數是︰林地4公斤、草地6.2公斤、耕地38公斤、農閑荒地450公斤。林地所在的流域,較之無林少林地帶增加河川徑流量21%。一個國家的森林郁比度在0.6以上,森林覆蓋率達到30%,且分布均勻,這一片土地便風調雨順空氣清新,其上的河流安瀾而清澈,河流邊上的人們辛勤勞作,但斷無缺水之虞,能詩意地居住,有穩固的家園。
1萬畝森林的蓄水能力,相當于一個蓄水量100萬立方米的水庫。
森林以根的方式存在,並作為陸上生態系統的中樞,維系著大地的完整集合。
從這個意義上說,森林之根便是大地之根,也是一切生命的生存之根。
森林以及各種植物的根,根系在地下游走固定植株,並使地球的土石圈處在一個活生生的錯綜復雜的網絡之中,從而互相連接互通聲氣。大地的完整性不僅在大地之上,而且在大地之下,大地之上為美妙的顯現,大地之下是神奇的蟄伏。
呵護森林就是嚴守我們的根,種植森林就是留下我們的根。有了森林我們幾乎就有一切了,失去森林我們很快就會失去一切。
1949年10月1日,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之後,治淮治黃,從國計民生著想,以大量人力物力財力投人水利建設,可謂其功至偉。修大小水庫8萬余座,築堤防20多萬公里,舊中國洪水肆虐民不聊生的局面得以改變。中國人民能在艱難困苦中走到今天,來之不易。
可是為什麼治水不斷,水旱災害頻率反而加快了呢?其原因是重治水、輕治山,治水還沒有治到根本上,同時又長期忽略了山的莊嚴崇高,在大量砍伐森林之後,使活著的生機勃勃綠波重疊的山,成為泥石流動的死去的山。
為了治水,僅在建國之初的三年經濟恢復時期,全國共2000萬人直接參加了水利建設,完成的土方量為17億立方米,相當于挖掘了23條蘇伊士運河!三門峽水庫于1957年4月動工,1960年9月建成,第二年上游泥沙就開始淤積成災。1962年3月,潼關河床齡高4.6米,渭水河口形成攔門沙,渭水航運被窒息。到1966年,庫內淤積的泥沙已達34億立方米,為總庫容量的44.491三門峽水壩成為死壩,不得不在壩底炸出幾個隧道大孔,沖刷泥沙。由于泥沙淤積,上游河水連年泛濫成災。1972年水庫河水末端伸向上游臨潼,流沙距古城西安僅13.6公里。
為了上馬1957年的三門峽工程,有關部門曾經開了17天的會。會上只有清華大學水利工程系教授黃萬里明確提出反對意見,隨後水利工程討論會變成批判會,黃萬里成為右派。三門峽水庫的災難卻全部由黃先生不幸而言中。
1998年夏天長江洪水後,已退休10年身患癌癥做過兩次手術的黃萬里先生,決定重上講壇,為研究生講授黃河、長江的治理。黃先生是黃炎培之子,父子二人對中國水利情有獨鐘,正是黃炎培于1917年創辦了中國第一所水利學校河海工程水利學校。
「在三峽築壩前,黃教授曾三次上書中央提出不同意見。如今的三峽工程,木已初成舟形,黃教授希望改變設計,使四川盆地不受災害,而已成工程盡量發揮其最大可能的作用。他建議將頊高降低,以不淹沒萬縣為度。另加隧洞或排水道,使礫卵石、泥沙暢通出庫,並恢復郝穴等出口,將砂石也輸往江北窪地,抬高兩岸田地,並確保武漢的安全」(《北京觀察》1998年第2期黃萬里先生是真理有時掌握在少數人手中的實證。黃先生還一再重復著一個科學原理︰「水流必按趨向挾帶一定泥沙。」江河之水至清無沙,這是夢想而且不正常。我們能夠、應該做的,是盡量減少人為的水土流失,使之實現綜合治理,包括︰合理的土地利用規劃,林草生物長效措施,水保工程,水利設施及相應的政策、法規。
我國國情的重要一點是山地多,佔國土面積的699;森林少。日本、歐洲和北美洲國家根治水患的共同特點,便是治山。日本人口密度大,山地佔857。,治水之本在于治山的指導思想寫進了《森林法》。1991年前的18年中,日本對林業治山撥款增加14倍。從1949年到1956年,日本森林面積增加到2526萬公頃,森林覆蓋率達到689,全國沒有荒山,到處綠浪涌動。日本學者測算認為,日本森林防止水土流失量為57億噸,貯水2300億噸,生態效益總價值為12.8萬億日元。1964年東京嚴重干旱,周圍的森林每天為河流補給清水30萬噸。
美國曾經是大量砍伐森林的國家,並導致了各種自然災難。在本世紀60年代以前主要以水庫工程防洪,後來轉為水利工程與生物措施相結合。政府給農民發津貼鼓勵他們做水保工作,同時成立水保兵團。
歐洲文藝復興以後的濫伐森林,把歐洲推到了災難的邊緣。後來整個歐洲各國動員起來,為歐洲的森林而奮斗。1884年,奧地利制訂了世界上第一部《荒溪流域治理法》。奧地利的護林工作人員曾經告訴筆者︰「我們從來不在森林里數數,當數數時這一塊林地也就差不多完蛋了。」中國的森林覆蓋率只有13.929,這一數字給出了中國和所處地球緯度基本相當的別的國家相比較,為什麼水患格外嚴重的答案。專家認為,日本也在季風區內,降雨量相當大,但日本的森林覆蓋率遠遠高于中國,植被條件相當好。不像中國江河上游水土流失如此嚴重,以致淤塞河道,逢雨即澇,無雨便旱。季風氣候、大氣環流非人力可以控制,災害大小卻千真萬確地與森林植被有關。人可以保護森林還可以植樹造林,也能更輕而易舉地毀滅森林,因此我們說人類行為與環境狀況是密切相關的。加禍在人,減災在人,毀滅在人,自救在人。
中國貧困人口主要在山區,長江中上游地區的貧困縣佔全國貧困縣的54。江河又源出于大山,毀林種地之後山是荒山,荒山肯定是窮山。山窮是本因,人窮是惡果。
1949年至1980年,中國的優質森林被砍去1/4;後來11年間又砍去成熟林的1/3;到1998年禁伐時,成熟林實際上已經砍得差不多了。而所有這些森林的1/3,又都處在江河源頭。據專家測算,中國現有森林的環境價值為7.5萬億元,伐為木材價值僅為5萬億元。可是中國國土如此之大,這一點森林生態效益遠遠不足的情況下,長期以來我們把76的森林劃為用材林去砍,防護林只佔14,一直砍到絕大多數林業局無木可伐!中國林業危機,既有資源因素也有投人太少的因素。
1952年至1990年的39年中,為造林營林國家共投人2554億元,佔同期國家財政總支出的0.68;而同期水利佔3.799。同期提供木材34億立方米,按每立方米100元計,共3400億元,投取之比為1︰13.3。
投入如此之少,索取如此之狠,只能說這是殘酷掠奪,同時又是一個民族毀壞生存環境的自殺行為。
被聯合國稱為世界生態工程之最的三北防護林體系工程,因為資金緊缺面臨著無以為繼的危險。歷時18年的中國風沙線上艱苦植樹造林的一、二期工程中,國家資金到位的不足計劃下撥的1/2,每畝造林補助僅3.73元,為種苗費的1/10。如今病蟲害嚴重,管理遠遠跟不上。
筆者從西部風沙線轉而踏訪長江中上游防護林時,建設者的困境與三北防護林相似︰生態林建設每畝投入不足10元,少的僅3至5元;造林後的管護費未納入各級財政經常性預算。粗放管理之下,或者有種無管,那將會前功盡棄。
森林與水的關系,在長江兩岸到處都有實證,那是真正權威的發百。
湖北羅田縣廖家坳鄉和三里畈寨長元沖村,在1991年5月水災期間,同在500毫米雨量線上,後果卻截然不同︰前者災情慘重,後者豐產豐收。廖家坳鄉森林覆蓋率為25,全鄉16個村,受重災的12個村,佔全鄉總人口的648?沖毀河堤198處,成片農田被毀,洪水過後的積沙厚達1至1.5米,4338畝農田絕收,佔播種面積的3670長元沖村也曾屢受洪澇與干旱之害,就在1969年還被山洪泥石流沖毀了農田300畝。從此下決心治山植樹,堅持不懈,由村到戶,由戶及人,既抓種植又抓管護,森林覆蓋率達63%。郁郁蔥蔥的松櫟混交林,使荒山變成青山,窮山變成富山。1991年大水沖垮了一處田埂,壓壞10畝農田,全村土地、人口、牲畜均安然無恙,糧食畝產由550公斤上升為575公斤。
湖北崇陽縣桂花泉鎮地處方山與橫山之間,有15個村,12300多人口。居住在方山的有5村6000多人,山上森林覆蓋率達80。橫山是荒山,森林覆蓋率不足10。1991年5月21日至23日,桂花泉鎮降雨量達400毫米,山洪奔騰而下,沖毀橫山下10個村101間房屋、3600畝稻田、4公里機耕道,方山腳下5個村安逸如舊,坎煙裊裊。森林對于人類的關愛真是無微不至的,崇陽至趙李橋公路從方山與橫山間穿過,靠近橫山一側的被沖毀4公里多,而靠近方山一側的卻完好如初。
江漢平原仙桃市張馬垸圍堤,周長6000米,垸內有2000多農戶,9000多畝農田。圍堤除30多米的堤段光頭沒有植樹、1000米長的堤段新栽楊樹外,其余堤段樹木均已栽種多年。1991年水災,有樹的堤段均未出現險情,沒有栽樹的那30米堤岸發生堤崩潰口。
有林堤安,無樹堤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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