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曉道長一身道服站在大路的正中央,街上又沒有什麼行人,自然是要多顯眼就有多顯眼。
那一看便知是顯貴身份的年輕男人把目光停留在這個擋道的女人身上片刻,微微眯起的眼楮里光芒閃動——這當然不是因為他認出了這個女子,而是因為她是第一個敢擋自己路的人。
他沉吟了一會兒,對著身邊的管家向啟曉道長抬了一下下巴;他也不傻,一個從未見過的道家女人敢這樣站在自己的面前,一定是有原因的,但是他身份高貴、不便直接與她交談,所以就示意管家先上去探探虛實。
就算這個女的不安好心,她身後的那些城門守衛也不是吃素的,所以他也不是特別的擔心會出現什麼意外。
管家拱手稱「是」,然後從馬背上跳了下來,朝著那個道家女子走去;他一邊走,一邊開始在心底組織措辭,考慮自己要怎麼和這個敢擋在光盛王爺身前的女子談話——真是奇怪了,為什麼偏偏今天被擋了路?
沒錯,那個騎著名駒「銅頂」的男人正是光盛十三王侯之一,「鼎華王」龍卿頡。
龍卿頡今年二十五歲,在十三王侯中排名第七,一向以殘暴著稱。但是他的殘暴並沒有體現在戰場或是王府下人的身上,而是體現在了魔族的奴隸身上。
這片大陸上,並不僅僅只有人類這一個智慧種族。
龍卿頡把視線從啟曉道長身上收了回來,轉而投向了身邊這一串魔族奴隸身上;他忽然露出了殘忍而婬邪的笑容,也不知道他心里正在想些什麼。
魔族與人類外形相似,唯一的區別就是人類的瞳色是黑色或深淺不同的褐色,而魔族的瞳仁大多為深紫色,極少數也會呈現灰色——而瞳色為灰色的魔族,正是這種幾千年以來一直被人類當作發泄*的奴隸中的上等品。
供人類發泄各種各樣的*,就是這些魔族奴隸唯一的用途。
而龍卿頡的殘暴之處,正是體現在了這個方面。
要知道,光盛王朝是目前大陸上唯一的一個針對魔族奴隸制定了保護性法規的國家——雖然只不過是要求奴隸所有者不能過分殘害奴隸、傷其性命,以及規定了不同階級的人所能擁有的魔族奴隸數量上限而已——在這種背景之下,龍卿頡的殘暴更是十倍的體現了出來。
姑且不提他那些層出不窮的凌虐花樣,只從眼前的情況來看:光是今天他要帶回王府的魔族奴隸就不下數十人,要知道,就算是在鼎陽王龍卿羽的府邸之內,也只不過為了備用而準備了一個魔族女子和一個魔族男子而已。
——龍卿羽的王妃在七年前產下世子時身亡之後,龍卿羽便再也沒有續弦;府內的魔族女子是因為相貌酷似王妃而被龍卿羽看重,而那個男子……咳,曾經統領軍隊常年征戰的龍卿羽在軍隊里多少也見過一些男風之事,興趣所致之下,便收了一個男**隸以備不時之需。
「嘖嘖。」龍卿頡來回掃視著這些相貌與人類十五、六歲的魔族奴隸,不禁覺得魔族真是上天賜給人類的玩物——魔族與人類壽命長短相似,奇特之處是魔族到十五、六歲以後相貌身材等等就不會再產生絲毫的變化,直到老年才會生出白發;判斷魔族年紀的方式是看他們小臂上的白紋——同樹木一樣,魔族的身上會出現年輪一樣的東西。♀
最妙的是,魔族女子根本不會懷上人類男性的後代——至于魔族男子……別鬧了好吧,就算他們真的有這種懷孕的功能,人類男性也沒有那個讓他們受孕的本事。
另外,各國都禁止人類女性與魔族男子發生關系,因為根據上古古籍上語焉不詳的記載,那樣會產生能力強大並且不可控的後代——但事實上,可以猜測古往今來還是有那麼一些口味獨特的女性和魔族男性發生過關系的,但從來都沒有過什麼「強大而不可控」的後代的記載。
啟曉道長在腦海中迅速地翻閱了一遍這些有關于魔族的記憶,然後確認了這個佩飾著一些只有王爺才能配戴的東西的人是誰。
畢竟,鼎華王龍卿頡那無雙的殘暴,實在是太有名氣了。
其實一開始,她壓根兒就不知道這個王爺是十三王侯中的哪一位,但她相信,無論是其中的哪一個,只要自己說明了自己的身份——當朝皇帝和現在真正的掌權者的師妹——那他就不會拒絕把自己帶進內城里去。
現在的問題在于……啟曉道長看著走過來的管家,不確定他知不知道「泫靈鳳」這個她以前的名字所代表的身份。
「女道長,」管家停在了啟曉道長身前六尺的地方,用雖然恭敬卻揮不去倨傲的聲音問道:「您站在這里,是有什麼事情要跟我家主人說麼?」
管家之所以能成為王府的管家,當然也不是個省油的燈;看這個女子毫不客氣地站在這里又毫不顧忌地盯著王爺看,他怎麼會猜不到這個女子一定有所倚仗?就是不知道她倚仗的是誰了……唔,沒听說過有哪一門貴族家族里或者是哪一位王爺府中有這麼一個出家修道的年輕女人啊?
「當然了,」啟曉道長抬起頭,那清麗秀美的容貌瞬間奪走了管家的心智;待管家的眼神又恢復了清明,她才繼續說了下去,「去告訴龍…噢,現在應該叫他‘鼎華王’才對——你去告訴鼎華王,就說他靈鳳姐姐回來看他了。」
管家:「……」這個口氣頗大的女人到底是誰啊?
管家沒有反應過來,遠處坐在馬上的龍卿頡听到這句話,卻是差一點從馬背上栽下來!
他自幼習武,所謂「眼觀六路、耳听八方」,听力自然是極好的,啟曉道長又刻意提高了一點音量,就是為了讓他能听見這句話。
靈鳳姐姐…靈鳳姐姐……靈鳳姐姐?!!!
龍卿頡猛地甩臂,一鞭子朝馬上抽去!
——「她來了,快逃!」這就是此刻,這個以暴虐殘忍著稱的王爺,內心里最真實的想法。
沒有預料中的鞭響、沒有想像中的馬嘶、更沒有期待著的飛奔——這續力而發的一鞭居然壓根兒就沒有抽到銅頂馬的身上!
龍卿頡瞬間就想到了一種可能,他突然感到喉嚨發干;光盛王朝的鼎華王愣愣地轉過頭,看清了眼前的畫面後,額角上流出了一小滴汗。
怎麼看怎麼像是一個弱女子的啟曉道長,這時候正一手抓著鞭鞘、一手摁在馬背上,笑吟吟地看著他!
她是怎麼做到的!龍卿頡駭然。
——我開個玩笑而已;龍卿頡听見她的聲音都想逃跑,怎麼會對此刻的畫面感到「駭然」呢?
「為什麼是我?!」這才是龍卿頡滿面駭然的原因。
啟曉道長繼續笑吟吟,「巧了。」
龍卿頡:「……」巧什麼不行,偏偏要巧這個……為什麼第一個被她看到的是我啊……
龍卿頡上一次見到她,是在十年以前;那時候兩個人都不到十五歲,距離龍卿頡第一次見到她已有三年。
原來當年那個漂亮可愛的小女孩現在這麼漂亮麼?這是龍卿頡看見她時產生的第一個想法。
原來當年那個受了委屈以後就自己躲在一個角落里哭泣的小女孩,現在已經變得這麼暴力了麼……這是泫靈鳳在進入雲峰觀修道之前、「問候」了每一個在她十二歲第一次來望舒帝都的過程中欺負過她的人之後,龍卿頡腦袋里的念頭。
「你回來了?」龍卿頡下意識地問了她一句。
啟曉道長聞言一愣,收回了還壓制著龍卿頡的雙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後遠眺內城中那在這里都可以看見的皇宮金頂,沒有立刻回答他。
十三年前,她隨龍卿羽、傅嵐淵來第一次來帝都為正式登上皇位的大師兄龍君月賀喜的時候,她滿心都是對這新奇的城市的好奇;誰都能看出來,她很開心。
那一天,第一次穿上龍袍的聖麟帝在看見這個小師妹時,高興地說,這可真是靈鳳來朝了啊,我聖麟帝何德何能,可以讓鳳凰來賀。
十年以前,她孤身一人來到這座城市,被少年明君龍君月私下迎進了皇宮;兩人長談之後,龍君月同意了她要求進入雲峰觀修道的請求;她的心灰意冷,明明白白地寫在了那張傾國傾城的臉上。
那一天,已經開始對帝王之位產生厭倦之意的龍君月看著她這副模樣,淡淡地說,至少你比我要好一點兒,你若想放下一切,便真的就可以放下。
而今天……
「嗯,靈鳳回來了。」這個身著道袍的女子平靜地說出了這句話。一陣風卷過,吹拂起了她的秀發與袖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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