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點點頭,回她一聲「嗯。♀」
小坐片刻,便听到外面曹休的聲音,「嫂嫂,下來吧。」
挑簾出來,發現眼下只有曹休還在,而曹丕、曹真和流雲卻不知道去哪了。陰姬扶我下來,又轉身去扶睿兒,睿兒卻對她擺擺手,道︰「我自己下去。」
她回頭望望我,我示意她不用管睿兒了,她才收回手站在一邊。
曹休見我們出來,才上前去抓起馬韁,對我道︰「我先將馬車帶到後院,嫂嫂帶著睿兒去客房歇息吧。」
我額首,左右環顧一圈,問道︰「你大哥和七哥到哪里去了?」
曹休回道︰「剛巧遇上老友,這會子大概一起去喝茶了。」
「如此,那我就先帶著睿兒上樓。」我道。
曹休額首,牽著馬和雜役一並去後院安放馬車。
我拉著睿兒的手,在另一個伙計的帶引下,來到客棧的天字六號房間。這客棧想來是小鎮上比較好的,方才經過大堂,用飯的也都是些儒雅文士或是商賈貴冑的樣子,不見有大聲喧嘩、高談闊論之人。
天子六號房在三樓,伙計將我們帶到房間便下去沏茶水,我走到窗前推開窗戶,發現樓下竟是繁華的街市,這會正值中午,路上行人不多。對窗樓下是一家當鋪,沿街有賣包子饅頭的,也有賣一些布匹綢緞、瓜果小菜的,一陣風吹進來,我感受著迎面的愜意,對陰姬道︰「我看街上有賣紙鳶的,在巷口那里,你快過來看看。」
她停下整理包袱的手,歡快的跑過來觀望,把睿兒也吸引過來,我們湊在小窗前看著樓下人來人往,頓覺熱鬧。睿兒指著巷口那個賣紙鳶的文士,嘆道︰「又是一個潦倒的文人,百無一用是書生啊。♀」
我疑惑︰「不是說百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麼?」
他頗是不贊成道︰「才不呢,我觀看如今,武夫可以名揚戰場,文人卻無法得志,早先在許昌,我就見到好些個文人手無縛雞之力,倚靠販賣字畫為生,多半窮困潦倒。」
我搖搖頭,「春秋時期,孔丘游學,諸子百家,哪一個不是文人?睿兒,你這般相輕文人可不好。」
他默了一陣,道︰「是,孩兒記下了。」
我希望睿兒不是一個只尚武的孩子,並非是覺得習武不好,只是習武之人脾氣容易暴躁,做事易武斷,如果適時的文武雙修,對于修身是極好的。希望這些他都能懂得,並且多多練習。
街上一陣嘈雜將我還要繼續叮囑的話壓回去,陰姬失聲道︰「哎呀夫人,那幾只紙鳶被風吹斷線了。」
睿兒一伸手,恰巧抓住一只被風吹過來的紙鳶,是上了彩的蝴蝶,用竹撐糊的很是精致,墨色上的艷麗。
我接過來,正想讓陰姬給那文士送回去,窗外人聲已至,「這位姑娘,那是再下的風箏,還請歸還。」
我低頭看去,因距離較遠,看不清楚他的容貌,但是聲音好听斯文爾雅。他身著一襲白衫,看上去有些消瘦。睿兒接過話回他︰「叔叔,你的紙鳶怎麼賣?」
那書生一怔,隨即笑道︰「你若喜歡,我便送你吧。」說罷自顧轉身朝回走去,還搖著頭念叨著什麼。
我趕忙掏出三枚五銖遞給陰姬,道︰「你把這三枚五銖給那文士送去吧,我看他挺落魄的。」
陰姬接了錢幣下樓。因為無事,我則和睿兒繼續趴在窗台觀望。很快陰姬出現在我們的視線里,朝那文士的紙鳶攤位走去。♀
睿兒無聊的撥弄著蝴蝶紙鳶垂下的長尾,道︰「這紙鳶做的倒是好看,可是尾巴這麼長,不像蝴蝶的了。」
我扭回頭來看看,又繼續看著街上的景象,回道︰「那個好像是做的燕尾,但是花哨的看不出來是燕尾,和蝴蝶的前身結合在一起,卻也不顯得奇怪。」
听我這麼一說,睿兒仔細打量起來,半晌恍然大悟,道︰「果然是燕尾。」
陰姬很快走到巷口,正在和文士說著什麼,那文士起初推了推陰姬遞過去的錢,二人交談一陣之後,似是有些意見不一致,陰姬伸手朝我的方向指指,又說了些什麼,那文士點點頭,朝我的方向看了看,將陰姬放在桌上的錢幣收入囊中,對陰姬做了個請的姿勢。
陰姬作個揖,便朝回走來。我很好奇他們說了些什麼,但是隔得太遠只好等陰姬回來問問。
陰姬回來的時候,曹丕和曹真也已經回來,曹休和流雲也一並跟著,吩咐陰姬伺候茶水,就把想問陰姬的話忘了。我迎上前去道︰「剛才听曹休說你們遇到老友了,我可認識?」
曹丕搖搖頭,「是我們小時候的世家弟弟,你自然不認識的,不過明天倒是可以讓他來見見你。」
曹真拾起桌上的茶杯,啜一口茶水道︰「這里離益州還尚遠,哥哥打算在這住幾天?」
曹丕回道︰「過了明日便走,若不是遇到夏候尚,還不知道有人背地里給咱們下刀子,你我果然還是算漏了。」
我驚道︰「什麼背後下刀子?遇到什麼危險了?」
曹真將手里的茶杯重重朝桌子上一放,「千防萬防沒想到他來這一招,只怕從此之後,咱們兄弟情義也斷的差不多了。」
我一頭霧水的看著他們,曹休嘆口氣低下頭去,躲避我的詢問。琉雲開口道︰「我去下面喂馬。」
屋中一時沉悶,我順手捉起茶壺給曹真添上些茶水,繼續問道︰「究竟…是什麼事情?」
曹丕擺擺手,對我道︰「沒什麼大事,夏侯尚說父親頭痛病發作,母親讓三弟照看,三弟在父親面前說了些話,惹得父親很是生氣。」
我雖然對曹植有些余悸,卻覺得曹植不是那種背後搬弄是非之人,莫不是他說了些話惹得曹操對他不滿,繼而累及其他兄弟?
曹真接口道︰「他竟然會以我們兄弟暗地勾結,圖謀不軌為借口,讓叔叔對我等削除軍權,重用丁儀、丁廙兄弟,同是兄弟,為何步步相逼?」
其實說曹植有這等心思,我是萬萬不信的,曹操確實寵愛曹植,也對曹植寄予很大厚望,僅憑此,就算曹植不願意接替世子之位也是不能,又何必這般費盡心思?世子之爭並不比皇位之爭好多少,兄弟之間爾虞我詐也司空見慣,但是曹植心思是很聰明的,怎麼不知道在兄弟背後捅刀是最差的一步棋?曹操不喜歡結黨營私,對自己的兒子們結黨營私更是深惡痛絕,這個時候在曹操面前詆毀兄長,實在不是什麼明智的決策,何況他推薦的還是自己的人,縱使曹操對他再怎麼喜愛,也很有可能會對他嚴加責罰。
我將手里的茶壺放下,捋捋思緒,開口道︰「你不覺得這事有些蹊蹺?」
曹丕疑惑的看著我,「怎麼?」
我攏起耳邊的碎發,幽幽道︰「子建身邊有誰能幫他出主意?一個謀士楊修,除去丁儀、丁廙兄弟二人,還能拿得出手的只有一個司馬懿,我雖然與他們並無接觸,卻鮮少听到這幾個人肚子里有什麼壞水,比起來你身邊的吳質,這幾個人實在沒幾道花花腸子,何況,司馬懿還是一個未表態之人。你覺得在父親面前告狀這麼蠢的事情,子建他會去做嗎?」
曹丕沉思一陣,捉起面前的茶盅放在鼻前聞著,不多時文雅的放下茶盅,道︰「也許是兵行險招也說不定?你也看得出來父親對他的器重絕對不是一點,為自己坐上世子之位更加有把握,或者也顧不得是笨法子還是蠢法子了呢?」
也許曹丕說得對,我額首,不打算繼續在這個話題上繼續,便道︰「那你們打算怎麼應對?」
曹真回道︰「豈可讓他亂說?我們自然有法子,他既然可以游說叔叔,我們也可以游說,只是我們比他高明,萬不會自己跑到叔叔面前再去詆毀他。現今咱們在外面,大可以就做出什麼也不知道的模樣,叔叔那邊自然有夏侯叔叔應對。」
夏侯淵、夏侯淳,沒想到幾乎和曹操半生戎馬、征戰沙場的兩位大將軍,原來也是站在曹丕一邊的?心中雖然踏實,卻也格外替曹植擔心,起初那個在我床邊撲簌著大眼楮說︰「我听說嫂嫂這里有鴿子,就來討一只炖了吃。」這無害的面孔陪伴很多歲月,一路走來,縱使歲月變遷,他也慢慢長大,卻依舊在我心里,是個天真的孩子。
曹丕重又拾起茶杯淺淺喝著,曹真起身道︰「我也確實乏了,這就回去歇息。」又對曹休道︰「九弟,你也一並回去吧。」
曹休這才站起身來,露了笑意︰「我這會子早就犯困了。」
待送走曹真和曹休,我囑咐陰姬帶睿兒也先去歇息歇息,等酉時再過來用飯。陰姬帶睿兒退下,我起身將擱在床上的包袱拾起放于一旁,又吩咐伙計準備熱水,自顧梳洗一番,坐于銅鏡前梳頭。
曹丕擱下茶盞,起步走過來接起我手中的桃木梳,有一下沒一下的替我梳著,一邊緩緩開口︰「我也希望這次的事情,跟子建沒有關系,畢竟他是我的親弟弟,比起曹真他們,我和他才是一母所生,身體里流的是一樣的血,可是婉若,有的時候,親弟弟要將你置于死地,最難過的,不是要跟他反目,而是心痛。」
他說這話,說的蒼白,說的無奈,說的我心中一陣發抖,是啊,如果曹操真的听信了曹植的這番話,那無疑是要斷掉曹丕的左膀右臂,任他如何想飛也怕是不能了。而我卻還在這里,滿心滿意的替他開月兌。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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