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無法挽回的死局。
顧千樹恨著楚家兄弟,而楚家兄弟也無法原諒顧千樹。
而祝清澤的死亡,則是將這個死局逼入了一個更加悲慘的境地。他斷絕了最後一點顧千樹原諒楚天惶和楚地藏的可能。
夏天尸體腐爛的特別快,很快,死去祝清澤僵硬的肢體開始變得柔軟,令人惡心的腐臭的味道漸漸的散發了出來。
這件事情的結尾,是楚地藏把祝清澤的尸體從顧千樹的懷里搶了出來。
顧千樹當時整個人都有些神志不清了,他只能抱著祝清澤,一旦祝清澤的尸體離開他的身邊,他就會不停的流冷汗,似乎已經變成了身體的一種條件反射。
楚地藏實在是拿顧千樹沒辦啊,只能按照大夫的醫囑不停的給顧千樹喂水。
直到後來楚天惶出現說了一句話,顧千樹的情況才稍微好轉了些。
楚天惶站在顧千樹的面前對他說︰「顧千樹,你不是那麼恨我麼,我給你一次殺了我的機會好不好?」
顧千樹面無表情的看著楚天惶,眼神里是毫不掩飾的恨意。
「我說到做到。」楚天惶知道顧千樹不相信他的話,但是他也不太在意,只是道︰「不過機會只有一次……你若是錯過了,就只能被我們關一輩子了。」
顧千樹盯著楚天惶的眼楮,像是要看出楚天惶到底在打什麼主意。可是他到底也沒能看出什麼——楚天惶的眼神里只有一片陰郁的黑色,如同掛著烏雲的天空,陰沉的讓人害怕。
「我要殺了你。」還是那句話,只不過這次顧千樹卻說的很慢,而听到這句話的人,也能從他的神色和語氣里听出他絕對不是在開玩笑。
「如果你能的話。♀」楚天惶說完這句話,便出了屋子,留下個楚地藏和顧千樹。
自從有了那些關于輪回的記憶之後,楚地藏對待顧千樹的態度也有了變化。
他確定自己愛著顧千樹,甚至願意為他獻出生命,可是與之同時,楚地藏感到的還有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慌。
偷了仙子的羽翼,卻不一定能留下仙子,楚地藏覺的自己和楚天惶就是兩個可笑的廢物,顧千樹若是想走,他們誰也留不下他。
楚天惶對待顧千樹的態度雖然看上去十分的刻薄,但是他到底會不會愛上顧千樹,也是個無解的謎題。
人的感情這種東西怎麼可能控制,楚地藏看著又瘦了一圈的顧千樹,忽的嘆了口氣。
顧千樹的確是瘦了,可是精神卻奇怪的好了起來。就好像是找到了什麼必須要達到的目標,整個人都不復從前的散亂頹廢。
這是好事還是壞事呢?好的是這個模樣的顧千樹,是鮮活的,壞的是顧千樹想達到的目標是殺了他們。
其實如果顧千樹真的能殺死他們,倒或許是件不錯的事,楚地藏彎下腰,給似乎已經睡著的顧千樹的身上搭上了一層薄毯,是不是如果他們被顧千樹殺了,這個可怖的輪回,就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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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每天最炎熱的時候,顧千樹的屋子里放了許多的冰,溫度倒也不算太高,他站在窗口撥弄一盆蘭花,長長的頭發散落在地上,如同黑色的瀑布。
因為太熱,所以穿得很少,頸項上luo|露出的皮膚可以看到一條白色的蛇順著他的脖子蜿蜒而上,而蛇的下半身則被白色的紗衣遮住。
楚地藏安靜的在他身後看著,直到燻香快要燒完他才進了屋子。
顧千樹這才發現了楚地藏蹤跡,他臉上向來沒什麼表情,見到楚地藏進屋,也只是懶懶的憋了一眼,又繼續看手上的蘭花了。
燻香的味道很好,可是顧千樹卻知道這就是他武功無法恢復的罪魁禍首。
無論是燻香,亦或者沐浴時使用的花類,都有著一股同樣的味道,聞著清香淡雅,事實上卻比毒藥還可怕。
因為長期出不了屋,顧千樹的皮膚更白了,他在食物上從未被虧待過,想要吃什麼直接告訴楚地藏,幾乎都能得到滿足。
顧千樹本來以為楚地藏是來屋子里坐坐的,可是沒想到他卻走到了屋子的香爐旁,將還在燃燒著的燻香取了出來。
顧千樹的眼神里滑過一絲疑惑……這是在干什麼,難道是他們嫌自己活的太久,決定換種更厲害的燻香?
可是楚地藏的表情一直很陰沉,即便是注意到了顧千樹的目光,也沒有說一句話。
顧千樹心中的疑惑更甚,直到楚地藏快要出門的時候,他才听到了一句話——「好自為之吧。」
好自為之?楚地藏是這麼對他說的?顧千樹听了只覺的可笑,他實在是搞不明白,楚家兄弟到底哪里來的底氣做出一副自己欠了他們的模樣。
想不通,便也不想了,新換上的燻香散發出陌生的味道,顧千樹只當是楚地藏心血來潮,並沒有將他的這個舉動放在心上。
楚地藏出了顧千樹的住所,便去一旁的屋子找到了楚天惶。
楚天惶已經很久沒有和顧千樹住在一起了,他似乎不願對顧千樹產生多余的感情,態度也是一天比一天冷淡,然而到底是怎麼想的,恐怕還是只有他自己才能知道。
「換了?」楚天惶也在修剪一盆蘭花,他手里拿著小小的花剪,轉過頭來到︰「怎麼臉色那麼難看。」
「一定要這麼做麼。」楚地藏道︰「現在就這樣不也挺好的?」
「哪里好?」楚天惶放下了手里的剪刀︰「這就是你想到的生活麼?」
楚地藏不說話,因為答案早就不言而喻——這自然不會是他想要的,整日整日生活在惶恐之中。
「那麼就別多話了。」楚天惶的臉上少有的帶上了一絲疲憊。
從祝清澤死去之後,楚天惶就一直睡不好,那些原本消失的夢境又再次出現了,雖然被囚禁的是顧千樹,可論消瘦的速度楚天惶和他比起來也絕對不遑多讓。
「是該做個決斷了。」楚天惶道︰「你告訴他了?」
「還沒有。」楚地藏神色有些恍惚︰「……你……」
「別說了。」楚天惶搖了搖頭,此時他和楚地藏的差異更加顯露了出來︰「我知道你心軟,但是一直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
「……」可是他已經夠絕望了,楚地藏很想這麼說,卻又住嘴了。
「還不夠絕望啊。」楚天惶道︰「他還想著回去呢……」即使我們在他的身上刻下印記,即使我們把他關在籠子里,即使我們手里捏著他朋友的命,可是他依舊不屬于我們——從未屬于過。
「……」楚地藏吐出一口氣︰「還有多久?」
「一個多月吧。」楚天惶歪了歪頭,少有的露出一個俏皮的笑容︰「我又開始期待了。」
「……有什麼好期待的。」楚地藏並沒有楚天惶那樣的樂觀,他只覺的自己心中壓了一塊大石頭,若是他有楚天惶那麼高的武功,那麼這件事自然是由他來做最合適,可是這江湖之中……能和顧千樹比肩的人,怕也是屈指可數。
兩強相斗,必有一傷,楚天惶決定干干淨淨的同顧千樹決斗一場的這個決定,楚地藏是不贊成的。他對于楚天惶的表現十分不安,可是卻又不能說服楚天惶放棄他的想法。
「只有這樣他才能明白。」楚天惶是這麼說的︰「他就算有了武功,也還是逃不掉的。」
「……」楚地藏覺的這個理由非常的牽強。
「別問那麼多了。」然而對于這件事,楚天惶並不願意多說,他只是道︰「我比你清楚。」
……比我清楚,你真的比我清楚麼?楚地藏明顯的看出了楚天惶的敷衍,他知道從楚天惶嘴里已經問不出什麼,于是只好停下了這個話題。
楚天惶是能看得出楚地藏的不安的,但是他並不打算安慰楚地藏,他知道有些事情是他必須去做的,而這些事,或許也是解開死局的唯一辦法。
「你還記得我告訴你的那種藥麼?」楚天惶道︰「等這件事完了,就用上吧。」
「……」楚地藏一愣——楚天惶值得的那種藥,效果便是讓人失去一段的記憶。
「去吧。」楚天惶垂下了眼簾︰「我想一個人待一會兒。」
「……」楚地藏緊了緊拳頭,還想要說什麼。
「去吧。」然而楚天惶卻像是失去了耐心,他道︰「我有分寸的。」
「哥。」楚地藏道︰「你不要騙我。」
「傻弟弟。」楚天惶听了這句話,原本冷漠的眼神卻忽的軟化了下來,他少有的模了模楚地藏的頭︰「我怎麼會騙你,會騙你的,只有他。」
「……」見已經沒有回旋的余地,楚地藏只好陰沉著臉色離開了,他的預感告訴他肯定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而這些事,是他絕對不想看見的。
楚天惶看著楚地藏離開的身影,卻只是伸出手,慢慢的抓住了桌子上的那盆蘭花,然後手漸漸用力,將那盆蘭花掐的粉碎。
「就這一次。」楚天惶愣愣道︰「地藏,你可千萬……不要怪我。」
說罷,他將手里的蘭花碎片隨手扔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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