質子 第107章

作者 ︰ 南風歌

衙役將前兩日收監的索海等人推了出來,又在大堂上跪了一地。年修齊一眼掃過去,一群紈褲子弟早沒了上一次的光鮮體面,個個灰頭土臉,面色灰敗,看起來縣衙大牢果然不是什麼好呆的地方。

年修齊揚聲道︰「關于此次的案子,本官已有決斷。索海對車夫杜修私自動刑,致人重傷,至今未醒。如此草殲人命,實乃大罪。本官初初上任,本不想一上來就如此大動干戈。奈何犯人不知悔改,一意狡辯,還誣陷傷者,實在罪不容赦。更何況,杜修還有功名在身,索海罪加一等。」年修齊又拿起驚堂木啪地一聲拍了下去,坐在書案一側旁听的嚴柏嚇得一哆嗦,皺眉苦臉地提醒道︰「年大人不要總是拍這玩意兒。」

「我樂意,你管得著嗎?」年修齊嗆了回去,一旁的縣丞主薄典史雜官個個忍笑不已,肩膀抖個不停。

嚴柏臉色難看地哼了一聲,扭過頭去。

年修齊接著道︰「犯人索海,惡意傷人在先,蓄意污蔑在後,還敢威脅主審官,數罪並罰,處以杖責二十,徒刑一年半——」

堂下跪著的索海一臉菜色,高聲嚷道︰「我不服!我不服!你憑什麼判我這麼重?!二娘,爺爺,快來救我!」

「再敢咆哮公堂,就罪加一等!」年修齊又一拍驚堂木,揚聲道。

嚴柏一抬手道︰「慢著,本官有話要說。」

年修齊看向他︰「嚴大人有什麼話就快放……快說。」

嚴柏豈不知他那個「放」字是何意,氣得嘴都歪了,但人家只是一時口誤,還及時調整了過來,此時一臉正色地看著他,竟讓他發作不得。

嚴柏冷哼一聲,用只有兩人听得到的聲音低聲道︰「年大人,雖然現在你是主官,但本官仍是你的上司。關于這起案子,年大人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若如此重判,恐怕不能服眾。本官希望年大人三思而後行之。」

「願聞其詳。」年修齊也低聲道。

嚴柏早先將其中利害都跟他講過一遍,沒想到他如此油鹽不浸,心里更是又氣又厭,也不想再給年修齊留半絲情面。何況他是受人之托,拿了人家的好處,怎能不盡職盡責。

「年大人,你白白早來三天,竟然就沒有弄清楚索家對于百鳳縣的貢獻。百鳳地處我大蕭邊域,城外就是數十里的治外之境,常年匪患不斷,動蕩不安。情勢如此嚴峻之下,百鳳子民還能安居樂業,這全仰仗索家听從秦王殿下的旨意,仗義疏財,以民為重,協助遠在京城的秦王殿下將這邊域小城也治理得井井有條。如今只為一件小小的案子,你便要降下如此重刑,未免會寒了索家和秦王殿下的心。」

年修齊「哦?」了一聲︰「那依嚴大人看,應該如何判才算合適呢?」

嚴柏見他沒有堅持,也忍不住松了口氣,道:「雖說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但索海是索家難得的能干子弟,許多事務都要仰仗他才能進行下去,但他也的確是做錯了事,因此本官提議,將他收監幾日,責索家上交罰銀一千兩,罰布五百匹,罰糧千擔,以為抵換。年大人意下如何?」

年修齊模了模下巴,點頭道︰「這個法子好。本官想嚴大人離任在即,想必帳目上虧空不少,這樣還能抹平則個。」

嚴柏听得臉色一白,起身就去捂年修齊的嘴︰「年大人,你不要胡亂誣陷本官!」

年修齊向後一撤,抬手推著他︰「好了,嚴大人莫急,本官不說就是。天下當官的都是如此,這也不是嚴大人的錯,大人心虛個什麼。本官又沒說是你貪的。」

「你給我住口!」嚴柏氣得都喘上了。

年修齊總算不再說他了,轉而看向堂下諸人,清了清嗓子道︰「本官與嚴大人商議之後,決定對其余從犯從輕處罰。暫且將從犯收監,責其家人上交罰銀一千兩,罰布五百匹,罰糧一千擔,來將各自子弟贖回。你們回家後定要洗新革面,重新做人,再不可行欺凌鄉里之事。」

眾人原先听了對索海的處罰,沒想到竟是如何嚴苛,正是忐忑之時,再听到後面,對其余人等卻是重重提起輕輕放下,只不過費些銀糧而已。這些都是小事,能盡快離開那該死的大牢怎麼都行,因此自然紛紛松了一口氣,低首伏法。

年修齊點了點頭,拎起驚堂木又是一拍︰「退堂!」

嚴柏一驚,擋住他道︰「等等,年大人,你是不是忘了什麼?!」

年修齊看向他道︰「沒有啊,判決已定,堂上已經無事了。」

嚴柏急道︰「你再想想!」

年修齊認真地想了想,搖頭了︰「真沒事了。」

「你!」嚴柏瞪著他,也顧不上放低聲音,怒道︰「索海的判決呢?!」

「維持原判啊。」年修齊道,「這是本官深思熟慮之下的判決,本官以為十分妥當,再說本官才剛剛宣判,怎能立刻推翻,那本官的威信何在?!」

「你、你!豎子不可教也!」嚴柏怒道。

「狗官!你敢這樣對我,你等著,索家不會放過你的!」

堂下那索海也嚷嚷開了,還站起身來不知是想要逃走還是想要沖上大堂,已被幾名侍衛制住,動彈不得。

「先杖他二十大板,本官倒要看看,是官府的板子硬,還是你索少爺的骨頭硬!」

皂班衙役也是百鳳縣人,自然對著索海分外發怵,一時間竟是誰也不敢听令。

年修齊早料到這種情況,也不為難他們,轉頭命令士丁道︰「士丁,行刑!」

「是!」士丁一抱拳,又吩咐手下幾名侍衛上前執行命令。

剛把那索海按到地上,板子還沒打到身上,他已經鬼吹狼嚎地叫開了。年修齊抿緊薄唇,面色亦是少有的嚴肅。

第一板子還沒落下,公堂外面突然傳來一聲高喝︰「住手!我看誰敢打!」

年修齊和著嚴柏等人一齊向大堂外看去,像上一次一樣,圍觀的人群當中讓開一條道來,這一次不知道是索家的什麼人來了。嚴柏明顯地松了一口氣,卻又有些忐忑,畢竟他拿了人家的好處,事情卻沒辦好。他轉頭偷偷看向年修齊,卻見他一眨不眨地望著大堂外,年輕的臉上竟無一絲表情,無論是訝異或者氣憤或者驚慌,都全然不見。嚴柏一直覺得他是一個沖動耿直的楞頭青,這一刻竟然看不出他在想些什麼。

年修齊的嘴唇動了動,嚴柏听不見他在說些什麼,就見他又在書案後面坐了下來。

嚴柏有些猶疑地左右看看,與自己的師爺相視一眼,最後仍在原處坐定。

「何人在公堂外喧嘩,帶進來。」年修齊一抬下巴,揚聲道。

其實不用他帶,在外面喧嘩的人早已踏進了大堂內,如入無人之境。

這一次闖進大堂的有三個人,除了上一次的那個婦人之外,還有兩個中年男人,其中一人蓄著短須,走在最前面。

索海一見他,就撲了過去,痛哭流涕地道︰「二叔,救命啊,這狗官想要害死佷兒啊!」

那中年男子低頭看了看索海,讓他退到一邊,自己走到大堂中央,也不下跪,只是拱手行了一禮道︰「晚生索鴻升,參見縣尊大人。」

年修齊面色無波地看著他,開口卻道︰「索鴻升,你見了本官,為何不跪。」

「稟大人,不是晚生不敬大人,而是晚生怕大人,受不起這一跪。」索鴻升依舊拱手低頭,不見一絲倨傲,言語之中卻是不敬至極。

「本官為何受不起你這一跪?!」年修齊又道。

索鴻升突然從懷里掏出一塊令牌一樣的物件,雙手舉起向著年修齊道︰「這是秦王殿下特為我索家求得皇上御賜金書鐵券,年大人說,你當不當得起晚生這一跪!」

一直鎮靜沉著的年修齊這一下卻是當真被驚到了,他轉頭看向坐在師爺案後的秦王,秦王卻只是看著大堂下的那幾個索家人,並沒像往常一樣時刻地看著他。

年修齊轉回頭來,看著堂下那昂首與他對質的索鴻升,心底不由得升起一絲不知所措來。

這是他從沒有想到的情形。他一直認為索家是假借著秦王的名義,在這天高皇帝遠的地方狐假虎威。他一直對索家步步緊逼,便是想要逼出他們真正倚仗的到底是什麼勢力。

他卻萬萬沒想到,索家居然會有金書鐵券這種東西。他不認為索家人敢偽造這種東西,這不只關系到秦王,還關系到了皇上,索家人除非是不想活了,才會借勢借到皇上頭上。

皇上——連皇上也與索家有瓜戈?這個索家到底是什麼來頭?他一意孤行至此,現在可怎麼收場?

秦王,秦王又為什麼一直沒有告訴他這一層實情?!

年修齊咬著薄唇又看向秦王,秦王卻依舊沒有看他。這個混蛋,不會真的是這個索家的靠山吧?!

年修齊不再看他,一咬牙索性悶頭走到黑。牽扯上皇上又如何?這里天高皇帝遠,一塊金書鐵券的死物算個什麼?!

作者有話要說︰您的好友秦王已下線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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