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四月份的長安,正是春意最濃的時候。♀畢家小院里新栽種的樹苗,開始零零星星地吐出細女敕的綠芽,遠遠望去,仿似樹枝上掛滿了點點綠星,煞是好看。
「小姐,雖說已立了春,但外面還是有些冷風,還是批件衣服再出去吧?」周媽媽拎著件鵝黃色的披風,搭在了畢夏身上。
畢夏無可奈何地站住了身子,轉了過來,任由周媽媽給她披上了一層厚衣。低頭看了一眼身上鵝黃粉女敕的披風,畢夏嫌棄地撇了撇嘴,「媽媽,我已經長大了,不喜歡穿這個顏色的衣服了。」
周媽媽笑著說道︰「是是是,我們家的小姐長大了,都九歲了,還會帶著侍女上街買東西呢。」
畢夏嘆了口氣,她哪里還是原先那個九歲的小畢夏呢。重活一世,她早就忘了九歲的自己是什麼模樣。
努力想著自家兒子姬子堯沖自己撒嬌時的模樣,畢夏對著周媽媽吐了吐舌頭,做了個鬼臉後,轉身拉著尋琴就跑。
被畢夏留在身後的周媽媽哭笑不得,只得嘆了口氣,去廚房準備畢家兄妹兩個最愛吃的點心。
「小姐,待會兒可要小心些,不要亂跑,市集上的人最多了。」尋琴絮絮叨叨的,一邊牽著畢夏的手,一邊低頭囑咐畢夏。
畢夏笑著點了點頭,尋琴雖然有些嗦,但確實是個好姑娘。只可惜,後來戰亂,自己竟然再也沒見過尋琴。
「哥哥過幾日便要去太學里念書了。今日里,我得為他買些筆墨紙硯才好。」畢夏拉著尋琴的手,要尋琴把她帶到專賣筆墨紙硯的墨街上去。
尋琴一邊笑著說畢夏貼心,一邊小心地抱起了畢夏,向墨街走去。「街上拐子多,最愛拐漂亮小姑娘,奴婢還是抱著小姐吧。」
畢夏皺起了秀氣的鼻子,看了看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只好垮下肩膀,不再說什麼。♀
到了墨街,尋琴放下了畢夏,為她整理了一下衣裳。畢夏抬頭對著尋琴笑了笑,拉著她進了墨染軒。
在反復對比了幾家的貨物後,畢夏終于選定了一家。
「掌櫃的,怎麼價錢漲了這麼多?以前不是只要八百錢,就能買到一套極好的紫毫筆麼?如今,怎麼漲到一千五百錢了?」畢夏看著眼前的幾只筆,皺起了眉毛。自從她跟哥哥畢春搬出了畢家老宅,手頭便有些不富裕,買些貴重物品也要再三思量一番。
白胡子掌櫃嘆了口氣,神色有些淒苦,「日子不好過啊。如今北方大旱,南方又有洪澇,米價天天漲。整個長安城里的東西,都漲價啦!」
畢夏一愣,便回頭對著尋琴囑咐了幾句,讓她去其他店里問問情況。
眼見尋琴轉身離開,畢夏扭過頭,笑嘻嘻地,開始跟白胡子掌櫃拉關系,「掌櫃爺爺,我剛才把整條街都轉過來了,就數您店里的東西好呢。」
好話誰都愛听,白胡子掌櫃一听畢夏這麼說,連臉上的皺紋都舒展了幾分,「小姑娘,你可真有眼光。別看我們店里的東西比其他店里貴一些,那是因為我們店里的東西都是最好的。」所以小姑娘,別想著用什麼‘怎麼別家的東西比你們家的便宜啊’的理由,來講價咯。
姜還是老的辣,白胡子掌櫃一出口,就讓畢夏少了個講價的理由。畢夏也不介意,眼珠子一轉,開口說道︰「我哥哥過幾日便要去太學里念書了,日後還要用到不少宣紙呢。」
白胡子掌櫃精神一振,喲,大買賣,還是長期的大買賣。
畢夏一看白胡子掌櫃的神情,就知道這事兒有門兒,「掌櫃爺爺,我以後每個月都要來您的店里買東西呢。」畢夏努力回想著蘇葉舞裝可憐無辜時的樣子,對著白胡子掌櫃眨巴了兩下大眼楮,做出一副天真可愛的模樣。
白胡子掌櫃一看見畢夏的小模樣,就想起了自家孫女兒,當即心又軟了兩分,「好啦好啦,小姑娘,給你算便宜些,一千二百錢一套紫毫筆,不能再少了。」
就在這時,尋琴回來了。尋琴蹲來,在畢夏耳邊小聲地說著她打听來的情況。
听完尋琴的匯報,畢夏便笑眯眯地看向了白胡子掌櫃,「一千二百錢一套紫毫筆,好呀。不過,這麼多筆,我可不好拿,不如,掌櫃爺爺您送我個筆架吧?」
白胡子掌櫃一听這話,頓時心疼地不行,「不成不成,筆架不能送給你,要賠本的。」話音剛落,待看見畢夏那張失望的小臉,白胡子掌櫃只好咬了咬牙,「不如我送你個筆袋吧,上面繡的有青竹,很是文雅。」
一听這話,畢夏笑嘻嘻地答應了,掏出錢,把那套紫毫筆放進了筆袋里,然後,畢夏便拉著尋琴溜出了店鋪。
「小姐,剛才不是有家店只賣九百文麼?我們為什麼不買那一家的呢?」尋琴拉著畢夏,有些不解。
畢夏拉著尋琴的手,一邊朝布店走去,一邊跟尋琴解釋,「墨染軒的東西是最好的,而且太學里大部分弟子用的也都是墨染軒的文房四寶。若是哥哥拿著別家的筆墨去上太學,必會被那些勢利小人看不起,這樣不利于哥哥結交好友。」
尋琴似懂非懂,正要再問些什麼,就被畢夏拉進了布店。
「掌櫃的,店里只有這幾批桑蠶絲布了麼?式樣都有些舊了啊。」畢夏翻了翻店里的樣布,微微皺起了眉毛。用這些布料給哥哥做禮服,太學里的人怕是要嘲笑哥哥的。
「最近世道不太平,南方的絲布運不過來,這些都是去年賣剩下的布料了。」布店的老板娘很是厚道,實話實說道︰「這里有些北地的柞蠶絲布,顏色是黯淡了些,不過堅韌度確是沒問題的。」
畢夏听了這話,倒也沒說什麼,「掌櫃的,那就幫我包幾匹素色的棉布,還有這兩樣絲布。」
尋琴湊上前去,看了看畢夏選的布料,一邊幫著老板娘拿布匹,一邊回頭對畢夏笑道︰「小姐買這麼多布,又要做繡活了麼?」
畢夏笑著點了點頭。
那布店的老板娘抬頭打量了一下畢夏衣服上的刺繡,笑著說︰「小姑娘的衣服挺好看的,是自己繡的麼?」
畢夏搖了搖頭,「這衣服是家里媽媽做的,不過這個倒是我繡的。」畢夏從兜里掏出了一方娟帕,遞給了老板娘。
老板娘接過畢夏的娟帕,打量了一番,不由得贊道︰「不錯,針腳細密,紋路清晰,雖然稍顯呆板了一些,不過倒也大氣端莊。」
畢夏笑了笑,收回了娟帕,笑著問老板娘︰「最近家里有些不富裕,我便想著刺些繡件來賣錢,不知掌櫃的可有什麼門路沒有?」
老板娘一听這話,頓時樂了,「最近長安城里喜事特別多,各家各戶的都在嫁姑娘,有些來不及趕嫁妝的,便托了我給他們找他們懂刺繡的姑娘,好替她們繡些嫁妝。這活計,不知道姑娘你有沒有興趣?」
畢夏還沒有開口,尋琴就搖起了頭,「小姐,你怎麼能做這些粗活呢?夫人知道了,會生氣的。」
畢夏低下了頭,聲音很小,「娘親已經不在了。」
「小姐,我不是這個意思,我……」
畢夏搖了搖頭,握住了尋琴的手,「如今,畢家祖宅里的那位夫人,怕是巴不得我和哥哥死在外面。如今,哥哥要念太學,家里又沒有別的進項,我若再不想些法子來賺些家用,只怕幾年後,我們就要坐吃山空了。到時候,可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尋琴紅了眼角,「奴婢幫您做就是了,小姐您何苦這麼糟踐自己。」
畢夏嘆了口氣,「我用自己的雙手吃飯,哪里就叫糟踐自己了。別擔心,平常人家的姑娘,不都是這樣的嘛!」
一直在旁邊站著的老板娘,听了這幾句,也大概知道畢夏家里的情況不是很好,便主動給了畢夏最高一檔的報酬。
畢夏謝過了老板娘,收起了老板娘給她的嫁妝繡圖,和尋琴一起,抱著剛買的布匹,出了店門。
剛出了東大街,隔了老遠,畢夏就看見前面的西大街上熱鬧的情景。
「走,我們去挑些時蔬水果,好好給哥哥補一補,順便買些禮儀,讓哥哥送給太學里的那些司業們。」許久沒有見過如此熱鬧的場景,畢夏頗有些興奮,一頭扎進了人堆里。
尋琴阻攔不及,只好抱著布匹,搖搖晃晃地墜在畢夏身後,看著她興高采烈地跟人家掌櫃講價。
「誒喲,小姐,您可不能再亂跑了,天都快黑了。」尋琴垮著肩,苦著臉,「最重要的是,奴婢實在是提不動了。」
畢夏回頭看了看尋琴抱著的布匹,還有手上大包小包的東西,又低頭看了看自己手里提著的東西,不由得笑了出來。
「好啦好啦,咱們這就回家。」畢夏笑嘻嘻地,終于決定回家了。
「咦?那是賣什麼的?」兩個人正在往回走,畢夏又被街上拉著驢車販貨的小販給吸引走了注意力。
尋琴無可奈何地看著畢夏向驢車那里走去,只好嘆了口氣,抱緊了手里的東西,跟在畢夏身後。
「咦?紅棗,石耳,蒲菜……賣干貨的啊,挺不錯的。」畢夏一邊挑揀著干活,一邊跟尋琴說話︰「長安城里很久沒有見到賣這些的了,今天要多買些,能吃好長一段時間呢,哈哈!」
尋琴抱著滿手的東西,護在畢夏身後,勾著頭,教畢夏如何挑選這些土貨。
「行了,就這些吧。」畢夏抬起頭,把手里包好的土貨遞給了小販。
那小販一直靦腆地低著頭,直到稱好了干貨的重量,才抬起頭來對畢夏笑了笑,「二百錢。」
正準備掏錢的畢夏一看到小販那張臉,頓時愣住了,姬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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