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秘密 §§第十章 汪丹和洛丹都知道扎西的底細

作者 ︰ 劉德瀕

扎西陪著德吉到西郊大寺的佛殿來祈福,他們給佛前的酥油供燈添油,德吉一臉凝重,酥油燈搖曳的光影映在她的臉上。尋找網站,請百度搜索+她添完油,又去佛前敬供藏香。扎西遞給她一條潔白的哈達,德吉拿過來,雙手高高舉起在佛前,她的眼淚流了下來,高舉的雙手,漸漸地落了下去,最後她把哈達抱在自己的胸前,忘情地哭了起來。扎西見狀,悄悄地退了出去。

德吉對亡去的丈夫一直懷著深深的歉疚。對于藏族人來說,為死去的親人舉行超度佛事,供飯布施,擇吉天葬,這是至關重要的人生大事,它將讓亡者的靈魂得以解月兌並順利轉世。這些再正常不過的儀規,她非但無法辦到,就連對丈夫的思念也只能深藏心底。今天在佛前,德吉終于淋灕盡致地哭了出來,一是為自己的丈夫,二是為自己的命運。

佛殿外的空場上,已經聚集了幾十名喇嘛等著領布施。德勒府的僕人吆喝著擁來的乞丐和流浪者,讓他們站好隊。這些人衣不遮體,貧窮和愚昧將他們折磨得有些麻木。

剛珠見扎西走來,喊道︰「排好了,排好了,德勒少爺來給大家發布施了。」

扎西來到剛珠面前,站定後,開始發布施。乞丐走過來,扎西就在他的手里放上一張藏鈔,剛珠則在他的臉上打上一個印記。

汪丹和洛丹朝佛殿而來,他們遠遠地看見了正在發布施的扎西,放慢了腳步。一雙目光漸漸地靠近扎西,扎西也發現了他,兩人四目相望,來者是汪丹。汪丹領到藏鈔,他越發感到奇怪,邊走邊回頭。洛丹也跟著領完了藏鈔,嘴快︰「這不是扎西嗎?」

扎西慌忙掩飾,裝作若無其事,繼續發布施。剛珠聞听,上前一把將洛丹拽走,喝道︰「領完了就走,快走,快走,遠點兒走著!」

洛丹堅信自己的眼楮,爭辯︰「他是我朋友,扎西。」

剛珠揮手就是一鞭子,打在他身上,罵道︰「你扯脖子喊什麼呢?滾滾滾!瞎了你的狗眼,和我們家少爺攀交情,你也配!」

汪丹把洛丹拽到了遠處的胡同。洛丹心懷不解,堅持說︰「我肯定沒看走眼,他就是扎西。」

汪丹也有同感,納悶地說︰「應該沒錯,他怎麼成少爺啦?」洛丹舉起手里的藏鈔,對著太陽光瞧了又瞧,說道︰「是真的……他哪來那麼多錢?」

汪丹琢磨著,最後說︰「他是喇嘛,有學識,很容易就混進貴族中間了。」

洛丹不恥地說︰「他是投機分子,壓根兒就不想革命,我早就說過,咱和他不是一個棚子下的騾子!」

扎西邊發布施,邊向遠處胡同口的汪丹和洛丹張望。他在心里盤算著,汪丹和洛丹應該去了藏東,怎麼又回來了?有兩種可能,一是在藏東的同志會已經被噶廈政府破壞掉了;二是他們根本就沒有去藏東,而是在附近的什麼地方躲避風聲。汪丹崇尚暴力革命,他想做**的黃花崗七十二烈士。這很危險。

扎西趕緊湊近剛珠,小聲地對他說︰「他倆還在那邊,很危險,你快去把他們領走,安頓到郊區的莊園,不要讓他們和任何人接觸。」剛珠點頭應承著︰「我明白。」

「黑臉那個叫汪丹,年輕的叫洛丹。」兩個人說完,又抬頭朝胡同口望去,卻發現汪丹和洛丹已經不見了。扎西著急地說︰「剛珠,快去,死活也得找到他們。」

剛珠拎著鞭子快步朝胡同口跑去,胡同里早已不見了汪丹和洛丹的蹤影。剛珠四下尋找,急匆匆地跑向十字路口,路口依然沒有汪丹和洛丹和影子。剛珠想了想,朝一片流浪者和乞丐居住的貧民窟跑去。貧民窟里,破帳篷連著破帳篷,人們席地而臥,髒亂不堪。剛珠捂著鼻子,掀這個帳篷,看那個行人,就是不見汪丹和洛丹,他絕望了,轉身朝街上走去。

剛珠一邊走,一邊東張西望,忽然他看見洛丹和汪丹就在前面的路口。剛珠一陣狂喜,剛要奔過去,就听到不遠處響起了甩鞭子的聲音,他抬頭張望。原來是仁欽噶倫出行的儀仗和護衛的藏兵過來了,洛桑騎著馬走在隊列中,他身後是仁欽噶倫的轎子。路上的行人,紛紛避讓,有的伏在牆上,有的彎腰吐舌,不敢正視。剛珠怕惹麻煩,趕緊背過身去,把臉緊緊貼在牆上。

噶倫儀仗漸行漸近走到洛丹和汪丹的身邊,兩個人突然從牆邊一躍而起,推倒轎子,揮刀便刺。轎子摔倒在地,里面卻是空的。汪丹一愣,撒腿就跑。反應過來的藏兵在洛桑的指揮下,緊追不放。汪丹和洛丹沒跑出多遠,就被藏兵按倒在地。剛珠一見他們被逮捕,嚇得趕緊逃離了現場。

汪丹和洛丹被綁到市政衙門就用刑了,打得遍體鱗傷。仁欽聞訊來到現場,他要親自審問這兩個刺客。洛丹一見仁欽,分外眼紅,罵道︰「你這狗官,怎麼才來?今天沒殺了你,算你命大。」

行刑人抬手一鞭子,大吼︰「放肆!」他沖著汪丹叫道︰「你說!」

汪丹供認不諱,坦蕩地說︰「我們就是要殺你,為關押在噶倫堡監獄的同志報仇。」

「你是雪域同志會的?」

「沒錯。」

「前幾個月,在街上沖我扔炸彈的是你們吧?」

「沒錯。」

「還鑽進過我府上?」

「沒錯。」

「那個在牆外接應你們的喇嘛也是同黨吧?」

汪丹皺了下眉頭,閉口不說了。

洛丹心直口快地說︰「沒他啥事兒,他壓根就不想參與,不算我們同黨……唉,你怎麼知道有個喇嘛?」

仁欽笑了︰「你個蠢東西,掛在我家牆上有一條袈裟。他叫什麼?」

洛丹知道自己說漏了嘴,不認賬,耍賴說︰「他叫如來佛,我剛才是亂說,沒什麼喇嘛,就我們倆!」

行刑人怒斥︰「還敢嘴硬!仁欽噶倫,尼瑪大人,你們這邊坐著,看我把他們的尿擠出來。」他繼續動刑,汪丹和洛丹被打得慘叫。

仁欽一行出了刑房,還能听到汪丹和洛丹的慘叫,高一聲低一聲的。仁欽對尼瑪說︰「告訴他們,別沒輕沒重的,手下留情。」

尼瑪不解,試探地問︰「您的意思是……」

「這兩個人別給廢了,要留下活口!等他的同黨來救他們,那個人才是背後的主謀。」

尼瑪恍然大悟︰「我明白了,舍不下羔羊,引不來豺狼。」

剛珠上氣不接下氣地跑回德勒府,扎西和德吉早已回來,正在院子里安排僕人們做事。扎西一見慌里慌張的剛珠,知道出事兒了,便把他帶進佛堂說話。德吉緊隨其後跟了進來。

扎西只好如實告訴她︰「我在印度的兩個朋友,回拉薩了。剛才他們在街上行刺仁欽,被噶倫的衛兵給抓了。」

德吉一愣,追問︰「他們知道你的底細?」

「剛才發布施的時候,他們看到了我,也認出了我。我擔心要出事兒。」

德吉吃驚,沉思後質問︰「扎西喇嘛,你騙了我,你撒了謊。你來德勒府有一段時間了,我一直在觀察你,你絕不是一個普通的喇嘛。說吧,你,還有街上那兩個人,到底是干什麼的?」

「這已經不重要了,現在,當務之急是把我那兩個朋友救出來。」

「這很重要。在我的家里住著一個喇嘛,我卻不知道他是誰。」

扎西為了救汪丹和洛丹,只好違心地說︰「你听說過‘雪域同志會’嗎?」

德吉搖頭,剛珠和旺秋面面相覷。

扎西繼續說道︰「我在印度參加了這個組織。我們以孫中山的三民主義為核心信仰,希望以此改造**的落後狀態,為**的老百姓尋找一條真正的幸福之路。孫中山和觀世音菩薩一樣,立下宏願,不普度眾生出苦海,絕不成佛。我回**就是為普度眾生而來。」

「街上那兩個人,是你的同伙?」旺秋問道。

「是同志。」扎西更正。

「都一樣。刺殺噶倫肯定是死罪,他們會牽連我們德勒府的。」

「他們兩個人嘴緊,按說不會出賣我。」

「進了朗孜廈監獄,要想撬開他們的嘴還不容易,剁手,剜眼,插竹簽,他們倆就是鐵打的,也把他們燒變形嘍。」

扎西沉默。德吉心軟了,喃喃地說︰「他們恐怕性命難保,少爺,你想救他們?」

「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同志身陷囹圄,我怎麼能坐視不管?如果我們出面,必然會被仁欽誤認為是背後的主謀,救不了他們不說,反而引火燒身。到時候,德勒府也跟著遭殃。」

「就沒有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嗎?」

「有。有一個人可以幫我們。」扎西想到土登格勒。他在警察局做官,雖然不管朗孜廈監獄,但都是市政衙門的人,應該便于通融。德吉陪扎西去了雍丹府,土登格勒一听他們的來意,答應去試試。

朗孜廈監獄在布達拉宮腳下,半炷香的工夫,土登格勒到了。守獄長正坐在卡墊上,手里搖著轉經筒,嘴里嘟嘟囔囔地念著經。他一抬頭,見土登格勒進來,趕緊迎接,熱情地說︰「哎喲喲喲,雍丹二少爺,你怎麼有空到我這兒來啊?」

格勒客套地說︰「念經呢。」

「哎喲喲喲,咱干的是造孽的活兒,可心得行善啊。」

格勒坐下來,四下打量著。

「二少爺,看這架勢,有事兒?您盡管吩咐。」守獄長殷勤地說。

「你現在待得挺素的,給你送些酒肉。」格勒說著,拿出一張銀票推到守獄長面前。

「哎喲喲喲,這話怎麼說啊。一百五十塊銀圓。你是讓我放人吧?」

「對,不是抓了兩個人嗎,一個叫汪丹,一個叫洛丹。你想個辦法,放了。」

「哎喲喲喲,二少爺,別人我敢放,這兩個人是刺殺仁欽噶倫的重犯,我要是給放了,噶廈政府知道了,我的小命就沒了。」

「你有膽有識,又精明,愛做善事兒,哪有辦不成的理兒。」

「這事兒,我可不敢。哎喲喲喲,我們一家老小指著我過日子呢,我要是沒命了……」

格勒打斷他;「你就別哎喲啦。」他又掏出一張銀票遞到他手上。

守獄長見又是一百五十塊銀圓,馬上變了嘴臉︰「哎喲喲喲,我不是這意思。我們都是同事、好朋友,我不幫忙不好意思,你容我好好想想。」說著,趕緊把銀票揣了起來。他琢磨了一會兒,最後對格勒耳語起來。

格勒笑了,叫道︰「妙計,妙計!」守獄長送走了格勒,就向尼瑪大人作了匯報。

尼瑪不敢耽擱,直奔仁欽府。仁欽噶倫听完尼瑪的敘述後,來到宗喀巴大師的唐卡前,上了三炷香,然後回過身來說︰「來救他們的是土登格勒?」

「確實是土登格勒,他送給守獄長三百塊銀圓。」尼瑪說。

「還真下血本,這兩個小嘍值這麼多錢嗎?」

洛桑報仇心切,狠狠地說︰「爸啦,既然土登格勒出來活動,我們就把他抓了,一審就知道背後的主謀到底是誰。」

仁欽顧慮重重地說︰「土登格勒可不是德勒噶倫。德勒噶倫自恃深得**佛爺的信任,處事專斷,得罪了不少同僚,大家對他早有反感,我不過是摧枯拉朽而已。土登格勒就不同了,他在拉薩僧俗官員中廣有人緣。听說這次仲吉夏宴,郭察大人就收了他不少銀子,才辦得如此風光。雍丹府和德勒府、雪康府、帕拉府都是圈套圈的親戚,牽一發而動全身。」

「我也奇怪,土登格勒怎麼會跟雪域同志會攪在一起?」尼瑪嘀咕。

「這小子藏得也太深了,一點兒都沒看出來。」洛桑說道。

仁欽打斷他們,分析說︰「不可能。同志會是想推翻我們噶廈政府,像孫中山推翻清王朝一樣,要在**搞‘辛亥革命’。這都是那幫窮鬼干的事兒,土登格勒是大貴族,參與這種事兒,他腦子莫非讓羊尿泡了。他一定是受人之托,托他來的人應該就是那個喇嘛。」

土登格勒來到德勒府告訴扎西,守獄長答應今晚放人。讓他派人去朗孜廈外面接應,人一出來,馬上接走,連夜出城。扎西感謝地說︰「格勒,我還一直擔心,怕此事不成,牽連于你。」

「你是說,我怕仁欽?」

「畢竟他在噶廈中是最有權勢的噶倫。」

「時代變了,熱振活佛已經當了攝政,對仁欽的權勢有所制約。我要利用這件事兒給仁欽點顏色看看,也確立我們雍丹府在拉薩的地位。姐夫,是你給了我這個機會。」格勒意味深長地說。

「沒想到,你想得那麼深遠。」扎西欣賞地看著他說。

「膽小怕事,搖尾乞憐,人家永遠不會把你當成一股勢力,你的腰桿也就挺不直,在拉薩的貴族圈子里也就永遠沒有說話的份兒。對了,姐夫,這些錢你收回去。」格勒說完,把兩張銀票交還給德吉。

扎西意外︰「這是怎麼回事兒?」

格勒笑著說︰「打發幾個小鬼,用不了那麼多錢。只花了三百塊銀圓。」

「三百塊銀圓?……還是妹夫在市政衙門里面子大。」事情進展得如此順利,讓扎西始料不及。他開始在心里制訂整套的營救計劃,這個計劃要周密,既能讓汪丹和洛丹月兌險,還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

夜深了,守獄長灌醉了兩個守獄的獄卒,然後走進監獄的牢房。他看見汪丹和洛丹扣在四人木枷上,躺也躺不下,動也動不了。他湊近兩個人,小聲地說︰「進到朗孜廈的人,沒幾個能囫圇個出去的。你們倆命好,造化。」他邊說著,邊打開了木枷上的鐵鎖。

汪丹和洛丹有些發蒙,不知所措。守獄長把木枷打開後,汪丹和洛丹起身,由于被鎖得時間太久,他們下肢麻木,有些站不起來。

「站起來……活動活動……跟我來。」守獄長催促。

汪丹和洛丹反應過來,一瘸一拐地跟著守獄長來到了門口。守獄長叮囑道︰「你們倆快跑吧,出了門往後院去,後院牆根放著一個梯子,你們從牆上翻出去。」

汪丹和洛丹听明白了,拔腿就走。他們跑到朗孜廈監獄的後牆處,找到了梯子,爬了上去。汪丹從牆上探出頭來,四下張望。街上空曠,只有兩名執更的警察在巡街,等他們過去了。汪丹拉著洛丹跳下牆去。兩人跌坐在地上,汪丹腳崴了一下,疼得直叫。洛丹四下張望,見沒有人接應,問道︰「我們去哪兒啊?」

汪丹抬頭看了看說︰「那邊有條胡同。」洛丹扶著他,快速朝胡同走去。

此刻,郎孜廈監獄樓上的房間里,仁欽和尼瑪、洛桑從窗戶里朝下望著,他們一直在監視著街上的汪丹和洛丹。洛桑看著他們消失在胡同里,不解地問︰「怎麼沒人來接應?」

仁欽說道︰「你以為那個喇嘛是傻子,他要來接應倒是怪事兒。等著讓你抓個正著?」

「可那兩個小子跑了。」

「這雪域高原都是我佛的領地,他們能跑哪兒去。我的判斷是對的,那個喇嘛的確不是等閑之輩,我們遇到對手了。」

德勒府的客廳里靜得怕人,連汽燈吱吱的聲音都听得清清楚楚。德吉站在窗口,一直向外面張望著;扎西坐在卡墊上,顯得不緊不慢;旺秋直看手表,憂心忡忡。

扎西看了看旺秋,打破沉默︰「旺秋,你那鼻煙……拿來我嘗嘗。」

旺秋不情願地把鼻煙壺遞給了扎西。扎西把玩了一會兒,倒出鼻煙,吸了一下,過癮,打了一個噴嚏,說道︰「不錯啊,內畫,這是直隸府產的,哪兒搜刮來的?」

「是當年德勒老爺賞奴才的。少爺,已經過三更了,按約定他們應該出來了,剛珠怎麼還沒接回人來。」旺秋不安地問。

「你是大管家,沉住氣。」

「不會出什麼事兒吧?」

「能出什麼事兒啊,剛珠到甜茶館喝茶去了,打听打听這兩天拉薩城里又出了什麼奇聞異事。」

「他沒去朗孜廈監獄?」

德吉也有些意外,從窗口走開,問道︰「你沒讓剛珠去接人?」

扎西明知故問︰「接誰啊?」

德吉惱了︰「我擔驚受怕的,到底怎麼回事兒?」

旺秋趕緊幫腔︰「對啊,你到底搞什麼名堂?」

扎西冷靜地說︰「管家老爺、少女乃女乃,你們想想,格勒花三百塊銀圓就把他們倆救出來了,太容易了吧?他們倆可不是一般的坑蒙拐騙的馬匪流寇,他們是刺殺噶倫的要犯。♀這麼輕意就把他們放了,你不覺得其中有詐嗎?」

旺秋驚呼︰「對啊!」他拍著扎西肩膀,說道︰「你真是聰明透頂,朗孜廈怎麼會放他們呢,一定是個圈套。」

扎西打掉他的手,一本正經地說︰「注意分寸,我是少爺,你是奴才,讓下人看到多不好。」

旺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搶過自己的鼻煙壺。

汪丹和洛丹跑過幾個胡同,才收住腳。他們發現一個空曠的大胡同里,只有兩個康巴漢子喝得爛醉,躺在街上,他們身邊拴著兩匹高頭大馬。兩個人模了過去,準備偷馬,他們剛把馬韁繩抓到手里,忽然有人在身後拍了汪丹一下。

汪丹嚇了一跳,回頭望去。一個穿著棕色藏便服的男人望著他們,說道︰「汪丹,是德勒少爺派我來的,快跟我走。」汪丹和洛丹都很緊張,但還是跟著他進了一個小胡同。躲在另一角落里兩個穿著黑氆氌的人,此時現身出來,開始跟蹤前面的三個人。

「棕藏裝」領著他們穿過髒亂不堪的院落,七拐八拐才從一片斷牆處走過去。「棕藏裝」對他們說︰「今天晚上是個圈套,有埋伏,你們跟緊了!我們想辦法離開這個地方。」他領著汪丹和洛丹又走了很久,來到了一個偏僻的小院,然後叮囑他們說︰「你們先躲在這個院子里別出去,等外面風聲不緊了,我來接你們去德勒府。」

汪丹一听德勒府,明白了,高興地說︰「大兄弟,你告訴扎西,我們在里面什麼都沒說。」

「棕藏裝」笑了︰「好,我告訴少爺。」他听了听外面的動靜,準備走。

洛丹問道︰「你什麼時候還來?」

「等天亮了,我弄些吃的喝的,給你們送來。千萬記住,哪兒都不能去。」「棕藏裝」說完,走出院子,他左右看了看,胡同里靜無一人,他快步地走了。兩個黑氆氌再次現身,他們確定了這個院子,也確定了「棕藏裝」離開的方向,便朝胡同的另一端快速地跑去。在院子斜對面的小樓上,那兩個喝醉的康巴人一直注視著胡同里發生的一切,他們不動聲色地看著兩伙人消失在胡同的盡頭。

大昭寺的噶廈議事廳里正在開早朝政務會。仁欽、尼瑪、郭察等高級官員在商討汪丹和洛丹出逃的事情,大家群情激奮,不明白這兩個重犯怎麼能從朗孜廈越獄,現在是刺殺仁欽噶倫,下一個不定刺殺誰呢,他們一天不抓回來,就一天不得安寧,應該派警察,全城戒嚴,挨家挨戶地搜捕……

郭察也很氣憤,他說道︰「這件事兒一定要追究下去,對玩忽職守者嚴懲不怠。」

尼瑪有些沉不住氣,頭上的汗下來了。

仁欽圓場說︰「也不能全怪市政衙門,那兩個人是亡命徒,守獄長的腦袋被砸了一個大口子,撿了一條命。全城搜捕是必要的,盡快把人抓回來,查出在外面接應的人,找出他們背後的主謀。」

這時,洛桑匆匆進來,他在仁欽的耳邊耳語了幾句。仁欽起身,隨洛桑出了議事廳。他們上了大昭寺的屋頂,屋頂上的雙鹿法輪在陽光下熠熠生輝。仁欽邊走邊說︰「我早就料到那個喇嘛就是其美杰布。」

「這下好了,新賬舊賬一起算。」洛桑得意地說。

「只要德勒少爺出來救那兩個人,他們就是同黨。到時候,他就是有一千張嘴,到了噶廈的公堂,也很難擇清自己。」

「爸啦,如果像昨天晚上一樣,他坐視不管呢?」

「不會,三百塊銀圓都扔那兒,他想救,只是還沒到出手的時候。」

忽然有個人影在他們側面的屋角一晃,不見了。仁欽機警地喝道︰「什麼人?」

洛桑馬上狂奔過去,只看到一個人穿著黑氆氌的背影,匆匆下樓消失了。仁欽也趕了過來,他突然听到有金屬滾落的聲音,一個轉經銅筒從屋檐上滾下來,摔在了他們的腳下。仁欽撿起轉經筒,不解地看著四周,他搖動幾下,感到里面是空的,于是擰開了經筒,里面竟露出一封信。他拆開藏紙寫的書信,看罷,遞給洛桑。洛桑看完,面帶喜色。

「你馬上啟程,帶上兩名信得過的奴僕,快去快回。」仁欽說。

「爸啦,您放心,我快馬加鞭,一定把他們帶回來。」洛桑信誓旦旦地說。

汪丹躺在小院的角落里,已經餓得渾身發軟。洛丹實在挨不住,屋里屋外地亂轉。汪丹煩躁地說︰「你別在那兒轉悠了,我本來就暈,你越轉,我越暈。」

洛丹嘴里罵罵咧咧地說︰「扎西喇嘛自己當少爺去了,現在可能正喝著肉粥,吃著肉包子。他把我們扔在這兒就不管了,也不來送藥,也不來送吃的。」

「你就別罵了,我在想,送我們來的那位大兄弟,他是不是出事兒啦?」

「也說不準,他回去被抓啦?不能夠啊。」

「誰知道呢。我們越獄了,這兩天也沒見藏兵搜捕,太安靜了,不正常。」

「要不我出去探探風兒。」

「算了,你一露頭,非把警察招來。」

「那我們也不能在這兒等死啊,都兩天了。扎西再不來,我們餓也餓死了。」

「再等等,咱們熬過今天,等到後半夜,要是還沒人來,我們就去德勒府看看。」

兩個人熬到了後半夜,「棕藏裝」還是沒有來,他們只好奔向德勒府。汪丹和洛丹在德勒府不遠處的街口停住腳步,鬼鬼祟祟地朝正門觀察。他們發現德勒府非常安靜,兩個人放心了,向大門靠近。

他們哪里知道,在德勒府對面的院落里埋伏著十幾名藏軍,藏軍透過門縫,看見汪丹和洛丹正朝德勒府大門走去。觀察的藏軍向軍官稟報︰「他們來了,到了德勒府門口。」

軍官發號施令︰「听我命令,等那兩個革命黨進了德勒府的大門,我們就包抄過去,要人贓俱獲!」全體藏軍蠢蠢欲動,嚴陣以待。

汪丹和洛丹來到德勒府大門前,輕輕地敲門,大門里沒有任何反應,他們警覺地四下張望。忽然大門洞開,一條藏獒沖了出來,汪丹和洛丹嚇得撒腿就跑。剛珠牽著藏獒,沖著他們罵罵咧咧地吼道︰「哪來兩個窮鬼,半夜敲門,找死啊!」

埋伏的藏軍盯著門外,他們看見汪丹和洛丹跑進胡同,轉眼不見了。藏軍們要沖出去,軍官攔住他們︰「別動,誰都不許動!」他湊近門縫查看,十分不解地說︰「跑了,這就跑了?」

汪丹和洛丹屁滾尿流地跑回小院時,天光已經大亮,他們鑽進屋里,把門拴好。洛丹想不明白了,嘟囔︰「救咱們出來,又放狗咬咱們,扎西喇嘛這羅煞,他到底什麼意思?」

「我也覺得奇怪,德勒府挺安靜的。唉,剛才牽狗的那個人,不就是抽你的那小子嗎?」

「是啊。這個前世的冤家。」

突然,院外傳來敲門聲。兩個人警覺,側耳傾听。

「不像是警察,我去看看。」洛丹說完,起身去開門。來人是「棕藏裝」,洛丹一見他,像見到了親人似的,嚷嚷︰「大兄弟,你還記得來啊,我們倆都快餓死了。」

「棕藏裝」一邊把手里的東西遞給他,一邊說︰「那天我回去的路上就被搜捕的警察給盯上了。這不,在外面躲了兩天,才敢露頭。這是藥,還有吃的,快吃吧。」

汪丹撕開紙包,里面竟然是牛肉,他和洛丹狼吞虎咽吃了起來。「棕藏裝」又從衣服里掏出一個錢袋子,說道︰「這些錢你們帶上,德勒少爺現在不便見你們,他讓你們今天一落黑趕緊出城,回印度去。」

洛丹聞听,感激地說︰「扎西喇嘛夠仗義,沒忘過去的交情。大兄弟,你回去一定要把感謝的話送到,什麼時候他去印度,我們在那兒等他。」

「我們家少爺也為你們擔驚受怕,你這就要走了,捎回去這幾句話,是不是不夠分量?」

「也是,那你看……」

「不如你們寫封信,話也說得明白,也把印度那邊的地址留下。要不,少爺怎麼去找你們呢。」

「也對。可是……這沒有紙和筆啊。」

「我這兒有。」「棕藏裝」把身上帶的竹筆、墨水瓶和紙攤在地上,汪丹取紙寫信。

「棕藏裝」問洛丹︰「你們怎麼叫我家少爺扎西喇嘛呢?」

洛丹大大咧咧地說︰「他本來就是喇嘛。當然啦,是個不倫不類的喇嘛,神出鬼沒的,也不知道他一天琢磨什麼。但他有學問,這點我佩服。」

汪丹寫好了信,又按了一個手印後,交給了「棕藏裝」。

仁欽府的大門被敲得山響,僕人打開門,洛桑帶著三個喇嘛走了進來。他吩咐管家帶著喇嘛們去經堂休息,自己徑直去了客廳。仁欽正在客廳看經卷。洛桑上前說道︰「爸啦,我把熱振寺的喇嘛接來了。」

「我看見了,怎麼是三個人?」仁欽問。

「他們是在一個夏倉學經,很熟悉,十幾年了。他們听我說了情況,感到很氣憤,都要來,我拗不過他們,就都請來了。我想,多一張嘴總沒壞處。」

「人品怎麼樣?」

「憨厚得像犛牛,不會出什麼岔子。」

「那就好。讓他們在府上住下,不要聲張,這幾天先不要上街,免得招人眼。」

「他們想去熱振佛邸拜望活佛。」

「你就說我會安排的,活佛也不是說見就能見的。」

「知道了。」

仁欽又覺得有些不妥,把正在看的佛經合上,用布包起來,遞給洛桑說︰「把那三卷佛經拿下來,送給他們。」

洛桑看了看,不情願地說︰「爸啦……這佛經是**佛爺賜給您的。」

「這才顯得尊貴啊。去吧!」

洛桑無奈,只好捧著佛經走了。仁欽思忖著,汪丹和洛丹的越獄已經為扎西設好了一個圈套,這三個喇嘛的出現更增加了必勝的籌碼。此時他的心中忽然產生了一種隱隱約約的不忍,德勒家族是一個有著二百多年傳承的貴族世家,就這麼在眼前消亡了,也是**的悲哀啊。

雍丹府的兩名女僕正捧著一套制服站在地中央,這是土登格勒從五品如本晉升到四品的代本制服。卓嘎、佔堆和格勒坐在卡墊上欣賞著。卓嘎開心地說︰「代本的制服就是不一樣,瞧這徽章,還有扣子,金燦燦的。二老公,這一定是金子做的吧。」

「按說是,那些辦差的偷工減料也說不準,你咬一口試試。」格勒逗她說。

「壞死了你,把我的牙崩掉了,你賠啊。」卓嘎一邊打他,一邊笑著說。

「我已經是噶廈政府的四品大員了,幾枚金扣子算什麼。」

「穿上,讓我看看。」

格勒胳膊一伸,女僕們把制服套在他身上,佔堆拿過帽子,幫他戴在頭上。格勒美不勝收,得意地說︰「怎麼樣?」

佔堆贊嘆︰「二弟,威風,真威風!大英雄格薩爾王也不過如此。」

這時,帕甲從外面進來,他一見格勒穿著新制服,滿臉堆笑地說︰「代本老爺,我趕上了,討個頭彩,給您磕頭了。」說著,便跪在地上磕頭。

「你小子,油腔滑調的,我換了套衣服,就成老爺啦,還叫少爺。」

「是,代本少爺。」

「說吧,什麼事兒?」

「尼瑪大人讓我來通知您,我們發現了汪丹和洛丹藏身的院子,讓您馬上過去。」

「什麼地方?」

「城東南角,一個沒人住的破院子。」

格勒興高采烈地說︰「我第一天升任警察總辦,這就給我送來一個大案子,這是佛祖顯靈了,讓我露臉啊。帕甲,你也別在這兒跪著了,馬上去兵營,通知一連警備集合,二連做預備隊,我馬上就到。」

帕甲應承著,走了。

帕甲一走,格勒馬上換了一副面孔,他皺著眉頭,思索著。

佔堆上前問道︰「二弟,那兩個人怎麼還在拉薩啊?不是早出來了嗎?哎呀,這兩塊拙料。」

格勒想清楚了,他轉頭對佔堆說︰「大哥,你馬上去德勒府告訴姐夫,汪丹和洛丹藏身的地方被警察發現了,我馬上要帶人去搜捕,讓姐夫搶在我們的頭里,把人轉移走。」

佔堆答應著,出了客廳,他騎馬直奔德勒府。他在德勒府門前跳下馬,跑上去敲門。不遠處的兩個康巴人一直關注著這邊,他們佯裝在一塊石頭上磨刀,見佔堆進了德勒府,兩個人立刻警覺起來。

由于跑得太急,佔堆也顧不上貴族做派,他喘著粗氣,大口大口地喝茶,然後把事情告訴扎西。

扎西卻冷靜地說︰「三天過去了,終于沉不住氣了。」

佔堆不明白,催促說︰「姐夫,你別在那兒順唾沫了,再不去,二弟就去抓人了。那兩塊拙料肯定沒跑,那我們不就白把他們折騰出來了嗎?」

「佔堆你說得對,得去救他們了。這樣,你先回去,我安排一下。」

「姐夫,需要我幫忙嗎?」

「別把你也牽扯進去,反而被動。」

「那好,我回去,需要的話,你就派人去叫我。」佔堆說完,走了。

扎西吩咐說︰「旺秋,馬上準備,多帶些糌粑、酥油、銀圓、藏鈔,帳篷也帶上一頂。」

旺秋應承著︰「我這就去辦。」

「要快。還有,再帶一部望遠鏡。」扎西轉過頭來,看到德吉,又交代說︰「你留在府上,汪丹和洛丹被警察追捕,如果他們出不了城,兩個人沒處可躲,很有可能會再來德勒府。德吉,你要做兩件事,一、帶著家奴守住門,絕不能讓汪丹和洛丹進德勒府,否則,就中了仁欽的圈套。二、告訴他們,不管出現任何情況,都去拉薩河邊的瑪尼堆找我,我在那里接應他們。」

「不讓他們進門,我怎麼告訴他們?」德吉問道。

「喊,看哪個家奴嗓門高,讓他扯脖子喊,他們就听見了。」扎西安排好了一切,帶著十幾名家奴,牽著四五匹馬,帶著帳篷等物件出了院門。剛珠趕緊把大門關上,又把藏獒牽到了門口。

德吉對院子里的奴僕們說︰「從現在開始,不許任何人進院子,也不許任何人出院子。」眾人點頭,德勒府的氣氛驟然緊張起來。

兩個康巴人見扎西帶著一群家奴出門走了,他們跑去向仁欽和洛桑報告。仁欽听後,得意地笑著說︰「狐狸和獵人耍心眼兒,到頭來只有一個下場,找死!」

洛桑悻悻地說︰「假德勒少爺你也有今天!」

客廳里還有兩名藏軍官,他們聞听,摩拳擦掌地請示︰「仁欽大人,該我們行動了。」

「洛桑,你帶一些家奴和他們一起去,把住各個路口,留出一條通道給德勒少爺,逼著他去營救那兩個同黨。」仁欽又轉過臉來對藏軍官說︰「記住,只要他們一接頭,你們就抓人,一定來個人贓俱獲!」

汪丹正在院子里生火,洛丹慌慌張張地跑進來,他一邊插門一邊說︰「胡同口來了一隊藏兵……」

果然,外面傳來馬鈴聲和跑步的聲音。汪丹側耳傾听,大叫︰「不好,是沖我們來的,快跑!」兩個人轉身就往房子後面跑去,他們身後傳來了  的砸門聲。

汪丹、洛丹剛翻牆出去,藏兵們就把院門踹開,沖了進來。一名藏軍官發現牛糞火還燃著,就帶著藏兵向屋後沖去。

汪丹和洛丹朝一個胡同口跑過去,他們發現前面已經有藏軍把守。兩個人又朝另一個路口跑去,不承想,這個路口也有警察在巡邏,他們無奈,只好朝另外的方向跑去。「棕藏裝」突然騎著馬追了上來,他小聲地叫道︰「汪丹、洛丹,這邊,這邊,跟我來!」

汪丹和洛丹跟著「棕藏裝」跑出一段路後,拐進了一個街角,街角後面拴著兩匹馬。「棕藏裝」說道︰「快上馬,我帶你們抄小路,沖出城去。」汪丹和洛丹跑過去上馬,三個人迅速逃離。

扎西和旺秋帶著僕人朝拉薩河邊的瑪尼堆走來。扎西用鞭子指著前方說︰「旺秋,前邊有一片小樹林,我們就在那兒安營扎寨,你叫他們把帳篷支上。」

旺秋不解地問道︰「在這兒支帳篷?」

「照我的話做,他們一會兒就來了。」

旺秋無奈,只好張羅僕人,生火,熬茶,支帳篷。扎西眺望遠方,興致高漲地說︰「這天可真好啊,天空一絲不掛,陽光燦爛。旺秋管家,你給每人發五十兩藏鈔,我們在這兒玩個痛快,不分主僕,誰贏算誰的。」

旺秋一听發暈,問道︰「少爺,我們是來救人的,還是來耍林卡?」

「當然是耍林卡,救什麼人啊?那兩個逃犯跟我非親非故,我救他們干什麼?躲還來不及呢。好好玩玩,發錢,發錢。」

旺秋站著不動。扎西沖他吆喝︰「听見沒有,非得我踹你!」

旺秋只好從懷中掏出一沓藏鈔,給僕人發錢。僕人們高興極了,東一堆,西一伙,玩起了骰子。扎西看著皺著眉頭的旺秋,說道︰「大伙難得高興一次,你別皺著眉頭。什麼也別問,等著。」

扎西躊躇滿志的樣子朝瑪尼堆走去,他仰望著瑪尼堆上隨風飄動的經幡,煞是好看。旺秋湊上前來,問道︰「扎西,你這個壞腸子到底搞什麼名堂?」

扎西不答話,自顧自地說︰「管家老爺,你見多識廣,幫我琢磨琢磨,這瑪尼堆在什麼情況下會像祥雲一樣飛走?」

「我跟你說正經事兒呢,別胡扯。」

「我也在說正經事兒呢。我的上師告訴我,一千一百年前,蓮花生大師給我留了一部伏藏,但要等到瑪尼堆飛走的時候,我才能得到。我就不知道它什麼時候能飛走?這是堆石頭,它怎麼能飛走呢?」

「還一千一百年前,還蓮花生大師留給你的?你是誰啊?」

「我是大名鼎鼎的扎西喇嘛,蓮花生大師不能給我留一部伏藏嗎?」

「這是石頭,它會飛?你中了邪魔了吧?」

「不是我說它能飛,是上師的法偈上說的。」

「你上師也是胡說八道。」

「管家老爺,你損我行,你要對我的上師不恭敬,別說我對你不客氣。」

「你就瞪眼說瞎話吧。伏藏就在這瑪尼堆底下,還等石頭飛走干嘛,咱現在就把石頭搬開,看看有沒有你的伏藏。」

「對啊,要不,咱搬搬試試。」

「你就別跟我逗悶子了,那兩個逃犯再被抓回去,可就麻煩了。德勒府也得跟著他們倒霉。你到底想不想救他們啊?」

「我想救。想救,就得等啊。你還別老沖我撇嘴,今天讓你見識見識我扎西的本事,別老覺得管我叫少爺,你虧得慌。」

仁欽、尼瑪等幾名僧俗官員站在布達拉宮的屋頂上,他們拿著望遠鏡正在觀察拉薩河邊的扎西。朝拉薩城方向望去,他們看到了「棕藏裝」引著汪丹和洛丹騎馬朝河邊而去。仁欽的嘴角露出神秘的微笑。

尼瑪奉承地說︰「德勒少爺和那兩個革命黨已經成了甕中之鱉。」

仁欽也覺得穩操勝券,但他還是說︰「這個假德勒少爺狡猾得很!不到最後一刻,絕不能掉以輕心。」

「棕藏裝」帶著汪丹和洛丹沖出拉薩城,他們松了一口氣。越過前邊那片荒草地,就是拉薩河邊的小樹林了,經幡已經遙遙可見。突然,土坡後面沖出一隊警察迎面而來,為首的是帕甲。汪丹、洛丹和「棕藏裝」感到驚慌,但已經來不及了,十幾名警察很快就把他們團團圍住了。

跟蹤「棕藏裝」的探子,一見如此情形,扭頭就跑。他跑到尾隨而來的洛桑和藏軍面前,氣喘吁吁地報告︰「少爺,那兩個逃犯被警察給抓了。」

洛桑很惱火,問道︰「哪來的警察,領頭的是誰?」

「不知道。十幾個人呢。」

洛桑罵道︰「這幫笨蛋!他們還沒跟德勒少爺接上頭,抓早了!走,帶我去看看。」探子在前面帶路,洛桑等人疾馳而去。

帕甲正在指揮警察們捆綁「棕藏裝」和汪丹、洛丹,洛桑帶人趕到,他沖著帕甲吆喝︰「誰派你來的?」

帕甲一見洛桑,趕緊迎上去︰「哎喲,是仁欽少爺。」

洛桑頤指氣使地說︰「你認識我,省得我多費話,把他們交給我吧。」

「小人不敢,是上面讓小人在這兒埋伏的,抓了這兩個逃犯,我得回去交差。」

「怎麼那麼唆,你是哪個部隊的?」

「警察二連連長。」

「是你們的市政長官尼瑪大人讓我來提人的。」

「仁欽少爺,你這不是要了小人的命嗎?您要提人也行,您給我一個手令,我好回去交差。」

洛桑沖著身邊的軍官吩咐︰「給他一個手令。」然後,強行把「棕藏裝」和汪丹、洛丹奪了下來。

警察們見對方人多勢眾,膽怯。帕甲拿著手令,帶人撤了。洛桑見警察們走遠了,一揮手,讓家丁給三個人松了綁。汪丹和洛丹認識洛桑,見他要放自己,反而不明白了。洛桑笑著說︰「你瞪著我干嗎?我們仁欽府是仁義之家,以德報怨,不跟你們一般見識,走吧。」

汪丹不走,沖著他嚷嚷︰「你放了我,我也不領情,回頭我還會再來。」

「只要你有本事,再來。滾吧!」

汪丹和洛丹走出幾步,見洛桑真沒有追他們的意思,兩個人撒腿就跑。早已埋伏在附近的土登格勒帶著警察官兵沖了出來,把洛桑和汪丹、洛丹、「棕藏服」等人團團圍住。

洛桑大叫︰「雍丹少爺,誤會,誤會。」

格勒卻笑著說道︰「我們這幾天滿大街搜捕革命黨,把拉薩城能藏耗子的地方都翻了一遍。原來,這兩個逃犯在仁欽少爺這兒。」

和洛桑一起來的軍官上前說道︰「代本大人,我們也是奉命行事。」

「奉誰的命?萬沒想到,仁欽少爺和革命黨是一伙的,有你們一路護送,我是抓不到人。走吧,到噶廈政府說清楚。」

洛桑急了,耍橫︰「好你個土登格勒,回到噶廈我再找你算賬!」

格勒一鞭子打在洛桑的臉上,罵道︰「我親眼看見你把噶廈的要犯放走,還敢抵賴。捆了!」

眾警察一擁而上,把洛桑從馬上拽了下來,洛桑還要反抗,警察頭上去一個大嘴巴。

布達拉宮上的仁欽用望遠鏡看到了這突轉的一幕,他驚呆了。

扎西用望遠鏡也看到土登格勒把汪丹、洛丹和洛桑等人捆了,他笑了。旺秋看到他的表情,愈加惶恐,他問道︰「少爺,看到什麼了,瞧你樂的,給我看看。」他說著,伸手去拿望遠鏡。

扎西打掉他的手,訓斥︰「注意分寸。」

旺秋不滿,但看了一眼旁邊正在玩骰子、掄胳膊、喊調子的僕人,也就沒吭聲。扎西把望遠鏡移向布達拉宮。望遠鏡里,仁欽正跟官員們說著什麼,臉上有些煩躁。

尼瑪從望遠鏡里也看到了扎西,他拉仁欽朝扎西這邊指了指。仁欽接過望遠鏡,往拉薩河邊望去。

扎西見仁欽朝自己望來,故意大笑地說︰「旺秋,仁欽看我們呢。給你瞅瞅,這老魔頭,機關算盡,跟我斗法呢。」

「你高興什麼啊,那兩個人被抓回去了。」旺秋不屑地說。

「抓得好,省得我那兩個朋友在外面提心吊膽的,惶惶不可終日的滋味不好受。這回連洛桑一塊抓了,不知道他們三個會不會關在一個牢房里,晚上睡不著,可以一起抓蚤子。」扎西說著,又拿過望遠鏡朝布達拉宮望去,他意外地看到仁欽沖著自己招手,他的臉上不但沒有沮喪,而是露出神秘的微笑。扎西一激靈,放下望遠鏡。他遲疑了一下,又拿起望遠鏡對準了布達拉宮,仁欽依然面帶微笑朝扎西招手。仁欽的微笑,讓他感到不安,那不是偽飾,而是勝利者發自內心的微笑。扎西思索著,把剛剛發生的一切在腦子里又過了一遍,他沒有發現什麼漏洞。這個計劃是他和土登格勒一同制訂的,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他們抓到了仁欽的要害,可是,不知為什麼,扎西心中隱隱約約有一絲莫名其妙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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