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勒趕到德勒府的時候,德吉已經哭成了淚人。♀言情穿越書更新首發,你只來+他見德吉心情憂郁,關切地問︰「阿佳啦,姐夫參加請願活動,你怎麼不攔他啊?」
德吉傷心地說︰「他們只是去請願,向熱振活佛和噶廈說出自己的主張,他們不應該這樣對他。今天是一場陰謀,完全是一場陰謀,你姐夫上當受騙了。」
「二弟,又是仁欽搗的鬼吧?」佔堆著急地問。
「仁欽到現在也沒露面。不過,據說他坐鎮西郊大寺,自昨天晚上開始就已經布好了局。」
「你早知道啦?」
「才听說。」
「二老公,你快想想辦法,把姐夫救出來啊。」卓嘎說。
「怎麼救?」
「你是代本,手里有兵有將,還怕那老賊不成?」
格勒臉色一沉,鄭重地說︰「卓嘎,過去德勒府跟仁欽的矛盾是私人恩怨,阿佳啦和我們是骨肉至親,我義不容辭地要幫阿佳啦。可現在,江村和仁欽的斗爭是派系之爭,是政見之爭,我提醒過姐夫,不要攪和進去,可他不听,非要站在仁欽的對立面上。你現在逼我有什麼用!」
「格勒,難道……真的沒有辦法了嗎?」德吉問道。
「暫時沒有。」
「那……你姐夫關在里面,會對他動刑嗎?」
格勒不好回答,不言語了。
佔堆在邊上著急,他說道︰「二弟,你主意多,再想想。雪監獄雖然不是魔王的煉獄,可也不是人待的地方,別把姐夫弄出個好歹來。」
德吉難過,又哭了起來。
格勒望著傷心欲絕的德吉,他于心不忍,于是說︰「阿佳啦,你是真糊涂,還是裝糊涂啊?」
德吉抬起淚眼望著格勒,問道︰「你什麼意思啊?」
「你對這位姐夫動了真性情?」
德吉隱約感到格勒的話外音,她吃驚,逃開了格勒的目光,沉默了。
「你說什麼亂七八糟的?阿佳啦對姐夫能沒真性情嗎?你把阿佳啦當什麼人啦?」卓嘎說。
「阿佳啦,時到今日,你可不能怪妹夫不顧全你的臉面!卓嘎,被押在雪監獄的那個男人,他不是我們的姐夫!」
「什麼?」
「他是姐夫的替身,是姐夫的影子。」格勒一字一板地說。
「格勒,你怎麼說這種話?」德吉吃驚地說。
「阿佳啦,卓嘎看不出來,大哥也沒看出來,但他瞞不過我的眼楮。這個姐夫是假的,難道你也被他蒙騙了嗎?」
卓嘎和佔堆聞听此言,傻了。德吉一陣緊張,出現了妊娠反應,開始嘔吐。女僕端著銅盂跑上前侍候著,德吉不停地吐著酸水。
卓嘎驚呼︰「阿佳啦,你懷了……你懷了他的孩子?」
德吉顧不上理她,繼續吐著。格勒端坐在卡墊上,向僕人伸手,僕人趕緊遞上酥油茶。他自顧自地喝了起來。
早在仲吉夏宴的時候,格勒就對麻將桌上的德勒少爺產生了懷疑。也因此,他有意安排了扎西與娜珍在尼姑寺的一夜風流,徹底解開了扎西的身份之謎。可是格勒並不想戳穿這個秘密,真的也好,假的也好,只要德勒少爺在,德勒府就不會被人瓜分,德勒和雍丹兩府之間因血緣關系建立起來的聯盟就不會垮掉。在拉薩弱肉強食的貴族圈子里,他們必須抱團對外,才能站穩腳跟,一興俱興,一亡俱亡!
旺秋確認了扎西被抓進布達拉宮的監獄後,徑直來到仁欽府。仁欽噶倫一見他,便問︰「你是來領賞的?」
旺秋彎腰行禮,說道︰「啦嗦。老爺扎西德勒,您的記性可真不差。」
「急了點兒吧!德勒府的那位少爺剛逮進去,我還沒騰出手呢。不過,你既然來了,我倒想問問,換了你,該怎麼處置德勒府啊?」
「噶倫老爺,您不是動了惻隱之心吧?」
仁欽沒言語,詢問的目光看著旺秋,鼓勵他說下去。
旺秋繼續說道︰「現在就把德勒府給封了。」
「還有呢?」
「按我們從前商量好的,把德勒府的財產分成三份,您一份,我一份,噶廈政府留一份,獻給將來的十四世**佛爺。德勒府哪個莊園好,哪塊牧場肥,哪個封地的奴僕能干活兒,我當了那麼多年的管家,心里太有數了。噶倫老爺,下面的事兒,您就交給我辦,保您滿意。」
「我想起來了,你還要娶次仁德吉?」
「對,這次我要給她當回主子。」旺秋心得志滿地說。
「都這種時候了,還想著褲襠里那點事兒,你可真是條公狗!」
「我還真是屬狗的,不過是條聰明的狗,知道尋自己真正的主家。」
瓊達抱著拉薩犬正在旁邊玩,她插話說︰「跟狗比,你也配?狗瘋了都不會咬主人,你呢?」
旺秋臉色一沉,說道︰「小姐,我這是棄暗投明!」
仁欽突然變臉,大聲地說︰「你這是挑撥離間!」
旺秋一愣︰「老爺……?」
「你以為我不知道!江村孜本和德勒少爺他們根本就沒想殺我,所謂的逮捕我,完全是你的誆騙之詞,你有意激化我們的矛盾,是想借我的手滅了德勒府,以解你心頭之恨。」
「我是有點兒夸大其辭,可是,您不是也達到了您的目的。」
「要不是听信你的挑撥,我犯得著大動干戈嗎,我兒子洛桑也不會死于非命!你這混賬東西,還敢來討賞!我看你是找死!」
「老爺,您不能言而無信啊?」
仁欽哈哈大笑,他說道︰「狗奴才!跟我談什麼信與不信……瓊達,你說怎麼處置他?」
「殺了!給我二哥償命。」瓊達輕描淡寫地說。
旺秋聞听,有些驚慌。
「他這條賤命能償我兒洛桑嗎?一錢不值的東西!」仁欽傷心地說。
「唉,不能讓他死在我們院子里,為他這條狗命還得賠德勒府一根草繩子,不劃算。爸啦,我看,把他送回德勒府,讓德勒府的少女乃女乃收拾他。」瓊達說完,又扭臉沖旺秋說︰「瘸子,你家少女乃女乃還不一刀一刀把你的皮剝了。」
旺秋惱羞成怒,他大罵︰「仁欽老賊,你……不得好死!」
仁欽大呼一聲︰「管家,听小姐的吩咐,把這狗奴才捆了,送到德勒府去。」
管家一揮手,幾個奴僕朝旺秋沖了過來。旺秋臉色大變,他見台階下面放著柳筐和鐵叉子,便直奔過去,掄起叉子朝仁欽刺去。瓊達一見,嚇得躥出去老遠,仁欽卻紋絲不動。幾個奴僕也操起家伙,將旺秋團團圍住,亂棍之下,旺秋被打得血流滿地,一命嗚呼。
仁欽厲聲地說︰「拖出去!弄點兒黃土,把地上的髒東西墊一墊,看著讓我惡心!」
白瑪心事重重地朝德勒府走來,他剛踏進大門,就見剛珠帶著幾個僕人正在收拾院子。♀眾人見到白瑪,紛紛躲避,蔑視地看著他。剛珠氣不打一處來,奪過奴僕手上的掃帚沖到白瑪面前,故意掃得烏煙瘴氣,攔住他的去路。白瑪根本不理他,繞著走。
剛珠叫住他︰「唉,你走錯地兒了吧?你不是喇嘛嗎?喇嘛就該回寺待著去。噢,換了一身皮,你現在成了軍曹,當兵的,我們這兒廟小,擱不下你,趕緊走吧。」
白瑪沒搭話兒,繼續走向主樓。
剛珠氣不過,罵罵咧咧地說︰「你這人臉皮怎麼那麼厚,怎麼掃也掃不出去!」
白瑪突然一腳把剛珠的掃帚踩住,怒視著他。
剛珠也不甘示弱,沖他吼道︰「還瞪眼楮!你以為你是大眼金剛啊,你把腳抬了,抬了!」
白瑪怒視著他。
「我掄你,你信不信?」剛珠氣憤地說。
白瑪一把將他推到一邊,轉身直奔主樓。剛珠倒退了幾步,差點兒摔倒,他惱怒地說︰「敢跟我來橫的。」他轉身氣急敗壞地沖身邊的奴僕命令道︰「跟我屋里去!一會兒,少女乃女乃一聲令下,咱就把這狼崽子打將出去!你們誰都別手軟,想怎麼解恨就怎麼招呼。」
奴僕們也很氣憤,擼胳膊卷袖子跟在剛珠後面上了主樓的台階。
白瑪沿著走廊來到了佛堂,他推門進去,看見德吉頹廢地坐在卡墊上。白瑪來到她面前,摘下軍帽,雙膝跪下說︰「我回來了,是打是罵由您!」
德吉掃了他一眼,緩緩地站起來說︰「這是哪位軍爺?您這一跪,我可受不起!」她說完,走到一邊,背對著白瑪。
「我知道您怨我,今天在布達拉宮下面,是我主動請纓去逮捕老爺的,沒有人逼我。」
德吉轉過身來,仇恨地盯著他,歇斯底里地吼道︰「你在外面的威風我看見了!你到我的家里來也逞威風嗎?!來,你把我也抓進去,動手啊!你的人呢,你的人馬呢?讓他們都進來,把我們都抓走,去邀功請賞吧!」
白瑪目不斜視,挺著挨罵。
「你爸啦剛把你從那座監獄救出來,這才幾天哪,你的傷好了,反手就把他送進去了,你還是個人嗎!」
「你罵吧,打我也行,您消氣了,我再說。」
「我跟你犯不著。我憑什麼打你罵你,你又不是我兒子,誰知道你是哪道石頭縫里蹦出來的雜種!」德吉說完,抬腿就走。
白瑪爬前兩步,一把抱住德吉的腿,大聲地叫道︰「阿媽啦,您不能走。」
德吉听到「阿媽啦」,她一激靈,但還是用力甩他說︰「滾開,給我滾開!」她頭也不回地走了。
白瑪大叫︰「阿媽啦,您就是把我碎尸萬段,我毫無怨言,可您听我把話說完!」
「好,你還有什麼話可說,說吧!」
「是誰把我從監獄里救出來,我不會忘的,雪監獄給我留下的傷痛,像刀子一樣刻在我的心上。正因為如此,今天我才要親自去抓老爺,我是為了報恩哪!」
「狡辯!」
「我在進城的路上才弄清楚,藏軍的行動是對付請願活動的。我派邊巴回府上報信,但晚了一步,老爺中了埋伏,已經無路可逃,我不去動手,也會有別人動手,結果完全一樣。現在,我親手逮捕老爺,老爺可以免受皮肉之苦,至少,那些兵士不敢對他橫加刁難。還有,利用此事,我可以博得代本大人對我的信任,這個目的我已經達到了。康薩大人留我在雪監獄駐守,負責看管犯人,這為下一步營救老爺創造了條件。阿媽啦,難道我做錯了嗎?」白瑪說著,已是淚流滿面。
德吉明白了白瑪的一片苦心,也已熱淚盈眶。她仰著臉,任淚水盡情地流。
白瑪從德勒府帶著酒肉回到了雪監獄的看守房,他請藏兵和獄卒吃吃喝喝,跟他們拉關系。藏兵一邊用木碗搓糌粑,一邊說︰「怎麼這麼香啊,光聞著就頂餓,我老婆磨的糌粑就沒這味兒。」
白瑪給大伙倒酒,他笑著說︰「這糌粑是我爺爺專用的,他就好這口。里面不光是青稞,還有芝麻,直隸府產的;山東花生,山西核桃,都是北平一家商號販過來,專門孝敬幾位噶倫老爺的。」
「咱也跟噶倫老爺沾光了,好吃,真好吃。」獄卒開心地說。
「這頓是解饞了!兵營的老爺們都克扣軍餉,莊園也不給我們帶夠吃食,在這兒當兵饑一頓、飽一頓的。他媽的,多長時間沒給我們肉吃了,我都忘了肉是什麼味兒了。」
「白瑪公子,你跟那些貴族少爺不一樣,你把咱當兄弟看。」
「給大家改善改善伙食,算不了什麼。其實,我也有事兒求你們。」白瑪試探地說。
「你說,別見外。」
白瑪面露慚愧之色,吞吞吐吐地說︰「你們都知道,我把我爸啦親手抓進來的。為這事兒,我在府上沒臉做人,我阿媽晚上要過來送飯送鋪蓋,我答應了,你們得行個方便。」
「這針鼻大的事兒,算不了什麼,咱**監獄的規矩你不知道啊?犯人得自己解決吃的用的,咱監獄只管押人,不管吃飯。」
「要是犯人沒有家呢,誰給他們送飯,不能餓死吧?」
「到了飯口,給他們戴上鐵枷,放出去沿街討飯。唉,你在街上沒看到過?」
「見過,見過。噢,是這麼回事兒。」
「白瑪少爺,你阿媽想來就來,咱說了算。」
當天夜里,德吉、剛珠帶著四名僕人拿著鋪蓋、碗罐,朝布達拉宮而來。德吉不放心,她問道︰「剛珠,都準備好了嗎?」
「少女乃女乃,您放心。德勒家的人打仗斗狠不在行,但對少爺和您的忠誠沒的說。我都安排好了,府上和莊園的人也都發了家伙,他們三更天就到。」
「你安排了多少人?」
「三十多人,個個身強力壯。」
說話間,他們來到了雪監獄的大門前,剛珠上前敲門,德吉和四個僕人緊張地左右張望。藏兵打開大門,探頭出來,見是德吉等人,開門迎進。德吉等人隨藏兵進了雪監獄,白瑪在牢房走廊的拐角處為他們望風。德吉走近牢房,看到了戴著刑具的扎西,她心里很難過。
藏兵上前把牢門打開,剛珠趕緊給他塞了一卷藏鈔說︰「辛苦了。」藏兵開心,嬉皮笑臉地走了。
扎西見德吉走進牢房,輕聲地說︰「你來了。」
德吉心情難過,沒言語。等剛珠帶著僕人把鋪蓋、吃的、喝的送進來,又離開後,德吉才撲上去,上下打量扎西,伸手在扎西身上到處模索。
「模什麼,模什麼啊?」扎西問。
「他們沒打你吧?」
「沒有。」
「沒有就好,我擔心死了。」
扎西故作輕松,拍了拍胸脯說︰「這身子骨,棒子敲兩下,我沒事兒,棒子非斷成三截不可。」
「行了,又逞能。」德吉說著,警覺地看了看外面,低聲地說︰「今晚我們就接你出去。♀」
扎西不明白,疑惑地望著她。
德吉上前把鋪蓋打開,從里面模出一把手槍,遞給扎西說︰「這個留給你。」
扎西一激靈,趕緊把槍藏起來,問道︰「你要干什麼?」
「劫獄。」
「就你……還有剛珠,還劫獄?」
「是白瑪出的主意,我們都計劃好了。」
「白瑪多吉?」扎西吃驚地問。
「對。這孩子真讓我意外。原來他主動要求去抓你,完全是為了掩人耳目,為了營救你。……等出去,我再慢慢跟你說。」
「我還以為自己看走眼了呢,我這個傷心哪,白瑪不錯,還會玩苦肉計。不過,苦的是我,不是他,他那一腳把我的臉踩的,再使點勁兒就踩扁了,我這嘴巴子現在還疼呢。」
「你別嘻嘻哈哈,我跟你說下面的計劃,三更天以後,白瑪把外面那些人灌醉,我們家的僕人就沖進來,把你劫出去。然後,送你去色拉寺的麥扎倉,他們一直支持江村孜本,我已經派人去聯絡好了,麥扎倉會把你保護起來。」
「你……這都是白瑪和你計劃的?」
「對啊。你幫我梳理一下看還有什麼漏洞,三更天一到,雪村各崗哨的藏兵換崗,我們就利用這個機會沖出去。」
扎西沉下臉來,鄭重地說︰「德吉,我明確告訴你,我們沖不出去。」
「為什麼?」
「劫獄根本就行不通。」
「怎麼就行不通?這個計劃很周密,你跟我們走就是了。」
「你告訴我,白瑪去藏軍一團才多長時間?滿打滿算才三天,他三天就能籠絡住那些兵痞?你太高估了白瑪的聰明。康薩代本和仁欽噶倫是一**狡詭譎的主兒,在他們的眼里我是白瑪的父親,白瑪再怎麼抖機靈也抵不過他們的老謀深算。德吉,外面那些和白瑪吃吃喝喝的家伙,表面上是康薩派來看押我的,實際上是派來監視白瑪的。」
德吉將信將疑。扎西把她拉到窗前,指著外面說︰「你看見上邊的牆垛子了吧……」
「看見了,怎麼啦?」
「再仔細看。」
德吉又仔細察看,在月光下有一絲青煙從牆垛後飄出來,淡淡的。她恍然大悟︰「牆垛後面有人。」
「沒錯,他們早有埋伏,就等著你來劫獄呢。」
扎西說得沒有錯,牆垛後面確實坐著一排藏兵,荷槍實彈的。一名軍官正在抽長煙鍋,青煙裊裊,不斷地飄散。
德吉倒吸了一口涼氣,驚呼︰「天哪,仁欽是要一網打盡啊。」
「不能為了救我一個人,給德勒家族招來滅頂之災。德吉,我對這次請願想得很清楚,如果成功了,實行選舉政治,給**帶來新氣象,仁欽老賊再也沒有機會對德勒家虎視眈眈了。如果失敗了,今天的結局我早已預料,所以,我明天就向噶廈政府承認自己的真實身份。我畢竟是一個‘假其美杰布’,我是扎西頓珠,扎西頓珠的過錯由我一個人承擔,與你們家族無關。」
「你不能承認,你是假少爺不錯,但你是我的真男人。」
「我沒說是你的假男人,那我們之間……成什麼啦。」扎西故作輕松地說。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說笑。你參與請願,最壞的結果,和當年堅色侍官長一樣,被判流放邊地,沒收家族財產,你還可以保命!可如果……你承認自己是假少爺,就觸犯了**人分九等的鐵律,是僭越之罪,是必殺之罪!」
「我是一個僧伽,佛的子弟。觀世音當年可以首裂千瓣,兌現諾言,我也應該效仿菩薩,為自己的誓願而死。」扎西悲壯地說。
「少爺,你不能撇下我們娘倆不管……」
「什麼?你們娘倆?除了你,還有誰啊?」扎西認真地問。
德吉難為情,指了指自己的肚子,輕聲地說︰「我懷了。」
「真的?」
德吉點頭。扎西有些手舞足蹈,把腦袋湊到德吉的肚子上說︰「讓我听听,是小姐還是少爺。」
「听什麼?才兩個月,雞蛋黃那麼大。」
「扎西頓珠……你忒有本事啦,我有後了。」
「你是少爺,以後就忘了那個扎西頓珠吧!你在,德勒家族才在,不管生死,我次仁德吉都和你在一起。」
扎西感動,摟過德吉,安慰她說︰「哪那麼容易就讓我死了,我發的願還沒實現呢。」
德吉帶著剛珠等人回了德勒府,她一夜未睡,心急如焚。第二天,她又在佛龕前走來走去,愁眉苦臉。剛珠憂心忡忡地陪在邊上,他抓耳撓腮地說︰「少女乃女乃,咱這麼四腳朝天地擎著,跟待宰的綿羊有什麼兩樣,您得出個章程啊,再晚了,噶廈那邊開審,少爺他就……」
德吉煩躁,吼道︰「你閉嘴!多出主意,少說廢話。」她調整了一下氣息,換了個口氣說︰「剛珠,你說得對,不能坐以待斃,可我們怎麼救少爺啊?」
「少女乃女乃,我知道您心里憋屈,您想發脾氣,隨便發,您要覺得痛快,打我一頓都成。」
德吉想了想,突然問︰「娜珍呢?」
「是啊,她一整天都沒露面,可能回尼姑寺了。這種女人,看見我們德勒府攤事兒了,跑得比山里的兔子還快。」
「回尼姑寺也好,安生。讓她陪我們一起遭災受難,也怪無辜的。」
突然外面傳來娜珍的叫聲︰「剛珠……,剛珠……」
德吉和剛珠從窗子朝外面張望。
娜珍已經走到了院子中間,她身後跟著兩個穿內地服裝的漢族伙計,他們手上捧著幾卷杭州絲綢。剛珠趕緊從主樓里跑出來,上前問道︰「二少女乃女乃,您這是……」
「我去八廓街的北京商店選了幾塊布料,你瞧瞧,這絲綢可真招人愛。我選了幾塊做衣服,給少女乃女乃也選了幾塊。剛珠,你趕緊給伙計錢。」
「二少女乃女乃,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閑心往身上添這些沒用的東西。」剛珠哭喪著臉說。
「怎麼啦?」
「什麼怎麼啦?你這脖子下面長沒長心啊?」
德吉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台階上,她沖剛珠說道︰「管家,把錢付了,讓伙計走。」
「少女乃女乃讓付錢呢,你這死腦瓜骨!快把錢給人家。」娜珍點著剛珠的腦門說。
剛珠無奈,只好沖伙計說︰「走,跟我去賬上支錢!」他說完,氣哼哼地走了。兩個伙計抱著絲綢跟著去了。
德吉和娜珍返身回了主樓。進了客廳,德吉才說︰「你還敢登門,不怕受牽連?」
「我們府不是好好的嗎,受什麼牽連?」
「你在八廓街上還真是一門心思選布料,就沒听到什麼?」
「少女乃女乃,听到什麼啊?」
「跟少爺一塊攛掇著鬧請願的那些官員,有的已經被判流放阿里,有的家財被噶廈悉數沒收。就連江村府也被噶廈給封了,等待進一步的處置。我估模著,下一個被封的就是我們府了。」
「真的嗎?不會吧。」
「趁著噶廈的官差還沒來,你喜歡什麼就拿點兒什麼,趕緊走吧。」
「這也是我的家啊,怎麼能走啊。再說了,少爺犯的事兒……他也不是什麼少爺,德吉,到今天這份兒上,咱也甭藏著掖著了,你知我知,那少爺是假的,他是多吉林寺的喇嘛,跟我們有什麼關系?」
德吉一愣,問道︰「你怎麼知道他是多吉林寺的?」
「旺秋說的。前天晚上,他到我房里說的,有根有據。少女乃女乃,我已經去找多吉林活佛了。」
「你找他干什麼?」
「讓他去噶廈證明那個假冒的少爺是他的弟子扎西頓珠,這樣不就把我們德勒府擇干淨了嗎。」
德吉火了,吼道︰「你怎麼能這麼干?如果噶廈知道少爺是假冒的……他必死無疑!」
「死不死是他的命,也不能賠上我們德勒府啊。」
德吉大怒,上前一個大嘴巴打在娜珍的臉上,罵道︰「你這個忘恩負義的女人!」
娜珍被她打急了,回嘴罵道︰「次仁德吉,你張狂什麼?等噶廈斷定你那個少爺是假的,他死了還不算,你也月兌不了干系,你認賊為夫,亂了貴族的骨血,就等著噶廈來收監吧。等你走了,這個德勒府就是我和白瑪的。」
「娜珍,你太無恥了!我現在就告訴你,就是把德勒府一把火燒了,我也不會留給你。」
娜珍放肆地狂笑,她得意地說︰「留不留給我,你說的算嗎?少女乃女乃,趁著噶廈的官差還沒來,你還是想想自個兒怎麼死吧!」
剛珠推門進來,他見狀,沖上來喝道︰「娜珍,不得放肆!」
「你個狗奴才,敢對我大聲號氣的,以下犯上,我撕了你的嘴!」
剛珠憤怒極了,一把將娜珍揪過來,按在卡墊上。他扭頭問道︰「少女乃女乃,您說,怎麼規治她?」
德吉瞪著娜珍,狠狠地說︰「這個蛇蠍一樣的敗類,你連個下人都不如!把她……給我關到地牢里去!」剛珠扛著娜珍沖出客廳,直奔地牢。
剛珠把娜珍扔到地牢的草堆上,娜珍返身撲向剛珠,大罵︰「你們都等死吧!多吉林活佛已經到了噶廈,你們的假少爺馬上就被戳穿了,德勒府的一切都是我的!」
剛珠氣得要命,喝道︰「你再亂喊,我拿羊糞把你嘴塞上!」
娜珍不理他,興奮不已地說︰「我等了二十年了,終于盼到了這一天。我兒子才是德勒府真正的主人,你們都去死吧!」
「我不給你飯吃,先餓死你!」剛珠說著, 的一聲把地牢的門關上了。
娜珍也罵累了,她倚在牆邊,無限地遐想。
旺秋應該死而瞑目了,他想通過娜珍達到的兩個目的都如願以償。娜珍去搬動多吉林活佛,揭開扎西的身份,這樣就把德勒府保住了;出賣了扎西,德吉不可能容忍娜珍,娜珍依然得不到任何好處。旺秋可謂機關算盡,就等著坐收漁利了。但他沒有想到自己會被仁欽這種人唾棄,死于非命!
噶廈議事廳正式審理扎西一案,審訊扎西的是仁欽、市政長官尼瑪大人、康薩代本等七八位官員,他們坐在各自的卡墊上,盯著狼狽不堪的扎西。扎西為了不連累德勒府,稱自己不是德勒少爺。衙役在仁欽的授意下把他踢倒在地,拿著「皮巴掌」對著他的臉左右開弓,扎西的嘴被打出了血。
衙役訓斥道︰「你再敢妄語,抽爛你的嘴!」
「釋迦牟尼在上,我扎西頓珠發誓,我不是德勒?其美杰布,我是一名雲游四方的窮喇嘛。」扎西不屈服地說。
「還嘴硬!」衙役又重重地打了他一皮巴掌。
仁欽咄咄逼人地說︰「我當年確實懷疑你假冒貴族,江村孜本也設堂審訊過,可最後得出的結論,你是真真切切的德勒少爺。這個案子已成鐵案,就是江村倒了,你也推不翻!」
「我與其美杰布相貌相似,因為貪戀富貴,發現德勒少爺葬身雅魯藏布江,我就假冒了他。」
「哼,次仁德吉與你同床共枕,德勒府主奴與你尊卑有序,你說自己是假冒的,誰能證明啊?」
扎西一時語塞。
多吉林活佛突然帶著兩個小喇嘛不請自來,他說道︰「我能證明啊。」
大家一愣,扭頭張望。多吉林活佛在宗教界德高望重,在座的官員紛紛起身行禮,仁欽皺了皺眉頭。
尼瑪上前問道︰「老活佛,何等小事兒,驚動了您的大駕?」
「我從山里下來,緊趕慢趕沒晚吧?」多吉林走到扎西面前看了看,問道︰「這是誰給我打的,看這一嘴巴子血。」
「老活佛,您這邊坐。」尼瑪說。
「不坐了!給我來碗酥油茶,潤潤嗓子。」多吉林活佛不高興地說。
衙役趕緊奉上一碗茶,多吉林活佛不緊不慢地喝了起來。
尼瑪試探地說︰「老活佛,噶廈正在審案,我帶您老先去歇息,回頭……」
「不,不,回什麼頭啊,別轟我走,我就是為這小子來的。」
仁欽想先定調子,于是說道︰「老活佛,他是噶廈的重犯,德勒府的少爺其美杰布。他與您何干啊?」
多吉林活佛看了一眼仁欽,他笑著說︰「他是什麼狗屁少爺?他把你們給蒙了。」他跑到扎西面前,問道︰「小子,認識我不?」
扎西忙爬前一步,磕頭說道︰「上師,弟子闖禍了。」
「听听,听听,扒了他皮,我識他骨頭。這是當年我在羊措雍湖邊做法事撿到的一個快餓死的娃子,水兔年我給他授的比丘戒。後來,他要雲游天下佛跡,我就讓他去了,誰知道他和德勒府的女人相好了,木狗年他又把比丘戒還給了我,這是一個天大秘密,是菩薩的法旨,我從來沒有對別人講,只留在今天。」
眾官員聞听,先是吃驚,而後竊竊私語。
「既然是菩薩的旨意,老活佛又證實他是多吉林寺的僧伽弟子,那就讓老活佛領回去從嚴管教吧。」康薩代本說道。
「慢!這個人與江村暗地勾結,試圖推翻噶廈,就算他是多吉林寺的僧伽弟子,也要等到全部結案才能領走。」仁欽反對地說。
「不是我跑到你這兒攪和,按照**教規,他是我寺里的弟子,就應該由我把他弄回去處置。你們噶廈日理萬機,就別為他勞神了。」老活佛笑呵呵地說。
「老活佛,不是在下駁您的面子,這個人所犯罪責非同小可,噶廈不能輕易放人。」
「不放?不放拉倒!佛經上有句話叫自利利他,利他自利。與人善與己善,與己善與人善,慈悲為懷,寬容為本。仁欽噶倫,這可是我佛的根本,可別怪我沒提醒你喲。」
「老活佛,等案子審完了,我一定去山里拜見您老,到時候,我們再談經論道。」
多吉林活佛哈哈大笑地說︰「好好,好好。今天算是白跑一趟,就當我是活動活動筋骨了。」他來到扎西面前,對他說︰「你小子,是生是死,全憑自己的造化吧。走了,走了。別在這兒討人嫌,回山里去念經嘍。」說笑之間,活佛一陣風似的離開了議事廳。
在座的官員面面相覷。扎西一臉狐疑,不知所措。
休會期間,仁欽和尼瑪來到了大昭寺平台上的金鹿法輪旁,仁欽憤憤不平地說︰「從前我要證明這個德勒少爺是假的,他絞盡腦汁,百般抵賴。現如今,我要證明他是真的,他又哭著喊著說自己是假的,該死的,他總跟我擰著來。」
「如果噶廈的各位官員相信他是假的,我們就不能對德勒府下手了!」尼瑪說。
「都是多吉林這老東西攪局,倚老賣老,太多事兒!」
「他在佛教界德高望眾,多吉林寺又是熱振寺的屬寺,我們不能不考慮這層因素啊。」
「我倒不在乎多吉林,但他和熱振扯上了關系,有點兒麻煩。」
「熱振對我們逮捕江村一伙是什麼態度?」
「沒態度。我昨天去熱振佛邸稟告整個事件,他只听不問,後來,竟然打起盹來。」
「熱振不感興趣?」尼瑪奇怪地問。
「熱振管家向我透露,攝政王這些天正在修煉密宗,心遨宇宙,體虧力乏。我只好勸他多多休養,便退了出來。」
「熱振自打來到拉薩,主要心思是在二件事兒上,一是尋訪**佛爺的轉世靈童,觀湖打卦,忙得不亦樂乎;二是修煉佛法,誦經禮佛。好像他對拉薩各宗各派的政治角斗敬而遠之,可能……跟他沒有從政經驗有關吧。」
「也許吧。十三世**說過,五世熱振異常靈慧,應該不是等閑之輩。要麼,他是明哲保身,靜觀其變。要麼……他就是大徹大悟之人,月兌凡棄俗。」
「這麼說來……多吉林今天突然闖過來,與熱振沒有什麼聯系。」
仁欽站在金鹿法輪的一側,望著遠處的布達拉宮,意味深長地說︰「應該沒有。」
扎西被押回了牢房,天色漸漸昏暗下去。他從小窗戶里望著布達拉宮,產生了一種莫名的恐懼。他抑制不住,跑到牢門前,瘋狂地砸門,大聲叫道︰「白瑪……,白瑪……。」
一個板凳飛過來, 地砸在他面前,扎西大驚,安靜了。藏兵大爺似的躺在椅子上,罵罵咧咧地說︰「再喊!你個不知死活的東西!」
「兄弟,白瑪公子呢?他不是和你們在一起嗎?」扎西問。
藏兵瞄了一眼牢門內的扎西,眼楮一亮,他起身過來,盯著他的手。扎西馬上明白了,將手指上的戒指退了下來,遞給他。藏兵用牙咬了咬,喜笑顏開地說︰「早孝敬我不就完了。你就別惦記那傻小子了,代本老爺派人把他送回家了,用不了多久,他就和你家少女乃女乃削爵為奴,指不定賣哪兒去啦。」
「噶廈要抄德勒府?」扎西驚訝地問。
「別急,快了。……可惜了了,你家少女乃女乃細皮女敕肉的,想一想都讓人流口水,誰要買了她非得舒服死。」
這時,仁欽帶著一伙人進來,幾個看守馬上從各自的位置上跳起來,恭恭敬敬地站到一邊。仁欽管家走在最前面,他命令道︰「把牢門打開!」
藏兵屁顛屁顛地上前開門。仁欽和管家進了牢房,扎西頭頂著石牆,正在難過,背對著他們。
「德勒少爺,你把臉轉過來!」仁欽大聲地說。
扎西緩緩地轉過身來,他竟然滿臉淚痕。
仁欽審視著他,挖苦地說︰「德勒少爺的眼淚比珍珠豆子金貴,罕見!」
「您贏了,您可以不放過我,可以不放過德勒府。仁欽老爺,我只求您……放過德吉吧,別為難她,給她一條生路。」
「怎麼……絕望啦?我說過要為難德吉嗎?」
「她一個女人,您只要動一根指頭,她就會粉身碎骨,您高抬貴手吧。」
「噢,我明白了,你在安排後事,怕德吉活著受苦。爺們兒!真爺們兒!好,我成全你,只要你跪下來,舌忝我的腳丫子,我就答應你!」
仁欽管家、藏兵等人驚訝地一起盯向扎西。扎西受到了污辱,他目光炯炯,氣憤不已。仁欽哈哈大笑,轉身欲走。
扎西大叫︰「仁欽老爺,且慢。」他迎面跪在仁欽腳下,還沒等仁欽反應過來,扎西已經爬到他的腳下,吻他的腳面。
仁欽惱羞成怒,一腳把他踢開,吼道︰「滾開!滾開!」
扎西抱著他腳就是不放開。
仁欽無法掙月兌,仰天長嘆︰「佛祖啊,她次仁德吉前世積了何等善德,今世有人為她忍屈受辱,無怨無悔。扎西頓珠,你才智過人、忠勇俠義,你為什麼不能為我所用!卻跑到德勒府去做一名替身,與我為敵!為什麼,這是為什麼?」
白瑪被押送回了德勒府,他得知娜珍被關在地牢,便趕了過去。剛珠打開門,氣哼哼地倚在門旁,沒好眼色地看著娜珍。
娜珍一見白瑪,撲了上來,抱著他哭了起來︰「兒子啊……」
「阿媽,好了,好了,別哭了,我們快出去吧,這地方又濕又潮的。」
「離開這兒?就這麼出去啦?我不走!」娜珍較勁兒地說。
「阿媽,您就別鬧了!」
娜珍看了一眼剛珠,憤恨地說︰「那狗屁管家,還有樓上那娘們兒,他們想把我扔進來就扔進來,想請我出去,我就得出去,沒那麼簡單!」
「阿媽,管家都對我說了,您怎麼能去找我師傅呢?又罵少女乃女乃那種話?讓我听了都臉紅。」
「你也說阿媽不對,我可是為你爭啊。白瑪,這德勒家的產業本來就是你的,咱們以前受的苦你都忘了。」
「別說這些了,老爺現在生死未卜,德勒府也危在旦夕……」
「等等,兒子,誰家老爺生死未卜?你不是不認他是你阿爸嗎。孩子,你可太有先見之明了,那個老爺是假的,替身,他從前就是你們多吉林寺的一個窮喇嘛……」
白瑪聞听,愣住了。
「你不信?那你去問多吉林活佛,你看阿媽說半句謊話沒有。」
突然,外面傳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剛珠感到不妙,轉身就走。白瑪和娜珍湊到地牢的小窗戶前,朝外張望。
院子里,噶廈的官差帶著藏兵氣勢洶洶地闖了進來,他們沖向主樓和各個部位。白瑪轉身就往外面跑,娜珍也蒙了,跟在白瑪後面跑了出去。
官差和藏兵很野蠻,到處亂翻亂砸,完全是在抄家。奴僕們嚇得縮到了一旁,不敢反抗。
客廳里,德吉跪在佛前默默地祈禱著,淚水從她的眼角滲了出來。
一伙藏兵沖了進來,女僕嚇得驚叫。德吉起身,厲聲地問︰「你們什麼人?想干什麼?」
領頭的軍官操起藏桌上的一個大瓷瓶, 地摔在德吉面前,吼道︰「就干這個!弟兄們,給我抄!」
藏兵蜂擁而上,把卡墊翻起來,找東西;用槍托砸開櫃子,往外扔東西。德吉和僕人被驅趕到屋子中間,她們被藏兵的暴行嚇得目瞪口呆。
一名藏兵伸手把金佛從佛龕上拿下來,揣進懷里,然後,砸爛佛龕。幾本書從佛龕的底座下掉了出來,是《烏托邦》、《雪萊詩集》和《三民主義》。
軍官撿起地上的英文書,他不認字,嘟囔著︰「這什麼玩意兒?洋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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