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娃央宗站在臨時營地的一塊大石頭上朝馬道眺望,白瑪遲遲不歸,她心緒不寧。♀特麼對于+我只有一句話,更新速度領先其他站n倍,廣告少她見馬道上連個人影都沒有,于是從石頭上下來,失魂落魄地坐回到火堆旁。
火堆上掛著茶壺,央宗老爹和伙計們正在喝茶,老爹觀察她,琢磨著。
遠處傳來了馬蹄聲,央宗趕緊起身跑過去眺望。不遠處,有兩個騎馬的人奔馳而過,不是白瑪。央宗心里窩火,返身回來沖著地上的貨包就是一腳,貨包紋絲沒動,央宗卻大叫起來︰「哎呀,疼死我了,哪個不長眼楮的,把它放這兒啦?」
僕人跑過去邊挪貨包,邊說道︰「小姐,這是電池,您踢它干什麼啊。」
「哎喲,該死的。」央宗一蹦一蹦坐回自己的座上,揉著腳。
「丫頭,心里長草了,刺刺撓撓的。」老爹問道。
「誰心里長草了,我沒事兒,啥事兒都沒有。」
「沒事就好。」老爹故意對身邊的伙計說,「歇也歇了,志奎啊,收拾收拾,上馱子,我們出發!」
「急什麼啊?不走!」央宗嚷著。
「在這兒待好幾天了,不走等什麼啊。走,走!把我這些貨販到拉薩,能肥肥地賺上一票。」老爹斜眼偷看央宗。
「不能走,反正我不走!」央宗起身拉住老爹說。
「還說心里沒事兒,說說吧,老爹還能幫你拿個主意。」
「老爹,你就愛亂打听。」
「丫頭,是不是看上那個小軍官啦?」
「沒有啊。誰看上他啊,又蠢又笨,傻乎乎的。」
「那就是人家沒看上你。」老爹逗她說。
「誰說的?他去朱旺送他阿媽和阿爸了,很快就會回來。」
「噢,還想瞞著我,你那點兒小心思,老爹早看出來了。」
「老爹,你別走,再等等。」
「不走?那我這些貨……亞東這地方潮濕,別遇上雨。」
「那就把貨就地賣了。」
「啊?那還不賠死了。」
「你要女兒,還是要貨啊?」
老爹拍著腦門,滿地轉圈說︰「這什麼孩子啊,可憐我這貨啊,賠死了……我貨也賠了,女兒也賠了,哎喲,真是要我的命啊……」
白瑪日夜兼程,已經到了拉薩河邊,他勒住馬韁繩,駐足眺望布達拉宮。現在的白瑪滿臉灰塵,疲憊不堪,他雙手合十,沖著布達拉宮念了幾句吉祥經,雙腿一夾馬肚子,朝渡口奔去。
白瑪沖上八廓街,狂奔而過。梅朵從八廓街的商店里出來,她一眼看到了白瑪,驚詫地叫道︰「哎,這不是白瑪嘛,白瑪……」
白瑪已經策馬而去,根本沒有听到身後的喊聲。
梅朵的男僕次旺翹首張望,然後說︰「小姐,不像是他……白瑪少爺在亞東呢。」
「穿連長軍服的,拉薩城里有幾個?肯定是白瑪少爺,他馬不停蹄的,像是有緊急任務。次旺,趕緊追上去打探個結果,回來告訴我。」
次旺答應著,一路小跑,追了上去。
白瑪一路狂奔,直奔仁欽府大門。仁欽府的管家一見到他,驚呼︰「白瑪少爺,您怎麼回來啦?」
白瑪累得沒有氣力,從馬上掉下來,他一坐在台階上,說道︰「快扶我進去。」兩名奴僕趕緊上前扶起白瑪跟隨管家進了院子。次旺追了過來,他見白瑪進了府門,就站在不遠處盯著這邊。
土登格勒听完白瑪的敘述後,他把供在佛前的淨水一盞一盞地倒掉,沉著冷靜地思考著。
白瑪坐在卡墊上,疲憊而焦灼,他催促道︰「姨夫,您得快想辦法,我在路上已經耽擱了兩天,我怕爸啦頂不住那伙人,要是他們把爸啦給抓了……」
「你爸啦真是聰明絕頂,他扣了人質,又讓你來報信,給我爭取了最寶貴的時間,過腦子的時間。」格勒說罷,坐在卡墊上,不動聲色地喝茶,沉默不語。
土登格勒覺得奇怪,到目前為止,熱振活佛的勢力雖困猶存,他與對手的力量還沒有發生根本性的變化。達札、康薩一伙怎麼就開始行動了呢?這不是太冒險了嗎?到底出了什麼問題?他百思不得其解。
白瑪眼巴巴地望著格勒,他有些坐不住,說道︰「姨夫,您快出個章程啊,我都急死了。」
「年輕人,急什麼,心一亂,滿盤皆輸。」
「德勒府的馱隊不是也有您的份子嗎?姨夫,您不能袖手旁觀啊?」白瑪不滿地說。
格勒惱火,他吼道︰「乳臭未干!這種事情,能輕舉妄動嗎?」
白瑪不言語了。這時,管家引著佔堆從外面進來,佔堆進門便說︰「二弟,府門外有人在盯梢,是康薩府的僕人次旺。」
「果然是康薩,他們早有預謀。白瑪,康薩噶倫你應該很熟悉吧。」格勒警覺地說。
「他是我過去的上司。」
「還是提拔你當上藏軍連長的恩人。」
「是他指使的?」
「他是幕後的主謀之一,還有一個人,就是當今的攝政王達札活佛。查抄你家馱隊販運的禁品,只是個由頭,扳倒你爸啦,就必然牽扯到我,進而削弱熱振活佛在拉薩的勢力。」
「有這麼復雜的背景?」
「白瑪,換了你,這種節骨眼上,你會怎麼決斷?」
「人家出手了,我們也不能生挺著,他的巴掌怎麼掄過來,我們就怎麼掄回去!看誰怕誰!」
佔堆听了贊賞地說︰「好,這才是我外甥呢,有志氣。」
白瑪受到鼓勵,繼續說道︰「康薩的後盾是藏軍第一團,二姨夫也牢牢掌控著警察局,敵我力量不相上下。」
「可是,沒有噶廈議事廳的關防,擅自調動兵卒,會授人以柄。」格勒說。
「那……康薩的關防哪兒來的?您是四大噶倫之一,沒有姨夫的同意,康薩怎麼敢擅自調動藏軍隨便抓人?」
「哈哈……問得好!所以,只有一種可能,達札、康薩一伙在試探我們的反應。我們軟了,他們就會更加囂張,哼,還以為熱振佛爺的太陽真的落山了。大哥,我看白瑪說得對,把這巴掌掄回去,打得他們滿臉開花!」
次旺依然躲在胡同里,盯著仁欽府。突然,遠處府門大開,格勒、佔堆帶著幾名親隨和白瑪一起出來,他們紛紛上馬分道而去。
次旺見白瑪從身邊而過,他看得真切,自言自語地說︰「小姐真是好眼力,還真是白瑪少爺。」
白瑪離開仁欽府,徑直朝德勒府奔去。他哪里知道此時帕甲正在府上和娜珍**。娜珍脈脈含情地把帕甲警察制服上的紐扣一顆一顆地解開,帕甲抓住她的手,娜珍掙了一下,說道︰「老實點兒,叫僕人撞見,他們又滿世界張揚。」
帕甲一邊月兌衣服,一邊滿不在乎地說︰「撞見就撞見,早晚的事兒。」
娜珍拿過一件新藏袍一邊往他身上比量,一邊說︰「轉身,讓我瞧瞧……再轉,這衣服真抬人,是新老爺的模樣……扎西他們該到了吧?」
「快了,應該就這兩天。」
「到時候,我去城外接他們。真想親眼見見他們的狼狽相,不知是穿著白袍子,五花大綁呢,還是像牽牲口一樣,拴在馬鞍子後面牽回來。」
帕甲很開心,趁娜珍不備,一把將娜珍拉到懷里。
「你又猴急。」娜珍撒嬌地說。
「我急,你不急?」
娜珍柔情似水,兩個人抱在一起,帕甲在她身上亂模。娜珍哼哼嘰嘰地說︰「你輕點兒,我的肚子……知道我該叫你什麼嗎?老爺,德勒老爺!」
「哎,太太,德勒太太。」帕甲附和地說。♀
突然,外面傳來僕人的聲音︰「少爺,您回來啦?」
接著又傳來白瑪的聲音︰「阿媽啦在嗎?」
「在,在,在客廳里。」
帕甲和娜珍嚇得一激靈,趕緊分開,往窗外張望。院子里。僕人接過馬韁繩,白瑪徑直朝客廳而來。帕甲和娜珍頓時嚇得亂了方寸,娜珍大驚失色地說︰「天哪,這小祖宗,他怎麼回來啦?」她整理自己的衣服,對帕甲說︰「你趕緊躲躲,那邊,那邊。」
帕甲衣冠不整,慌張亂竄,娜珍把警察制服塞給他,帕甲朝簾子後面的隔斷而去。
白瑪推門進來,叫了一聲︰「阿媽啦。」
娜珍滿臉堆笑,迎上去說︰「白瑪,大老遠回來,也不先讓僕人來報個信,好派人去接你。」
白瑪有些體力不支,一坐在卡墊上說︰「阿媽啦,出事兒啦。」
「啊?你怎麼啦?」
「是爸啦他們……還有咱家的馱隊,出事兒了。」
「你怎麼知道?」
「一言難盡……」
娜珍瞥了一眼隔斷,追問道︰「什麼一言難盡,快說,急死我了。」
「爸啦劫持了噶廈的官員,他們被藏軍困在朱旺莊園了。這不,我騎了兩天的馬,趕回來給土登格勒姨夫報信。」
帕甲躲在隔斷後听到此言,面露驚恐之色。
「你見到二姨夫啦?」
「見到了,二姨夫讓我回來等消息,他已經去北郊大寺了。」
「去寺里?噢,替德勒府許願祈福,這種時候,也只能靠佛菩薩了。」
「什麼啊,是請求援兵,二姨夫要和他們大干一場……不跟你說了,你也不懂。阿媽啦,我又餓又乏,你讓他們給我煮些肉粥……」
娜珍答應著,奔向門口去叫僕人。
帕甲皺著眉頭思索著,他從隔斷後面探出頭來。見娜珍正交代僕人去煮粥。娜珍返身回來的時候,發現白瑪倚在卡墊上睡著了,她試探地推了推白瑪,叫道︰「白瑪,白瑪。」
白瑪睡得很沉,沒有反應。娜珍放心了,沖著帕甲小聲地說︰「快,快走啊。」
帕甲從隔斷後面出來,一邊穿著衣服,一邊溜了出去。
次旺一路小跑地回了康薩府,他一進院看見康薩和梅朵正在打網球,場外支著洋傘,設著茶座。僕人陪在一旁,小心翼翼地侍候著。他直奔梅朵,康薩在對面只好等著,他見次旺向梅朵匯報完情況,梅朵開心,還賞了他藏鈔。
康薩走過去,不滿地說︰「干屁大點兒事兒都給賞錢,慣出他們毛病來。」
梅朵不搭他的話茬兒,而是問︰「爸啦,白瑪從亞東回來了,你怎麼不告訴我?」
「白瑪回來啦?听誰說的?」
「次旺剛才看見白瑪去了仁欽府,現在回家了。」
「這種時候,誰調他回拉薩的?」
「就你瞞著我,成心的!」梅朵說完,一噘嘴,走開了。
康薩站在那兒琢磨著,自言自語地說︰「難道……出了什麼紕漏?」
格勒和佔堆帶著幾名親隨一路狂奔到了北郊大寺門前,巍峨的大殿就在眼前。
在這片雪域聖地,最神勇的武士不是藏軍,而是各大寺院的浪蕩僧,這些喇嘛不僅有組織、有槍炮,還有來自神界的無邊法力。他們不歸噶廈政府調遣,天生以洋人為敵。1904年的抗英戰爭中,浪蕩僧里就出了很多保家衛國的英雄……
格勒一行進了大殿,四名武僧手里拿著鐵棒守著殿門,他們臉上用黑色油膏涂著圖案,凶神惡煞一般。殿內巨大的佛像之下,雕梁畫柱之間,酥油燈燈影綽綽,氛圍顯得很肅殺。
格勒向雲丹活佛說明來意後,他們又召集來了五六名大喇嘛進行秘密謀劃。
北郊大寺的各札倉,歷來都是熱振活佛強有力的支持者,他們中間的很多喇嘛來自蒙古、晉綏、川康等內地,骨子里親漢愛國,是達札、康薩等親英分子的天敵。因此,也就自然成了土登格勒可以倚重的力量。
白瑪睡足了,吃飽了,來到院子里檢查坐騎的鞍具,他叮囑僕人要給他的馬多吃些黑豆,因為它要跑遠路。
梅朵從外面進來,她身後跟著次旺,次旺身上背著一套網球拍。梅朵見白瑪沒發現自己,便躡手躡腳地來到他身後,突然躥到白瑪面前,叫道︰「白瑪哥!」
白瑪嚇了一跳,問道︰「你從哪兒冒出來的?」
「真討厭,我又不是青稞苗還能從地里冒出來。」
「你來干什麼?」
「找你打網球啊,你這兩年沒在,我一直在練網球,現在我的球技,拉薩第一。」
「你又抽什麼瘋,打什麼網球?」白瑪冷冷地說。
「不你說的嗎,讓我打網球,學英國淑女。」梅朵提醒他說。
「我說過嗎?」
「啊?你都忘了?不行,不行,你今天一定得陪我打一局,我們比試比試。」
「你快回家吧,我正忙著呢,要去執行任務。」
「我問過爸啦,他根本就沒調你回來,你是開了小差。」
白瑪聞听大怒,他吼道︰「別跟我提你爸啦!」
梅朵蒙了,委屈地問︰「怎麼啦?」
娜珍從主樓里跑了過來,數落白瑪︰「梅朵小姐找你玩,你就陪陪她。」她又哄梅朵說︰「你白瑪哥就那個臭脾氣,你甭理他。」
「真以為我怕他,欺負人欺負到我們家來了。走,走,離我遠點兒!」白瑪一肚子火氣地說。
梅朵被他一吼,委屈地哭了起來。
「干什麼,干什麼?吃人啊!」娜珍沖白瑪吼道。
白瑪梗著脖子不理她,抓了一把僕人端來的黑豆,自顧自地喂馬去了。
一名僕人風塵僕僕地跑來,上氣不接下氣地說︰「白瑪少爺……仁欽噶倫讓我來通知你……北郊大寺的雲丹活佛已經帶著他的人馬……上路了。」
「我知道了。」白瑪說著,牽馬就往外走,僕人跟上來,把裝吃用的褡子放在馬背上。白瑪走到門口又回頭說了一句︰「阿媽啦,我走了,你保重身體。」他飛身上馬,頭也不回地出了府門。
「你急三火四的,干什麼去啊?白瑪……,才回家,你又去哪兒啊?」娜珍明知故問地說。
梅朵可憐兮兮地說︰「我說錯什麼了,白瑪哥就沖我發火。」
「梅朵啦,他心氣不順,亂發脾氣,不是沖你的,不是沖你的啊……」
「白瑪哥不理我了。」梅朵傷心地說完,扔下娜珍,朝院門走去。
娜珍望著她的背影,自言自語︰「這可是噶倫家的小姐,別人想高攀都攀不上呀。」
白瑪策馬奔馳,在雪山腳下追上了佔堆和北郊大寺的喇嘛們,他們共有三四十人,扛著刀槍、鐵棒、鐵鑰匙,像紅色潮流一樣奔向前方。
白瑪叫道︰「大姨夫……」
「白瑪,你來得正好,過來,過來,拜見雲丹大喇嘛。」佔堆說道。
「白瑪少爺,大堪布已經交代了,師傅們的行動全听你指揮。」雲丹喇嘛說。
「謝謝各位師傅。」
「誰敢和咱佛法作對,我們就送他上西天。」
康薩管家引著尼瑪和帕甲,橫穿院子,急匆匆地直奔客廳。
他們剛一進來,康薩就指著尼瑪的鼻子,咆哮道︰「扎西呢?次仁德吉呢?德勒府的馱隊呢?你派去的廢物什麼時候把他們押解回拉薩?」
尼瑪惴惴不安地說︰「康薩噶倫,我……我辦事不利,出了岔子……」
「北郊大寺的那群臭喇嘛可不是好惹的,如果他們鬧騰起來,就是達札佛爺也很難平息,後果不堪設想。」
「我們也才得到消息。」
帕甲站在一旁,一臉難堪,腦門子滲出汗來。
康薩瞪著尼瑪,牙縫里蹦出幾個字︰「蠢,愚蠢!」
康薩噶倫憂慮重重,北郊大寺的僧眾一直想把達札活佛轟下台!去年,他們借措欽大殿修復竣工之際,把熱振活佛請回拉薩。明著是主持安神開光大典,暗地里向達札施壓,逼他讓出攝政王位。雖然在康薩的巧妙斡旋下,熱振無功而返,可是,熱振屬下的親信們心里一直添堵,土登格勒不會放過這次撮火的機會。
正在康薩壓不住心頭怒火的時候,侍從官從外面跑進來,在他耳邊低語,康薩騰地站起來,沖著尼瑪和帕甲大吼︰「搞砸了,全都搞砸了!」
尼瑪不知發生了什麼,和帕甲面面相覷。
康薩憤怒地說︰「那群臭喇嘛,已經操家伙奔朱旺莊園去了,你的部隊免不了和他們有一場惡戰。你看著吧,北郊大寺那些發了情的公騾子還會跑到布達拉宮去鬧騰……」
「康薩噶倫息怒,我馬上派部隊前去彈壓。」
「彈壓,彈壓,你除了彈壓就不會點兒別的!北郊大寺和噶廈政府一旦敵對起來,達札和熱振兩位攝政王就免不了登場了,雙方關系徹底攤牌,那將是一場你死我活的撕咬。你告訴我,你,還有你的藏軍第一團,到底有多少勝算的把握?」
尼瑪也暈了,懊悔地說︰「本來以為扣了德勒府的馱隊,把扎西和德吉押回拉薩,一定會給土登格勒好看,這是個小動作,怎麼就……現在把天捅出個大窟窿!」
康薩在屋中亂轉,最後停在達札攝政王的相框前,他回過身來,發火︰「你這塊拙料,我們遭人暗算了。」
「遭誰暗算?」
康薩抬手一個嘴巴打在帕甲臉上,說道︰「當然是土登格勒的暗算。這個人,是他派來的奸細,你的整個計劃是他的一個圈套,你怎麼會相信這個畜生!」
梅朵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他們的身後,大家都沒察覺。
帕甲嚇壞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淚說︰「我冤枉啊,噶倫老爺,我冤枉,這個主意是我出的不假,我是真心為代本老爺和您效勞。百密一疏,不料想白瑪多吉在途中插上一腿,跑回拉薩報信……這完全是個意外……」
梅朵听得真切,她怒火中燒,拎起藏桌上的托盤突然砸向帕甲,口里罵道︰「怪不得白瑪哥不理我呢,原來是你在使壞……」
康薩等人全愣住了,梅朵沖帕甲又打又罵︰「你敢害白瑪哥,我剝了你的皮!你個臭豬屎,豬屎,豬屎,臭豬屎!」
帕甲嚇得不敢動彈,硬扛著說︰「奴才該死,奴才該死……」
康薩過來攔住梅朵,哄她說︰「哎呀,寶貝女兒,你就別給我添亂啦!」他又對尼瑪說︰「還不把那畜生給我弄走!」
尼瑪揪著帕甲一邊往外走,一邊說︰「梅朵小姐,我回去教訓他,回去教訓他,你別生氣……」
梅朵氣憤不已,把托盤摔在地上。
康薩也怒氣難平地說︰「等我騰出手來再收拾他,這個混賬東西!……你是貴族小姐,何必跟一個下等人一般見識……丟了身份!」
帕甲垂頭喪氣地回了家,他徹底崩潰了,心灰意冷地半躺在卡墊上。娜珍有些不知所措,焦急地說︰「怎麼會這樣呢?康薩老爺怎麼說翻臉就翻臉。」
「倒霉啊,今天一早忘了給菩薩燒香供水,遭了報應。」
「事情就這麼敗露了,扎西和德吉回來還不把我捏死。」
「完了,完了,徹底完了,我們等死吧。」
「別說喪氣話,要死,我跟你死一塊兒!」
「你可真是我命里的度母。」帕甲感動地說。
「行了,還是快想想轍吧,你的聰明腦袋瓜子,肯定有辦法。」娜珍一不小心踫到了帕甲臉上的傷,帕甲疼得大叫。娜珍心疼地說︰「那些羅煞,下手可真狠,還疼嗎?」
「能不疼嗎,又是巴掌,又是盤子,康薩家的那個死丫頭,看著文文靜靜的,誰知道像個母夜叉,要不是我連皮帶肉長得結實,這小命就交待在她手里了。」
「你說的是梅朵,康薩噶倫的千金小姐?」
「對啊,除了她,還能有誰。」
「我正要跟你商量呢,梅朵對我們白瑪有那麼點兒意思,我看出來了,算得上一往情深。」
帕甲一激靈,坐直了身子說︰「我也是因為白瑪才被她打的。」
「我猜對了吧?那姑娘迷上我兒子了……可是,也不知道白瑪喜不喜歡她。」
帕甲腦子一轉,計上心來,他突然摟過娜珍,激動地說︰「有救了,哎呀,我的心肝寶貝,我們真的有救了。」
第二天一大早,帕甲就等在噶廈議事廳外的走廊里,他不斷地朝四下張望著。一會兒,康薩在兩名官員的陪同下,急匆匆地從走廊的另一側走過來。帕甲趕緊躥了出來,攔在他們面前。
康薩等人嚇了一跳,停住腳步。
帕甲腰彎得很低,謙卑地說︰「噶倫老爺,我在這兒等您多時了。」
康薩見是帕甲,怒不可遏地說︰「你個狗奴才,昨天沒收拾你,又來找死!」
「奴才命賤,生死算不了什麼。老爺們就不同了,一步走錯,萬劫不復。」
「來人哪!把他給我……」
「慢!康薩噶倫,我有三句話要對您說,您要是听了不受用,剝皮抽筋挖眼楮我毫無怨言。」
康薩目光如炬,審視著,思慮著。最後,他帶帕甲去了大昭寺的屋頂。
康薩在金鹿旁駐足,帕甲湊上前去,小心翼翼地說︰「不管使出什麼法子,都要阻止北郊大寺的喇嘛和藏軍接上火,這是我要跟您說的第一句話。」
「廢話!」康薩輕蔑地說。
「還有第二句,抓扎西也好,放扎西也好,目的都是為了打擊土登格勒,拆散德勒府、仁欽府和雍丹府的家族聯盟。」
「還是廢話!最後一句?」
「噶倫老爺,府上的梅朵小姐喜歡白瑪少爺……」
康薩聞听,打斷他說︰「放屁!我掌你嘴。」
帕甲據理力爭地說︰「康薩和德勒兩家都是**頂尖的大貴族,兩個年輕人門當戶對,心心相悅,這不是天作之合嗎?如果您和扎西結成兒女親家,兩家自然變為一家。這樣一來,誰遠誰近,誰親誰疏,土登格勒豈能與您相提並論?」
康薩顯然被他打動,傾听著。
帕甲察言觀色,繼續說道︰「康薩噶倫高瞻遠矚,當前形勢比我等奴才看得透徹,如果能以梅朵小姐的一段姻緣化解一場布達拉宮下的血腥之災,您的千金豈不傳為千古佳話。」
「照你的話,我要不成全他們,就成了千古罪人?」
「現在棘手的問題是,有人想整治扎西,這件事兒與您無關,背後的主謀另有其人,發兵問罪的是誰,擦的事兒也自然由他擔著。您如果對扎西伸出援手,他們對您不但不會怨恨,反倒心生感激。康薩噶倫,我的話說完了。」
康薩琢磨,盯著帕甲,哈哈大笑,最後罵道︰「有女乃就是娘,該死的奴才,你屬狼的!」
他從大昭寺回府以後,徑直去了梅朵房間,可女兒卻不在。他來到梅朵的床前坐下,忽然發現枕頭下面有一個本子,他掀開枕頭,原來是一本相冊。康薩拿過來翻看,相冊里瓖嵌著白瑪在兵營籃球場上打球的照片。
康薩明白了,他自言自語地說︰「佛不知道的,鬼全知曉。」
扎西和德吉依然被困在朱旺莊園的主樓里,屋里一片昏暗,佯睡的假奴僕靠在櫃子邊上,他突然睜開眼楮四下打量。扎西、德吉、剛珠等都在打瞌睡,兩名伙計抱著叉子槍守在窗前也睡著了。
三名假奴僕睜開眼楮,相互示意,掏出袍子里的匕首,分別向剛珠和腳夫靠近。
剛珠依然睡著,打著呼嚕。一名假奴僕快速沖了過來,結果被桌子腿上拉著的一條繩子絆了一下,藏桌上的茶壺茶碗叮叮當當一頓亂響。另外兩名假奴僕迅速倒地,偷眼觀察這邊。
剛珠驚醒,抬起手中的槍指著他問道︰「干什麼呢你?」
假奴僕捂著肚子,一蹦一蹦地說︰「老爺,尿急,我去撒尿。」
剛珠審視著他,沒看出什麼破綻,說道︰「撒尿,那邊去!」
假奴僕做憋尿狀,走開了。
扎西已經醒了,他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周圍的一切。
第二天早晨,朱旺陪著扎西和德吉吃早飯,兩名假奴僕正滿屋子躥,給大家分糌粑,倒茶。
另一名假奴僕避開大家,用鏡子反射的太陽光給院子里的平措發射信號。平措接到信號後,指揮藏兵悄悄地湊到樓門兩側,他親自率另一隊人從側梯爬向屋頂。
剛珠和端著叉子槍的伙計依然守在樓梯口,他們听到屋頂有動靜,便向上張望。假奴僕拎著糌粑袋子靠近他們,他趁伙計轉身的機會,突然撲了上去,一刀捅向他。伙計大叫,驚動了所有的人。剛珠見狀,沖了過去,假奴僕把糌粑揚在剛珠臉上,兩個人廝打起來。
客廳里的兩名假奴僕也同時行動,向另外兩名伙計發起進攻。扎西一把抓住朱旺的衣領,質問道︰「朱旺,你搞什麼名堂?」
「不是我,真不是我……德勒老爺,他們是噶廈的官差,我也沒辦法啊。」
假奴僕正和另一名伙計廝打在一起,他們滾到了德吉腳下,德吉舉起茶壺砸向假奴僕的腦袋。
屋子里一片混亂。
扎西看見被打死的伙計血流滿地,他于心不忍,大吼一聲︰「住手!都給我住手!」
平措帶著藏兵從樓頂小門擁下來,他們直奔扎西和德吉。剛珠等人沖上去與藏兵們扭打,最後被藏兵給擒了。德吉見扎西不想再做抵抗,也退到扎西的身邊,大義凜然地等待藏兵的包圍。
平措上前說道︰「您是高貴的老爺、尊貴的太太,在下不敢動手犯上。請您二位乖乖跟我們回拉薩,讓我交了這趟差事,我感激您一輩子。」
「跟你們走,可以!但要善待我家的奴僕,把他們都放了。」扎西說。
被藏兵解下來的英塞突然從後面沖了上來,他對扎西拳打腳踢。平措也順勢逮住德吉,正在他們準備捆綁的時候,外面傳來陣陣槍聲,平措愣住了。一名藏兵跑進來報告︰「平措副官,不好了,我們被喇嘛兵包圍了。」
「哪來的喇嘛?」
「不清楚,猩紅猩紅的一大片,已經把莊園的門給堵死,我們出不去了。」
院外的藏兵且打且退,他們抵擋不住喇嘛兵的進攻,紛紛躲進院子里,最後退進來的藏兵試圖把院門關上,卻被擁上來的喇嘛撞得稀里嘩啦。
佔堆和白瑪指揮喇嘛們如紅色的潮水涌進院子,面對手拿鐵棒、鐵鑰匙、步槍的喇嘛們,藏兵非常膽怯,他們在院子里形成對峙。
平措從屋子里跑出來,他大聲地吼叫︰「你們是哪個寺的?」
雲丹喇嘛上前喝道︰「瞎了你的狗眼,我是北郊大寺的雲丹大喇嘛,還不給我跪下。」
「我是噶廈的官差,前來收押要犯。大喇嘛,你要是妨礙了噶廈的差事,就別怪我不尊敬啦。」
佔堆見平措如此無禮,惱怒地說︰「我說平措,雲丹大喇嘛沒加持過你是吧,可他加持過你祖宗。對大喇嘛不尊重就是褻瀆佛菩薩,來啊,給我打!讓他們嘗嘗佛法的威力!」
喇嘛們聞听,沖上去暴打藏兵,雙方暴力升級,英塞嚇得躲到了一旁。
白瑪帶著自己的兵跳上樓門口,準備沖進去救扎西。攔在門前的藏兵和他打了起來,白瑪一刀刺去,藏兵應聲倒下,鮮血直流。平措打倒了兩名喇嘛,沖到白瑪面前,用長槍頂住他。
正當雙方混戰的時候,帕甲和一名隨從騎馬趕來,他大聲地喊道︰「停……,都住手……,雲丹大喇嘛,我來了……,平措副官,快停手……」
平措听到了喊聲,回頭張望,白瑪趁機把他按在了地上。帕甲沖到他們跟前,勸阻道︰「白瑪少爺,住手。我是帕甲,你不認識我啦?土登格勒老爺的親信。」
雲丹喇嘛也沖過來,問道︰「怎麼回事兒?」
「誤會,是一場誤會!」帕甲沖著地上的平措說,「起來,快起來!平措,我帶來了尼瑪代本的命令,停止這次行動。停止,立刻停止!」說著,他把一紙手令扔在平措身上。
平措一臉糊涂,抓過手令,邊看邊從地上爬起來。
白瑪從樓里扶出了扎西和德吉。帕甲快步迎上前去,說道︰「我來遲了一步,德勒老爺、太太,受驚了!」
扎西一眼望去,院子里受傷的藏兵和喇嘛倒了一地,哼哼嘰嘰。他感嘆地說︰「帕甲大人來得及時啊,不然的話,還不知道死傷多少人呢。」
帕甲大聲地命令平措︰「帶著你的兵撤走,立刻撤出這個院子!」他見英塞過來,神秘地對他說︰「英塞大人,撤吧,是康薩噶倫的命令。」
英塞氣哼哼地走了。平措把手令揣在懷里,吆喝著︰「走,我們走!」他跟在英塞的後面,走向院門,藏兵們一瘸一拐地離開院子。
帕甲掉過頭來關心地問德吉︰「太太,您沒礙著哪兒,傷到哪兒吧?」
「我妹夫在拉薩怎麼樣?」德吉憂心地問。
「仁欽噶倫在拉薩快活著呢,像往常一樣吸著鼻煙打著噴嚏,就等著您和老爺回府呢。」
「帕甲,我有個疑問,康薩噶倫會被北郊大寺的喇嘛嚇破了膽?不能夠吧。」扎西問道。
「您是覺得……今兒個這事兒,太突然啦?」
「康薩可以再派一批藏兵前來增援,他哪會如此輕易就服軟呢。」
帕甲一時語塞,琢磨著怎麼回答。
德吉追問︰「二妹夫派你來的時候,沒有口信捎給我們?」
「回太太的話,不是仁欽噶倫派我來的,是康薩噶倫。」
德吉吃驚,扎西意外,佔堆問道︰「你什麼時候跟康薩那老渾球搞一塊去啦?」
帕甲搖頭不語。
「難道……不是康薩要抓我們嗎?」德吉不解地問。
「太太,您又錯了,扣押馱隊,康薩噶倫毫不知情。……此事完全是藏軍第一代本尼瑪一人所為,他假借查辦私運違禁物品之名,是急于在達札攝政王面前邀功請賞。」
「可我家的馱隊確實夾帶了支援抗戰的物資,康薩也確實在噶廈負責督察此事。」
「督察什麼呀,各搭各的灶,各唱各的調兒。康薩噶倫對此事從來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要不是迫于攝政王的壓力,他才懶得管呢。德勒老爺,您想想,這些年來,他查問過您的馱隊嗎?」
扎西思索著。
白瑪听得仔細,插話問︰「尼瑪代本他到底想干什麼?」
「還用問嗎,挑撥仁欽噶倫和康薩噶倫的關系,從中漁利唄。尼瑪大人在藏軍一團的任上時間太久了,他太想往上爬了。康薩噶倫到噶廈議事廳上班才知道此事,他非常生氣,知道自己被小人利用了。當然,他與仁欽噶倫一向政見不和,想主動解釋,又摞不下臉面。正在左右為難之際,恰巧遇見我去議事廳回話,就被他逮住了……康薩知道我是仁欽噶倫最親信的人,他抬舉我,托我來斡旋此事,我自然就應下了。」
「我二弟知道嗎?」佔堆問道。
「我走時匆忙,沒有親自回稟仁欽噶倫,但已經派人去老爺的府上了。」
「德吉,回到拉薩,我們一定去康薩府登門道謝。」扎西說道。
帕甲笑著說︰「知恩圖報,德勒老爺真是信守佛規要律的善主。」
扎西望著走遠的平措等人,他沉思著。一場飛來的橫禍就這樣化解了,他的心里感到不真實。土登格勒請來了北郊大寺的僧兵,而康薩噶倫也隨後請來土登格勒的親信,這之間到底有怎樣的玄機呢?也許,是我多慮了。
白瑪連續幾天都沒回來,達娃央宗便心急火燎地爬上了路邊的大樹上,她眺望著遠方,望眼欲穿。央宗老爹從宿營地過來,瞧見她,沖著她喊了一嗓子︰「你又不是猴子,上樹干什麼?」
「老爹,你來得正好,我餓了,扔給我點兒吃的。」
老爹無奈,只好把一塊風干肉扔了上去。他擔心地說︰「丫頭,這麼多天了,那小軍官不會來了,你就死了心吧。」
「他敢不來!」
「我幫你打听過了,兵站的人都不知道他去哪兒啦……跑了!」
「他是德勒府的少爺,他能跑哪兒去!」
「拉薩那些大貴族什麼時候用眼皮子撩過我們康巴人,你怎麼就不明白呢?」
「他敢看不起我,我就宰了他。」
「年輕的小伙子多得像河灘上的石頭,你非跟自己較什麼勁兒?我們康巴人無拘無束,敢愛敢恨,拿得起放得下……」
眺望遠方的央宗眼中一亮,突然從樹上跳了下來,老爹被她嚇了一跳。央宗落地後,一邊朝帳篷跑,一邊說︰「老爹,你就說我不在家。」說著,飛快地躲進了帳篷里。
「嘿,你這個丫頭,瘋瘋癲癲的,我跟誰說你不在家啊?」老爹莫明其妙地問。
這時,老爹听見了由遠而近的馬蹄聲,他抬眼望去,白瑪匆匆而來。老爹笑了,嘟囔︰「叫丫頭說著了,這小子,敢不來!」
白瑪騎馬來到帳篷前,他直奔老爹,問道︰「老爹,央宗在家嗎?」
老爹故意大聲地說︰「她啊,不在家,不在家。」然後,用手指了指帳篷。
央宗藏在帳篷里,既激動又羞澀。
白瑪心領神會地說︰「噢,她不在,老爹,那我就回去了。」
「走吧,走吧。」
白瑪用腳做出漸行漸遠的聲音。
央宗以為白瑪真的走了,她急了,不顧一切地沖出帳篷。她跑出幾步,發現志奎正在給白瑪的馬飲水,她明白了,臉上嬌媚成了一朵花。感覺到白瑪正在身後一步步地靠近自己,央宗突然拔出腰刀,轉身指向白瑪,白瑪僵在那里。她漲紅著臉說︰「臭當兵的,你變心了。」
「我沒有。」
「你就是變心了。」
「我真的沒有。」
「那你為什麼才來?」
白瑪抓住她的手,把腰刀繳了,歉疚地說︰「我們家馱隊在朱旺莊園出事兒啦。」
「你沒騙我?」
老爹在一旁看到他們的關系緩和了,放心地躲開了。
「當然沒騙你。噶廈的官差扣了我們家的馱隊,我為了救阿爸阿媽跑了一趟拉薩……」
「我以為你看上了別的姑娘。」
「你這麼凶巴巴的,我要去找別的姑娘了。」
「你敢,你敢,你敢!」
夕陽之下,央宗騎馬在溪邊奔跑,馬踏溪流,濺起朵朵浪花。岸邊傳來漢笛悠揚的曲子。
白瑪坐在草地上吹著漢笛,央宗來到他身邊,騎馬繞圈,她問道︰「這是什麼曲子?」
白瑪停下來,仰頭問她︰「好听嗎?」
「好听,听得我直想哭。」央宗邊下馬邊說。
白瑪見她坐過來,才說︰「曲調兒是有些淒涼。央宗,你可能不知道,我從小是在寺院里長大的,十八歲之前我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
「你不是德勒府的少爺嗎?」
「現在是,過去不是。」
「你把我給說糊涂啦。」
「可能是因為我身份特殊,師傅一直讓我住在家廟的佛堂里。每天晚上空空蕩蕩的屋子里只有我一個人,那時我只有六七歲,很小也很害怕。後來,我從樂器倉庫里找到了這支漢笛,拿在手上當武器,給自己壯膽。再後來,我學會了吹笛子,發現它有另一種用途,你猜是什麼?」
「讓我猜猜……吹笛子,與佛對話?」
白瑪搖了搖頭說︰「每晚笛聲響起的時候,都會招來耗子,開始是幾只,後來是一大群。它們一邊听我的曲子,一邊爬到佛台上偷吃供果,偷吃酥油。慢慢地我們熟了,這群可愛的耗子就成了我的伙伴。」
央宗听著心酸,她說︰「你小時候真可憐。」
「不可憐,只是有些孤單。」
「那……以後我就是你的小耗子,天天來听你吹笛子。」
土登格勒在路邊設帳篷迎接扎西,奴僕們在帳篷前熬茶、擺干果、擺點心忙碌著。格勒、娜珍、卓嘎、瓊達,他們有坐有站,朝官道的方向張望。蔥美正陪三歲的兒子年扎玩著。
一名僕人匆匆跑來,大聲地稟報︰「老爺,府上的馱隊已經過了山口。」
眾人再次張望,馱隊漸漸從山坡後面升起來,扎西和德吉騎馬走在最前面,他們漸行漸近。格勒帶著眾人朝馱隊迎了過去。
娜珍心緒復雜,她突然一陣惡心,趕緊捂住嘴巴,警惕地掃視身邊的人,見大家都沒注意她,便扭身跑到了帳篷後面。她蹲在地上,嘔吐起來。
瓊達出現在她背後,陰陽怪氣地說︰「二太太,你這是……有了吧?」
娜珍嚇了一跳,趕緊起身,強忍著說︰「你真會說笑,什麼有了沒了的,剛才多吃了兩碗青稞酒,涼了胃,肚子有些不舒服。」
瓊達懷疑的目光掃描她,笑而不語。
娜珍走向瓊達,感傷地說︰「我這是一片荒地,老爺不撒種子,它長不出莊稼來。走吧妹妹,我可比不了你,你家老爺知冷知熱的。」
瓊達卻不屑地說︰「誰稀罕他。」
馱隊已經到了帳篷前,卓嘎上前拉著德吉的手,上下打量著問︰「阿佳啦,沒什麼事兒吧?」
「能有什麼事兒。」德吉說道。
「他們哥倆可缺德了,嫌我嘴漏,什麼都瞞著我。」
「他們是怕你擔心。」
「我能不擔心嗎,這幾天,我聞著味兒就不對,心里就像熱鍋里炒青稞粒子, 里啪啦的,就沒一刻消停過。」
「你再咋呼,青稞粒子就從嘴里蹦出來了。」德吉笑著說。
格勒上前寒暄︰「讓姐夫受驚了。」
「我倒沒什麼,頂多路上耽擱幾天。我一直擔心你,在噶廈里外斡旋,操心費力才有了今天的局面。」扎西說。
「峰回路轉,連我都沒想到。」
扎西看到身邊的帕甲,真誠地說︰「是帕甲大人化解了一場血腥之災。」
「老爺教誨我這麼多年,門下愚笨,照貓畫虎只學到了皮毛。」帕甲謙虛地說。
格勒頗有意味地扭頭看著帕甲,一語雙關地說︰「照貓畫虎?你這虎畫得生動,扔塊牛骨頭它都能撲上來,要是餓急了,也指不定咬到誰。」
「帕甲大人確實精明能干,前途不可限量。」
「听見啦,帕甲?我姐夫夸你呢。那出包青天的京劇怎麼唱來著,先斬後奏,你小子出息了。」
對于格勒的不滿,帕甲早有準備,他一齜牙算是答復了。
娜珍迎了過來,熱熱乎乎地說︰「幾位老爺,別站著說話,帳篷里備好了茶點,快進去歇歇吧。」
「妹夫,帕甲大人,里面坐。」扎西說道。
娜珍與帕甲四目相望,很微妙。
眾人隨著娜珍進了帳篷,格勒走到帳篷門口瞥見了在一旁玩耍的年扎,他故意落在後面,一扭身和蔥美一起去逗孩子。他心不在焉,視線離開年扎,掃過馱隊,眺望著遠方,思索著。
見到了扎西和德吉,土登格勒心里的石頭總算落了地。但他不明白康薩噶倫怎麼會信任帕甲,他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是和解,交易,還是更大的陰謀?昨天在噶廈議事廳見到了康薩噶倫,他一反常態,半真半假地客套起來,話里話外卻透著另一番意味,那會是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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