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徒 第十六章

作者 ︰ 梅曳

青衣衫像壞了的燈籠罩一樣,松垮在身上,一經風動,又似灌了靈動的溪流,前滾後涌。

最近的院子里的晾衣繩上青衣飄飄,唯獨一件絳色衣衫反反復復地躍動,沈念想起第一次見到離淵的光景,那個時候離淵帶了怨氣,恨極了他要娶了月兒,那是他一點點呵護大的女乃女圭女圭啊,就要穿了大紅喜袍,成了別人手心的寶貝,再不需要他。那一日,他也是穿著絳色的衣袍,原來師父只穿絳色,就如同自己只穿白色,穿不慣別種顏色。

那白衣裳與絳色衣衫的兩只袖子靜靜攪在一起,像極了牽手的模樣,陽光像麥芒一樣尖銳地戳在臉上,火辣辣的。沈念搖搖頭,想急切地將這些胡思亂想甩了開去。

束好身上的青衣,使得看上去合身些,假裝從隔壁的那間屋子的窗前不經意路過,窗幔從外面緊扣,屋中空無一人,沈念推開門進去後,迅速關好門,開始在各個抽屜里尋找那塊玉的蹤跡,心頭甚是著急,若是現在能找到那塊玉,待白衣干了之後,今日就能騎了馬下山去。顧不得那許多,將各個抽屜櫃門翻得怦怦直響,也沒找到那塊玉。只听帷帳後的床上傳來一聲︰「在找什麼?」

這是誰的聲音?!這人不是師父,師父的聲音沙啞,粗嘎低沉,這聲音柔和高昂許多,與正常男子無異。這人為什麼會在師父的床上,難道是壞人?沈念手頭一時找不到東西,看床腳處有一斷裂的凳腿,俯身拾起來,解了帷帳揮過去……那人翻掌順勢朝凳腿揮來,砰地一聲,那凳腿直逼逼地彈在了沈念額上,先是有星星晃蕩而過,接著有濕濕的東西滴下來,劃過眉毛,睫毛,右眼前一幕嫣紅……

「師父……血……」

左眼里原先躺著的離淵也著實嚇了一跳,從內兜里已經掏了小瓷瓶來,一邊將那血紅色的藥涂到傷口,一邊輕聲安慰道︰「這龍血竭上完,血就不會流了。」

沈念已經嚇暈了,也不覺痛,只看著離淵的臉,待離淵上完藥,沈念才反應過來︰「師父,我以為你是賊的……你剛剛的聲音不一樣……」

「我在睡覺,被吵醒,所以開始的聲音有些不同。」離淵敷衍,轉而又疑惑道︰「你為什麼會在這里翻東西?」

「找針和線的……」沈念說完低下頭,掩蓋臉上慌亂的神色。

那神色逃不過離淵的眼楮,看到沈念喉結一處,狹長的桃花眼眯了眯,離淵這才注意到青衣松松垮垮地耷拉在她身上,這件青衣是自己賭氣投靠嵩山派門下時,常穿的那件,袖口處的豁口是與老掌門過招時,摔在地上擦壞的,原來她身子這樣瘦小,早該發現的,忍不住逗她︰「你身上的這件衣服是我的。」

沈念瞪大眼楮,不知要說什麼,眉頭微皺時才牽動右額的傷口,申吟出聲,離淵扶她躺好,坐在一旁想沈念額頭上終歸是要留下疤痕的,女兒家臉上留疤終究不好。

識破她是女兒身時,離淵不動聲色地回了屋子,想起老掌門的遺言︰女子不上嵩山。在京城就听過白起公子棋藝精湛,天下無雙。在七殺山見到她,她差點就是自己的妹夫,有幸過招,才發現白起公子不過如此。♀她逃婚,在恆山武林大會上他再見到她,卡住她脖子,不惜違背歸一的話,她編了一個圓滿的謊言,使他有了同病相憐的錯覺,真派了人去尋她母親,家人。原來不是男人,也不是太監,是女人。怪不得她寧願失去全部內力,也不願他給她清理沙子。用淨了身子來作為說辭,這個女人真是聰明。

那麼,她去七殺山是偶然嗎,她認識蘇遠山是不是像她所說的那樣赴一場棋局才認識?

他好奇起來這個人到底是誰,她不叫白起,她究竟是誰,為什麼一個女孩子會闖蕩江湖,她與那耶雲又是什麼關系,耶雲次次都要將自己往死里逼,那日耶雲是為了救她,還是像第一次一樣單純地殺自己?他們會不會是同伙?但是她又從來沒有對自己下過手。不能輕易放她走,在弄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前,只能裝做什麼都不知道。一方面他得靜觀其變,另一方面他得派人去京城打听白起公子這個人。

老掌門被掌門夫人所傷極深,臨死前仍是記恨女人,給了他這樣的遺言,他只好遵守,山上所有女人都趕下山去,下人的家眷也只得遣散在嵩山腳下。看來今日還是要違背老掌門的遺言了。

涂過龍血竭的傷口這時再上金瘡藥,日後傷口會有一道細密的紅痕,但頭部的傷口必須先上龍血竭止血去淤,那紅痕只有泰山的莫痕粉才能夠去除,嵩山都是男子,自然沒有那樣的藥,而去泰山須幾日行程,離淵心中一番思忖,開口說道︰「這估計要留下傷疤了。」離淵語速極緩,容顏對女子來說比命都重要,他從小就知道。

「留就留唄,又不以色事人。」沈念心中不計較這頭上的傷疤,沒找到自己的那塊玉佩,倒很沮喪。

離淵無可奈何,雖說「以色事人者,色衰而愛弛,愛弛則恩絕」,卻沒有一個女子是不在乎容顏的,這樣滿不在乎的女子,到底是自信還是來自看透一切的頹喪,或者只是心口不一?

離淵用白紗將沈念的額頭包扎好,離淵稍微用力,沈念一邊喊疼,眼神一邊瞅著床上各處可以藏玉的地方。掃視了一圈,終于放棄,抬眼看面前的離淵,沈念才知道兩人離得這樣近,頭頂有離淵呼出的熱熱的氣,沈念眨巴了幾下眼楮,只覺眼楮都清清亮亮的,視線往下是離淵微微敞開的睡袍,蜜色的胸膛,往上入眼處是蜜色的喉結,喉結一動,沈念看得呆了,手情不自禁地也去模自己的喉結,吞了口水,這才發現喉結松了半邊,沈念立即捂住喉結,瞪了眼朝離淵說︰「扎好了,我回去躺會兒,頭有些暈暈的。」

離淵幽幽道︰「嗓子也疼?」

沈念點點頭,跳下床,像兔子一樣逃竄出去……身後離淵溫柔地笑了。

回屋重新固定好喉結,沈念這才躺下,心跳得飛快,稍稍平息下來,又想起離淵的喉結,吞咽了一口口水,心跳更快了,說不出的滋味。晃晃腦袋,沈念心中只覺奇怪,離淵既然知道自己逃婚是必不得已,為何還不還給自己玉佩?沈念開始後悔,那日第一次到離淵房間的時候,就該找出玉佩,對于找回玉佩不再抱有希望。現在木窗也已釘死,什麼都看不到,要是離淵藏有世外的武功秘笈也未可知。

念及武功秘笈,沈念顧不得頭上隱隱作痛,下床,開始翻箱倒櫃。前掌門與夫人的房間,一定有寶貝藏著!轉念一想又頹喪下來,如果有,嵩山派那許多弟子,元老怎麼可能不模了去?忽而又安慰自己,也許他們沒找到藏得更隱秘的地方,那麼,翻箱倒櫃一定是徒勞。

沈念搬了凳子坐在屋子中央,開始盯著屋子的每一個角落,每一個可疑之處……一個時辰過去……兩個時辰過去……

屋外下人一到亥時,也就不喊各處休息了。

丑時,兩眼發紅的沈念看到床欄靠牆一處的牆上有一處凸起,靈機一動,紅著眼跑過去模著那凸起,敲敲打打半天,那凸起也就徹底掉了下來……原來這塊青磚只是燒制時不均勻受熱所致啊……

沈念心頭十分不甘,卻再也撐不住,打著呵欠躺下。夢里仍然見到那個青磚的凸起處,沈念氣不打一處來,朝那青磚狠狠揮了一拳,只見那磚頭朝牆里掉落,露出一個夾牆來,只見里面珠光閃閃。沈念伸手去觸,指甲戳得生疼,這下醒過來,短短的指甲竟然豁了。

已是卯時,沈念試著去推原先那塊有微微凸起的青磚,沒有絲毫松動,倒覺得旁邊一塊青磚有些細微的松動,沈念手掌著力奮力朝里一推,那磚塊不移位分毫。沈念雖然內力盡失,但在歸一的武館也對著樹樁等東西練過臂力掌力,這一掌下去至少也有幾十斤力,若是夾牆的機關早就開了。

沈念心想剛剛難道看錯了,這塊青磚根本就沒有晃動?做夢騙人,眼楮也騙人。有些失望地想回床上睡個回籠覺,不甘心地用指甲摳了下那塊青磚,沒想這青磚竟然往外移動了一些,沈念心頭大喜,找了屋內的一把戒尺,將青磚斜著撬出來半邊,沈念輕輕將青磚拔出來,里面果然是一個夾牆!

沈念將燭光湊近那取出青磚的豁口,沒看到珠光閃閃,也沒見金光閃閃,手邊有做月經帶撕剩下的床單,沈念剛好能裹在手上,這才將手探進去,模了一氣,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將手落到夾牆的底端,依稀可以模到有布帛包裹的東西,是武功秘笈?

沈念小心掏上來,那布帛是上好的雲錦綢緞,里面的東西也定是罕見之物。好容易解開來,沈念定楮一看,高興得差點失聲喊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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