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里城里 第五章

作者 ︰ 康培力

服侍過小芳吃藥,二強便將藥碗拿回了灶房,放了碗櫃里平時放的地方,見一時沒事,這兒一轉身,跟著便將腳朝向了門外,想塔子里去看看,再欣賞欣賞屋後的松樹。♀言情穿越書更新首發,你只來+

出門幾步便到了塔子里,塔子里正顯點靜悄,顯點空曠,掃了眼塔子里,二強便走往塔子外邊,于一捆干柴上坐了下來,心里似乎有種淡淡落寞。自陳家下來,每這時,塔子里都幾乎一片鬧騰,直傳出兩家小的的陣陣歡叫,不是做游戲就是玩其他。

見城里幾個小的都不在,身子一落往柴捆上,二強遂朝周圍遠處掃了眼,視野里,遠遠近近,幾乎全是些不大不小的山包或**或相連著,盡生著密匝匝蒼悠悠的正宗中國馬尾松,由那些松樹,心里又隱隱想到這兒的「黑樅 」這地名由來,靠屋的後側面,二強也掃見了那座大山,大得擋住了很大一片天空。

目光由遠處收回,二強遂又朝屋後望了眼,幾個小山包正靜靜挺立著,全長滿著松樹,將林家半包圍著,屋側面的那座山包最小,饅頭一樣將山頭朝著林家,一眼望見那小山包,二強又隱隱想到那山的名字——小崗,也跟著想到那山上的有趣。在他眼里,這小山直比大胖子嬰兒還可愛,山頂上,密密麻麻的馬尾松下稀疏點綴些小灌木,地上終年覆蓋著層厚厚的松樹落葉,踩上去軟綿綿的,像落在地毯上,很彈性也很光潔,山頂上時,二強最愛在上面肆無忌憚作模爬滾打,絲毫不用擔心傷筋骨沾泥巴,也最愛摟那些落葉回家作柴燒,既好燒又火旺,還能聞到股淡淡的松油清香,如此一久,那松葉的那種老紅色竟逐漸讓他越來越特別起來,以至後來每見到這顏色,便想到滿山松葉。山頂正中央有塊不大不小的沙塔,干淨亮敞,像瓖嵌在山頂的一面鏡子,二強他們常月夜里在這沙塔上游戲玩耍,陳雲珍也常把一些家里曬不下的衣物鋪蓋蘿卜片辣椒之類弄到這兒來曬,自然干得比別處又好又快。二強最喜歡這兒的春天,一到這時,小崗及屋後山上便格外生趣盎然,除了萬紫千紅山花爛漫,樹上、地上幾乎到處都是美味。靠山腳可以大把大把采摘椿尖兒,山坡上則可以優哉游哉品嘗到三月泡、空心泡、龍串泡及羊**、棒**、木瓜子、麻瓤子等等,一個個一枚枚一串串或紅或紫或酸或甜,繽紛異彩美不勝收。那龍串泡枝丫發達,常一處就讓人飽個暈,油茶樹上也有鮮女敕可口的茶泡和比蜜還甜的茶花糖,地上更還有甘美的蜂糖刺根兒,有山珍之譽的樅菌和一破就冒乳汁的老醬菌,還有絲毛菌綠豆菌雞肉菌香菌剝皮菌棟菌木耳等等等等……花不僅顏色鮮艷得滴油,好些花還可以吃,杜鵑可炒蛋也可生吃,棉藤花和麥麩可做成絕美的壇子菜……

望著那山上,二強跟著又望了眼山上那些松樹,眼里跟著便泛起點奇特,似乎還有種微微興奮。♀以前沒事,他也常塔子里看那些松樹,慢慢才發覺,這些樹如沒注意還總以為跟枯槁沒什麼兩樣,只不過一種死寂存在,細一凝神便覺得,原來每棵樹都那樣生機盎然著,每個枝丫都透著種令人心跳的活力,含著種說不出的蒼勁與神韻,仿佛有種勁默舞動,就像老人練著太極,那樣讓人強烈感受到「生命」二字,二強有時想,那樣子只怕任何的高級造假也難弄出。但奇怪的是,除了松樹,別的樹卻怎也令他再看不出這種感覺,心里便不知是自己對松樹太情有獨鐘還是松樹本來不平凡,是上天賜與大地的神樹?一眼望過去時,整個林子一片墨綠里仿佛有種蒼勁直要這里那里蹦出來,一群白鶴正在里面跳來飛去,翅膀一閃一閃,讓他直想到湖面交織的浪花,想到幾分熱烈,心里跟著涌起點熱動,仿佛因白鶴們能在屋周圍如此快樂,稍過片刻,白鶴們突然群躍而起,跟著掠過山坳子去了遠方,像遭受恐嚇,望著那些逐漸消失的白色斑點,二強心里跟著又泛起點若有所失。

望著最後一線斑點的消失,二強又望眼那些松樹便目光落往了塔子里,帶點對往日熱鬧的回味,目光一落下來,跟著便掃見塔子盡頭的一堆堆爛磚碎瓦,帶點孤寂,也顯點滄桑,在青苔下透些古色,望著那兒,二強跟著想到小時侯經常用它們砌「房子」的事,帶點不知不覺,跟著又隱隱想到關于這屋場的一種說法。

這屋場本來是陳少雲陳家的,活過無數代陳家人,屋前的石板塔早已磨得鏡子一般滑亮光潔,至眼下,房前屋後仍隨處可見些老式青磚碎瓦,遠遠望去,篁竹和樹林將這個單獨農家小院裝點得既生機又氣勢,讓人一眼之下直幾分特別。據說當年陳家祖先請陰陽先生相地時,陰陽先生曾拍著胸脯保證,坐落此地,財不足但丁必大旺,運內不僅蜂窩藏人,還將有上品之人長久宏達,尤以東頭旺氣最不可估量,如再配以茂林修竹相扶,其勢更不可小視,眼前那些古木悠篁便是先人營造「富貴昌隆」的見證。

風水先生的話到第二代時便開始有所靈驗,六個男子先後降臨于這塊風水寶地,房子也就慢慢被擴成四合井青磚大院,但由于風水先生的話不小心被透了風,院落里掀起了一場曠日持久的「東頭爭奪大戰」,尤以當時的老大老二之爭最為白熱化和富于戲劇性。♀兩人定奪的方式是同一條件作比試,誰贏誰得東頭。首先提出的條件是看誰能三天之內先打回一頭正冒鮮血的大野豬。二人帶了長銃與干糧分別出發,三天內二人均遇上怪事,平日多得隨處可見的野豬這幾天像有意躲了他們似的連豬毛腳印都難看到,最後均以空手而歸打了個平手。第二個條件更稱得上怪,兩人比試看誰在限定的時間內先從外面領回個漂亮女子來。這一招卻顯出了勝負,精明的老大很快從人販子那里領回一個足以讓任何男人見了都眼楮放光不止的女子來。那女子來得很遠,據說是為躲避家鄉正快速「絕戶」的「雞窩癥」而逃出來,平時最愛穿一身白亮絲綢,將烏黑長發于腦後盤成個髻,沒事時總愛爬到屋旁山包上朝家鄉方向冥望。老大自然成了東頭主人,女子也自然成了他婆娘,心里便美滋滋直期盼著東頭快給他帶來好運,也每天都在嫌白天長夜里短,很快,他的整個心就被女子身子帶來的妙不可言完全迷住,幾乎忘了一切,忘了東頭那事。女子性情少有的溫和,雪白里透著玫瑰紅的**任何時候都能讓老大翻騰起為之進發的巨浪,便也生怕少一回後悔一世直狂命沖擊。對老大的瘋狂肆虐,女人總是渴望而又凶狠吮吸著,情到高處總要敞開喉嚨直哼吟,蠕動著身子作翻騰,兩個人便常兩條蛇魔一樣滿床滿地直打滾,無比境界里感受著又痛又癢的**,彼此恨不得融化對方。女人說老大是她第四個男人,第一個是因她被人攔路劫了去,但沒想到那男人竟然是個知書達理的闊綽商人,同時也是個性情中人,是他讓她懂得了女人為什麼需要男人,也讓她第一次後眼里再沒了別的男人,可惜不久那商人卻死了,老大便明白每次**時她心里一定想著他,便極力想以自己的「強大」征服她,趕走他,于是,每遇她申吟不止與醉意難耐時,心中便油然升起無比自豪。然兩年多過去,女子月復部卻不見隆起,人丁二字一句空落,院子里也開始為他這邊直蹊蹺與不對勁兒,老大自己卻想,或許一切都時運未到火候未動,心里卻只在乎怕陽壽里少了回對那**的享用,仿佛下輩子人泡在里面也難補償,便田間、地頭、山洞里、樹背上,家里的椅子、地上、牆壁等,只要沒第三個人,便絞合得直要死要活山崩地裂,每次宣泄後老大便想,牲畜之類一年一次了如死水,人怎就這麼泄不盡的欲念?

有一天,老大一陣猛烈沖擊後卻將幾口又紅又熱的血吐在了緊抱著他的女人身上,從此一病不起,什麼藥下肚病情都有增無減,不久便撒手而去。女人沒一聲哭泣,只穿著那身白絲綢坐在小山上常坐的那地方痴痴呆望,一連三天不言不語,不吃不喝,誰也規勸不了,誰接近誰便被抓咬得血跡斑斑,第四天卻突然不見了,且消失得無影無蹤,有人說是喂了豺狼老虎熊娘什麼,有人說是回了老家,又有人說經常看見她在月夜里不是坐在那地方便閑步于山崗松林里,眾說紛紜,總之再沒人見過那個活鮮鮮的人影,到最後便演傳出她已變成一個只想在那山上游移再不願投胎轉世的孤魂,一個近看時面目十分猙獰的白衣女鬼,並附會出一連串見證傳聞,據說她的陰氣特別強大,只要人火焰稍弱就可能撞見,無數個不滿十二歲小孩曾在那里嚇得屎尿撒了褲襠里,兩個女孩還因此一直神經兮兮,一中年婦女曾在那里被折磨得口吐白沫奄奄一息,最後成了遠近聞名的「癲子婆娘」,動不動就將自己打得鼻青臉腫頭破血流,因為這婦女是陳少雲親眼見過的隔房婆輩,二強他們自然听到這傳聞。

再說先前那個老二,本來性子就要強,與老大爭奪失敗後窩了一肚子火,偏偏旁人又直取笑他只怕是個火烤也勃不起的「死**」,是個插根棍也難進到女人那兒的「陰陽貨」,便氣得一氣之下跑到山外跟一幫排客下了河再沒回這屋場上。

老大死了後做老的便思忖︰風水先生明明肯定得那麼水不流,丁一定要旺的,為何一下就少了兩人?莫非兩人都太福薄命賤受不起大命風水?心里卻鐵一般對那陰陽先生的話篤信不疑,屋場上的爭奪之戰更是日夜不息。為吸取教訓,把好選人關,老的想,如果當初不是讓老大老二直接比試,老大或許還不會因為得了東頭致死,老二也不至于那樣,看來這選人之法還得符合一種天道,講究點人的天命才行,依不得怎想就怎樣。一番苦苦琢磨,突然想到人屙尿能顯示一個人命高低貴賤的說法,尿沖得越遠就表示這人將來越行得遠,不是去當官就是去作富,遂挑了這法子作東頭之選。比試那天,老三因一直不鐘愛這場爭奪作了棄權,老四老五老六便並排于岩塔里依法行事,因為石板上的水印最明顯也最清晰。比試結果老四以明顯優勢獲勝,因為賽前他偷偷將那東西撥了個半硬,知道空心小壓力就大噴得便遠。誰知老四住東頭沒兩年竟不明不白死了,讓屋場上跟著又鬧起誰都怕東頭不願住東頭來,但造了屋還是得有人住,老的只得按資排輩讓老三住了東頭,沒多久,老五便于湖廣填四川時被拉去做了填民,一去杳無音訊,老六則剛成年就被抓了壯丁,不久死于戰場。沒抱任何幻想的老三萬萬沒想到已成單根獨苗的他很快又讓屋場再次呈現出一派興旺,先後生下五個兒子,到下一代便一共有了二十多個帶把兒的。據說屋場對面山腳下原本有個文姓大院,當時的院落門口開了個很大的榨油坊,屋場上的人有一天不知從哪听來一種說法,說對面的榨槽久對著屋場沖榨會壞了屋場風水,二十幾號帶把的人便跑過去風卷殘雲般將榨坊毀了,將數噸重的榨槽掀往了幾里外的天坑里。又不知過了多少年,屋場上再一次呈現衰敗,到陳少雲上一代便只剩陳少雲父親守屋場。陳少雲清楚記得,老爹在斷氣前會兒還在掰著指頭給他算,說這屋場轉運後還沒失運,還有大幾十年,屋場上要出外面顯貴人的呢,出于沒事,陳少雲便經常給二強他們講這屋場的事。

目光離開塔子里,二強便又朝塔子前面的小路上望了眼,心里隱隱含些期盼,望著城里幾個小的在那里出現,好待會兒一起玩游戲,也假想著他們正從野外跑向著那里,眼楮剛轉過去,陳昌浩兩口子在屋那頭從屋里走了出來,看見他陳昌浩便笑了下,張春梅朝他看了眼跟著轉了頭,一副跟沒看見差不多,仿佛他太小,小得太不值得她當人看,目中無人的樣子直往著前面,到灶房門口時兩人便朝里面望了望,跟著走了進去。

望著陳昌浩,二強不禁想到他的一個特點,對「風水術」的格外入迷,自下鄉,便幾乎天天躲在房里擺弄著羅盤研究著這個,畢竟禁止學的東西,自然對家里叮囑得很緊,不讓說給外人,紅姣還是將這事告訴了他。沖兩人樣子,二強也只回了陳昌浩一笑,對張春梅也是種你眼里沒我我眼里照樣沒有你,待兩人進灶房沒多久,也便起身往了灶房,因見天已開始煞黑,加之城里幾個小的還不見回來。

進灶房時陳雲珍正在灶上往茶罐里裝著些新鮮草藥,準備喂給小芳,邊忙邊與陳昌浩兩口子說著白話,那藥是他剛剛陪她才挖回來的,因為沒錢,只要自己能找到的藥,陳雲珍總是要自己去挖,二強出門那會兒陳雲珍正在灶房後門外面盆子里洗著那些藥,陳昌浩兩口子在離她不遠處坐著,張春梅雖嘴里說著話,神情卻帶點好沒心思那樣,仿佛出于太無聊尋打發,見他進來,三人朝他看了眼跟著又恢復原樣,二強也沒作聲,徑直往灶門口坐了下來,然後听著他們說話,說些雞兒鴨兒的家常。

沒多時,外面塔子里「咚」地響了聲,像很大一個東西被扔在了地上,二強跟著出門看了下,只見原強正使勁兒撲撲拍著身上,滿頭是汗,肩上褲腳上滿是泥巴,地上被他扔下好大一棵樅樹 ,很大很大,準備放干了作柴燒,想必用肩扛著回來,離他不遠,弘強正扛著把鋤頭往著階沿上,一副淡淡神情,看了他像沒看見,想必是被原強叫去專門要他做這事,望著那情景,二強又想到原強的以往,想到他一種勤快顧家,見了他,原強邊拍著身上邊一笑道,林醫生,五味俱全了吧?因二強經常陪陳雲珍去挖藥,也漸漸認識了很多藥,原強便有時候開玩笑稱他「醫生」,先前與陳雲珍出門時他看見過他們,知道他又去挖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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