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里城里 第十九章

作者 ︰ 康培力

精兵簡政時,陳雲珍因為平素為人太正直招惹不少人記恨,加之沒文化,便首當其沖被簡了下來,很多跟她情況一樣又政績平平的人卻穩穩當當留了下來,為這事,高素英曾很是替她不平過,也竭力為她呼吁過,無奈權力在別人手里,怎呼吁最終還是空。♀+言情內容更新速度比火箭還快,你敢不信麼?陳雲珍返家後,兩人關系並沒因此而疏遠,利用休息時間,高素英母女常專門下鄉串門陳雲珍,陳雲珍進了城也總是要到高素英那兒去坐坐,順便捎些母女倆愛吃的土特產,令兩家關系甚是不親也親。不幸的是,三反五反那陣,由于高素英水平能力平素表現得太出眾,讓不少人早暗里直妒嫉成恨,運動一開始,便被人稀里糊涂就整了黑材料,成為了反的對象,美娟也由烈士後代一下成為壞分子子女,落入眾矢之的的行列。高素英本來就對自己的事冤得沒說,加上頻繁惡毒的法西斯整治,不久便落得半瘋半傻,輕易就順了那些人的願望軌跡,除永遠沒了威脅與競爭,更是讓那堆黑材料由此安全得如上保險,再不用擔心她的翻案問題,因為她是有「人格問題」的人,是瘋子。為徹底消除顧慮,有人還是覺得將她弄遠著點好,以免日久旁人生事,幾經周慮,遂以照顧為由很快將其送往了省城的兄妹們身邊,順便也將其人事組織關系一並月兌了個干淨。

高素英回省城那時,美娟正在黑樅 所在公社當一名普通干部,由于母親的黑包袱,美娟身邊自然一片歧視冷落。

話說這公社的黨委書記,本來就儀表堂堂得遠近有名,又是名校出來的高才生,不僅能力拔萃還品德優良,為人也十分正派,一向受人敬仰,雖已四十有余,結過婚還育著個女兒,妻子因回上海而選擇離開了他,不少俏女子還當他是白馬王子直追崇,直想著法靠近他,然無論怎樣,卻始終再沒人能敲開他的心扉。自打與妻子分手,為了女兒幸福,他已決定不再考慮個人之事。

美娟的到來,最初于他心里也只不過周圍多了個人,盡管她的漂亮與才華顯得很出眾,在他眼里,照樣等同于任何人。與人不同的是,對于美娟,他並沒像其他人那樣一眼就拿她當著壞人或敵人,因為一種與生俱來的本性,也因為一種清澈的獨醒,仕途多年,畢竟見過些政治風雲,領略與看穿過許多「政治」背後見不得陽光的一面,認清過許多無辜「羔羊」被屠宰受害的實質。♀美娟到來之前,他早听說過高秀英的事,畢竟是縣里有名的事件,因而美娟一來,她的不幸遭遇和被人另眼的處境便讓他默默同情。一段時間以後,隨著更多的交往,美娟水一般純淨柔弱的個性竟逐漸讓他對她生起種特別可憐,也不無覺到種可愛,日子一久,那種由惻隱之心觸發的憐愛竟逐漸在他心里轉變成了種真愛。帶點怎也說不清,自這愛意一閃現,跟著便死也揮不去抹不掉,漸漸地,還著魔一般直變得越來越強烈,越來越讓他有了種難以自拔。

出于有過家室,出于對美娟幸福著想,最終,他還是把這份愛深深埋入了心底,只轉而以另外形式作著表達,在表面冷著美娟的同時又暗里直傾著全力保護著美娟,當親人也似當兒女,也讓美娟從而幸免一次次的劫難與傷害。

人非草木,盡管他把一切都掩飾得好不嚴實,女人的敏感還是讓美娟很快覺到了種他對她的愛意,也分明體會到了一種比明里呵護備至更難得的關懷,慢慢地,藉由一種感激,美娟也對這個本來就崇敬不已又如履薄冰保護著自己的人很快產生了愛意。

趁好幾次單獨的機會,美娟欲試圖向他坦露自己的心聲,然卻均被他厲顏回絕。美娟理解他的心思與矛盾,知道他是考慮自己有過家室,也考慮著身邊的險惡,怕給她帶來不利與傷害,只得一片真情里默默等候,期待最終能打動他。漸漸地,隨著美娟的真誠付出,他也終于慢慢卸下偽裝,開始不顧一切險惡直面起心底熾愛,開始更多更巧妙地保護起美娟,讓美娟看到了他因她而時常面臨的危險,看到了他因此與人的一次次「政治」較量,也看到了他所表現出的過人智慧。

一次下隊歸途,美娟為采一種藥材替他醫治腰肌勞損,不幸落入丈余高的深坑,被摔得遍體鱗傷里當即昏了過去。聞訊之後,他當即偷偷大哭了一場,哭得比任何一回都凶狠,因為感動也因心疼,也遂意識到,今生今世,自己惟有不惜粉身碎骨犧牲一切把美娟保護好愛到底才是,否則便有如罪人!美娟傷好不久,書記便因「農業學大寨」出門去參觀學習了較長時間。人剛出門沒幾天,美娟便迅速陷入一種厄運。由于書記太出色能干,忌妒他的人也自然大有人在,有人因發覺到兩人一些異樣,加之早對書記這位子瞄得直滴涎水,趁著書記出門,便拿美娟開刀惡臭,想借美娟給那書記添堵染「黑」,把他整下去後好自個爬上來,借助高秀英的黑帽子,借助壞分子子女政治借口,借助階級斗爭排排浪尖,結果硬把美娟列入「黑」類後遂惡批又惡整,欲把她徹底臭下來「黑」上那書記。♀對此,美娟本來就想不通,加之受不住這樣,幾次差點尋了短見。

結束參觀學習,書記很快趕了回來,因為思念著美娟,一眼見到美娟的傷痕累累,心里頓時有如刀絞,沒說一句話便把美娟摟在了懷里,邊親吻邊落淚,再也沒抑制過自己的感情,也任由一切發生,想以此安慰美娟,讓她徹底放下心來,再不因批斗挨整的事往絕處想,同時,也有意把自己命運與她緊連在了一起,再不想讓自己有機會能對她作出逃避。

沒多久,美娟有了身孕,書記得到這消息,遂決定半月後待家中老母生日一過即與她結婚。

沒幾天,書記突然被調往縣里,然後被派往一處工地任指揮。一個烈日炎炎的下午,工地上的人正在工地作著小歇,書記因為檢查工程,從別處過來後便穿過人群往了另一邊,因為是領導,大家自然要多注目些,只見他從人群中走過後很快便腳步匆匆里步入一片草地,跟著直線往前,然走著走著,卻瞬間里突然沒了人影兒,像猛地在那地方被隱遁,被蒸發,讓工地上的人均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奇怪得直發懵,有人跟著過去找,結果哪兒也沒找到,消息報告到縣里,縣里迅火速動用了大批人力警犬來搜尋,最終仍沒找著,最終也不得不令這事件成了樁曠世奇案。

聞訊這消息,美娟頓時哭得死去活來,因為實在太愛他,比愛什麼都愛,想著肚子里的胎兒,頓欲死不能不知該如何?

沒幾天,又一個人卻悄悄而突然地走近了她身邊,他是縣委辦一名干部,也是那書記生前特別要好。就在美娟與那書記相愛以後,一次,這干部因事到公社踫上美娟,一眼便為美娟的品貌與個性傾倒,因不知美娟和那書記的事,便請那書記為他做媒想追求美娟。書記因兩人處得很隨便,也因身邊一些險惡,便如實道出了自己與美娟情況後順便開了個玩笑,說如果他將來遇上不幸,再不能竭力保護美娟,請一定代為盡力幫忙照顧好美娟,說時無意,沒想這最終竟真的成了現實。因確實喜歡美娟,也因那書記的囑托,書記出事後不久,那干部便好幾次去找過美娟。美娟見他甚是一片誠意,便道了自己的想法,表示可以與他結婚,但她必須得生下肚子里的孩子,因為太愛那書記,想給他留個根兒,覺得這樣才對得起他,孩子出生後,夫妻要永遠替他保守身世秘密,保證他終生不會受到該陰影的侵擾與影響。話還沒完,那干部卻高興得直樂,直說這是天意,是老天在賞給他幸福美滿,跟著道了種他的個人秘密,說他本是個無生育希望的人,也曾大醫院小醫院都暗里檢查過,結果都稱是種沒治,這孩子無疑像上天賜給他的,遂滿口答應了美娟的要求。

因為情況緊急,兩人便火速結了婚。婚後不久,那干部便被派往一處公路工程,任些負責事宜,一次工程巡查時,卻不幸與幾十名民工被突然滑下的半座岩山給活埋,連尸骨都只能永遠留在里面。

得到這消息,美娟又想到死,只因肚子里的孩子和母親才沒敢下這決心,接連的打擊,讓她感受到一種特別的意冷與孤獨,也突然好渴望能與親人們在一起,幾經反復琢磨,遂打算等孩子生下來後怎樣也要調往省城,好與母親聚在一起,對于這孩子,心里卻又直犯起難,不生下來肯定是不行,但如帶了這孩子進省城,便無疑像給自己一生畫了句號,自己畢竟還年輕,還可以有幸福可尋找,思來想去,最終竟想到想要陳雲珍幫忙收下這骨肉,憑陳雲珍素來對她,憑兩家原來關系,她相信她一定會幫她,也只有她才會幫她。

想法告訴陳雲珍時,陳雲珍一時也直犯難,倒不是因為不願收養孩子,心目中,美娟一直那樣招自己喜歡,也對自己那樣親密,而今受這樣大的苦,遭這麼大的波折,自己說什麼也該幫她。關鍵是,這孩子如果撿著抱著那樣收養下來,他的身世問題將來該怎辦,她可不願孩子長大了時還為自己的身世而痛苦。

帶點冥思苦想,陳雲珍遂琢磨起周全法子,好半天,終于開口對美娟說,這麼吧,我和你林姨爹商量商量,從現在起,我開始裝懷孕,一直裝到等著你把孩子生下來暗中交給我,只有這樣,我才可以親生名譽撫養這孩子,才會對你和孩子都有好處,不過,你可得先答應我一條,答應今後永遠不要見孩子,以免給孩子造成影響和打擊,你看行嗎?

美娟不勝感激地連連點著頭,眼里直噙著些淚花花兒,因為這裝懷孕的事絕不是一天兩天,心里甚有點放心不下林姨爹那里,怕他不同意,便問陳雲珍,林姨爹別的事我相信都會答應,可這裝懷孕時間那麼長,會誤掉你們不少工夫,他也會答應嗎?

陳雲珍跟著回她,你了解他的,一直是個好人,相信多說幾句後會沒問題,這你就放心好了。

美娟激動得又沁些淚花花兒,懷些愧意道,珍姨,我讓你們一家為難了,特別是你,大熱天氣要裝懷孕,多麻煩多難受,還要處處提防被看出來,簡直活受罪,美娟已落得如此,已沒什麼好感謝,只得給你叩個頭謝恩了,邊說邊起了身就要在陳雲珍面前跪下。

陳雲珍忙扶住美娟讓她坐下了,嘴里道,美娟,你這是干什麼,我是你珍姨,用得著像外人那樣嗎?既然珍惜著孩子,就要少動,免得動了胎氣,啊!跟著又勸美娟,要她今後無論如何得把心情放好點,把以前的事想開點,也不要替孩子擔憂,請她務必放心,孩子既然落到她這兒,她就會當自己骨肉看,因為不一樣,她可能還會對他更好些,更心疼些,勸過一氣,遂又與美娟開始商量起到時如何接孩子的事。

商量好丈夫,陳雲珍便開始用不斷往肚子上添加棉花層裝起懷孕。為盡量避免與人接觸,經仔細考慮,兩口子遂咬牙承包下隊里畜牧廠,因為只有那兒才很少有人涉足。「孩子」快出生那會兒,天氣連連暴熱,厚厚長衫加上肚子上一大團棉花破布,陳雲珍便整日直汗流不止。做丈夫就更苦,因為妻子接近「臨產」,廠子里一大攤子事便忙得他從早到晚沒個空。

好不容易熬到那個下午,大山腳下那個山洞旁終于出現與美娟約定好的接人信號,趁著天黑,兩口子便將美娟從洞里接了林家,第二天中午,由陳雲珍接生,美娟順利產下一男孩,這就是後來的二強。

在林家暗中調養過多日,美娟便回了公社,關于孩子,始終只向人聲稱已不幸夭折。

幾個月後,美娟終于調往省城,從此再無音訊。

听陳雲珍終于沒再提省城的事,二強感到很高興,只差要破涕為笑,待她落音,遂起身用毛巾將臉上擦了又擦,這才又回了椅子上道︰「媽,向你提個要求,今後不許再提這話,親媽不親媽與我無關,我只有你這個媽,只有這個家,另外,這事兒千萬別讓其他任何人知道,好嗎?」陳雲珍跟著道︰「好,媽答應你,媽雖然命苦,還是感到福氣,命里該有你這個听話孝順的兒。」說完遂揩把淚笑了下,心里很明白二強的意思,他是怕家里其他人知道了對他客客氣氣的,失了往日感覺,道理而言,也確實不該向人說他的事。

二強也跟著微微一笑︰「媽,那我明天可和汪木匠去了。」陳雲珍道︰「好吧,多听汪木匠的話。」二強跟著答應了聲「好」,因為時候不早,再說過幾句,兩人便都休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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