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車子邊時,二強便打開車門先往了里面,從另一邊將陳少雲從華林身上連扶帶抱弄上了座位,然後便在身邊一直扶著陳少雲。♀尋找網站,請百度搜索+
車子外面,陳昌浩向陳雲珍交待好藥就放在駕駛台上,接著便要張春梅給那小用錢,張春梅卻一時又磨磨蹭蹭著舍不得付,直有種想賴賬,見那情景,陳昌浩二話沒說便拉了她到一邊,跟她說,事情好不容易到這步,出了反悔她可負責,張春梅這才掏心摳肝似的將幾百塊錢給了他,讓他再轉給陳雲珍。
待城里幾個與陳少雲別過幾句,陳昌浩便很快叫司機發動車起了程。
車沒開出多遠,因為先前已問過原強婚事,大概心里一直擱著這事,考慮他年齡已經不小,陳少雲便突然幾分冷不丁朝陳雲珍冒出一句,那原強打算怎搞的哈?
陳雲珍知道是問原強婚事,因替他操心得太多,想到這事就煩,待陳少雲落音便幾分微微火氣道,不曉得他,他只怕一心想做孤老,月兌率得不要想事。
陳少雲跟著嘆了聲道,好好的一個娃兒,搞成那樣子,昌浩那東西也不是個東西,當初只要多幾句嘴的事,怕婆娘像怕活閻王,屋場上怎出那麼個東西!說完又嘆了聲,一臉怒色。
陳雲珍道,爹,你病都沒好,少操心點這樣那樣,老都老了想那麼多搞麼。
陳少雲沒作了聲,稍隔會兒便問起些別的。
幾杯酒下肚,弘強的臉漸漸紅得像雞冠子,話也突然多了起來,因為很少喝過酒。
由于大過年,屋里氣氛便顯得很不一樣,好幾盞煤油燈加火光的映照,屋里顯得很亮堂也很喜慶,桌上的菜比平時要多得多,雖不怎特好,卻顯得豐盛,邊吃著,陳雲珍又邊不時從火坑鼎罐里往桌上添些海帶雞肉之類。
桌上坐著林家一大家子,自然包括阿大兩口子加小寶,本來還可多一個,但不知是因為當時與阿大慪了氣還是怎的,竹子那二胎最終沒撿上,中途就損了,不過,這又已經開始大起了肚子。大家邊吃邊聊著,讓桌上始終帶點熱鬧,幾個男的都端了酒杯,不時相邀一下,弘強本來不太愛喝酒,因為這過大年,二強便硬拉了他也喝點。屋里這樣著,外面未明的天色里,遠遠近近直傳來些或稀落或稠密的鞭炮聲,道出種濃濃的節日氣氛。♀
因為就小寶一個小的,小寶的尖鬧聲便顯得格外扎耳熱鬧,竹子就坐在小寶旁邊,另一邊是阿大,邊吃邊聊里,竹子便不時自己揀些菜後也給小寶與阿大揀些,讓一小家子看上去有幾分淡淡的幸福與和睦。就在那晚竹子上小崗山頂打算捉奸阿大與莫金香之後,結果果如二強所料,竹子跟著一折身便往了莊家院子,在莊老大那細問了情況後遂又在那田邊驗了月子,這才徹底消了心中疑慮,又安安心心與阿大過起日子,通過那回,阿大終也徹底斬了與莫金香的關系。
帶點少有的興致,幾個男的邊吃邊喝里很快干掉兩小杯,除阿大說話少,桌上人始終你一言我一語,幾乎沒住過,尤其原強,雖再揀不出多少高級,低級的詞兒仍然不少,直一個一個掏著,帶點玩世不恭戲謔一切的意味,倒也讓一桌人笑得沒停。
因為酒力作用,第二杯干完,弘強便開始變得興奮起來,不時在別人說話時搶一兩句,跟沒喝酒時幾乎判若兩人。
見他那樣,為多些熱鬧,待第二杯剛完,二強便又給每人加了杯,包括弘強,因為過年,只要不醉,多喝少喝點無所謂。
弘強也沒作聲,只顧邊喝邊聊,覺得酒量還撐得過去,端過杯子喝過第三口,遂夾塊雞肉嘴里嚼著,嚼過幾下,忽含著那雞肉對原強︰「原強哥,我看你今年像該有喜事了,信不信?」因為那塊雞肉,話音帶點含糊,把小寶逗得直笑,跟著照他那語氣學了遍。二強正端杯子喝酒,差點一笑里將一口酒嗆了喉嚨。
原強也正拿著塊雞肉啃著,滿嘴的油,听見弘強那話,遂眨了眨開始泛紅的眼楮道︰「什麼喜,天降甘露還是樹結餡餅?是不是想趁大過年讓哥高興高興?」一臉的不屑。
弘強跟著道︰「家里有可能要添人進口了,你得作好準備。」原強撲地笑起來,跟著指了指竹子的大肚子揶揄道︰「這回你絕對是百分之一百二準確,我沒學過也知道,準備工作早做好了,為未來的小佷子做了好幾塊尿片。」引得一桌人全笑起來。
弘強點不耐煩道︰「哎呀,我是說你今年可能要結婚。」原強輕蔑一笑道︰「你只怕又掐錯了指,這絕不可能,主動與決定權都在我手里,我今年無論如何還不想結婚,除非徐雁復活。♀」眼里有種弘強像傻子。
「那就只有等著瞧了,如果我沒估計錯,你那媳婦可能還是你半生半熟的人。」說完便沒再作聲,跟著揀塊雞翅慢慢啃著,臉上那種平靜又讓人再看不出他在想什麼,是否對自己剛才那話存著些猶豫。
因為那話畢竟帶點出語驚人,牽涉著原強那老大難問題,揀了塊血豆腐,二強便邊吃邊注意了下弘強,雖不能從他臉上得到種肯定與否定,心里卻也很希望那最終能成為真的。剛咽下口血豆腐,因見阿大一直不言不語里像喝悶酒,雖清楚他是那性子,畢竟大過年,加之由于阿大心性問題,兩人之間那點疙瘩始終沒消除,二強遂舉著杯對阿大道︰「來,阿大哥,我祝你新年萬事好,合家興,再添胖佷子。」說完一笑里跟著干了口。
阿大朝他望了眼,微微舉了下杯一言沒發地喝了口,跟著放下杯子只顧吃他的,故意對他幾分漠然,臉微微紅了下,大概因那「合家興」又想到與莫金香的事。
阿大旁邊,竹子望著兩人對杯微微笑了下,似稱道二強的豁達,兩人之間那點事她早清楚,也知道是阿大不是,帶著這笑容,跟著往旁邊兩個一直沒人吃卻又盛著些飯菜的碗里揀了些菜道︰「小芳,外公,你們慢慢吃,大過年的,吃飽吃好。」臉上有種虔誠,讓二強看著心里有種熱動,覺得她一直就拿林家好貼心著,不像別的做媳婦的那樣,除了自己男人兒女,其他人便從沒往心里去過,好不是個好嫂子。
接著竹子,二強也往兩個碗里揀了些菜,說了些類似的話。兩個碗是他擺的,自小芳去世,每年年飯時他都這樣,為表示一種懷念與祭奠,因為陳少雲下鄉沒多久便去世,這頓年飯便又多了個碗。藉由那兩個碗,二強又想到陳少雲去世的事。
自那天下來,陳少雲病情便一直處于基本穩定狀態,心情也還一直算好,對小芳的事,大家都只對他說她已被公社派往外地學習,這自然是二強安排的結果。因為他的到來,二強便暫擱了進山的事,想盡量多服侍些他,待他病情徹底穩定好再想進山的事。
就在他下鄉不久的一個傍晚,陳少雲不知怎的心情一時特別好,晚飯時,突然提出要二強給他倒點酒,說自他病了便沒喝過酒,都好幾年了,心里猛然想酒想得好厲害。考慮到他的病情,二強一時進退兩難,不給對不住,給了怕害他,正猶豫不決,陳雲珍旁邊發話,叫他去少倒點來給陳少雲好了,因見陳少雲一臉執意,二強只得照辦。喝的時候,陳少雲更是興致勃勃,勁頭仿佛回到從前,一連說了不少原來鄉下時的趣事,逗得林家大小直笑哈哈樂呵呵,都認為他的病全好了。
第二天一早,二強像往日一樣蒸好兩個雪花蛋便急急給他送去,結果床邊一看,他已經全身冰涼。
處理完陳少雲後事,二強很快便進了山,自然與汪木匠一起,自進山便一直待到年關,拼得也和原來一樣,地方雖已不在高爹那兒,但也離得不遠,抽些空余,二強便去了兩趟高爹那兒,由二老眼神,二強似乎又有些新發現,發現他們眼里又對他多了些什麼,似殷切,似更深的愛戴?他說不清,也弄不明白咋回事兒。
筷子和那兩個碗收回後,二強跟著起身舀了半碗飯坐下來扒了,接下來便與原強阿大倒了第四杯,因見弘強已有些醉意,這一杯二強便沒再扯了他,沒喝幾口,只听莊家院子傳來一陣陣鞭炮聲,那是一戶戶人家吃完年飯的標志,听了下那邊,二強又扒了幾口飯便起了身,也拿了封鞭炮于塔子里放了,為搶個早年,報曉一下自己年飯尚屬早列,也希冀新的一年能沖在人前。
天空忽又飄起雪花,大地農莊很快一片銀白,遠遠近近里,此起彼伏稀稀落落的爆竹聲直道著又一個大年的將臨。
屋里光線顯得陰暗,原強在隊屋里與隊里人月兌粒包谷棒子,三個一群五個一伙圍著一堆火,女的手掰,男的用一條長火鉗橫于籮筐口上拿包谷棒子直刮,截然不同的效果,火堆里大多是月兌粒過的包谷芯,隨青煙于風里蕩來蕩去,不時有人得擦把眼,姑娘們便念著︰「煙啊煙,你別煙(燻),殺個雞,打平伙(共同吃),我吃骨頭你吃肉……」因有火烤,不少人便拖兒帶崽,小孩們便時而這邊哭那邊鬧,添些熱鬧也顯些心煩。
靠屋角一堆火邊,原強在一圈兒人里用火鉗月兌著粒,手里時而走時而停著,帶點好玩,也帶點磨陽工,盡管是定額,仿佛搶工分的事與他關系並不大,嘴上卻沒停直應和著一些媽子姑娘們,仿佛那才是他的正事。臘月里喜事多,媽子姑娘們忙著手里,嘴里幾乎一直說著這個娶親那個出嫁的事,仿佛總也說不完,原強便時而在里面作些應和,偶爾夾幾句粗鄙,直讓屋里不時一陣爆笑。
月兌完一根棒子,原強嘴里又插了句媽子們的白話後便將包谷芯扔進了火里,趁這一佝腰遂斜了眼門外,只見天空正紛紛揚揚飄著細小雪花,由那情景,不禁一下想到弘強年飯時那話,跟著思忖,這臘月將末,那事兒卻點無跡象,看來自己贏定了!真像打了勝仗,心里一時竟生出幾分得意。
直起腰,原強便佝著頭在籮筐里直選金選銀,想挑個大的包谷棒子來,覺得那樣弄起來省事些,嘩啦嘩啦正弄著,剛剛出門小解回來的一個人突然叫他︰「原強,外面有人找。」原強听了頓直犯疑,心想,那外面正飄著雪,找他的人卻不來屋里,真不知是何方怪人!帶點磨磨蹭蹭起過身,一身灰屑拍都沒拍下便走了出去。
走出門外,只見曬谷場一角正站著個他很面生的姑娘,離他大約二十幾米樣子,雪花正一點一點飄落在她身上,讓她顯點孤寂,隨他的一出門,臉上遂露出一驚,但跟著又恢復平靜,然後只默默望著他。
見那姑娘並沒對他招呼,原強以為剛才那人開他玩笑,跟著一轉身便要回屋里,準備好好刁幾句那人。
剛扭過身子,姑娘卻開了口道,林原強,請過來一下行嗎?我有幾句話想對你說說,不好意思要麻煩你一下。
帶著一臉不解,原強稍遲疑了下還是朝她走了過去,邊走邊朝她打量了幾眼,只見一副瓜子臉,臉色很白,身材苗條勻稱,脖子上系了條潔白的絲巾,整個打扮顯得嶄新而得體,讓人可看出經過一番刻意。
不緊不慢的步子,原強很快到了她跟前,離她一兩步樣子便站了下來,由這近看才陡然覺得,這姑娘似乎在哪兒見過,只是眼下這樣子仿佛經過一番月兌胎換骨,跟著便直回憶到底是在哪兒見過,一時卻怎也想不起。
待他站定,姑娘遂上下仔細打量了他一眼,跟著微微一笑道,林原強,還記得我嗎?應該說我們算是見過。
原強又望了眼她想了想,跟著一臉納悶道,實在對不起,真的一點不記得了,感覺里,姑娘的嗓門又高又亮直透點爽朗,仿佛與一般女孩子有著大不同,給人第一印象很深。
姑娘還是一臉笑道,貴人多忘事,不過以我們那點見面,你不記得並不為怪,稍沉吟了下又道,我叫梅雪紅,還記得幾年前你們這兒修水庫壩的事嗎?記得當時那個被揪斗過的現行反革命姑娘嗎?
原強這才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道,原來是你,怪不得有些眼熟。心里卻直納悶,什麼時候竟變成這樣,原來那麼粗壯結實,簡直像舉重摔跤運動員,皮膚也沒現在白女敕,年齡仿佛也比原來小了幾歲,該是她妹妹或表妹才合適。
叫梅雪紅的姑娘一眼便看出他心思,微微笑了下,仿佛她那變化沒什麼好奇怪,跟著又開口道,林原強,我是特意來看你的,說完定定看著原強,眼里飽含些真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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