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森林在克雷西亞大陸的南端。♀整個森林南起塔耳塔洛斯廢墟,一直延伸到南部海岸線附近,南北縱橫足有數百里。且林間的樹木繁盛而茂密,拔地而起的高度少則也有三十米,將燦爛的日光嚴絲合縫地阻擋在外,蒼翠的樹冠把林地的內部封閉在了永夜的黑暗之中。
這樣的黑暗讓一些夜視能力不好的種族們望而卻步。更何況,叢林里殺機密布,濃密的瘴氣將本來就昏暗的光線氤氳得更加模糊,而在這有毒瘴氣下成長變異的魔物更是成長到了人們難以想象的程度。
而且,越往里走,草木獸類受瘴氣的影響就越大,能力也以難以想象的程度遞增著。幾百年來,進入月下森林的人都是有去無回;偶爾有幾個幸存者被巡邏的隊伍發現,也都是殘肢斷臂,精神接近崩潰的狀態,由此可知此處的凶險。
然而,一個地方越是危險,越是人跡罕至,關于它的傳說就越多。傳說當年月神埃斯爾在這里接受了克萊因茲的加護,從而喚醒了他身為人類光之守護者的力量;又傳說在數千年前森林的中心曾經是一座人類的古城,而城主迷戀黑魔法,最終為整座都城都招來了滅頂的禍事。大片大片的古城的寶藏被掩埋在森林的土壤里,靜靜等候後人的發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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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影其實沒有別的選擇,因為這是他的劇情任務。雖然危險,但是他寧可選擇死在這種秘境里,也不想一輩子就在這個連人類都沒有的異世隱瞞身份地苟且偷生。
更何況,這個紋章石似乎對于齊爾弗里格十分重要。利人利己的事情他自然要去做。
月下森林的東邊不遠處有一個叫做魯恩的小鎮。小鎮雖然依然在獅王的統治之下,但是已經接近了貓族的領地。按理說,領土交接處的城鎮,總要嚴加把守,然而魯恩鎮卻鮮少見到大量武裝的衛兵——大概是因為獅王覺得這個小破地方鞭長莫及,也不是什麼邊陲要塞,索性懶的管了。
總而言之,這里還算平和。而且魯恩鎮的店家們也都挺會坐生意。反正來這里的人多半不是旅游的,于是他們就專門賣許多恢復藥劑、低級魔法卷軸、魔法空間袋等等冒險必備的物品。
鎮上絕大多數都不是本地人,因此旅店也絕對不在少數。蛇影跟在齊爾弗里格後面走著,一慣淡漠的容顏此刻掛上些疑慮。
距離赫卡忒提出邀約後,已經過了快要一天了,而齊爾弗里格卻還是一副別人欠他五塊玄晶的表情。
顯然是跟那個月神紋章石有關。
因為對方臉色實在不怎麼好,蛇影也不好直接詢問,只好開始在系統里查找關于月神紋章石的事情。然而系統對其的解說就僅限于「傳承月神的力量」,除此之外根本毫無用途。
……難道齊爾弗里格會變成下一個月神嗎?!!
「兩間房。」齊爾弗里格接過旅店老板遞來的木牌子,然後很自然地向後伸出了手。
蛇影正在被「齊爾弗里格會是月神」這個猜想雷得外焦里女敕,冷不丁一只手伸到了自己眼前。
指節分明,指骨修長,肌膚以下跳動的青色血管就像是羊脂玉上若隱若現的青玉胎,略微有些尖長指甲如同琉璃片一樣通透。瑩瑩如玉的拇指上套著一個做工華美的戒指。從蛇影的角度看過去,青藍色的寶石在天光的折射下,好像有什麼紋路在閃爍……?
正待他要看個仔細的時候,齊爾弗里格猛地把手收了回去。他頭也沒回地扔了一塊房間的門牌鑰匙在蛇影手里,匆匆往樓上走,一面走一面交代道︰「給他八金,我們休息一下,明天就出發。」
房間門「砰」的一聲關上了,不知道是因為憤怒,因為他的動作太過急促,甚至帶上了落荒而逃的意味。
蛇影把錢放在了前台後,卻並沒有上樓回房。他在一樓大廳找個了靠窗戶的位置坐下,點了一壺這個世界常見的紅茶。
茶水很快就被送了過來。♀蛇影一面漫不經心地喝著,一面仔細回想著剛剛自己看到的紋路。那紋路像是燃燒著的太陽,邊緣放射出十幾二十幾道光芒,看上去的確雕琢精美。
而這個世界的獸人,並不工于繪畫雕刻。
雖說齊爾弗里格是風之幻劍使,能有一些人類時代傳下來的東西也談不上稀奇;但是那態度卻仿佛點醒了蛇影,讓他想到了一些自己之前沒有注意的事情。
齊爾弗里格一直戴著這枚戒指,蛇影還從來沒有見他摘下來過。如果不加細瞧,一定覺得是一枚普通的寶石戒指,充其量是雕工精致了些,他從來沒有人注意到那戒指上還有這樣的紋路。
來了這個世界幾個月,他大概也零零散散听說過一些魔法。其中有一種模糊魔法,就是用來混淆視听,比如掩藏住自己的真實容貌。
需要隱瞞的東西,一定是秘密。
與他相識數月,他已經悉數知曉了自己的來歷,而他卻還對齊爾弗里格本身一無所知。
對齊爾弗里格放下心防,蛇影沒有後悔,因為他相信自己的判斷以及自己看人的眼光。只是齊爾弗里格的反應多多少少讓他感到有些不爽……還有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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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影在外面溜達了一圈,采購了一些必須用品,又回到座位繼續喝茶。從下午坐到了晚上,期間竟不見齊爾弗里格下來。
靈蛇使知道他心情不好,需要調節一下。但是左等右等,也不見他下來吃飯,于是蛇影只好端了飯菜上去想要敲門。
剛剛走到他門前,他卻忽然听到房間里傳來隱隱的說話聲。
聲音很低,幾乎讓人分辨不出音節。蛇影心下一驚,卻不動聲色地繼續听了下去。等確定房間里只有齊爾弗里格一個人在自言自語的時候,他才松了口氣——齊爾弗里格總算沒有瞞著他在屋里偷偷和別人商量什麼。
房間內又沉寂了一會。
正在蛇影決定敲門的時候,屋里傳來了一聲低低的嘆息。
「如果拿到了月神紋章石,您是不是就能活過來……回到我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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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從順著敞開的窗子打進了室內,像是水銀一樣流淌在地板上。
月光將黑發男人的臉照得有些蒼白。對著銀色的月亮,他慢慢地舉起手,那枚藍寶石的戒指在月下散發著幽熒的藍色光芒,像是大海深處的顏色。男人的手指輕柔地撫模著寶石,深藍的眼楮里盛滿了哀傷。
「……不要離開我……」
銀色的紋路在藍色的寶石里一閃而過,除此之外再無反應。
指環本來就是死物,折射的也不過是月光。
齊爾弗里格慢慢放下手,藍色的眼楮慢慢閉上了。淚水順著臉頰落了下來,像是深海的堅冰融化成了海水。
是以蛇影推門而入的時候,就見到齊爾弗里格半跪在地上驚慌又差異地看著自己。
蛇影以為他會拔刀相向,事實上齊爾弗里格並沒有。他只是有些茫然地看著蛇影把已經涼了的飯菜放到了茶幾上,然後蹲看著自己。
看著平素嬉皮笑臉的人忽然流眼淚,蛇影有些無所適從地皺眉。然後,在幻劍使驚詫的目光下,他伸出手抹去了齊爾弗里格臉頰的淚痕。
至于為什麼用手?因為他上半身幾乎沒有布料。不用手難道用胳膊嘛?
齊爾弗里格忽然抓住他的手,將之按在自己臉上,語氣中的情緒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你這是在可憐我?」
「……」
蛇影很想說「是」,但是在這種情況下誠實,以後就難以和齊爾弗里格相處了。于是他想了想,很認真地看著齊爾弗里格︰「沒有人會離開你的。」
說完他給自己點了32個贊︰對于這種缺愛的孩子,就要順毛模一模。
話音剛落,他幾乎感到齊爾弗里格的身體輕微顫抖了一下。幻劍使苦笑了一聲,別過臉去︰「你都看到了。」
「我不是有意的。」蛇影很誠實地說,「只是來給你送食物。啊,對了。今天你一直把自己關在屋里,我就自己去采購必要物品了。」
說著他拿出一個魔法包裹放在齊爾弗里格的桌子上,「你如果有時間就核查一下,畢竟我對該買什麼沒有研究,只是覺得這些東西可能用得上。」
齊爾弗里格靜靜地看著他,好像根本沒有听到他說什麼;卻殊不知自己這幅魔怔樣子落在蛇影的眼里,活月兌月兌就是每天對著失卻意識的玄清霄發呆的夏棲風。
有的人去世了,總有人要費盡心力去復活他。
這種執念,蛇影已經在夏棲風身上看到不少,因此他了解夏棲風到底有多痛苦。
那個驚才絕艷的大才子,那個萬花谷的得意弟子,那個素手行針、名滿天下的夏神醫……就是為了復活為了保護大唐卻被大唐誣陷的枉死的情人,淪落為燕國皇帝的走狗。
背叛萬花谷的傷,日日被仇恨和悲苦折磨的痛,甚至手刃同門手足……他愛玄清霄愛得有多深,他內心的執念就給他帶來了多大的痛苦。
……齊爾弗里格。
你是為了復活那個人,才出入遺跡,尋找寶藏的吧?
蛇影嘆了口氣,站起身子向門口︰「天很晚了,你早點休息,如果餓了就吃點東西吧。與其在這里自己折磨自己,還不如養精蓄銳,去找那個紋章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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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蛇影還是有點擔心齊爾弗里格的。畢竟他親眼見證了夏棲風由溫文爾雅氣質花變成了喪心病狂月復黑花的心路歷程,他實在不希望齊爾弗里格變成一條從內到位從表到里都黑得一塌糊涂的大黑蛇。
然而,他好像多慮了!因為齊爾弗里格這貨根本就是恢復得很好,第二天天一亮就把自己從被窩里拉出來吃早飯,然後歡月兌地奔向了月下森林,不知情的還以為他是去森林里野餐呢!
蛇影一邊默默吐槽,一邊跟在他的身後。在他轉過臉的一瞬間,蛇影敏銳地捕捉到了前方幻劍使看向他的目光。
並沒有惡意,但是蛇影依然被對方專注的目光看得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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