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三十很快就到了,雖然分了家,但每年過年兩家都是在一起過的,所以都很熱鬧。
到了吃年夜飯的時候,青蔓她從盈盈一水出來,轉道去了凝露閣,約青露一起去前廳。她穿了件粉霞錦綬藕絲羅裳,下穿一條累珠疊紗粉霞茜裙,頭上戴了哥哥送的乳白珍珠瓔珞,手上戴了一對絞絲銀鐲,整個人顯得活潑又明麗。
青露也是早早就收拾好了,青蔓見她這喜慶日子里,卻穿了一件嵐媛青綠百褶裙,不由搖頭,「怎麼穿綠色?一點都不喜氣。」
「好姐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些顏色鮮艷點的衣服穿起來都麻煩死了,走都走不動,你就饒了我吧……」
青蔓又好笑又好氣,點點她的鼻子說道︰「這麼大了,不注意打扮,還嫌麻煩,那以後怎麼辦?
青露秀氣的眉毛一挑,用綿長的語調反問︰「難道姐姐不覺得我天生麗質難自棄,那些庸脂俗粉只會辱沒了我嗎?」
青蔓一下子跳開一截,說道︰「誰家的丑八怪啊,這麼自戀呢!」說完向前跑去。
「別跑呀,小娘子沒別跑呀……」青露窮追不舍,幾個丫鬟在後面追著。
青蔓跑過一個轉角,卻瞥見了幾個身影,連忙止住身形。
是黎安、黎念和黎青玉,還有她們的幾個丫鬟。
「四姐姐,」青玉領著兩個丫鬟站在拐角處,此時見了青蔓,掩唇而笑,「四姐姐,做什麼跑那麼急?」
青蔓此時鬢發稍亂,臉頰也因奔跑而泛紅,她攏了攏頭發道︰「大姐姐、六妹妹、七妹妹,」她先不急不緩地見了禮,「我剛剛在和青露玩笑呢。」
這時青露追了上來,「姐姐,你欺負我,佔腿比我長,跑的才比我快!」
青蔓無奈地笑笑,「都十二歲了,還這麼貧嘴。」
青露哼了一聲,說道︰「我說的是大實話,若我們腿一樣長,我肯定跑的比你快。」她說完這才看向另外幾人,行了一禮,「大姐姐好,兩位妹妹好。」
幾人見她們兩個這樣瘋鬧,都暗自交換了個鄙夷的眼神,然後都一起抬頭挺胸,雙手交疊放在小月復,黎安柔聲開口說道︰「時間不早了,我們走吧。」
說完就帶頭走了去。
青蔓兩人在後頭看著她們,只見背挺得筆直,手規規矩矩放著,雙腳邁著細碎的步子,臀部輕微的擺動著,而且她們的步調居然是一樣的。
「這、這……她們怎麼了?」青露問道。
「誰知到呢?」青蔓搖搖頭,「她們這樣得走到什麼時候?」她心里還想,這三人何時感情這麼要好了?
「走吧,理她們做什麼?」青露拉了青蔓,幾步就超過了三人,往前廳走去。
前廳里,阮氏坐在主位,其余的人按輩分坐了,人挺多,但是氣氛卻比較冷。
阮氏的目光依次滑過眾人,見幾人都不大理會,心頭火起,「老大,你倒是表個態呀,剛剛那事你怎麼說?」
被點名的黎承元只好認命地抬起頭,說道︰「母親,過繼子嗣這是大事,不可輕率。」
「哦?」阮氏斜睨他一眼,「你是不同意了?」哼,就知道他們這些人靠不住!她又接著說道,「你是不同意我給三兒過繼子嗣,還是不同意有人來分你的家產?」
黎承元無奈說道︰「母親,此乃大事,過繼子嗣總得認真考量一下人家的品行才干才好呀。」
阮氏眉頭一皺,拍了拍桌子,說道︰「你這是不相信我的眼光了?」
您還真說對了!您老的眼光能信嗎?
「不敢。」他嘴上卻說道。
「幾位小姐來了。」阮氏還想再說什麼,就听到丫鬟來報。
她抬眼就見到幾個衣著鮮亮的少女娉婷而來,將一室氛圍都帶得鮮活起來。
「母親,人來齊了,咱們就先吃飯吧,有什麼事過後再說?」二叔黎承賢上前挽起阮氏手臂,把她扶到飯桌前,「你老愛吃什麼,兒子侍候您?」
二叔歷來最會擺平阮氏,讓她掠過了這茬,黎承元朝弟弟遞去一個感激的眼神。
青蔓一進來就覺得氣氛不對,就悄悄問了在一旁的哥哥,這才知道原委。
原來是阮氏想要給死去的兒子過繼一個子嗣繼承香火,這個想法她以前也提過,可後來都不了了之,不知道現在她又怎麼想起來了?
且據說這人是她的一個佷子的兒子,人品相貌不知。青蔓覺得奇怪,阮氏和她爹爹是獨居的獵戶,上一世也沒見過他們有什麼親戚呀,怎麼忽然冒出來一個佷子,還要過繼給三叔?
而且,上一世里,根本沒有這一茬呀!
青蔓看了青玉一眼,她顯然也是剛剛知道這件事,臉色蒼白得很,也是,如果過繼了子嗣,那她的利益就會受損了。
她又看了看蘇氏,這個在黎家幾近隱形的人。只見她抬頭張了張口,似乎想要和阮氏說什麼,可最終還是默默低下了頭。
「得了得了,吃飯吧。」阮氏開口,「大過年的,省得被你們氣壞身子。」
明明是您氣壞別人好不?青蔓月復誹。
長輩開口,他們也就動了。男女十歲不同席的規矩,在江湖中不大管用,像吞雲山莊這樣的世家,雖然男女相處也有忌諱,可卻不是那麼苛刻,所以就男男女女一大家子地坐在一起。
桌子是圓形,青蔓剛好坐在阮氏對面,左邊是何問歸,右邊是黎彥初。青蔓暗罵,誰排的位子啊?
天已經黑了下來,丫鬟上了燈火,桌子上滿滿的都是美酒佳肴,原本應該是其樂融融的,可自從青蔓記事以來,只要有阮氏在的飯席,都是這樣,每個人都規規矩矩地吃自己的,不多說話。
青蔓低頭,卻見碗里多了一筷鱈魚肉絲,耳邊響起何問歸的聲音,「這是你最愛吃的,離得遠,我幫你夾。」
青蔓暗自吸了幾口氣,才壓住想要把碗砸在他臉上的沖動,說道︰「謝謝。」
一旁的黎彥初見了,深深看了何問歸一眼,然後一笑,「看我,都忘了照顧妹妹了,想吃什麼,哥哥伺候著。」
「好啊。」青蔓燦爛一笑,對哥哥的解圍報以感激。
一頓飯就在這樣尷尬的氣氛中快速結束了,除了阮氏外,沒一個人吃好的。
青露要去放煙花,把青蔓也拉著去了,彥初、彥舒兩人自然得當護花使者,何問歸本也想和青蔓多呆一會兒,但想到她那冷淡的模樣,只好離去。
而黎安則覺得這種幼稚的東西,不是自己該玩的,不去。黎青玉則滿心的都是阮氏要為爹爹過繼子嗣的事,沒心情玩。
空曠的空地上,燦爛的煙花「咻咻咻」地飛起,在夜空中綻放出耀眼的光華。
青蔓看看哥哥,看看青露,又往萃芳院的方向看了看,默默許願︰「唯願歲歲有今朝,家人無災無難,永遠安康。」
「在想什麼?」黎彥初走過來,輕聲問道。
「許願啊,」她抬頭微笑,「願你們都平平安安的。」
黎彥初听了,抬手揉揉她的頭發,寵溺地說︰「也願你平平安安。」
兩兄妹看著青露和彥舒不斷地放著煙花,兩人的歡笑聲起起伏伏。良久,彥初才開口︰「奸細的事情,你是知道的吧?」
雖然青蔓當時看著毫不知情,一臉無辜,可據他的調查和猜測,她肯定知道這奸細是誰,而且……也許還是她一手策劃的。
青蔓心頭一緊,呼吸也放慢了許多,看著哥哥那雙溫和明亮、充滿信任與關愛的眼楮,她緩緩說︰「嗯。」
很輕的一個字,說出了卻很沉重。
黎彥初卻笑了,「我很高興,你能對我說實話。」他把青蔓拉到一處石凳上坐下,然後幫她把狐裘拉攏,再坐在她對面,「你醒來之後,似乎有些不同了,可我卻說不出來,似乎是……心思重了些。」
青蔓張口想說話,卻被他打斷,「听我說,」他按住她的肩膀,「無論你在想什麼,想要做什麼,都別一個人去承擔,記住還有我們。」
「哥哥……」淚水就這樣奪眶而出,剛重生的那幾個日日夜夜,前世的血腥糾纏著她,今生的重責壓迫著她,她很怕,怕自己做不好,讓悲劇重演,所以表面雖然平靜,可內心卻十分焦躁不安。
可現在,哥哥說,不要一個人承擔,一切都有他們!一切都有他們啊!
「哥哥……」她什麼也說不出來,只一遍遍地叫著他。
黎彥初拍拍她的背,溫柔地說道︰「以後你什麼時候想跟我說說你的心事了,我隨時恭候。」然後抬起她的臉,擦掉上面的淚水,「好了,哭多了不好看,而且……讓爹爹知道,還以為我欺負你,又要揍我了。」
「噗……」青蔓笑了出來。
「喂,你們快來放煙花呀……」青露和彥舒在那邊叫道。
「走吧。」彥初拉起青蔓,走了過去。
「快點快點,我們把煙花擺成一朵花型,就可以綻出一朵花了。」青露快活地說著。
「好好好,依你。」
澄澈的夜空中,美麗的煙花多多綻放,璀璨奪目。夜幕下的人兒,歡快地拍著手,跳著,笑著。
歲月靜好,但願人長久,長樂永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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