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嫊送完鄭蘊秀回來,歪在榻上,閉著雙目,卻怎麼也睡不著,腦子里翻來覆去都在琢磨弘昌帝為什麼就突然瞄上了她,如此高調的作給後宮眾人看他對自己的寵愛。♀
難道當真只是因為自己平素和鄭蘊秀交好,方便打這個掩護嗎?裴嫊隱隱覺得不會這麼簡單,就像去年她成功的讓她妹子裴嬿入了弘昌帝的眼一樣,她覺得與其說是她的設計和裴嬿的美貌網住了弘昌帝,倒不如說是弘昌帝正等著她們自投羅網。他當時正好需要一個有足夠分量的新寵來刺激他那位當時正陷于喪子之痛而無法自撥的舊愛德妃,好讓她重拾斗志,再戰後宮。
如果說當時弘昌帝刻意對裴嬿示寵,是為了後宮的制衡,乃至影響前朝幾大世家之間的明爭暗斗的話。那麼現在在自己身上又有何利可以讓弘昌帝示寵以圖之呢?莫非還是和裴家有關?
眼見一時三刻猜不出來弘昌帝究竟要怎生利用她,裴嫊也只得將它丟在一邊,既然不能料敵機先,防患于未然,那也只能到時候再隨機應變了,眼下倒是先把自已子嗣艱難的風放出去是第一等大事。
裴嫊又細細想了幾個法子,權衡一番後心中計議已定,便喚了雲香和雲珍進來,吩咐她們如此這般。
等到三日後,裴嫊收拾好行裝準備隨弘昌帝的車駕前往南清苑避暑時,如願以償地看到前來送行的一眾妃嬪們看向她時臉上或是掩都掩不住的幸災樂禍,或是一臉別有意味的同情之色。
裴嫊覺得還是這樣的眼神更讓人心中踏實啊!她就帶著這種踏實感,心情很是不錯的上了馬車。再不找個簾子擋一下,她怕她裝出來的苦瓜臉下一秒就會破功,笑的一臉歡喜。
裴嫊坐在馬車里,想著後宮中這次弘昌帝欽點伴駕的幾個人。♀
整個後宮,此次有資格隨著天子去南清苑避暑的人並不多。弘昌帝只帶了五個妃嬪,這五人中三個都是裴家的,若再加一個裴太後,那這回跟在弘昌帝身邊的六個女人中,就有四個都是裴家的。
這麼多裴家的女人在自己眼前晃,一向嫌惡裴家的弘昌帝難道就不會覺得膈應嗎?
等到了南清苑,弘昌帝住了慶安宮,太後住了福壽宮,德妃住了離慶安宮最近的長清宮。裴嫊和鄭蘊秀因為品級最低,都被德妃打發到了離慶安宮最遠的兩個殿閣,一個住在東北角的挽翠閣,一個在西邊的秋影閣。
雲香小聲抱怨,「德妃娘娘一定是故意的,故意把貴人安排在這麼遠的地方。」
裴嫊笑斥她一句,「不許胡說!」心中卻覺得德妃此舉實在是正中下懷,甚合已意。
因為她二人的居處實在太遠,第二天去福壽宮給太後請安時,便有些姍姍來遲。等她們進了正廳的時候,德妃並裴昭儀、裴順媛都已經先一步到了。裴氏姐妹正在跟太後閑話家常,德妃坐在一邊靜靜地品著茶。
等她二人給太後請過安,也給德妃等人見了禮,德妃便開口道︰「怎麼二位妹妹今天這麼晚了才來給太後請安,雖說咱們現下不在宮里,但這一應規矩禮法卻是不可廢的。」
裴嫊和鄭蘊秀二人都是能忍一時之氣的,見德妃逮著個機會就要發作她們,也不分辨,只是低頭稱喏,神色恭謹。
哪那知她們能忍,有人卻忍不住了。
「誰讓她們二人住的那麼遠呢,早上遲了那麼一小會子,也是情有可原。」裴嬿不管自己怎麼跟她姐姐賭氣使小性子,但在外人面前,那還是極為護短的。♀
德妃粉面帶笑,「裴順媛還真是姐妹情深啊,這就替親姐姐抱打不平了!離這里近些的宮殿不是沒有,只可惜誰讓鄭、裴二位美人只是四品的美人呢?按著宮規,她們若住了進去,便是僭越。」
德妃搬出了宮規,別說裴嬿沒得話說,就是太後也不能說她什麼。
德妃笑吟吟的又道,「若是裴順媛當真心疼姐姐,姐妹情深,大可接了你姐姐去你的清平殿住就是了,這可是于宮規無礙的。」
裴嫊不願裴嬿為她被德妃難為住,忙道︰「我近日身子不大好,略有小恙在身,還是不去打擾順媛娘娘的好,倒是挽翠閣那里清幽宜人,極適合住在那里養病。」
德妃便笑道,「你們姐妹二人這麼體貼對方,可真真是姐妹情深啊!」那話里的諷意便是個傻子都听得出來。
裴嬿可不甘心被人這麼陰陽怪氣的諷刺,也笑道,「我們姐妹再怎麼情深,又哪里及得上德妃對姑母的一片孝心呢?往日在宮里,德妃娘娘總是姍姍來遲,不想到了這南清苑後,娘娘您今兒竟是第一個來給姑母請安的,真真是孝心可嘉啊?」
德妃輕輕一笑,搖著宮扇,不緊不慢地道,「太後娘娘是聖上的嫡母,本宮自然隨聖上一道要好生孝敬太後娘娘,便是有時因身子不適,來的有些晚了,但對太後娘娘的孝心卻是有增無減的。至于今兒本宮能來這麼早,還得多虧了裴美人。」
此言一出,眾人都有些不解,裴嫊更是心中警惕,這和自己又有什麼關系?
德妃掃了一眼眾人的反應,繼續道,「本宮向來有個習慣,一定要枕著玫瑰花做的花枕方能入睡,而且這玫瑰花一定要是玉溪玫瑰方可,聖上也知道我這個毛病,每年進上的玉溪玫瑰便先緊著我用。哪知今年送到我宮里的玉溪玫瑰卻比往年少了許多,我一打听才知道原來是裴美人喜歡用玫瑰花泡水喝,也看上了這玉溪玫瑰,等到剩下的送到我的章華宮里,哪里夠做一只花枕,只得又填了些別的玫瑰花,到底香氣不夠純淨馥郁,害我一夜不曾睡好,早早的便起來好給太後娘娘請安。」
裴嫊覺得自已非常的冤枉,而且又替弘昌帝背了個大大的黑鍋。明知是黑鍋偏她又不敢卸下去,只能繼續背著,那讓它變得更黑一點也就沒多大關系了。
「沒想到是因妾之故,讓娘娘不得安枕,雖說不知者不罪,但妾還是要給娘娘賠個罪的。若是早知娘娘用了那剩下的玉溪玫瑰做成的花枕依然不得安眠,倒不如娘娘行個好,索性將余下的玉溪玫瑰全賞了給我,這宮里誰不知道娘娘素日里最是大度寬厚,體恤姐妹的,必不會舍不得不給我的。」
德妃被她噎得說不出話來,覺得這裴美人看著一張白女敕女敕的小臉,沒想到臉皮居然這麼厚,這麼厚顏無恥的話也說的出來,還敢諷刺自己斤斤計較。
裴嬿定力差些,早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了聲,裴婧也是一臉笑意,裴太後臉上也掛著一絲淡淡的笑。
德妃深吸一口氣,嘴角重新上翹,決定朝對方的痛腳上再踩上一腳,「只說玫瑰花有調經止痛的效用,若要能醫好裴美人的隱疾,便是往後每年進上的玉溪玫瑰都送給美人,本宮也樂意之極。」
雖說這招攻其痛處的確讓她扳成一城,但對方人多勢眾,自已以一敵四,勢單力薄,當下不敢戀戰,起身告退而去。鄭美人問候了太後兩句,也很有眼色的告退出去。
一時廳中只剩了裴家的四個女人,以及一室的靜默。
終于還是裴太後開口道︰「嫊兒,……」卻是只喊了個名字,再說不出下面的話,臉上的神情又似惋惜,又似糾結,頗有些為難的樣子。
裴嫊知道她要說什麼,便淡淡一笑道,「想必姑母都知道了吧,嫊兒于子嗣上有些艱難。」
太後長嘆一聲,「唉,你這孩子,什麼都好,就是,有些福薄啊!」
一听福薄這兩個字,裴嫊就知道裴太後再也不會把寶押在她身上了。
「都是嫊兒不爭氣,嫊兒讓姑母失望了。」裴嫊低頭請罪。
「唉,你又何罪之有啊!這也不是你想這樣的,只可惜——」裴太後嘴上說著安慰佷女的話,心中卻是大恨,只恨當初采選時為一眾待選的良家子診脈的太醫是個庸醫,若是那時候就查出來她是個不會下蛋的雞,還能早些換人,現在可倒好,白佔著個寵妃的位子卻生不出皇子來。
當然,裴太後不知道的是,即使那個時候是這位有神醫之稱的周太醫去給裴嫊診脈,他也一樣診不出來。
裴太後雖然沒說出到底什麼可惜,但她心中在想些什麼,裴嫊還是猜了個七七八八,她知道自已這位姑母平生最大的恨事便是親生了兩個皇子,卻一個也沒保住,幼年便夭折了,致使她雖貴為太後,大夏朝地位最尊貴的女人,卻因為皇帝不是自己親生的,心里總不夠踏實。
便只得寄希望于裴家下一代的女人,希望下一任的皇帝能從她的佷女們肚子里爬出來。自已曾經也是裴太後中意的人選之一,特別是現在貌似又正得弘昌帝看中,卻在太後滿懷希望的時候讓她看走了眼,塌了一個台柱子。
雖然知道太後從來只拿自已當一枚棋子,但是一想到以後自己這枚棋子在太後眼中變成一枚廢棋,再也得不到太後的歡心,裴嫊心里還是有一絲絲黯然的。不由得又有些恨上了弘昌帝,在心里把他來來回回臭罵了七八遍,若不是他把自己拉出來當靶子,自己又何至于為了平息眾妒而自暴其短,害得姑佷之間那一絲本不怎麼牢靠的溫情也煙消雲散了。
歸根結底,都怪弘昌帝這個男人,這世上的男人就沒一個是好東西!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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