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您听說了嗎,現住在挽翠閣那位昨兒伴駕回來,又病了。♀」長清宮里,德妃的貼身大丫鬟翠屏正一臉八卦的跟她匯報著最新打听來的消息。
德妃慵懶地靠在湘妃竹制成的美人榻上,看著另一個從小服侍她的丫鬟翠紅給她養護的極好的長指甲上涂著風仙花汁,懶懶地道,「那個病美人兒啊,不是一直病著嗎?說是什麼驚悸之癥,哪回見著聖上不要鬧出點事出來?偏聖上也吃她這一套,倒是對她越發憐愛。」
翠屏笑嘻嘻地道,「奴婢今兒一早听說那一位不但昨兒晚上又驚悸了一回,現下還染了風寒正臥床不起著。」
德妃來了點興致,「哦,這話怎麼說?」
翠屏撇撇嘴,「還不都是她自已作的,听說頭一回她去伴駕的時候,她說自已體質陰寒,矯情的裹的跟個粽子似的去了,又說什麼聞不得酒味,敗了聖上的興致,當晚也沒讓她侍寢就讓她回去了。結果昨兒這位就吸取了上一回的經驗教訓,穿著一身薄薄的衫裙過去了,沒承想還是沒爬上龍床不說,反倒把自已給凍涼了。娘娘您說,這可好不好笑?」
德妃已經笑得花枝亂顫,等笑夠了才道,「這下子她怕是一時半會不能再去伴駕了的,本宮只要一想到這五人一輪的雨露均沾,有三天都被裴家那幫女人佔去了,這心里就不痛快。」
翠屏道,「那娘娘您看,咱們要不要想些法子讓那位的風寒好的慢一些,這樣這五人一輪不就成了四人一輪,娘娘您也能多見著聖上幾面。」
德妃听了這主意,想了想,問道,「是哪位太醫給她診的病?」
翠屏有些不忿道,「還是那位聖上御用的周太醫,如今竟也成她專用的了似的,回回都是周太醫給她看診。不過周太醫只管開方子,煎藥的卻是御藥局里的藥童。」
德妃有些遲疑,「本朝的那條宮規,你又不是不知道,嚴禁在藥食中以毒物害人,違著族誅。♀」
翠屏忙道,「娘娘,奴婢從來不敢有如此想法,奴婢只是想著若能讓那位的病好的慢一些,比如送藥的時候倒掉一半,再對兌些水進去,這風寒又不是什麼大病,等拖到回宮的時候再讓她好起來,並不會出什麼事的。」
德妃想了想,還是搖頭道,「不行,這樣做法終究是授人以柄,並不值得這樣冒險,其實再細想想,那位能佔去一日的侍寢也是好事。」
翠屏不解,「娘娘此話怎講?」
「她不是子嗣艱難嗎?既然這樣,讓她多承寵幾次也沒什麼關系,反倒是她那兩位姐妹,若是侍寢的次數多了,先生下龍子來,這宮里將來還有我的活路嗎?」
德妃越想越是這個理兒,當下便讓翠屏備些上好的藥材給裴嫊送過去,倒是希望她這病能快些好起來。
裴昭儀和裴順媛不管心中如何想,也遣人送了些東西過來,太後也命人過來問候,只有鄭美人不怕染了病氣,親自登門探望。
鄭美人關心好友,不怕被感染,裴嫊可不敢讓她冒這個險,她自己病了倒罷了,萬一還連累聖上的心上人也病了,那她的罪過可就大了。
因此裴嫊並不敢讓鄭美人進她的臥房,只是隔著窗戶問答了幾句,謝了她的好意,正要請她回去,卻听一個尖細的嗓音報道︰「聖上駕到。」
裴嫊沒想到自己竟然這麼有面子,昨兒弘昌帝還對她出言威脅,顯然對她心中不滿,怎麼今兒就跑過來親自探病了?或者其實是來興師問罪的?
不管弘昌帝因何目的而來,裴嫊一樣不放弘昌帝進她的臥房,理由同上,怕過了病氣給天子,只是隔著窗戶拜謝了聖上的隆恩。
被堂而皇之的拒之門外,弘昌帝也並沒著惱,反而好脾氣的讓裴嫊安心養病,好言安慰了她一番。
听著弘昌帝如謙謙君子般溫文體貼的說出那些話,裴嫊只是在心里慶幸,虧得鄭美人過來了,心上人在側,弘昌帝總不好再表現出他那些惡趣味,總得表現的正常一些。
裴嫊便細生細氣道,「妾多謝聖上關懷,還請恕妾身有病氣,不能見駕之罪,幸好鄭美人也來探望于我,煩請鄭美人幫我好生款待聖上。」因著風寒,她的嗓音有一些沙啞。
鄭蘊秀便請了弘昌帝坐到隔壁的小花廳去飲茶,裴嫊也不知是怎麼了,明知道自己應該安安靜靜地躺在床上,可就控制不住自已內心那想要听壁角的*,披了件氅衣躲在窗子後邊豎起耳朵屏息靜听起來。
弘昌帝撥動蓋碗,飲了口茶,道,「朕常喝的銀葉白牡丹,蘊秀喝著覺得可好?」
「姐姐說她不宜飲此茶,便強給了妾,妾素日吃著,覺得極好。」
「蘊秀親自過來探病,不怕被過了病氣嗎?」弘昌帝的聲音簡直和煦如春日暖陽。
「妾和姐姐情意篤厚,听說姐姐病了,心憂之下,不及多想,就過來了。」鄭蘊秀的聲音也是溫柔悅耳。
「恩,蘊秀到是個重情意的,不過,今日該輪到蘊秀伴駕,蘊秀就不怕萬一過了病氣再染到朕身上嗎?」這話听著是在責問,可那語氣里只透著一股子親熱和關心。
裴嫊在窗子後面只听了幾句,就已經覺出弘昌帝面對自己和面對鄭蘊秀時的不同來,什麼叫差別待遇,這就是啊!同樣意思的話語,對著她說時,滿是不正經的曖昧和不懷好意,可說給鄭蘊秀听時,卻是情真意切的關心。
弘昌帝管自己叫什麼,不是愛妃就是美人,听著好听,其實在他心里就是一個玩物,可他叫鄭美人什麼,一口一個蘊秀,喚她的閨名,這才是真正的親密。
裴嫊忽然有些好奇,不知道弘昌帝在面對德妃和裴嬿、裴婧時又是怎樣一副面孔。
弘昌帝並沒有多待,說是要去園子里走走,便攜了鄭美人一同離去。
裴嫊的病直到八月初御駕回鑾的時候還沒有好,許是弘昌帝的那一句提醒,鄭蘊秀此後雖不時遣人來問候,卻再也沒有親自來過挽翠閣。而弘昌帝雖沒有把五人一輪的輪流侍駕改成四人一輪,逢到裴嫊的那一日總是獨自待著,但也再沒有親自去挽翠閣看過她。
但是等裴嫊一回到春華軒,弘昌帝就特賜了兩名醫女到春華軒來照料她的藥食起居。
裴嫊本來是打著繼續以臥病在床為由不去參加中秋節宴的,可是御賜的那兩名醫女說是聖上交待了,務必要在中秋節前保證將裴美人的病治好,否則她們就得提頭去向皇帝大人請罪。
于是,在這兩位醫女從頭到腳,從飲食穿衣到服藥起居,無微不至的照顧下,裴嫊就是想動什麼歪腦筋也逮不到空子,她的病本就不是什麼大病,有了兩位醫女的精心照顧,所用的藥材又全是弘昌帝賜下的上等佳品,十日之內,裴嫊的風寒便全好了。
那兩位醫女卻不肯功成身退,說是一定要確保裴美人能健健康康地出席中秋節宴,仍舊在裴嫊跟前守著。
于是裴嫊的心里越發有些不安起來,瞧弘昌帝這陣仗,是無論如何一定要自已在中秋節宴上露露臉的了,這個可惡的臭男人,又不知想要怎麼耍弄搓磨她。前年中秋的那道陰影至今還在她心里留著呢。
等到了中秋那一天,裴嫊和宮里其他妃嬪一樣從早上就開始對著鏡子發愁,愁什麼呢?愁晚上出席節宴時自已該如何穿衣打扮。
不過其他人愁的是如何能通過衣裳首飾,胭脂水粉將自己本來八分的顏色裝扮成十分的國色,而裴嫊卻是在發愁如何能既顯得高調惹眼又不那麼秀色動人。
說起來這裴嫊的容貌還真稱得上是天生麗質難自棄,淡妝濃抹總相宜。有些女子一旦濃妝艷抹瞧著便有些落了下乘,成了庸脂俗粉,可擱到她這張臉上,再怎麼重墨重彩的涂畫出來,也只會艷光四射,光華逼人到令人不敢直視。
她若是鉛華淡淡妝成,那就更是美的于無聲處動人心魄。
可她最美的卻是不著脂粉,峨嵋不掃時的那一張素顏,真真是卻嫌脂粉污顏色,反不及那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奪天地造化之功天然生就的一種本真美感。
也因為這個緣故,裴嫊七歲時起,她的生母便開始教她如何用胭脂水粉,發飾衫裙將自已扮的丑一點。這女兒家生得美貌動人自然是一大資本,但若是太過傾城傾國,那就是禍患了。所謂紅顏薄命,這世上有幾個絕色的美女能逃過這宿命的?
但她學雖學了,卻因小女孩兒愛美,從不肯用母親教她的法子把自己扮得丑一點。只是笑嘻嘻地看著母親在書里翻找胭脂方子,用園中采來的鮮花配著米粉一遍遍的調制胭脂水粉,睜著一雙好奇的大眼楮問東問西。
直到生母去世之後,她才後悔沒有早听母親之言,開始精研此道。她用花心中的黃色蕊粉制成一種蕊黃粉,和了別的一些粉面,涂在臉上,掩去那原本瑩白如玉的雪膚,顯出一種久病之人才有的微黃的面色來,將她的絕世容光掩去了大半,顯得黯淡了放多,她還起了個名字叫做病來妝。
後來為求進宮這才重新盛妝而出,入了宮後除了鄭蘊秀和裴嬿見過她幾次淡妝外也一直都是以盛妝麗人的形象示人,旁人或以為她是刻意要壓人眼球,卻不知實是為了掩其本真秀色,反倒讓人覺得她是個張揚高調的女子。
那時她一心要讓人覺得她確是在努力的爭寵,這樣讓人誤會也沒什麼不好,可是現在,真的得到了弘昌帝對她所謂的「聖寵」,她若是還是這樣濃妝艷抹,麗色逼人,那就是真是老壽星上吊,嫌命長了。
她從書本上得來的生存哲學告訴她當一個人越是處在風口浪尖,越是得意的時候,便越該夾起尾巴做人。可對她而言,難就難在她在妝容上面越是低調反倒更惹人的眼。
這可叫她該如何是好,裴嫊糾結了一個早上,看著鏡子里自己那張已經濃妝艷抹,艷光四射的臉,腦子里忽然冒出一個念頭,既不能反其道而行之,那麼何不干脆一條道走到黑呢?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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