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木求魚 第45章 昭陽殿里第一人(中)

作者 ︰ 綠意生涼

弘昌五年的中秋節宴對于皇宮里的大多數人來說都是個不怎麼讓人開心的晚上,特別是對比起三個月前的端午節宴來。

三個月前,裴嫊還是依序晉位的,可這才過了多久,又晉了品級不說,還是連跳兩級,越級晉封,直接就成九嬪中的第二位了。還連帶著跟她交好的鄭美人也越級晉了位,這簡直就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嘛!

而且最最可恨的是,三個月前的那次晉封,好歹大家伙都能分到一塊豬肉,可是這回呢,連口肉湯都喝不到了。韓非子是怎麼說的,「不患寡而患不均。」聖上這心也實在是太過偏寵這一位了,也就難怪底下坐著的這一眾妃嬪們妒意難平,醋海滔天。

特別是看著坐在上首的弘昌帝左一道菜,右一盤羹,不停的賜給裴嫊,除了偶爾和太後、德妃說幾句話,全副的心思都放在了裴嫊身上,知道她飲不得酒,命人將她案上的酒撤下,給她送上西涼國進上的紫玉葡萄榨出來的葡萄汁。一會兒問她今天的月亮圓不圓,哪道菜最好吃,見夜深了,還特地命人拿了件披風給她披上。

然而平日里最愛吃醋的德妃今晚卻好像轉了性子似的,不但臉上一絲兒不悅都沒有,極是熱絡的和裴嫊搭著話,話里話外更是讓人找不出一丁點兒酸意來,連裴太後都對她有些側目。

一時晚宴終了,弘昌帝便欲攜了德妃去她的章華宮,德妃卻道,「聖上,臣妾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愛妃什麼時候也這麼扭扭捏捏的,快給朕老實說出來。」

德妃巧笑嫣然,「今兒是裴昭容的好日子,臣妾雖然舍不得聖上,但還是懇請聖上今夜去裴妹妹哪里吧。」

弘昌帝在她臉上擰了一把,「你個小油嘴兒,讓朕去春華軒怎生過夜?」

原來大夏朝的宮制規定,只有九嬪以上的妃嬪才有資格在自已的寢殿里接駕侍寢,婕妤、美人、才人等可在自己的宮院中接駕,但不能侍寢,余下的寶林、選侍、少使等則連自已的宮院都沒有,只能等著聖上傳召,方能到甘露殿侍寢。♀

德妃挑眉一笑,「這有何難,聖上不是早在一個月前就命臣妾把這昭陽殿給收拾出來嗎,便請裴妹妹今兒晚上就入住昭陽殿里不就成了,斷不會委屈了聖上的。」

弘昌帝贊道,「還是愛妃想的周到,就這麼辦吧,長喜,命人好生送裴昭容去昭陽殿。等朕送完太後回宮便去陪你。」這後一句卻是對著裴嫊說的。

裴嫊可不要他來陪,正要開口,卻見太後朝她使了個眼色,略一思忖,便明白了太後之意,只得恭送了弘昌帝和太後離席後,坐上肩輿,跟著長喜往昭陽殿而去。

裴嫊一進昭陽殿就被殿中的金壁輝煌耀花了眼,這間殿閣未免收拾的也太過富貴華麗,極盡奢靡,就是給一品妃子住也盡夠的了。

還不等裴嫊將這昭陽殿細細看過一遍,弘昌帝便進來了,見裴嫊還未梳洗換裝,仍是頂著那八寶妝,便笑道,「愛妃怎的還不梳洗換裝?」

「自然是留著膈應你了。」裴嫊心道,嘴上卻道︰「儀容不整,如何見得聖上。」

弘昌帝扶起跪倒在地的佳人,聲音有些沙啞道,「朕就喜歡看你衣衫不整,鬢發散亂的俏模樣,不知道有多可愛呢?」

「前年中秋你跳舞時那副如妖精般的模樣朕直到今天還刻在心里頭呢?」

「可惜那年在甘露殿卻,所以朕一早命人收拾了這昭陽殿,就是怕你再去甘露殿侍寢會覺得不自在,又想起舊年那些不開心的事。朕今夜雖飲了些酒,但卻是特地用了薄荷水漱過的。」

若是換了別的女人听到當今天子對自已說著這些情意款款的情話,早就骨頭都酥了。♀可是裴嫊不是別的女人,在某些方面簡直是和她的那些姐妹們截然相反,因此听到這些男人家的甜言蜜語,只覺得好像有一千只毛毛蟲在自已身上爬,全身緊繃,頭皮發麻。

弘昌帝見他說了這麼多,面前的美人卻一點反應也沒有,仍是跟個罰站的學童似的低頭站著,一聲不吭。便問道︰「愛妃覺得這昭陽殿如何?這些布置擺設可還滿意?」

「謝聖上體恤,這昭陽殿布置的甚是華美,臣妾只是覺得有些受之有愧。」裴嫊語調平板,跟背書一樣道。

「這些都是你應得的,只要你日後順著朕的心意,朕自然不會虧待于你。」

「是,臣妾一定謹記聖上的教誨。」繼續是干巴巴的腔調。

弘昌帝略一皺眉,「愛妃不必這麼拘謹,過來,幫朕寬衣。」

裴嫊看著弘昌帝張開兩臂,一副等著她上前伺候的大爺樣,腳下仿佛生了根,就是挪動不了一步。

眼看著弘昌帝面上已有些不耐煩,裴嫊忙福身道︰「還請聖上恕罪,臣妾這幾日正逢程姬之疾,恐怕不能侍奉聖上。」

弘昌帝冷笑道,「程姬之疾,怎麼這麼巧?」

裴嫊也是情急生智,「臣妾不敢欺瞞聖上,臣妾之所以用朱筆在臉上點了這兩個笑靨,也正因此故,想著以丹注面目旳旳為識,哪知……」

弘昌帝怒道︰「你這是在怪朕白長了眼楮卻沒看出來嗎?」

「臣妾不敢,都是臣妾的錯,請聖上息怒。」

弘昌帝哼了一聲,徑自坐在榻上,既不說走,也不說留,只是冷眼看著裴嫊。

裴嫊被他看得如坐針氈,只得小心翼翼地道,「既然臣妾不能服侍聖上,不如臣妾請了嬿妹妹來服侍聖上如何?」其實她本來是想請弘昌帝去裴嬿的擷英殿的,可眼見這位正在氣頭上,哪還敢說請他走人的話。

弘昌帝冷冷看了她一眼,「愛妃倒是好算盤,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啊?」

瞧弘昌帝這話說的,堂堂天子,也太不含蓄了。

裴嫊被這話臊的女敕臉通紅,但是羞惱歸羞惱,她還是很敏銳的抓住了弘昌帝話中的重點,忙改口道︰「今日也是鄭修儀的好日子,阿秀的南燻殿離這里又是最近不過的,聖上不如去南燻殿看看阿秀?」

听見阿秀兩個字,弘昌帝終于臉色轉霽,「既然愛妃如此說,那朕就去看看鄭修儀。」

果然關鍵不在于自己是不是把別人往弘昌帝懷里推,而是要看送做堆的那個人對不對。

好容易終于送走了這尊瘟神,裴嫊急忙命人備水淨面沐浴,凡是弘昌帝那雙狼爪模過的地方都拿著絲瓜絡沾了澡豆粉狠命的擦洗了五六回,白女敕的肉皮兒都快擦破了這才住手。

第二日一早,裴嫊仍是如往常一般時候起床,雲珍給她梳頭的時候問她可還要梳昨日那個弘昌帝賜名的鬧婦妝髻,裴嫊想了想擺了擺手,只讓她梳了個半翻髻,笑靨是一定要點的,額上只貼了花鈿,又畫了蛾翅眉,省了額黃和斜紅,瞧著總算沒有全套的八寶妝那麼鬧心。

裴嫊也不明白為什麼昨天她就能頂著那麼一副妝容出現在眾人面前,可是今天不減去些臉上的妝飾,就不敢走出去見人。

即使走出去了,也是垂著臉兒走,目不斜視。倒是雲香看到前面一個人影,小聲提醒她道,「娘娘,前邊走著的好像是順媛娘娘。」

裴嫊抬頭一看,就見裴嬿正在前面慢吞吞的走著,也是低著頭,肩膀耷拉著,渾不似她往日神采飛揚的模樣。

裴嫊心中一動,開口喊道︰「嬿妹妹,等我一等,咱們一起去給姑母請安。」

哪知裴嬿回頭一看是她,立時冷著臉道︰「昭容娘娘自有你那不似親人勝似親人的好姐妹,何必再來搭理我這所謂的親妹子。」不待話音落地,扭頭就走。

留下裴嫊怔怔立在原地,末了口中發出一聲長嘆,重又朝前走去,待進了永壽宮,到了裴太後日常起居的小花廳,卻見太後跟前只有裴嬿一人,想來是因為自己如今搬到了東內的宮殿居住,離太後的永壽宮比起以前在西內住時近了不知道多少,所以此刻倒顯得自己來的有些早了。

裴嬿見她進來,立刻把臉扭到一邊去,不肯看她,太後的面色也有些不虞,「嫊丫頭,昨兒聖上去了你的昭陽殿,怎麼後來又走了?」

「因為嫊兒適逢程姬之疾,不便侍候聖上。」

「于是,你便勸了聖上去了鄭修儀的南燻殿?」

「姑母容稟,我——」裴嫊正要分辯,卻被裴嬿打斷道,「還有什麼好說的,若論親疏遠近,我是姐姐什麼人,那鄭蘊秀又是姐姐什麼人,怎的姐姐不想著自家姐妹,倒先想著一個外人?先前姐姐還住在幽篁館時,冬日里缺衣少炭,凍得到姑母這里取暖,是我把聖上賜的狐裘衣送給你,又給姐姐送了幾百斤上好的白炭。姐姐落魄之時,我是如何對你的,現今姐姐得意了,卻是這樣來回報我的?」

裴嫊想說的那幾句分辨之詞現在一句都說不了口了。她再怎麼分辯說她第一個推薦的就是裴嬿,可誰讓弘昌帝最後去的是南燻殿呢?難道她能說因為弘昌帝本來就是想去看鄭修儀的,所以把裴嬿給否了。

若是因為她口風不嚴,累了鄭蘊秀有個什麼閃失,到時候第一個陪葬的就是她。

那該怎麼辦,只有一個字︰忍。

裴嬿見她啞口無言,越發以為自已猜測的有理,越發生氣道,「怪道連聖上也說,你和那鄭修儀真真是姐妹情深啊?放著自家的親妹子不照應,倒是先緊著個外人。」

裴太後也道︰「便是鄭家那丫頭再是與你交好,她也是姓鄭不姓裴,和我們並不是骨肉至親,再者,焉知她與你交好不是另有所圖?著落到最後,還是自家人靠得住些!」

太後見裴嫊低頭不語,還想再說兩句,卻見余姑姑在廳口稟道︰「太後娘娘,德妃和幾位妃嬪來給您請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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