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哥兒听說這事的時候,正領著安康安和兩兄弟看戲。沒辦法,誰讓這地界的戲比他還是王爺的那時候好看呢。扮相美、唱腔好、詞曲也好、種類還多,自從他稍大點能出門了就時不時的要去戲園子逛逛,林管家一度還怕自家大爺變成個紈褲,幸好柳哥兒讀書寫字作詩樣樣來得,先生也夸贊,這才放任著。
听說賈赦做的極品事,柳哥兒一聲喝彩噎在嗓子眼里,不可置信的問安康「你說真的?榮國府大老爺?不是二老爺?」
安康及其誠懇的重復一遍「是大老爺」。
柳哥兒捶胸頓足,真沒看出來啊,真能辦事的在這兒呢。對安和他們道︰「可見我爹和你父親都找錯人了,早找大老爺這事兒該早就辦妥了吧。」
這說的是上回元春封妃之前的事。雖說林海知道是賈赦襲爵,大面兒上的事也都是先找賈赦而非賈政,但在他的認知里真要辦成什麼事還是要找賈政才好,這才有了上回找賈政告狀的事。如今賈赦一記狠招使出來,他們終于意識到原來找錯人了。
柳哥兒再沒心情看戲,領了安康安和回家,心里想著這一回老太太怕是更得把姐姐和寶玉往一塊兒湊了。
途徑一間包廂,隱約听見像是也在談論榮國府之事,柳哥兒放緩腳步去听。
「賈恩候可真是蠢的沒邊了,听過抄自己家的沒有?哈哈,他就是。還把自己家出來的奴才的家也給抄了,還打死了人家爹、打殘了人家娘、嚇傻了人家祖母,都傳遍了。」
「可不是,听說那奴才還是他們家使力成了官身的,你說他這是圖什麼吆!」
「不是說是打死了幾個偷竊的刁奴,還查出了贓物?」
「哈,這後來放出來的話你也信!誰不知道這是堵人嘴的瞎話。♀他們府里早傳出來了,就是賈恩候眼紅奴才財物,才做出來打死奴才霸佔奴才家產的事。」
「那家里事兒還少了?!真可惜璉二沒在京里,若是在還能叫出來問問。」
「這可真是,一個主子眼紅奴才的東西……」
柳哥兒听著沒意思,抬腳要走,這時候傳出來一句「說不得就是賈璉不在,賈恩候才做出此事來,听說榮國府里二房當家,我看這事可是大有深意!」說話的人好像正趕上變聲的時候,聲音異常有特色。
柳哥兒還想再听,就听里面有人說道︰「別管是不是別有深意,左右咱們就是听個樂兒,听戲听戲,這旦角唱得可真不錯!」柳哥兒才抬腳離開。
回到自己家里,果然黛玉在收拾東西,「外祖母那里來人,說外祖母病了,要接咱們過去」。柳哥兒一點也不想去,「不去不行?我和姐姐如今也大了,到外祖母那兒就得跟寶玉和姐妹們在一處,怪不自在的。」
黛玉想,知道你不自在我就舒坦多了。「不去怎麼能成,本來咱們搬到這里來外祖母就一直不情願,若不是三不五時的過去還不知道要怎樣鬧騰。左右咱們有自己的院子,不會跟著別人同進同出,你平日里也要出門,便是寶玉還有二舅舅盯著念書呢。」
「那府里亂得很,今日我在外頭還听見許多閑話,我倒沒什麼,就怕姐姐……我想咱們若是能少去還是盡量少去吧,最好不要留宿。」
黛玉知道這又是柳哥兒在拐彎抹角要達成自己的目的,偏不如他的願,「你這話要讓母親听見可不得了,母親最厭這種捕風捉影無根無據的閑話,偏你一個爺們還去听這個。誰也沒說就不能在外祖家住著不是,咱們**的院子,伺候的也都是自己家的人,怕個什麼!好了好了,你若是真不自在,白日里少回去不跟姐妹們踫面就是了。♀」
柳哥兒意見又被駁回,無可奈何準備自己的東西去了。
去了之後先到老太太那兒拜見,黛玉搭眼一瞧嚇了一跳,這才幾日的功夫,老太太竟似老了十幾歲一樣,眼里的神采都去了一半,從里到外透著一股暮氣。這時候黛玉萬分慶幸賈敏離得遠見不到,在信里寫的再多也比不上親自看上一眼。黛玉敢肯定,若是讓賈敏見到老太太如今的模樣,哪怕老太太的要求有多麼過分,賈敏也得心軟。
「外祖母,您這是怎麼了?」
老太太抱著黛玉無聲的掉眼淚。
黛玉莫名就覺得心酸,眼圈也紅了,扶著老太太做好,又親自絞了帕子給老太太拭淚,「外祖母,您這樣黛玉也要哭了。」
老太太這才抱著黛玉大哭,「我的玉兒啊!還好有我的玉兒。」
「黛玉陪著您。」
老太太真會裝啊!!!柳哥兒站在下面,低著頭,臉上表情慘不忍睹,真想瘋狂的搖黛玉讓她醒醒,不要讓老太太給騙了。
等回去,來不及讓黛玉喝口水,柳哥兒拉著黛玉悄悄叮囑,「姐姐,你可別看著外祖母可憐就順著什麼都答應了啊,若有什麼事千萬記得找嬤嬤她們先商量一下,再不行找我也行。」
黛玉暗笑。縱然真的覺得老太太可憐,黛玉也絕不會失了理智答應老太太什麼,至多多去看看她陪陪她,再多是不能的。「知道了知道了,放心。」
柳哥兒才不放心,又對著李嬤嬤她們囑咐了好多遍,第二天才敢出去。
回來就見黛玉和禪心月照她們把玩著一桌子小玩意兒,樹根雕的筆筒啦,雄鷹**枝頭的根雕啦,一套十幾個竹子摳成的杯子啦,葦桿兒編成的小樓啦,看著都很精致可愛。
見到柳哥兒回來,月照沒等問就回報說︰「柳哥兒回來了。看看,寶二爺也不是什麼都不好嘛,前些日子倒騰了些小東西,分給各位姑娘之後還給咱們姑娘留了這些,挺有趣的。」禪心也說︰「倒不是圖他的東西,關鍵是這個心。還沒見哪個公子哥兒這樣念著自己姐妹。」連王嬤嬤也說︰「寶二爺是比別個細致。」黛玉抿著嘴笑。
柳哥兒明知道這兩個丫頭是在拿寶玉激他,也心甘情願中計,生怕寶玉有一丁點機會就會拐了他家的姑娘。
第二天放學之後果然領著小廝去街上轉悠,想買些新奇東西。正巧,剛進了西大街沒幾步,就看到一家鋪子前掌櫃的擺了小櫃台在外頭,小櫃台上是座照實景縮小了的盆景,小假山小亭子惟妙惟肖,還有瀑布從上往下流,也不知怎麼設計的從哪里再流上去,循環往復甚是精妙,柳哥兒兩輩子都沒見過。連安康安和也攛掇著,「真是稀奇,買回去姑娘指定高興。」
走到鋪子近前剛想進去,猛得被人撞了一下,柳哥兒差點沒有摔倒。站穩之後就听見對方道歉,「抱歉抱歉,這位兄台可有傷著?」
柳哥兒一听,這聲音略耳熟啊,仔細打量對方,標準的富貴人家公子哥兒的打扮,壓根不認識。「不礙的,兄台小心些。」
「是在下著急莽撞了,實在不好意思。」
柳哥兒又說了沒關系之後,那位想必是真有急事,帶著隨從急火火就跑了。柳哥兒及進了鋪子還有些疑惑,那聲音實在熟悉又獨特。
等到柳哥兒果然帶人抱著幾盆假山石盆景回去,黛玉眉眼里全是笑意,禪心、月照、白樺、綠楊幾個撫掌大笑,旁邊的幾個小丫頭笑得直捂肚子,連幾位嬤嬤也坐在旁邊笑著看熱鬧。
柳哥兒疑惑的看著她們,又檢查了自己身上,哪有什麼值得她們這樣笑的。「怎麼了這是?笑什麼?」
白樺一邊笑得喘不上氣來,一邊還解說︰「剛還說你回來必得帶東西來,姑娘還說你定會帶回來比寶二爺送來的更名貴更稀罕的玩意兒。咱們打賭你會帶什麼,有說珠寶玉器的,有說風箏玩具的,有說稀罕吃食的,輪到月照姐姐沒得選了,賭氣說了句怕直接帶塊石頭回來,貴不貴且另說反正又大又重。哈哈,你可不就帶了石頭回來。」眾人又是新一*笑。
柳哥兒也笑了,「可見你們都輸給了月照姐姐。」
笑一陣,眾人圍坐在一處看稀罕,數數柳哥兒買了好些回來,干脆請姐妹們一塊過來玩,若有誰喜歡也可搬一盆回去。
柳哥兒不喜歡跟這些小丫頭們玩,打聲招呼,自己帶著人搬了一盆去找賈蘭。
寶玉正巧和寶釵湊到一處說話,見了去請寶釵的人,自然也跟著來。迎春自從跟了大老爺回去,除去到老太太那邊請安,還沒正經跟姐妹們湊到一處玩,這回過來很明顯帶著些許的不自在。大家雖看出迎春不自在也都沒說什麼,也都裝作不知道。不一會兒,迎春見沒誰當回事,也重又活泛起來。
黛玉先留出一盆插著水車,水流沖著不停轉動的給老太太。其余讓大家選喜歡的帶走,惜春一馬當先獨喜一盆山澗旁邊搭了寺廟的,也不客氣,笑嘻嘻跟黛玉討了來。迎春、探春、寶釵也各有喜歡的,都一一指出來。偏寶玉非說,「剩下的我都喜歡,也就不帶走了,放林妹妹這里,我想看了就過來,反正也便宜,豈不更好。」
寶釵似笑非笑的看寶玉一眼,又盯著黛玉看她作為。黛玉自然不願,「又不是多金貴的東西,若真是都喜歡你盡管拿走,趕明兒讓柳哥兒再搬回來幾盆就是了。這些東西不過是擺在房里,閑了的時候看個景兒,若真是專門騰出時間來看它,反倒失了意趣。」說著就要讓禪心叫人給他全搬回去。
寶玉趕忙攔了,他說那話不過是想著以後可以借機多來幾趟,若都搬回去就不好了。終究垂頭喪氣的隨手指了一盆罷了。
月照在無人處暗暗翻個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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